第一章
“认真说再见的人，总会再见到的。”
北方沿海城市冬天的风很硬，卷着地上的新雪呛的卞远直咳嗽，卞远刚刚结束了晨跑，时间掐的刚好，足够他吃个早餐再去兼职。刚摘下耳机就听见风里裹着点别的声音——闷响，像棍子砸在厚棉被上。
卞远皱了皱眉，这大清早的。
但是作为一生爱凑热闹的中国人，卞远只顿了一秒，就猫着腰，顺着墙根溜了过去。
刚看清人影，他瞳孔一缩——那个被三个人围着，正被人从后面狠狠抡了一棍子、踉跄着单膝跪地的人——
是柏安？！！
卞远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冲了出去。飞起一脚踹在正抓着柏安头发耀武扬威的寸头腰侧！
“嗷——！”寸头惨叫一声松了手，还没看清来人，就被卞远揪着胳膊一个过肩摔狠掼在地上！卞远紧跟着一脚跺在他后腿弯，寸头半天没爬起来。
“动我兄弟！你他妈找死！！”卞远顺手抄起寸头掉地上的木棍，抡圆了就往旁边一个戴黑帽子的胳膊砸去！风声呼呼，黑帽子狼狈闪开，棍子擦着他胳膊扫过，火辣辣的疼。
另一个戴眼镜的趁机捡起棍子想从后面偷袭卞远。
柏安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上，抓住眼镜握棍的手猛地往怀里一带，手肘狠狠顶在他胸口！
眼镜闷哼一声倒退好几步，还没站稳，柏安一个干脆利落的鞭腿，直接把他踹跪在地上直不住干呕。
那边挣扎着爬起来的寸头却看好时机，趁乱向卞远扑去，这寸头看起来至少一百八十斤，卞远被他撞得连连向后退去，重心不稳的他脚底被凸出来的树桩拌了一下，只听脚踝处咔嚓一声撕裂声，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一侧倒去。
还没等寸头得意，下巴就挨了柏安一记凶狠的勾拳。
“我操你大爷！”柏安眼睛都红了，寸头被打的向后倒去，没等爬起来，柏安的拳头就带着风声一下接着一下的落在了他脸上。
柏安打累了叫他滚时，寸头已经已经肿成猪头了，血像不要钱似的糊了半张脸，他爬起来才发现，黑帽子和眼镜两人早都溜得没影了，寸头又急又气，捂着鼻子，含混不清地撂了句“你们给我等着!”连滚带爬的跑了。
柏安啐了一口，赶紧过来扶卞远 ，他蹲下捏了捏卞远那肿得老高的脚踝，“骨头应该没事，但韧带够呛。赶紧去医院！”
“嘶……轻点！”卞远疼得直龇牙，半边身子重量全压在柏安肩上，单腿蹦着往宿舍挪：“那帮孙子谁啊，打你打的这么狠，棍子都上来了…你没事吧?”
“我刚让他们按地上你就来了，能有多大事。”柏安架着他，没好气：“快毕业的那届的几个傻逼，非说我撬了他墙角。”
卞远斜眼瞅他，疼得直抽气还不忘嘴欠：“哟，柏安同志，这事儿你得反思啊。那姑娘…啥样？咱学校的？哪个班的？”他半个身子吊在柏安身上，笑得呲牙咧嘴。
“滚蛋，我连他女朋友姓什么都不知道！”柏安真想给他仍雪堆里。
“我说昨晚上这雪下得这么冤呢，”卞远乐得更欢了，笑得东倒西歪“敢情昨天晚上这场雪是给你下的啊柏窦娥哈哈哈哈哈哈哈。”
柏安龇着牙赶紧把他扶稳了：“再笑摔死你！”
好不容易蹦到了宿舍楼，柏安把卞远架到了三楼楼梯口“行了，自己能上去吧？”
卞远扶着墙站稳，看着准备转身下楼的柏安，突然开口：“哎，柏安。”
柏安转身的动作一顿。没关严的窗户缝灌进一股冷风，吹动柏安额前的刘海，露出了眉骨上那道已经淡得几乎看不清的旧疤。
“你……”卞远盯着那道疤，“真不知道白伦琛在哪儿？”
柏安转过头，声音有点闷：“…嗯。”“……行吧。”
卞远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肿得像个馒头的脚踝，“反正过几天就回去了，再打听。”
柏安的声音从楼梯下方传来，有点模糊：“…好。”
听着柏安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道里，卞远才转身往宿舍走，脚刚沾地，一股撕裂般的剧痛猛地从脚踝窜上来。操！
他扶着墙缓了口气。这伤…应该不能耽误兼职吧。
卞远一瘸一拐回到寝室的时候室友睡得正沉，他拿了衣服轻手轻脚地进了卫生间。
去医院铁定来不及了。
卞远拧开冷水，咬着牙把肿得像发面馒头似的脚踝怼到刺骨的水流下。
冰冷的水冲上去，像是针扎似的疼，冲了足有几分钟，直到那块皮肤冻得发木，几乎没了知觉，他才关上水，胡乱擦干，套上衣服，忍着钻心的疼一瘸一拐地出了门。
兼职的咖啡店离学校十几公里，平时挤半个钟头公交能到。挤是挤了点，但还在卞远忍耐范围内。
但今天不一样！
就在他以为旁边的哥们打算帮他把肿出来的脚脖子给踹平回去的时候，公交车终于晃晃悠悠的到站了。
卞远几乎逃命似的蹦下了公交车，双脚粘地的瞬间，卞远疼得眼前发黑，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差点骂出声。操！
还没等卞远缓过劲，兜里的手机就催命似的响起来。
“喂？”卞远一脚高一脚低的往店里挪，一边夹着手机接了电话。
“喂？妈……”卞远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费劲的反手从背包里掏出店门钥匙，“……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我挺好，兼职呢……国庆不才回去过嘛……行行行，挂了啊，上班呢！”
没等老妈酝酿出哭腔，卞远果断掐了电话。哄人的活儿，交给他爹吧。
卞远国庆的时候确实回去呆了三天，他憋着一股劲，想着这次无论如何也要面对面的和白伦琛把话说清楚。
自打高中毕业之后卞远就再也没有联系上过白伦琛。
那天卞远在白伦琛家门口站了许久，就在他犹豫着见了面第一句话要怎么说的时候，门自己开了。
“你在我家门口站了这么长时间想干嘛!”—个三四十岁模样的妇女透过门缝一脸警惕的盯着卞远。
不是白伦琛。
也不是他妈妈。
卞远抬头反复确定了一下门牌号之后问：“这不是白伦琛家吗?”
“不是!”砰的一声，门女人没好气的被甩上了。
不住在这了吗?搬家了?什么时候的事?
卞远沉默的站在吧台里，一边整理着前一天剩下的杯子一边神游。
他最近梦见白伦琛的频率愈发高了，梦里那张迎着朝阳、嘴角噙着笑的脸，还有被风吹乱的头发下那双浅棕色的眼睛，搅得他心口发堵。
白伦琛。
这名字在舌尖滚了一圈，又被卞远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烦躁地抹了把脸，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光刺得他眯了眯眼。
屏保的照片是去年他过生日柏安抓拍的，四个少年糊了一脸的奶油闹作一团，照片里白伦琛染上笑意的浅棕色瞳孔，逐渐和梦里重合，卞远拇指无意识摩挲着照片里某人的衣角。
白伦琛你他妈真造孽啊。
“卞远?"
站在吧台里盯着手机出神的卞远吓了一跳，慌忙抬起头，柜台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和白伦琛八分像的女孩子。
卞远怔愣一瞬：“白初霁?!”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两人同时间开口，但卞远的调门明显拔高了八度。
看到白初霁因为受惊瞬间瞪大的眼睛，卞远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干咳两声掩饰尴尬，慌乱开口道：“你自己吗，想喝点什么?”他低头操作点单屏，手指有点僵。
白初霁笑了笑：“我要一份焦糖布丁，一杯美式去冰，打包带走，谢谢～”
卞远一边点单，手指在屏幕上有点不听使唤，顺口问：“我记得你不爱喝咖啡啊，换口味了?”
“没有啦，”白初霁声音轻快“咖啡是给我哥带的。”
“啪嗒。”卞远手指悬在确认键上，不动了。
她哥?
她哥也来了？
卞远赶紧转了过去背对着白初霁，假装去拿布丁杯。心在胸腔里擂鼓，震得他手都在抖。他知道他现在的表情绝对不会太好看。
“叮铃——”
店门的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
“您好，欢迎光临!”卞远背对着门口，条件反射地喊出迎宾语。
“初霁，点好了吗？”
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卞远整个人猛的一震，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把，连周围的空气都像是瞬间被抽空，窒息感扼住了喉咙。
“哥！你看我遇到了谁!!”白初霁兴奋的低声喊着。
卞远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极其缓慢地、机械地转过身。
透过咖啡机蒸腾起的水汽，清晰无比地对上了梦里那双眼睛。
刚刚被抽走的空气一股脑的灌进了肺里，呛的他鼻子发酸，眼眶瞬间就热了。
“......好久不见，远哥。”
那熟悉的嗓音像把小锤子，敲碎了卞远最后一点强装的镇定。
“啊…啊，”卞远喉咙发紧，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好久不见，白伦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