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姐姐,你身边这些人真的都太可怕了。
次日晚,谢谦然晚自习结束后没有留在学校,早早回了家。
回到家,恰好赶上沈沂水蹲在敞开的行李箱边,思索带些什么衣服去北京。
谢谦然准备充分,缓缓深呼吸两口,把气喘匀,状若漫不经心走过去,把书包放在沙发上。
“沈老师,要帮忙吗?我今天刚好把作业做完了,回来得早。”
沈沂水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那你帮我找找,我的薄外套在哪儿,好几个月没看见了。”
谢谦然了如指掌:“在衣柜底部的储物格里吧。”
她走进沈沂水房间,在衣柜前蹲下,拉开储物格,果然看见一叠薄外套。
谢谦然又从挂杆上取了一件长袄。
“也要带件厚的,万一赶回来得晚了,北京降温,没有长袄不行。”
沈沂水接过长袄,表示赞许。
谢谦然在一旁帮着沈沂水收拾,一会儿,开口道:“沈老师,我一个人在家有点不习惯,你能尽早回来吗?”
沈沂水收拾行李箱的动作顿了顿,看向谢谦然,片刻后,笑着揉了揉她的后脑勺。
谢谦然上高三之后剪了一头短发,长度不算特别短,刚好到耳边,还有层次,毛茸茸的,很好揉。
沈沂水道:“当然,有任何事就给我打电话,我会尽快回来。”
第二天一早,谢谦然还没起来的时候,沈沂水便赶飞机走了。
谢谦然爬起来洗漱时,卫生间里沈沂水的瓶瓶罐罐都不见了。
她一时有些愣神。
这天去到学校,谢谦然撞见了何优和另一个女孩子一块走进教室。
她跟在两人后边,没上去打招呼,只当作不认识。
走进教室一看,还有个人也装作不认识何优呢。
谢谦然走到那人附近,敲了敲她桌面:“怎么回事,你怎么不跟何优一起上学了?”
付蓉趴在桌子上,假装睡觉,实则声音闷闷地从手臂间传出来:“又不顺路,谁规定的我非得跟她一块儿上学。”
谢谦然沉默片刻,不想多管闲事,准备转身离去。
但才迈开步子,校服就被付蓉拽住了。
付蓉无语:“不是吧姐姐,你都不多问两句吗?”
谢谦然也有些无语,只得在她旁边坐下:“怎么了?之前你天天跟着何优来上学的时候,你们俩也不顺路啊。”
付蓉冷哼一声:“她之前不是去报了个艺考班嘛,不知道怎么认识了一个同班的女孩子,每天一起去培训,来来回回几天,现在不止培训了,干什么都腻在一块儿。”
谢谦然愣了愣:“她不是刚报艺考班没多久吗?”
付蓉阴阳怪气道:“是啊,有些人就是喜新厌旧。”
谢谦然脑子不知怎么,又飘到沈沂水和那个林小姐的关系上去。
说起来,沈沂水也会和那个林小姐形影不离一阵子。说起来,林小姐比起自己,也是新人。
见她开小差,付蓉不干了:“真服了,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是真朋友,走走走,让我自己静一静。”
谢谦然一时语塞。
你本来也没把何优当朋友吧。
但她离开之际看了看何优和站在她桌边的女生,怎么看怎么只是普通朋友。
她觉得付蓉多心了。
这天放完学,她照旧快步走回家。
走出校门时,看看时间,沈沂水到北京应该有一段时间了,但一直没来信息。
她先给沈沂水发了一个信息问平安,想了想,又给小姚再发一个信息:“你确定沈老师还和佳佳在一起吗?”
小姚这次没立刻回复她。
谢谦然便一路慢慢走回家,一边时不时地抬起手机,看是否有小姚的信息。
快走到小区门口时,小姚总算回了信息。
她在小区门口一面刷门禁,一边看小姚的回信:“放心好啦,我刚刚特地给我姑打了个电话,旁敲侧击,让她发信息给沈沂水问最新消息。最新消息:沈老师还没分手,和佳佳谈着呢……”
刚刚看完这条短信,门禁也被刷开。与此同时,身侧恰有一辆跑车开过来,在升降杆前停下。
谢谦然抬眼,在副驾上看到一个倚在男人肩膀上的熟悉面孔。
“佳佳?”谢谦然皱起眉。
副驾上的佳佳听到谢谦然的声音,僵僵地抬起头来,直直撞上谢谦然打量的视线。
谢谦然原先还只是怀疑,此时彻底确定了。
主驾驶位上的男人模样俊朗,侧头对佳佳道:“宝贝,你朋友?”
两人的关系不言而喻。
佳佳面如土色,拍着男人的手臂道:“快开车,快开车。”
升降杆恰好升起,男人闻言,便想把车开进小区。
哪知道旁边的谢谦然不要命似的,黑着脸便从人行道翻过绿化带,扒住了车门:“停车!”
佳佳在副驾驶座上,彻底僵硬了,只能朝谢谦然打了个招呼:“嗨,小妹妹,又见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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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保安的调解后,两人——佳佳和谢谦然,在附近的咖啡厅落座。
方才坐在主驾驶位的男人,不知为什么,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佳佳,佳佳甫一下车,对方便把车开走了。
“你和刚才那个人是什么关系?沈老师知道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做?”谢谦然坐下便是三连问。
佳佳被她问得打了个冷战,小心翼翼道:“呃……我说我们只是朋友关系,你信吗?”
看着谢谦然的表情,她又试探着说道:“我亲哥?我表哥?”
谢谦然脸色越来越难看:“你根本配不上沈老师!”
“对对对,我当然配不上。”佳佳看着她一脸想要揍人的样子,只好附和道。
谢谦然又道:“沈老师刚刚去北京,你就做出这样的事——这是第一次吗?还是已经很多次了?”
佳佳愣了愣:“啊?嗯……小妹妹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问你是不是初犯。”谢谦然一字一句重复道。
佳佳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磕磕巴巴答道:“不,不是。”
谢谦然更加生气,几度深呼吸也没能平复下来,对佳佳道:“你把手机拿出来,给沈老师发信息,说你出轨了!”
佳佳哭笑不得:“不是,小妹妹,你能不能听我解释?”
谢谦然:“去向沈老师解释吧!”
佳佳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动作:“好好好,我会向你家沈老师解释的,我也会给她发信息的。但是在此之前,你能不能听我说两句?”
谢谦然冷冷看着她。
佳佳无奈,快速解释道:“我和你家沈老师,其实不是你看到的那种关系。我们俩根本不认识,只是因为她前女友一直纠缠她,她雇了我来扮演她的女朋友,想摆脱骚扰……她身边怎么尽是些难缠的角色啊……”
谢谦然听完,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皱眉道:“扮演?”
佳佳:“对啊,我可是正规合同工,你家沈老师是律师吧,她亲自认证的,我俩是雇主和雇员的关系。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俩连这层关系都没有了。”
谢谦然面上仍有迟疑。
佳佳叹了口气,掏出手机给她看:“喏,你看我通讯录。”
谢谦然翻看了片刻,备注尽是“某某某,何事”的格式,比如沈沂水便是“沈沂水,前女友骚扰”。
见谢谦然脸色好转,佳佳舒了口气:“姑奶奶,这回能放我走了吧?我真没对不起你家沈老师,我就和她没关系!”
谢谦然此时心情也有些复杂。
原本抓到佳佳“出轨”,她又是高兴又是愤怒,高兴是觉得沈沂水恢复了单*身,愤怒是为沈沂水再度不被人珍惜。
但此时突然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她的情绪便陡然消失了,脑海中只剩下两个念头:
一个是,沈沂水不信任她吗?为什么不把佳佳和前女友的事情告诉她?为什么在事情解决之后,还要让佳佳占着她女友的位置?
另一个是,既然沈沂水现在处于单身状态,那么她和林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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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沈沂水正在房间里准备着案件相关资料,手机忽然振动,她拿起手机,却看到意料之外的名字。
佳佳:“姐姐,你身边这些人真的都太可怕了。不是我不守职业道德啊,但是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而且你妹妹真的太吓人了。”
沈沂水有些奇怪地回了一个问号。
佳佳便倒豆子似的把今晚发生的事情尽数抖落了出来。
看到谢谦然误会佳佳出轨时,沈沂水尚有些好笑,但再看到佳佳极尽形容谢谦然当时表情有多可怕时,她便笑不出来了。
两年过去,她没有想到,谢谦然竟然还是那么……执着。
其实这两年里,她一直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谢谦然的心意没有变。
虽然谢谦然竭力控制自己的行为,想要将那份心意隐藏起来,不被沈沂水发现。
但有些东西,瞒得过所有人,却瞒不过身处漩涡之中的双方。
沈沂水一直假装不知道,试图通过时间,通过一些不含有暧昧因素的亲近举动,将谢谦然的好感转化为其他感情。
比如她让谢谦然掌管家务,自己扮演一个使唤妹妹的姐姐角色,其实用意就在于此。
但她没想到,做家务这么烦人的事情,谢谦然不仅干了,还干得高高兴兴,对她没有一丝怨念。
这个小孩儿有点难搞。沈沂水刚刚看那一沓资料都没扶额,这时却扶额叹起气来。
第32章 “怎么每次都是,我离开不过一小会儿,你就……惨兮兮的?”
谢谦然在佳佳坦白后,愣神了许久。
回过神时,便见佳佳正低头玩着手机。
谢谦然想起什么,忙叮嘱佳佳道:“今天的事,麻烦你不要告诉沈老师。”
佳佳有些尴尬地举起手机,和沈沂水的聊天页面上已经飘了一长串绿泡泡。
谢谦然:“……”
但接下来沈沂水出差的时间里,谢谦然都没有再收到来自沈沂水的信息,仿似这件事从未发生过——或者说,不对沈沂水产生任何影响。
时间过得很快,沈沂水处理的案子因为异地开庭,以及某些不可说因素,转眼便在北京耽搁了半个月之久。
时间也过得很慢,对于谢谦然来说,每一天都是煎熬。
周六的早晨,谢谦然再度抬起手机,发现仍未收到来自沈沂水的信息时,挫败地叹了口气。
沈沂水是什么意思呢,是真的没有多做他想,还是想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个念头在她的脑中盘桓不去,最终导向一个结局——
她给沈沂水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拨通前,她的大脑都是一片空白。
手指无力,电子铃声盖过紧张导致的微弱耳鸣。
不久,沈沂水那头接起了电话:“喂?”
谢谦然失去的力气骤然回复,她握紧了手机:“沈老师,是我。”
“嗯,我知道,有什么事吗?”
谢谦然正打算开口,边听见那头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沈律师,我对象说他路上出了点急事,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赶过来,开庭的话没有他可以吗?”
是林小姐的声音。
对象?谢谦然提取关键词。
什么对象?是真有这个对象,还是编造出来降低沈沂水警惕的?
那头沈沂水似乎捂住了话筒,声音闷闷地传过来,但能听出很温柔:“可以的林小姐,您别急……您先别哭,这个案子,你们是占优势的。”
林小姐又道:“可是我对象不在,我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怎么能打官司……呜……真想不明白,有什么资料不能缺,非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沈沂水柔声安抚道:“您放心,您爱人已经把资料都传递过来了,我这边资料齐全,一会儿开庭,您只要保持镇定、保持沉默,听我的提示发言,不会有问题的。”
“真的吗?”
“嗯,您可以信任我。”
林小姐呜呜咽咽的声音终于远了些。
沈沂水的声音这时也不再是闷着的了,她对谢谦然道:“有什么事情可能要等会儿再说,马上开庭了,当事人的情绪不是很稳定,我需要做一些安抚工作。顺利的话我应该明天就回来。”
谢谦然还来不及答话,沈沂水便道:“先这么说,我先挂了。”
电话便就此中断了。
谢谦然握着手机,呆呆地站在客厅中央。
刚才打电话前,她还只是在为沈沂水有没有看穿自己的心意而烦心。
现在——
她看向玄关,眼前忽然浮现几天前林小姐不请自来,站在沈沂水家玄关换鞋的画面。
这位林小姐,一看是娇生惯养的样子,皮肤白得从里到外发着光。
那张脸蛋,两颊都是恰到好处的肉,只生得没有一点皱纹,又没有一点赘肉。
她说“打扰了”的时候,声音也腻得像蜜糖。
谢谦然看了看自己酱油色的手臂。
摸了摸自己瘦削的下颌。
“打扰了。”复刻了一句林小姐说过的话,耳边听到的却是无聊至极的冷淡女声。
她走到玄关边,仿佛还看到穿着高跟鞋的林小姐,比自己高上半个头。
谢谦然:“……”
她默默走到冰箱边,取出大瓶牛奶灌了几口。
但此时却又不由想起电话里听到的,林小姐与沈沂水的对话。
什么“我对象不在”,“我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一听就尽是借口。
这个世界上,哪个手握身份证的成年人离开别人活不了?
她打开某机票软件,看着飞向北京的机票发呆。
明明只是几百块钱,只是几个小时的距离。
对于她来说,却有如天堑。
客厅时钟指针走向十,又到了该做饭送去律所的时间,谢谦然只能长舒一口气,出门去买菜。
没有沈沂水在的城市,只有没有沈沂水在的律所,能够给她一点点与沈沂水保持联系的幻觉。
下楼出小区时,她被保安叫住。
“小谢啊,刚刚有两个人来这里找你,我没有你电话,就没把人放进去。”
谢谦然愣了愣:“什么人?”
保安挠了挠头:“他们说是你家里人,但我看着不像,就没放人。那,就在那边。”
谢谦然朝保安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在小区正门口的花坛前,看到了席地而坐的谢父、谢母还有谢家豪三人。
谢家豪盘着腿,正抱着手机打游戏,身旁摆着一个行李箱。
而谢父,显然眼睛一直盯着小区门口,见谢谦然出来,便噌地站了起来。
谢谦然犹豫片刻,没有第一时间走,便被谢父谢母两人拦在了小区门禁前。
谢谦然沉默片刻,问道:“有什么事吗?”
谢父依旧是那副一家之主的架势:“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这是和你爸妈说话的态度吗?”
谢母则在一旁唱白脸:“茜茜啊,爸爸妈妈来找你是有要紧事,我们进去说话好吗?”
谢谦然看了看谢家豪身边的行李箱,道:“这里是沈老师的房子,我们去别的地方聊吧。”
谢父冷哼一声,道:“什么她的房子,不都是你姑父出的钱买的?”
谢谦然原本心平气和,不愿与他们产生矛盾。听到这里,却不由胸口起伏了几下:“我不知道你听谁说的,但沈老师和她父亲没有关系,这里是她的家。”
她顿了顿,道:“如果你们想说,就去别的地方说。不想说,我就先走了。”
“你敢走!”谢父的怒喝声从身后传来。
谢谦然只当做没听见,刷开门禁,准备回小区内避一避。
然而门刚被刷开,肩膀处便传来一道猛烈的拉力——谢谦然被这道拉力拽得重心不稳,向后摔落在了地面上。
谢父则越过她的身体,想要闯入小区。
谢谦然眼前,黑与亮交错着闪烁了几下。
在最后的这几下里,她看到谢父被保安拦住了,没有闯进小区。
而谢母则一脸惊慌地跑了过来,看着手说“流血了”。
她眼前彻底黑了下去-
北京。
开庭结束,沈沂水陪在林小姐的旁边,安抚她:“您放心,这次开庭您的表现没有问题,我们会胜诉的。”
林小姐仍然期期艾艾,拽着她的袖子问:“真的吗?我只会在家里待着,我对象什么事情都不让我干的,我真的做得不错吗?”
沈沂水听她的话,愣了一愣,点头:“至少这次开庭……”没有问题。
话尚未说完,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男声喊:“宝贝。”
林小姐听到这个声音,眼前便一亮,高兴对沈沂水道:“我对象来了!”
沈沂水也朝声音来处看去。
一个个子高挑得出众的男性,在凛冬里只披了一件姜黄色风衣,内里一件杂色毛衣,蹬一双过膝长靴。表情比北京骤降的气温还要冷。
走到沈沂水跟前时,这位男士先冷冷扫了一眼沈沂水的手臂——林小姐的手正扯着她手臂上的衣服。
然后便对林小姐到:“香香,过来。”
事实上,这位男士,才是沈沂水所处理案子真正的当事人。
这个案子,主要是两个跨省市公司的商业纠纷。这位男士——沈沂水记得他姓刘,是公司的实际掌权者。而林小姐,则经由他的邀请成为公司挂名法人。
虽然这个案子本身,刘先生和林小姐的公司占理,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但一个让女朋友担任公司挂名法人、并且在开庭当天不见人影的男性当事人——沈沂水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林小姐向沈沂水挥了挥手,便打算朝她男友走去。
沈沂水想了想,将自己的名片递过去:“林小姐,有任何事情,可以随时联系我。”
林小姐犹豫片刻,接过名片便匆匆朝男友跑了过去。
沈沂水离开法院不久,便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小区保安亭的电话。
沈沂水皱眉,接起来,便听对面有些慌乱道:“沈女士啊,您这个,借住在您家里的小谢,她受伤了——脑袋摔到地上出血了,现在送到医院去了,您这边什么时候有时间回来一趟?”
沈沂水打车去到机场,买了最近一班的机票。
当晚约莫九点抵达省城,她又坐了半小时车去到医院。
急急忙忙问过病房号,赶到谢谦然所在的病房门口时,她总算松了一口气——
但随之便是一阵好笑。
病房里边,谢谦然脑袋上裹了几层纱布,但虽然如此,人看着却是好好的。
小桌板支在面前,住院还不忘学习呢。
沈沂水敲了敲门,走进去。
谢谦然抬头看过来,表情十分惊喜:“沈老师?”
沈沂水又气又好笑:“谢谦然,我离开家这才多久呢,你就住上院了?”
她越想越是如此:“怎么每次都是,我离开不过一小会儿,你就……惨兮兮的?”
谢谦然张了张嘴。
沈沂水脑中忽然一个激灵,她有点担心谢谦然会说“那你能不能不要离开”。
按先前佳佳的那件事情来说,还真的不是没有可能。
好在谢谦然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刚刚张开的嘴巴下一秒又闭上了。
不过不久,她又开口:“沈老师,你已经离开快半个月了。”
第33章 “姐姐是我的。”她再度低声道。
“沈老师,你已经离开快半个月了。”
谢谦然说完这句话,便又归于沉默。
病房中一时也没有其他声音,沈沂水也并没有说话,只是沉默。
于是谢谦然知道了,沈沂水其实仍然是知道自己的心意的。
窗外在下大雨,风吹动窗框,发出哐哐的响声。从纱帘飘进来的不是光,只有让人不住颤栗的凉风。
沈沂水离开时还是夏末,回来已是初秋了。
明明只有半个月,省城却变换了一个季节。
明明只不见半个月,谢谦然滋生的想念却已经充斥满整个心脏。
她好想念沈沂水。
可是她看向沈沂水,贪婪地捕捉对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却无法找寻到任何蛛丝马迹,来证明沈沂水也一样想念她。
没有。只有自然的、淡然的、一如既往松弛的氛围。
沈沂水或许,甚至感受不到她的想念。
她只能收回贪婪的眼神,一切只被允许停留在上一瞬。
她低声接着说道:“而且半个月了,沈老师也没有给我发信息报平安,怎么只说我呢?”
沈沂水正走向窗边,关窗拉帘,开灯。
灯刚打开,闻言,便在医院刺眼的白炽灯底下回身,抬手遮了遮光,漫不经心道:“不一样。你还是个小孩儿。”
又是这句话。
谢谦然的心重重地坠了一下,她做不出反驳,只能在心中默默地像以往每一次那样说:我会长大的,我不会永远只是个小孩。
似乎因为她的没有回复,沈沂水把沉默当作了认可。
谢谦然裹着纱布的头上,传来沈沂水手心温暖的温度。
她还在留恋这份掌心的温度时,沈沂水却已经转换了关注点。
沈沂水的声音柔和了些,撤开手,问:“怎么回事?”
谢谦然留恋地抬头,又因为害怕泄露情感而强硬移开视线,如实道:“我爸妈找上门来了。”
沈沂水皱眉:“他们动的手?”
谢谦然想了想:“间接的吧。我猜是谢家豪要中考了,他们想把人送来我这里,让我带着学。”
她看着沈沂水皱眉的神情,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奇异的满足。
她低声道:“沈老师,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你怎么处理?”沈沂水答得很快,比她作答谢谦然的任何一个问题都要快,“他们是成年人,而且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年纪又小,还只是学生。虽说虎毒不食子,但我看如果有两子的话,古话也未必可以尽信。”
沈沂水答得快,理由又充分。无疑是因为她所说的是对的,都是对的。
谢谦然太弱小了,面对身份上是她父母的两个人,在方方面面都只能败退。
在学校里遇到不平,她尚可以倚靠着校园环境、靠着身后沈沂水的撑腰,和人打架。
出了学校,面对的不平还来自她的父母,仅凭她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谢谦然沉默了。
可是她唯独不想要再倚靠沈沂水。
如果她能够独立起来就好了,如果此时她就足够强大,如果她强大到能够反过来保护沈沂水就好了。
但此时的她却什么也做不到,她甚至没有办法拒绝沈沂水提供的帮助,因为一旦自己没能解决问题,父母所带来的困境甚至可能会牵扯到沈沂水身上。
她只能说:“沈老师,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沈沂水不知动用了什么成年人的方法,谢谦然没有再被谢父谢母纠缠。
她知道自己欠沈沂水的东西又多了一些。
回到学校,和付蓉一起吃食堂时,她魔怔般地问付蓉:“如果一个人对你很好,帮了你很多,你欠她的多到还不完,是不是注定永远是不平等的关系?”
付蓉嘴里还含着面汤,闻言想了好一会儿,为难道:“你这话说的,我也没欠过谁啊。”
又许久,她一拍桌子:“诶可是何优她欠我的啊,我对她够好了吧,帮她干这干那的,她这辈子也还不完,现在还不是把她姑奶奶似的捧着?人家倒好,一点儿不记得,扭头跟别人好去了。”
她摇头晃脑道:“这年头,欠钱的才是大爷。”
谢谦然无语:“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但是,是我欠对方的……也是我喜欢对方。她对我比你对何优更好,可是她不喜欢我。”
付蓉表情扭曲起来:“又是你那个姐啊……别纠结了,你都纠结两年了!两年前你不还说呢么,等,三年也等,十年也等。”
谢谦然:“……等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付蓉怪道:“等不起你就去告白啊!”
谢谦然:“我又不像你和何优,一说破就能在一起,何优喜欢你,沈老师又不喜欢我。”
付蓉表情忽然一愣:“什么?”
谢谦然也一愣,猜到她想听那句:“何优喜欢你。”
“何优喜欢我?”
“不然呢?”
“何优喜欢我?”
“……”谢谦然沉默片刻,“你想说什么?”
付蓉郑重地放下筷子:“不好意思,我有急事,先溜了。”
谢谦然看着她背影无语凝噎。
付蓉人都走出食堂了,忽然又一个大转弯跑了回来:“恩人,再教你一招。等是没有用的,我早就想说了——你这么消极,等了两年,无事发生。
“看我,虽然是被欠债的孙子,坚持死缠烂打也有好结果。你这种欠债的,本来就是大爷,告白不被同意,你就继续缠着呗,反正你有债要还,她也不能赶你走对吧?不知道你在犹豫什么。”
噼里啪啦说完一通,她又跑了。
当天下午,谢谦然就见何优没再跟那个培训班的小姐妹手拉手,反倒被付蓉拖着手进了教室。
谢谦然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两人这是在一起了。
当天晚上,她自己一个人留在教室里自习——往常会和她做伴的付蓉早已与何优一道不见踪影,一时间有些恍惚。
回到家里时沈沂水正好在客厅整理行李。
谢谦然恍恍惚惚,险些一句“我喜欢你”就要脱口而出。
说不上是好是坏。
客厅转角,一个人影走了出来,打断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是眼眶红红、穿着华丽抹胸裙的,林小姐。
沈沂水自然介绍道:“林小姐,你认识的,来借住一晚。”
谢谦然什么话都咽回肚子里了。
她甚至还有一些反胃的冲动:“林小姐……怎么会来家里?”
沈沂水道:“她和男朋友闹分手了。”
谢谦然更加反胃了。所以呢,这和沈沂水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住到沈沂水家里?
恰在此时,林小姐还蹲到了沈沂水的旁边,柔柔道:“沈律师,我来帮你整理吧。”
——那原本是谢谦然的活!
这两年来谢谦然把沈沂水的家里摸得无比熟悉,整理什么东西,沈沂水总是喊她帮忙。
林小姐算什么?
沈沂水道:“谢谢你,林小姐,我自己来就好。”
林小姐还笑了,笑出两个酒窝来:“不用叫我林小姐啦,太客气了。我叫林念香,你叫我香香就好啦。”
在沈沂水开口喊出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想听到的昵称之前,谢谦然上前一步,也蹲在了沈沂水的旁边。
如果说林小姐是一只天使模样自带笑面的萨摩耶,那么突然来袭、把她吓了一跳的谢谦然,就是一只气势汹汹的吉娃娃。
谢谦然冷冷道:“沈老师,我帮你吧。这些东西林小姐也不知道摆在哪里。”
其实沈沂水也并不完全知道,她整理资料还好,收拾房间其实没什么条理。谢谦然来之后,家里的收纳基本都靠她。
沈沂水轻咳了两声,放开手:“好吧,我刚好去洗漱一下。”
沈沂水离开之后,林小姐也像是害怕什么似的,离开了行李箱周边,坐到沙发最远的位置上。
谢谦然对她这副情状油然而生一种憋闷。
这种憋闷,就像是电视剧里常见的,恋人身边突然出现一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女二号时,女一号会出现的憋闷。
怎么会有人真的有那么胆小,那么柔弱?
怎么沈老师真的会信?
谢谦然对弱小者本来有一种天生的怜悯,从她会保护林芊、帮助何优便可以看出。
她是遇强则刚,遇弱则柔的。
她也知道林小姐可能是天生的性格如此,应该也为此遭受不少白眼,不容易。
但是一旦知道林小姐这样的性格会多受沈沂水的照顾,她便对林小姐怜悯不起来。
不仅如此,她对林小姐甚至十分排斥。
林小姐大概也察觉到这一点,唯唯诺诺地坐在沙发边缘,不敢靠谢谦然太近。
谢谦然毫不怀疑,只要沈沂水从卫生间一出来,这位林小姐一定会离自己远远的,而贴沈沂水无限近。
她憋闷十足。
何优的话一时又蹦出来,让她更加后悔。
等有什么用?等了两年,也不过等到沈沂水把另一个女人带回家。
高中毕业还有一年,大学毕业还有四年,工作了有足够的经济支撑才能自立,到时又是不知多少年。
谢谦然愤愤地将整理好的行李箱合上,林小姐被她发出的动静吓得浑身一颤,欲哭无泪地看向卫生间的方向。
她这么一看,谢谦然更来气了。
“你在看什么?”她走到林小姐所坐的沙发前,“你不知道吗?姐姐是我的。”
姐姐。
谢谦然很早便想这样称呼沈沂水了。
被沈沂水严令禁止的称呼,象征着能够滋生不法心绪的关系,与遥远的、克制的“沈老师”大不相同。
面对沈沂水前女友时她想等,面对佳佳时她想等,无非是因为沈沂水在与这两者相处时,都没有显露出让她觉得危机的表现。
但沈沂水对林小姐,却好像有一种保护欲。
让谢谦然脑中的警报骤然被拉响。
不可以。
“姐姐是我的。”她再度低声道。
林小姐被她吓得向沙发另一头蜷缩去。
与此同时,客厅拐角有另一道声音传来:“谁是你的?”
第34章 “先放开我,好不好。”
“谁是你的?”沈沂水缓缓从转角处走出,挑着眉看向谢谦然。
谢谦然从听到沈沂水声音的那一刻起便愣住了。
她到底还是太过年轻,被情绪操控,便忽略了卫生间里突然暂停的水声。
此时被沈沂水好笑地看着,她大脑一片空白,不能进行任何思考,自然也无法给出答复。
沈沂水见她愣在原地,也没有再刨根问底,只对林小姐道:“林小姐,抱歉,我这个妹妹不懂事,只是不太习惯家里来外人。”
又抬了抬手机:“令堂说已经到门口了,我送林小姐出去。”
林小姐刚刚被吓得六神无主,此时堪堪回过神来,竟然不计较,反倒红着脸道:“沈律师,你不用同我解释,我懂得的。”
不等沈沂水解释,她便从沙发上蹦了起来,逃也似的朝门外走去:“那么我就先走了,谢谢沈律师收留我!”
沈沂水想着为了不留误会,再解释两句,便也跟着走到门口,但刚为林小姐打开门,就见门外站了两个人。
两个女人,一个身材高挑,穿着黑色大衣;一个在南方适中高度,裹着天蓝色羽绒袄。
两人看起来都不过青年,其中那个穿着天蓝色羽绒袄的女人却突然扑进门来,抓住林小姐左看右看,道:“宝贝,你有没有事?那个小子什么意思,什么叫把你赶出来?明明是他求着娶我的宝贝女儿,现在这是干什么?我和小鹤本来在上海,吓得赶过来——他有没有对你动手?”
另一个女人则在一旁道:“她看起来没事,你不要心急。”
蓝袄女人放开林小姐,又往前走了两步想来抱沈沂水,一面走一面还说:“律师小姐,真是谢谢你收留我们家宝贝!”
不过她没抱上沈沂水,便被身后穿黑大衣的女人扯住帽子,拽了回去。
蓝袄女人恼怒道:“小鹤,你干什么!”
黑衣女人拍了拍她的帽子,对沈沂水伸出另一只手,道:“沈律师,今天的事情多谢你,女儿我们就带走了。”
沈沂水反应过来,这两位应该就是林小姐的母亲……们。
她打电话过去时,知道是林小姐的母亲会过来接她,但没想到,是两位母亲。
而且按道理来说,保安不会让非住户进小区,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上到楼栋中来的。
她迟疑片刻,同黑衣女人握手:“您好,您就是……林女士?”
林鹤点头:“对,林鹤。”
沈沂水又看向蓝袄女人:“那么这位是,林夫人?”
林鹤道:“她有自己的姓名。”
蓝袄女人又上前来,伸手也想同沈沂水握手:“沈小姐你好,我叫叶子香。”
但此时林小姐亦伸手,拦下来叶子香的手,道:“妈妈,你别太热情了,母亲会不高兴的。而且,人家沈律师有伴侣了,是她的妹妹,喏,就是后面那个。”
沈沂水顺着林小姐的话回头,便见谢谦然不知何时,小尾巴一样出现在自己身后,而且垂着头,并不敢和自己对视。
叶子香听了林小姐的话,露出恍悟的表情,对林鹤道:“小鹤,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才拦着我。我本来还有点生气的。”
林鹤沉默片刻,没有作答,片刻后,只是又对沈沂水道:“添麻烦了,女儿我们带走了。”
叶子香却暂时没有要走的意思,还对沈沂水道:“你别听她的,我们家我是姐姐,我说了算。沈小姐,好有缘分呀我们,我和小鹤也是姐妹,也是好不容易在一起的。你们两个都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喜欢女生的吗?我本来都不知道……”
说到此处,林鹤终于伸手,揽住叶子香的肩膀直接将人带走了。
林小姐在一旁一边跟着,一边回头无奈道:“沈律师,不好意思冒犯了,我妈妈是这种性格……祝你们长长久久!”
三人便在一片混乱中离开了。
沈沂水关上门,尚有些好笑,那竟然就是林小姐的家庭。
但她回过身,却不能再考虑其他事,因为眼下自己的事已经迫在眉睫——
谢谦然堵在玄关处,要想绕开她也并不是不行,问题在于:她的眼眶红红的。
沈沂水低低叹了一口气,避重就轻道:“挡在这里干什么?知道自己做错事情了?”
她走过去,牵起谢谦然手臂处的衣服,想将她带回房间,一面道:“刚才你威胁的那位林小姐,她的母亲林鹤,是上世纪末国内食品龙头企业的创始人,现在虽然退居幕后,但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但谢谦然随她走了两步,快到拐角处,却忽然停下了。
沈沂水正奇怪地回头看,视野便骤然天旋地转。
她心跳因此忽然加速,视野再度稳定时,心跳、呼吸,无一例外都十分急促。
身后此时是一片冰凉的墙壁。
脸侧,是一只紧绷的手臂。
而身前,则是咫尺距离、炙热的呼吸。
沈沂水个子在南方不高,但也不算很矮。谢谦然刚来时,她是可以俯视这个小孩儿的。
可是两年过去,狂喝牛奶的谢谦然也长高了,穿着家居鞋,她居然堪堪可以俯视沈沂水了。
她还会长高吗?
沈沂水的心跳忽然不可控地加速。
在短短的瞬间里,她注意到了更多。
比如谢谦然此时穿着校服,其实本来该很没有气势。
可她自己更是,初秋省城虽然降温,她却没来得及换秋季睡衣,仍然是一套真丝吊带外披纱织薄纱外套的睡衣。
如果此时此段画面被直播,那么或许会被网络封禁。
太暧昧了。
沈沂水低声道:“你干什么?”
她自己也察觉到了这句话力量的微弱。
谢谦然自然不会因她这么一句微弱的话放她走,反而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
她的声音也很低,但比之沈沂水的,她的语气中更多了几分恳求:“沈老师……你知道了对不对……不要装作不知道好不好?”
沈沂水沉默片刻,无奈道:“先放开我,好不好。”
“你这样……”她别开脸,试图逃开谢谦然鼻息的萦绕,“我没办法好好说话。”
谢谦然退开了些许,但仍然没有放开她:“就这样说吧,沈老师,你很想逃跑,我能看出来。”
沈沂水:“……你想说什么?我知道,又能怎样?谢谦然你不要忘记,你还只是个学生。”
谢谦然追问道:“只因为我还只是个学生吗?是因为我的身份,所以沈老师,你不能接受我吗?那你对我是什么样……”
“我对你也只是对一个学生应该有的感情。”沈沂水没等她问完,便答道,“我已经成年了,而且我比你大,大得多。你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因为我能给你提供的东西,恰好是你需要的,就以为我也是你需要的。”
她迟疑片刻,抬手,抵着谢谦然的肩膀,缓缓将她推开了:“你要听确切的答案,那么我给你确切的答案,我不喜欢你。你如果还想好好学习,如果还想要住在这里,追逐你的梦想,那么就不要再谈这件事了。”
谢谦然的手绷得那么紧,沈沂水原以为自己或许一时间无法推开她,但抬手使力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居然那么轻易。
而谢谦然的眼神居然那么受伤,让她竟然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她不知道,她让谢谦然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但谢谦然没有梦想,从来就没有。
谢谦然没有梦想,也没有想要追逐的东西,从前她只知道自己需要考一个好大学,让自己、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
然后呢,然后就没有任何的画面了——她什么也想象不到,只知道自己即使什么也想象不到,也还是要继续过完这一生。
即使除了外婆,世界上并没有任何人值得她留恋,外婆去世,她甚至不知道要用什么才能支撑自己活下去。
但生命仍然要继续,沉寂的、灰暗的,也仍然要继续。
直到遇到沈沂水。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的事情,就在沈沂水出现后发生了——生命变得有了希望。
沈沂水让她的生命里出现了一丝光亮,她想要顺着去追逐的光亮。
或许沈沂水说的对吧?或许她的的确确没有见过更大的世界、更多的人,或许她现在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只因为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沈沂水出现了,所以她把沈沂水看得那么重要。
可是不应该吗?
可是就算有更大的世界、更多的人,以后的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那么需要一*个人了。
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沈沂水出现了,这还不够吗?
她确信自己不会再这样想要追逐一个人了。
可是,可是……
沈沂水低低叹了一声,道:“我们就说到这里,你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学。”
她并不知道谢谦然心中所想。
对于她来说,法律就是底线,是她的原则,她坚守了近十年的信念。
因此以此时谢谦然的身份而言,一个未成年的学生的喜欢,在激起她任何情感或绮念之前,已经先踩到了她的底线。
她脑中不是没有一个念头在说:谢谦然的喜欢真的那么幼稚吗?还是她太害怕,所以根本没有正视这份喜欢?
但她不能让这个念头干涉到自己的决定。
于是她只是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从脑中驱逐出去。
第二日她起床,买好早餐,敲响谢谦然的房门,却没有得到回音。
她若有所觉,推开房门,书桌空空、衣柜空空,谢谦然的所有东西都已不见了。
第35章 沈老师,我想做你的恋人。
落地窗漏进来的阳光晒在眼皮上,谢谦然从头痛欲裂中醒来。
昨晚做过的无数个梦先从脑中涌过,然后才是昨夜的真实记忆。
她有些不想醒来。
因为一时的情绪失控,意外地提前很久很久向沈沂水剖白了自己的心。
而且还被直截了当、无比决绝地拒绝了。
又逞一时意气,整理了所有行李——其实也不过一个大背包,离开了沈沂水家。
无处可去,也只能联系付蓉。
好在付蓉一如她表现出来的,是个家人缺位的富二代,在省二中旁边就有一个loft作为宿舍。
知道谢谦然一时冲动和沈沂水告白被拒后,她很幸灾乐祸地表示,自己楼下的沙发床可以让谢谦然想睡多久睡多久。
谢谦然清醒之后去洗漱,整理好东西预备去学校。
不久,付蓉也起来,短短几分钟时间便收拾整饬,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谢谦然意外:“你跟我一起走?那么早?”
付蓉翻了个白眼:“谁跟你一起啊,学校搞秋季文艺节,小优是主持人,她约我早点去教室背稿。”
两人出门下楼,果然在楼下等了一会儿,便见到何优。
何优见到谢谦然有些惊讶,但并未问什么,只是打了个招呼,便走到付蓉身侧。
付蓉却莫名不高兴道:“谢谦然昨天晚上住我家,你怎么一点都不吃醋?”
何优好笑:“那可是谢谦然,我吃什么醋。”
付蓉还不满:“怎么就不吃了?都是人,为什么不吃啊?”
何优看一眼黏在自己身边的付蓉,又看一眼和她们相隔十万八千里的谢谦然,用看白痴的眼神再看一眼付蓉,却不再说话了。
三人一道进了学校。
进到教室时,教室中零星有几个人,见三人走进来,都纷纷抬眼看。
彼时三人还没有在意。
但随着教室中人渐渐多起来,几乎每一个路过的人,经过付蓉与何优身边,都要行以注目礼。
谢谦然虽未被行注目礼,却也因此若有所觉,与付蓉互换了一个奇怪的眼神。
下课时,便忽然有一个声音从付蓉的位置旁传来。
“付蓉,听说你跟何优,你们是那个啊?”
谢谦然闻言,看过去,便见平时会和付蓉约着打篮球的几个男生围在付蓉座位旁,嬉笑着。
付蓉此时还没反应过来:“哪个?滚滚滚,没事在我这儿打什么哑谜?”
男生们又哈哈大笑,你推我让一阵,推出一个人来,道:“就是搞百合啊,你们是不是啊?”
付蓉的表情此时已经僵在脸上,偏偏那群男生还在大声喧嚷,引来整个教室的目光。
何优身侧也传来些许猜疑的视线。
何优脸渐渐涨红了。
纵使时代在进步,人们拥有相恋的自由,但对于少数群体来说,这种自由仍然是需要勇气的自由。
不仅仅同性相恋是如此,跨年龄相恋也是如此,甚至最为人们所认可的适龄男女相恋,如果相恋模式超出常规——譬如女强男弱,那么也会收到怪异或惊疑的目光。
不被这些目光注视着的时候,人们会觉得不过是些目光罢了。
但对于真正被注视的人,才会明白越轨是一件多么需要勇气的事。
付蓉欻地起身,扫视那群男生一圈,冷笑道:“好笑吗?再笑一个试试。”
她个子高得出奇,平时打篮球也并不客气,一时将人都唬住了。
然而何优那侧却仍然有小声的议论。
付蓉见状,起身走到何优身边,拉起她便走出教室。
不过这件事到底是在学校里传开了。
虽然省二中大多数学生都两耳不闻窗外事,但到底也还是有如与付蓉一同打篮球的男生一样的人,并且就是这样的人,最拥有兴风作浪的本领。
何优被这些人说得畏惧上学,付蓉倒不在意,但也因为被何优拒之门外而苦恼。
校园秋季文艺节那天,作为主持人,到底是不能缺席。
何优出现在台上,穿着精心准备的华丽白裙,付蓉在台下,戴着鸭舌帽,隐匿地为她记录这一刻。
就在何优报幕结束,静待掌声雷动的那一息间,台下却忽然有一个女声大声喊道:“何优和女生谈恋爱。”
何优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一时面色苍白。
最后现场混乱,没有掌声,只有议论声纷纷。
何优退至后台,接下来一整场,都没有再出来。
谢谦然与付蓉自何优退场便去到后台,但却始终没有等到何优出来。是直到一切节目结束后很久,班主任匆匆从场外赶来,进到后台,才将何优带了出来。
班主任带着肿着眼睛的何优,路过付蓉与谢谦然时,迟疑了片刻,对付蓉道:“你也来我办公室。”
付蓉点头。
一旁谢谦然接道:“那我也来吧。”
班主任叹气道:“你来什么?她们是那种关系,难道你也是?”
谢谦然面无表情道:“我跟她们三人行。”
这一下,连刚刚哭过的何优都笑出声来。
班主任无奈:“那你也来,刚好你这边也有事要处理!”
谢谦然听到这话时还奇怪,但走到班主任办公室时便知道是什么事了。
沈沂水正坐在班主任的办公室里,听见门外的动静,朝谢谦然看过来。
班主任对谢谦然道:“你姐姐打电话过来,说你离家出走了,问你有没有来上学。你自己和姐姐说吧。”
随即便带着何优与付蓉两人进办公室商谈了。
谢谦然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沈沂水已经站起身,缓缓朝她走过来。
两人在教师办公室外找了一片空旷的阳台谈话。
沈沂水直接问道:“现在住在哪里?”
谢谦然:“……付蓉家,就是刚才那个个子比较高的女孩子家里。”
沈沂水点头:“那看来你还是早有预谋,住的地方都找好了。”
谢谦然沉默不语。
沈沂水叹了口气,又道:“还是回来住吧。不管怎么说,我答应了,我家就是你家,这点不会变。喜欢又不是什么很永恒的东西,它是会变的。不要为了现在一时的喜欢,耽误自己。”
她回头看了看教师办公室:“而且我来的路上,听到你学校的同学在议论,刚才的两个女孩子是情侣关系吧。虽然现在风气是比较开放,但社会的舆论还是有,即使是我也不敢大肆宣扬自己的性取向。你继续住在这个同学的家里,难免也会陷入舆论中。”
谢谦然这次回答的很快:“我不回去住了,沈老师。”
沈沂水方才游刃有余的神色,忽然愣了一下。
谢谦然很难得用这么果断的语气拒绝她。
谢谦然道:“关于我同学的性取向问题,还有社会的舆论之类,我并不在乎。我知道沈老师你其实也不在乎,只是因为怕麻烦才对此避之不谈。不过,因为沈老师你拒绝我的原因里,应该也有考虑到社会舆论的压力这一点,所以面对我同学这件事,我更不能退缩。我想让你看到,我是真的不害怕这些事情,我有面对一切阻碍的决心——如果是为了和你在一起。”
谢谦然继续解释道:“其次沈老师,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离家出走是出于冲动……事实也的确如此。但是事情也已经过去许多天,就算只是冲动,现在我也已经冷静下来了。
“冷静下来,我还是觉得,我应该先离开,不能再和沈老师住在一起了。这不是因为赌气,或者我不再把沈老师的家当做自己家了。”
她认真地看向沈沂水:“我很想回去,很想继续和沈老师住在一起,但我不想以一个学生的身份、以沈老师妹妹的身份住回去。
“沈老师,我想做你的恋人。现在不行,以后一定可以的。”她坚定道,“多少年都好,我会以沈老师恋人的身份,重新和你住在一起的。”
未等沈沂水回答,谢谦然便对她笑了笑,道:“沈老师,等我吧……我先回去找我同学了。”
谢谦然离开后,沈沂水仍然怔在原地。
等到谢谦然的背影因进入教师办公室而消失不见,一阵凉风恰好自阳台外吹来,沈沂水才恍然回神,抬起手背贴上脸颊。
滚烫。
这时候,即使她再想要通过把谢谦然当做一个小孩来否认她感情的合理性,也不得不去正视问题的严重性了。
严重性不在于谢谦然对这段感情有多认真……
而在于她竟然会因为这一段话,面颊发烫。
沈沂水这边因为自己所说的话产生的反应,谢谦然毫无所觉。
她回到教师办公室时,恰逢班主任劝分付蓉何优未果,无奈道:“你们的事情毕竟闹到了全校面前,校方肯定是要让你们家长知道的,你们做好准备吧。”
谢谦然跟在付蓉何优身后,出校门时看这对小情侣因为世俗的阻隔,感情反倒变得更深厚,心里其实有些羡慕。
但次日,付蓉便收到一通电话,她被父母勒令同何优分手,否则便要收回她现在居住的loft。
可想而知付蓉的脾气,不仅没有答应,更是当天就带着谢谦然收拾东西离开了公寓。
两人站在公寓楼下。
冷风中付蓉吸吸鼻子:“你说我们现在去找你姐姐收留,还能行吗?”
谢谦然:“……”
她带着付蓉找了家招服务生且包吃包住的餐馆,两人轮流上半天班,不要工资,总算有了个落脚点。
第36章 不知道沈沂水现在在做什么,会不会也想念她?
过了几天,校园文艺节上公开“举报”何优的女孩子被找了出来。
自然不是校方找的,而是付蓉一间一间教室问过去的。
找到那个女孩子时,她正在走廊尽头同另一个女生说何优的坏话。
“我之前就觉得她不对劲,明明只是口渴想喝她的水,她却说什么也不让。后来我才发现她在和付蓉谈恋爱——她之前还和我说过她喜欢她们班谢谦然。谁知道呢,她们玩得都很乱……”
付蓉当即走过去,笑眯眯道:“你在说谁玩得很乱。”
后面的事付蓉说得含糊,谢谦然也不太清楚她是做了什么。
也或许什么都没做吧。
因为后来听到的消息风向,都是偏向何优的——
说何优在培训班认识那个女孩子之后,因为对方被其他人孤立,和她做成了朋友。
那时何优与付蓉已经互相喜欢,何优为了那个女孩子,还减少了与付蓉相处的时间。
但不久付蓉表白,两人既然谈起恋爱,自然产生排他性。不过即使如此,何优还是把那个女孩子当作很好的朋友。
没想到女孩子却因为何优恋爱而心理不平衡,在晚会上公开何优的恋情。
这下是两败俱伤,何优既被家里人管束着换了班,那个女孩子也不知是迫于舆论的转向还是处于对付蓉的恐惧转了学。
不过这都是传出来的消息,传到全校皆知的时候,难免便变了味,隐隐有些三个女生的爱恨情仇的感觉。
其实那个女孩子的恶意,据付蓉的分析,应该比传言中的要大得多。
毕竟她与何优都是艺考生,两人同为竞争对手,何优却先一步成为了校内拔尖的主持人。
虽然竞争并不只存在于两人之间,何优的失败并不能保证她的胜利,她这样做也只会让自己在学校中难以立足。
付蓉状似了然地一通分析,最后在面对何优转到别班的事实时,却也只能唉声叹气,日渐没了活人气。
何优转班后,她父母还特意跑了一趟学校,和付蓉对话。
大致意思就是,如果付蓉继续纠缠,转班不行,他们还会给何优转校。
谢谦然不羡慕她们了。
至少她和沈沂水之间,父母干涉不了。
因为何优不在,付蓉上学都没了动力。
她上学原本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下更干脆整天整天地不来学校,还揽下了谢谦然在餐厅的活。
按理说谢谦然应该是每隔一天,就要缺一次晚自习,在餐厅端盘子,凑半天的工时抵房费。
但因为付蓉不去学校,一整天都在餐厅工作,相当于把谢谦然那份工也干了。
谢谦然原先还劝她:“说好每人半天,你想帮我我心领了,但这样你学习的时间太少了。”
付蓉却苦哈哈道:“姐们儿,你就饶了我吧,我就是不想学习,你让我好好端盘子不行吗?”
谢谦然:“……”
她于是不管了,只当自己又欠付蓉一个人情。
周六这天,谢谦然把盘子从付蓉手里抢了过来,让后者去何优家楼下蹲着。
谢谦然:“不用你学习,去蹲着就行。最好能沾点何优的仙气,给你补补精气。”
不是她嘴毒,付蓉离开何优之后,真就像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人吸走了。
她不是很理解一个人为什么能喜欢另一个人到这种地步。
付蓉走后,谢谦然就投入餐厅的工作中。
说起来其实不算很忙,她以为自己能偷闲学点东西。
——文理分科,她选了文科,难度不高,但需要记忆的东西确实太多了。
但餐厅的活——或者说一切碎片化的东西,都是专注力和效率的大杀器。
一个上午加一个下午吧,她真正在劳动的时间加起来可能不到四个小时,零零散散加起来,也有那么三四个小时的闲暇时间,但学习成果甚至不如在校的一个小时。
到傍晚休息时,她其实有些烦躁,想到外面去透口气。
厨房后门,谢谦然站在油污糊满的墙面前。
久站一日,她腰背有些酸痛,腿部肌肉的酸软自不必说。
她长舒一口气,回头看看脏污的墙面,想靠一靠也是不可能,只能苦笑一下,准备回去找个地方坐着。
但正在此时,手机却忽然振动,谢谦然原本神情疲惫,看到来电显示,却深呼吸一下,调整出一副轻松的表情来。
“外婆。”她接起电话,语气轻快道,“怎么突然想到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头是外婆,升高三之前,每逢节假日,沈沂水都会带谢谦然去探望外婆,除此之外,隔三差五她们也常通电话。
升高三之后,外婆担心谢谦然学业紧张,节假日的探望虽然没有取消,通电话却越来越少了。
外婆在电话那头笑道:“都好久没有给你打电话了,外婆想你了呀——上次给你们带去的青梅酒,小沈还喜欢吗?”
上一回回外婆家是还是暑假,外婆自己酿了青梅酒送给沈沂水。
沈沂水本来爱喝酒,外婆送的,她尤其珍惜,三不五时捧出来小酌一杯。
谢谦然想到,忍不住微微笑起来:“沈老师很喜欢,她常常喝,但到现在也没舍得喝完。”
“哎呀,那要坏掉的,你让她放心喝,外婆还能做新的。对啦,这次给你打电话呀,是想问问你,小沈吃不吃辣呀?”
“嗯,她爱吃。”
“好啊,好,那外婆就给你们都做一些辣椒酱,什么时候你和小沈一起回来拿啊?”
谢谦然迟疑片刻,应许道:“好,今年过年吧,今年过年我和沈老师一起回来。”
她想沈沂水过年应该没有地方回,虽然两人不住在一起,但总能一块回家看看老人,一起过年吧。
她想到这里,忽然又联想起那些感情不睦,却因为要共同赡养老人而不得不一同回家过年的夫妻,被自己吓了一跳。
外婆在电话那头道:“好,那你记得和小沈说啊!千万不要忘掉,外婆过年要看到你们一起回来!”
谢谦然连声称是。
挂断电话,她自然地开始想沈沂水。
从喜欢上沈沂水开始,她的想念就没有停过。
最近因为各种矛盾或分别,想念的情绪不减反增。她处在甜蜜的痛苦中。
上班和上学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至于被想念压垮。
但外婆和沈沂水联系起来,让她想到家,想到那些以亲人的身份亲密度过的日子,想到某一年过年,她看着昏黄灯光下陪外婆包饺子的沈沂水,那时候就想让时间停留在那一刻。
不知道沈沂水现在在做什么,会不会也想念她?-
沈沂水当然不可能完全不想起谢谦然。
事实上,如果此时谢谦然抬头向餐厅对面看去,会发现她的车就停在距离自己不足二十米开外。
沈沂水工作很忙,谢谦然只是她生活中的一小部分,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这一小部分在她的生活中很特别,沈沂水也不能否认。
毕竟她的所谓家人,几乎都并不与她保持十分亲密的联系。
生她的父亲自不必说,母亲那边的亲戚,虽然愿意尽抚养她的责任,但在外祖母去世后,也就渐渐断了联系。
谢谦然是个很奇怪的存在。
她身上有很强的“家”的感觉。
沈沂水平时称呼自己居住的地方为“家”,意思是那是一个可以住的空间,摆放着自己的东西。
但直到谢谦然住进她的家里,她才明白“家”的意思不止于此。
那是一个蜗牛壳一样的地方,有温暖的体温,想起来从身体到心都会变得柔软而温热。
有为她而留的灯,为她而热的饭菜,有整齐摆布的零食,有人——关心她一切的人。
那是谢谦然带给她的。
所以虽然她很忙,虽然谢谦然只占据她生活很小的一部分。
但偶尔回到家里,在书房工作着工作着,看见时钟指向饭点,她会冒出一个不该有的想法:带谢谦然去吃点好的吧。
然后她才想起谢谦然已经搬走了。
想起来了,她还是要走到谢谦然的房间门口,看一看空荡荡的衣柜,才肯确定这一点。
这天是周六,她到律所上班。
一切如常。
直到午饭的时间到了,隔壁工位老姚忽然幽幽叹了口气:“唉……要不是谢谦然高三了,真想吃她做的饭。”
然后另一人也道:“可是之前刚升高三的时候,小谢不也过来吗?最近更忙了?”
这人看向沈沂水,一脸可怜。
沈沂水:“……”
她当然知道为什么。
因为谢谦然被她拒绝了,拒绝得很彻底,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她就是再傻也知道,谢谦然是为了给自己送饭,才给整个律所都送饭的。现在这种情况,谢谦然不再过来才正常。
老姚却在那头道:“哦,我侄女儿说了,谢谦然学校那边给她派了个新宿舍,方便上下学,她现在不住沈老师家里,做饭也不方便了。”
沈沂水却是眉头一皱:“宿舍?她不是住同学家吗?”
老姚怪道:“她要是住同学家,有厨房,还能少了我们的饭吗?小谢可不是出尔反尔的人。我侄女说了,她之前是在同学家过渡,这周就搬出来了,住宿舍,没厨房。”
沈沂水自己都觉得自己神经质。
就为了这一句话,她下班后驱车去到谢谦然学校旁边,绕着大街小巷转了好几个来回。
居然还真的让她找到了谢谦然住的地方。
第37章 她的视线不由偏移躲闪起来,这次,明显到谢谦然也察觉了。
沈沂水是在一栋老筒子楼的楼底发现谢谦然的。
看到谢谦然的时候,她还愣了一愣,无它,谢谦然身上穿着的,是印着某间餐馆logo的工作服。
谢谦然看起来有些疲惫,一双眼睛底下都挂着重重的黑眼圈。
怎么可能不疲惫,筒子楼建在闹市区,底下都是夜宵店,住在这里,晚上不可能睡个好觉。
沈沂水有那么一点生气。
她跟着谢谦然,开车到了后者工作的餐馆门口。
一间烤肉店,晚上是客人最多的时候。门口挂着营业牌,上面写着“营业时间:13:00-2:00”。
透过落地橱窗,能看见谢谦然端着盘子不时走过。
偶尔稍有喘息的时间,她会停在走道旁,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便签本——上面大概记着单词或是什么知识点——默记一会儿。
但也不过片刻,很快又陷入忙碌之中。
沈沂水不知道看了多久,心里一直闷着喘不过气。
她想到自己高三的时候,光是应付学业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她所见到的学生们也不外如是。
为什么谢谦然却要这么辛苦?
她有些后悔,如果当时谢谦然表白,她拒绝的不那么决绝,或者采取些怀柔政策,那么此时谢谦然至少不需要在餐馆端盘子。
许久之后,客人散去,谢谦然和她的同事们开始聚在一起吃饭。
其实也就是吃剩下的烤肉。谢谦然坐在角落,她的其他同事们有说有笑、边吃边聊,她却只顾往嘴里塞东西,三下五除二吃完了,便朝后厨走去。
她很久没有出来,沈沂水于是将车开到餐馆后门,果然在那里看到有些呆滞的谢谦然。
两手插在口袋里,怔怔地望着对面的墙壁出神。
人在累极了的时候,就会像这样积蓄能量。
沈沂水心里郁郁的情绪不断累加,她甚至已经在脑中盘算,要不要下车,把谢谦然带回家,别再让她待在这个地方浪费生命。
可是上次提出这一点时,谢谦然却拒绝的那么果断,而且——
沈沂水扶额。她实在有点害怕谢谦然再对她来一次正面告白。
正在这时,她看到谢谦然接起来一个电话,表情骤然便从疲惫变得精神满满。
沈沂水反应了片刻,便明白过来,那是外婆的电话。
分明只是语音而并非视频电话,谢谦然却始终保持着温顺平和的表情,直到电话挂断。
据说人在接电话时,表情会影响到语气。
沈沂水猜想,谢谦然同外婆对话的语气一定十分温和。
谢谦然挂断电话,回到餐馆内。
沈沂水等她的身影完全消失,才惊觉时间已经过去近两小时之久。
调转车头,沈沂水正打算离开,手机忽然收到一则短信。
谢谦然发来:“沈老师,外婆准备做入冬的辣椒酱,给你留了份额,过年一起回家取吧?”
沈沂水看着短信上的“回家”二字,怔愣许久,直到听见喇叭声,方才发觉自己一个急刹挡住了整条小路。
她收拾收拾心情认真开车,一路上脑中却不断出现谢谦然发来的短信。
过年……她在谢谦然的外婆家,已经过了两个年,这个年不去过,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只是过个年而已,谢谦然总不能抓着她在外婆家表白吧?
她终于自己说服自己。回信:“行。”
单一的日子过得很快,重复,重复,一转眼,旧年便将换新年。
秋天到深冬的这段时间里,沈沂水偶尔会路过谢谦然工作的餐馆,但她并不进去,只是在对面的车位上停一阵,又离开。
而在谢谦然的视角看来,她和沈沂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她每一天都很想念沈沂水,这种想念几乎无处消解,只能通过日记的方式倾泻于纸张,以防止一个忍不住,流露到沈沂水面前去。
隔日就是新年,沈沂水发了信息,说中午会来接谢谦然回家。
谢谦然于是一大早爬起来,把一头长发扎了又放,几件衣服来回换。
直到付蓉都看不下去,把她抓到自己的行李箱前,从里边一件一件地掏衣服出来,在谢谦然身上比划。
最后她给谢谦然挑了一身简单干净的装束:上身是明度极低的酒红色衬衫,系一条经典红黑配色领带。下身则一条黑色曳地休闲裤——其实裤子本身不曳地,但付蓉实在比谢谦然高了不少。
鞋子比较特殊,不好借来借去,谢谦然穿自己的莆田老爹鞋,付蓉嫌弃地看了一会儿,觉得还能凑合。
一套换上,付蓉又给谢谦然搭了一个斜挎的黑色背包。
她点点头,对自己的审美成果很满意。
谢谦然身上自有一种淡然的气质,仿佛即使天塌了也不会多看一眼。这种气质让她极其适合穿衬衫,尤其饱和度低、颜色独特的衬衫,搭配上她“不知己美”的表情,简直有韵味到不像个高中生。
在付蓉的指挥下,谢谦然松松扎了个高马尾。
她看着穿衣镜中陌生的自己,有些不自在地问道:“可以吗?”
付蓉给出的答复是:“这套穿搭归你了,给我焊在你身上。”
中午沈沂水发信息说到了楼下时,付蓉又几乎是飞奔到了窗户边,对谢谦然挥手道:“快去快去,我要看看你家姐姐会不会被你惊艳到!”
谢谦然也有些忐忑,但想要见到沈沂水的期许大过了忐忑,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到了楼底,将要出门时想起什么,又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将两边鬓发朝耳后掖了掖。
沈沂水将车停在门口,人则站在车边看着手机。
谢谦然走到她身侧时,她还没抬头。
直到谢谦然喊了一句“沈老师”,她才有些错愕地抬起头来。
谢谦然面上淡定,其实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沈沂水怎么不说话?她在看自己,她会觉得好看吗?
谢谦然的手隐秘地攥着衣角。
片刻后,她听见沈沂水平静道:“新衣服啊,挺好看的,上车吧。”
剧烈跳动着的心脏停滞了一下,接着便逐步减缓了跳动的频率。
她低着头上了车,所有期待都像被戳破的泡沫,瞬间消散在空气中。
偏偏沈沂水启动车子后,手机上还发来付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信息。
“怎么样?姐的审美可以吧?这不把你家姐姐迷得五迷三道的?”
谢谦然长舒一口气,一字一句敲道:“沈老师根本没反应。”
付蓉还不信:“不可能啊,她都看呆了,回过神来之后那视线飘忽得,明显到我在楼上都能看出来!”
谢谦然于是侧过头去看沈沂水,后者面色如常,十分自然地开着车,并不分给她一点视线。
只在察觉到她目光时,才淡淡问了一句:“看我干嘛?”
付蓉还在发短信,试图证明自己的正确性。
谢谦然却失落到听不进她的安慰,只轻轻叹了口气,便将手机关上,垂眸靠在车窗上休息。
约莫四小时车程后,两人抵达尧县。
小县城较之大都市,年味要浓得多。
街头巷尾,都有人挑着担子卖烟花爆竹。家家户户,门口也都竖着一架梯子、站着几个人,和面糊、贴春联。
路过石头家门口时,石头正帮家里大人扶梯子,看见谢谦然就想跑过来,被大人喝止了。
谢谦然也忙走过去,拦住石头的同时也帮着扶一扶梯子。
石头吐了吐舌头,显然知道自己做错事,但还是笑着,小声对谢谦然道:“茜茜姐姐,你今天好——漂亮呀!”
谢谦然心里微暖,摸了摸石头的脑袋,叮嘱他扶好梯子便离开了。
沈沂水在门口等她,看了全程,好笑道:“这孩子真的人小鬼大。”
谢谦然于是又微微失落起来。
她想到石头夸自己,不过是小孩子的视角、小孩子的眼光,沈沂水的视角则完全不同。或许在沈沂水看来,自己也只不过是个孩子,所以哪里来的漂亮不漂亮呢?
回到外婆家时,外婆正在准备年夜饭。
她收到谢谦然与沈沂水要回来的消息,早早便开始备菜了。
见两人进门,更是急匆匆从厨房里跑出来,又是跑到房间里取辣椒酱,又是要搬桌子、放年货到堂屋的。
谢谦然劝了她好一会儿,才把她劝回房间里坐下。
然后沈沂水留在房间里陪老人家说话,谢谦然则去继续准备年夜饭。
年夜饭做好后,要摆上堂屋的大桌子。
尧县的习俗,吃饭之前要先敬祖。于是点上香烛,生人退散,静待片刻。
然后要开门,将大串爆竹摊在门前,燃爆竹送走祖先,才能吃饭。
谢谦然买的爆竹引线较长,点燃之后要等待片刻。
就在等待的这个间隙里,她忽然看见沈沂水从门内走出。
爆竹引线将要燃至末端,谢谦然没来得及思考,快步上前,捂住了沈沂水的耳朵。
下一秒爆竹便点燃了。
谢谦然耳边一阵巨响,她只顾着捂好沈沂水的耳朵,不管自己身体下意识地被吓了一跳。
沈沂水忽然被捂住耳朵,表情先是一片茫然。而后应当是听到响声,反应过来,茫然便散去了。
但紧接着,她便意识到,在被谢谦然捂着耳朵时,肢体接触自不必说——耳边温暖的体温,在冬日的冷风中更加明显——除此之外,她们还会有无可避免的眼神接触。
她的眼神试图逃离,但咫尺距离,也只能放到谢谦然的衬衫、领带或是露出的锁骨上。
她的视线不由偏移躲闪起来,这次,明显到谢谦然也察觉了。
第38章 这样美丽的烟火,她是和沈沂水一起看的。
尚未完全消散的爆竹硝烟味中,谢谦然嗅到了沈沂水身上温暖的柑橘香味。
第一时间嗅到这阵香气时,她其实有些被蛊惑,只想要再靠近沈沂水一些,去获得对方身上更多的气息。
但就在温热的鼻息交汇之间,她反应过来,自己逾矩了。而如果被沈沂水发现*,那么这一举动可能会摧毁这些天来好不容易的相聚。
她急忙后撤。
但就在后撤之后,她才看清楚了沈沂水脸上此时的神情。
是在运筹帷幄的沈沂水身上,十分难得一见的、呆滞的神情。
沈沂水的眼神像被她捕捉,随着她的后撤,追逐着她的眼神而移动。
伴随着她的后撤,那道眼神变得有些迷茫,仿佛突然从一场美梦中苏醒的孩童,不满于现实,而想要重坠梦境。
谢谦然觉得,如果自己方才沉醉于沈沂水身上气息的神情被记录下来,那么大概也就是这样。
她有些不敢相信,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欣喜若狂——
沈沂水也为她的亲近而沉醉吗?
但就在这道念头升起的刹那间,沈沂水似乎也回过神来。
她猛地偏过脸去,装作在看地面上的爆竹碎片。
但谢谦然从她不同以往、急切的动作中,读出了慌张无措。
微微的暖意在身体中升腾,谢谦然轻咳了两声,没有戳破:“沈老师,进去吃饭吧?”
沈沂水潦草点头,快步朝屋内走去。
谢谦然嘴角衔着笑意,缓步跟在她身后。
将外婆从房间内搀扶到餐桌旁,关上大门,这一年的年夜饭便在门外接连不断的爆竹声中开始了。
以往的年夜饭,总是只有谢谦然陪外婆过。两个人纵使再亲近,也觉得气氛有些冷清。
这几年沈沂水常常来过年,今年已经是第三年,外婆很开心,在餐桌上不断给沈沂水夹菜。
“小沈啊,以后也要过来,每年啊,如果可以,就过来,外婆和茜茜都给你做好吃的!”
谢谦然闻言,看向沈沂水,等待她的回答。
沈沂水道:“好啊外婆,以后每一年我都过来,咱们都一起过年。”
谢谦然便忍不住低头笑起来。
她默默将一道红烧鲫鱼移到沈沂水身边,与凉拌芹菜对调。
因为外婆吃鱼吐刺不便,而沈沂水则不能接受芹菜一类气味特殊的蔬菜。
外婆注意到,夸道:“我们茜茜啊,从小就很懂事……”
沈沂水礼貌微笑与点头,并未说什么。
谢谦然心里却有些雀跃,暗自期待着外婆多在沈沂水面前夸夸自己。
外婆继续说道:“小沈啊,茜茜和你能做成好朋友,我真的很开心。茜茜从小妈妈就不在身边,也没有姐妹,只能跟着我这个老人家,学着自己照顾自己。认识你之后啊,我能感觉到她是越来越开心,每次和我打电话,都要说好多关于你的事情……”
说到这里,谢谦然与沈沂水两人还只是不敢对视。
毕竟外婆口中两人“好朋友”的感情实质如何,只有两人自己知道。
然而外婆接下来的话,却忽然走向两人都意料不到的方向。
“外婆知道,未来你们两个人都要成家,有了自己的家庭之后,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联系,一定是会慢慢减少的。
“但是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却能亲得像姐妹一样,实在是不容易。外婆真的希望你们的友谊能够一直继续下去……
“小沈啊,来,这个红包你拿着。外婆现在看你,就像看自己的外孙女一样。你现在啊,就相当于茜茜的姐姐,外婆要先给你一个红包。”
谢谦然与沈沂水两人,神色都是一顿。
谢谦然反应过来,当即便想要制止外婆的举动,但又实在无法想出合适的名头。
而在她犹豫之际,沈沂水则已经接过外婆的红包,微笑道:“外婆放心,我会把茜茜当自己妹妹一样照顾的。”
谢谦然心中一震。
外婆给两人发完红包后,照以往两年的旧例,是该一起看春晚。
但这晚外婆似乎有些累了,便让两人出去逛逛,自己则先回房休息了。
谢谦然听从外婆吩咐,领着沈沂水慢慢散步去江边,那边有为庆贺过年而放的烟花,每年都有无数人观赏。
然而一路上,谢谦然都心不在焉。
她一直在想,外婆所说的话,沈沂水有没有放在心上。
沈沂水接过那份红包、说那些话,是只因为不想让外婆察觉到不对劲,还是发自内心?
如果是后者,那么今天自己所察觉到的,沈沂水情感的波动,又算是什么呢?、
两人走到江边,挑选一个视野较好的位置,席地而坐后,谢谦然终于没憋住,开口问道:“沈老师,刚才外婆给你红包的时候,说的那些话……”
沈沂水看着江面,像是在等烟花,平静道:“嗯?”
“你……当真了吗?”谢谦然措辞道。
“每年都一起过年这句吗?我当然当真了。”沈沂水的目光仍然看着江面,她的语气也很平静自然。
谢谦然舒了口气,放下心来。
或许,沈沂水只把外婆说的那些话,当作一句寻常的嘱托?
两人在江边坐着,等烟花。
此时距离零点还有较长一段时间,而烟花在零点前半小时开始绽放。
因此等待的时间里,两人还断断续续聊着天。
沈沂水询问了谢谦然最近的学业情况,还为她解答了几个难题。
谢谦然则也听沈沂水讲了几个律所中棘手的案例,她一向对沈沂水的工作很感兴趣——她觉得工作时的沈沂水有一种别样的魅力,虽然什么时候的沈沂水对她来说也都很有魅力。
将要放烟花时,沈沂水又问起何优的事。
谢谦然如实告诉她,何优与付蓉分手已经很久了,但两人都还没有恋爱,而且能看得出来还彼此喜欢。
沈沂水没有说话。
不久,烟花秀开始了。
对岸的地平线上,先是升起无数道有如流水的银线,在空中绽开一片银花;随后红、黄、青、紫,各色烟花在空中高低错落地绽放开来。
江面上、栏杆上、人的瞳孔中,一切可以映照的地方,都映照出了绚烂的烟火。
一刹那的绽放,又是一刹那的绽放。
无数个一刹那,居然组成了足有半小时之长的烟花秀。
身旁许多人在拍摄、对话、讨论着烟花秀的美丽。谢谦然与沈沂水却十分默契地只是静静看着。
在这半小时的时间里,谢谦然看着每一朵烟花的绽放,心中感叹这些烟火美丽的同时,也在想:这样美丽的烟火,她是和沈沂水一起看的。
虽然前两年看春晚时也有这样的想法,但一同看烟火好像又要拥有更多特殊的意义。
最后一个烟火,组成当年年份的字样,在天空中宣告落幕。
观赏者纷纷立场,谢谦然却久久不能回神。
她无比留恋,尤其在凛冽的寒风从四面八方吹来、身侧并肩同坐的沈沂水却带来温暖的温度时,她便更加不舍得起身了。
许久许久,直到江边只剩零星几个行人,她才终于从纠结中抽身,侧过头不舍道:“沈老师,我们回去吗?”
但没想到,沈沂水却道:“再坐一会儿吧。”
谢谦然自然愿意,她甚至有些许窃喜,心中雀跃的心情遏制不住地呈现为唇边笑意。
不过这笑很快停滞了。 :=
沈沂水忽然问她:“茜茜,你谈过恋爱吗?”
谢谦然有些不解,但仍认真答道:“没有,沈老师,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喜欢过其他人。沈老师,我……”只喜欢过你。
她话并未说完,便被沈沂水打断:“如果你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那么,你怎么能确信,自己知道什么是喜欢呢?”
谢谦然被问住了,却不是因为不知道如何回答,反倒正是因为能说得太多,可沈沂水的问题,问得那么轻易,却让她那些澎湃、沉重的感情都仿佛被轻飘飘地掂了一下。
喜欢怎么会不知道呢?当你忍不住去看一个人,忍不住去想念她,看到任何东西、做任何事情时都会想起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忍不住提起她。
当你时不时会梦到她,如果是美梦,会想要重回梦中。而若是噩梦,则醒来一整天都时不时感受到揪心的疼痛……
那么怎么会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呢?
谢谦然的所有话都哽在了喉咙里。她能说,却说不出口。
沈沂水却继续道:“你也不确定自己的性取向,对不对?你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女生、不喜欢男生呢?如果你此前没有喜欢过其他人。”
这个问题,听在耳中又要更加刺耳,刺耳到谢谦然哽住的嗓子都被这个问题激得畅通了。她僵硬道:“沈老师,那你是怎么确定的呢?当你第一次喜欢女生的时候。”
沈沂水沉默片刻,道:“这个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尝试过去喜欢一个异性?如果你没有尝试过,还是不要轻易走上这条路。
“你和我不一样,我不在乎我的家人了,他们也不在乎我,但你还有外婆。外婆今天说的话,你也听见了。老一辈人的观念里,人就是要与异性成家的。
“你如果继续……不说别的,外婆应该第一个接受不了。”
谢谦然艰涩问道:“所以呢,所以沈老师,你想说什么?”
沈沂水别开眼,不看她:“你也马上要高考了,去到大学,去到新的城市,就试试谈段正常的恋爱吧。”
“正常?沈老师,不是你告诉我的,现在这个时代,已经早就和以前不一样了吗?”
“对我来说。那只是对我来说。”沈沂水道,“谢谦然,我见过很多像你一样,违背家庭观念,想要追逐不一样的爱情的人。无一例外,她们最终都屈服于家庭。世俗看起来很远、很飘渺、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但当你真正面对它时,你会知道对抗它有多艰难。”
她起身,留下一句“别给自己找麻烦”,便转身离去了。
第39章 “像你和何优一样,因为家庭。”
过年当天,沈沂水借工作为由离开了尧县。
驱车三小时后,她回到省城,第一件事情是给老姚发短信,约她出来喝酒。
老姚答应得很爽快,地点定在市中心闹中取静的一间静吧。
老姚到时,沈沂水身边已经空了几只杯子。
老姚有些好笑地走近了:“大过年的不在家热热闹闹看春晚,跑酒吧来买什么醉呢?”
沈沂水抬眼瞟她一眼:“大过年的不在家陪老公孩子,你不也一叫就叫出来了?”
老姚冷哼一声:“有时候真是觉得,我前世不知道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这辈子才是个异性恋。”
沈沂水也轻哼一声,似笑非笑:“很难说。”
“你真别说,我虽然一辈子按部就班,走的都是所有人都觉得对、觉得羡慕的路子,但真觉得没有你来得快活。别看我现在组建家庭了,但过起年来真不如你和小谢搭伙热闹。”
说到这里,老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大过年出来买醉,不会是因为和小谢闹矛盾了吧?”
沈沂水只是默默喝酒。
老姚这下更加后知后觉了其他事:“小谢那么久不来律所……你们该不会,一直都在闹别扭?”
她费解道:“不应该啊!小谢看着不知道多喜欢你呢。”
沈沂水长舒一口气,杯子重重放在桌面。
老姚知趣地不再说下去。
沈沂水抬手又叫了一杯酒,状若无事,问老姚道:“你家里又怎么了?”
老姚挑了挑眉,知道她想转移话题,顺着说道:“不就那些事儿?过年孩子不想吃饺子,爱吃汤圆,婆家一群人硬是不肯,说违背传统。男的嘛,一娶媳妇儿就变得无比孝顺。最后孩子哭睡着了,我呆在那儿也是没事干,就出来了。”
她话说完,沈沂水与她的酒也都上来了。
沈沂水沉默片刻,举杯与她碰了一下。
老姚笑了笑,抬起杯子抿了一口,皱起脸道:“从工作开始就喝,喝了这么多年,还是觉得难喝。难喝,又不健康,也没有浇愁的真本事,不懂,不懂这玩意儿。”
沈沂水笑笑:“喝了脑子会变笨吧,嘴巴就更容易张开。”
老姚道:“那你这也喝那么多了,嘴怎么就不肯张开呢?什么事儿能让你那么愁?”
沈沂水又不说话了。
老姚知道她的脾气。看着难接近,实际上也确实难接近。要说她信任老姚,从大学就开始认识了,肯定是信任的。但就算是对着最信任的人,要她诉说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也很艰难。
老姚索性只是陪她坐着,静静喝酒。
“我大概是疯了。”
一段时间后,沈沂水才终于开口。
“什么?”老姚错愕,她从没想过会从沈沂水口中听到情绪这么激烈的话——虽然对方的语气还是很平静。
然后她仔细看了沈沂水有些飘忽的眼神一会儿,又看了沈沂水身旁堆成浅滩的杯群一会儿,反应过来:“你喝醉了啊?”
沈沂水声音淡淡道:“没有,我还很清醒。”
“哦?是吗?这是几?”老姚竖起一根手指。
“一。”
没醉?老姚试探着又问了句:“那你为什么说自己疯了?”
沈沂水静静地盯着面前的杯子,随后缓缓道:“我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上的人。”
老姚扶额,醉了,这绝对是醉了。
这么肉麻的话,怎么可能从沈沂水嘴里说出来。
然而尽管浑身起鸡皮疙瘩,老姚还是宽慰道:“这个世界上哪里还有你不能喜欢的人?你多牛啊,多优秀啊,又漂亮,虽然不爱跟人家打交道,但打起交道来也是这个!除了工作狂,哪有一点缺点?”
沈沂水缓缓摇头道:“不能。就是不能。”
“怎么就不能了?”
“我比她大。”
“女大三,抱金砖,这有啥?”
“不止三岁。八岁。”
“这也不多啊,你今年……对方刚好十八啊。”
“没到。她还在读高中。”
“没到……”老姚突然又反应过来了,“小谢?你说的是小谢?”
沈沂水不置可否,沉默地垂着头。
老姚深吸了几口气:“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最近几年吧。”
老姚抓狂:“她住进你家这才几年啊?你之前不还有女朋友吗?”
“假的。”
“假的?你不会是在玩什么引诱她吃醋的把戏吧?她可还是个孩子!”
沈沂水微微皱眉,看向老姚:“不是你说的,八岁不多吗……而且,是她先喜欢我的。我知道,我不该。”
老姚一时不知该从何处吐槽起:“八岁不多但她未成年啊……她先……?你知道那你还……?”
她最终重重地拍了拍额头:“行,一点一点来说。她先喜欢你,什么时候开始的?”
“应该,刚住到我家不久。我的前女友来纠缠我那段时间。”
老姚想了想,咋舌:“那么早?她现在还喜欢你?”
“嗯。”沈沂水眼里莫名多了点笑意。
老姚摇头道:“还笑,你大难临头了!要是她只是玩玩就算了,现在她还喜欢你,那就是认真了。而且你自己也——你知不知道要是你们真的在一起,大家,尤其她家人会怎么看你?你这个性取向本来就……要是再……万一有人想搞你——这样的人可不少,网上兴风作浪一下,你还能在律所待下去?”
沈沂水沉默片刻,道:“我知道。”
老姚深深又舒了一口气:“那你是怎么想的?”
“想?”
“你在这买醉,应该不是因为已经想清楚这件事了吧?那至少要想想,你要的结果是什么吧?”老姚郑重道,“是快点解决掉你自己决定不该有的感情,还是想办法……和小谢在一起。”
沈沂水眼神不怎么清明,但片刻后,还是坚定摇头道:“在一起是不可能的。”
她像是自言自语,低声说道:“她还太年轻,什么都没有见过,也不明白。以后她就会明白,这条路既不平坦,也并不美好。况且我也没有那么喜欢她。还来得及……”
这话说的多像老人常道的“为你好”,可被考虑的人本身不一定愿意啊。
老姚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却只能语气温和道:“那你决定了就好,接下来就是要想办法,让你自己和小谢都接受这件事。”
“我知道。”
另一边,谢谦然也正坐在家中床沿,和付蓉打着电话。
“过着年呢,又被拒了?”付蓉的声音依旧幸灾乐祸。
谢谦然心情原本无比沉重,但听到她这样的语气,也不由苦笑起来:“我这次甚至没有告白。”
“这可由不得你,照你的话说,你这位姐姐可是个有责任心的主儿。你现在就是不告白,什么也不做,假装你根本从来就没喜欢过她,她也不会放任你在她身边待着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有伦理道德的社会,而你这位姐姐恰好又是一个律师,我们这个社会中最懂伦理道德、也最被它们束缚的人。你的年龄,就是你们俩之间最大的阻碍。
“就算你未来成年了,你们之间年龄的沟壑也会逐渐变成岁月与青春的沟壑、阅历与单纯的沟壑。”
“你听起来懂得很多。”谢谦然听到这里,已经渐渐没有了最初的那份沉重,因为付蓉所说的这些话,她在过去两年里,每一天、每夜入睡之前,都曾深深地思考过很多遍。
“不巧,我们这些有钱人,家里就是容易出老男人与年轻女人的搭配。”付蓉语气无奈。
谢谦然沉默片刻,摇了摇头:“这次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能感觉到如果仅仅是年龄的差距,这两年来,我的坚定已经让沈老师动摇了许多。未来所有由此而生的差距,一定也能够通过这种坚定填平。”
“那这次是因为什么?”
谢谦然顿了顿,答道:“像你和何优一样,因为家庭。”
付蓉一时间愣住了,许久之后,才苦笑了一声。
“你们居然也会……”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叹得有些颤抖,“我还以为只有我和何优这样的家庭才会呢。”
谢谦然想了想,又摇头:“和你们也有些不一样,我现在只是喜欢沈老师,并没有和她在一起,所以也没有人知道、没有人阻拦。但是外婆在吃年夜饭的时候,提了一句,说希望我们以后成家,也要保持联系,不要疏远。沈老师似乎只是担心……”
付蓉又叹起道:“那是一定的吧?外婆那个年代的老人家,观念无一例外都已经固化——就连何优爸妈那样,家里在大学做老师的,还只是中年人。知道何优和我谈恋爱,都拿上吊、跳河来威胁何优和我分手……”
谢谦然听到这里,困惑道:“可是我觉得外婆不会……”
“这只是最极端的情况。”付蓉也很快答道,“就算不威胁你,那难道外婆会乐于看到她的外孙女和另一个女孩子在一起,永远无法组建家庭、无法拥有一个孩子吗?”
“我不想要。”
“你当然不想要,但外婆想不想看到?你该考虑清楚的是这个问题。”
谢谦然陷入沉默。
第40章 人在挂念着一个人的时候,是没有办法全心全意做好另一件事的。
凌晨,外婆早睡也早醒,从睡梦中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去谢谦然的房间看看她有没有踢被子。
谢谦然的房门虚掩着,因为知道外婆起夜时会来看看她,否则不安心。
外婆缓缓走到谢谦然床边,见后者被子盖得好好的,便安心准备离去。
/:。
然而谢谦然忽然皱起眉,仿佛在做噩梦。
外婆便在床边坐下,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肚子。
谢谦然若有所觉,低声喊道:“外婆……”
外婆应道:“外婆在这儿呢,茜茜乖啊。”
谢谦然安静了片刻,忽然又挣扎道:“外婆……我不想……我想和沈老师在一起……”
外婆的手便霎时顿住了。
第二天一早,谢谦然从睡梦中醒来,脑袋昏昏沉沉,好似宿醉。
但她知道,其实只是断断续续做了一整个噩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和何优讨论过家庭带来的压力之后,夜里便梦到外婆无法接受自己与沈沂水恋爱,被她气得缠绵病榻,最终以乞求的姿态要她与一个相亲认识的男子结婚……
梦中的外婆与现实大相径庭。
谢谦然走近厨房,看见正在做早饭的外婆,长舒了一口气。
过年后还有近半个月的假期,谢谦然陪外婆待了一个星期,便坐上了回省城的火车。
摇摇晃晃回到省城,谢谦然有些恍然。
这是沈沂水在的城市。
谢谦然甚至做起白日梦,有没有可能,她会在这里见到沈沂水?
沈沂水会不会来接她?
当然不会。
甚至何优也不知道她回来。
谢谦然回到餐厅宿舍时,何优正躺在床上,而她的衣服则散乱在谢谦然的床上。
何优错愕道:“不是,大姐,过年,你不在家玩吗?”
谢谦然道:“带回去的题做完了,回来取题做。”
何优语塞。半晌,爬起来把衣服收拾了。
谢谦然抬起手机看了一眼,没有来自沈沂水的信息。
她不敢去联系沈沂水,或许是因为她心中有所察觉,这次沈沂水给她们的关系建起了一座高墙。
不是此前那种隐形的高墙,是可触的、真正无法逾越的高墙。
而她们的下一次联系,就是这堵墙变得真实可感的契机。
然而她们的下一次联系迟迟没有到来。
开学后,谢谦然打工、上学、刷题,泡进题海里——她已经学会了一边想念沈沂水一边认真学习。
她始终没有收到来自沈沂水的信息,直到第一次模考结束。
她以为她已经学会了一边想念沈沂水一边认真学习。
但事实是没有。
人在挂念着一个人的时候,是没有办法全心全意做好另一件事的。
她的成绩一落千丈——或许没有千丈那么夸张吧,但也足以让班主任震惊到把她叫到办公室去谈心。
他当然问不出来什么,因为谢谦然也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头脑发热到思考不出一道曾经做过的题目,而且不止一道。
她才发现自己自以为的清醒其实是浑浑噩噩,她几乎每几天就做一次噩梦,梦的内容大同小异,无非是沈沂水因为这或那的原因坚定地离开了她。
而她的心中又有一种直觉,这不止是梦,更是尚未发生的现实,这于是又令噩梦变得更多。
就这样,她迎来了除夕夜之后与沈沂水的第一次交流。
那天是周六,照惯例谢谦然会工作一整天,让何优有休息的机会。
但她走出宿舍时,看见了停在对面的车。
她对车标并不熟悉——除了沈沂水常开的那款。
她像被蛊惑般走过去。
这段时间她总是觉得沈沂水会出现在她生活中的各个地方。
宿舍楼梯里擦肩而过的女子,身上有类同沈沂水的香味;路上无意间入耳的对话,其中似乎有沈沂水的声音;餐馆中背对自己而坐的身影中,每一个似乎都像沈沂水的身形。
然而每一次快步上前,每一次追逐声音而去,所看到的都不过是一张陌生面孔。
这一次她也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仅仅装作普通的过路人,预备在路过车旁时看一眼车中人的身影。
但这一次,在她将将要经过车旁时,车窗降下了。
沈沂水在驾驶座朝她侧脸,微微点头:“上车。”
纷杂的声音于是从大脑中通通消失,或许是被心脏躁动的鼓点盖过了。
谢谦然没有迟疑地上车,关上车门。
车子启动,轰然朝着远方驶去。
沈沂水带着她来到了一间咖啡厅,咖啡厅的主人似乎与沈沂水相识,她们被安排在最靠里侧的雅座。
沈沂水熟练地点了两杯咖啡,又问她:“要不要喝点什么?”
谢谦然摇头,她在等待着沈沂水进入正题。然而今天的沈沂水似乎格外温柔,令她更加戒备。
餐点上桌。
谢谦然仍然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沈沂水。
沈沂水自然地将咖啡与甜点移到谢谦然面前。
“好久不见。”她语气轻松,像是在和一个相别已久的妹妹开着玩笑,像是过年夜那天发生的事情已完全被两人遗忘,“听说你这段时间学业退步得很厉害啊。”
谢谦然心里难得生出了一丝火气,她觉得奇怪,如果沈沂水打算在她们之间筑起一座高墙,从此泾渭分明,那么为什么此时又来关心她的成绩好与否呢?
难道沈沂水真的以为,她的感情会褪色?难道她的感情褪色之后,就会变成沈沂水想要的亲情吗?
“沈老师,虽然你一直那么想,但我不是你的妹妹。”她的语气仍然很温和,但话语的内容却已并非如此。
沈沂水的表情顿了顿。
谢谦然猜想她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同她说话,因为谢谦然自己也没有想到。
有些后悔,谢谦然低下头,端起咖啡杯,浅啄了一口。
太苦了,她喝不惯。
沈沂水沉默了许久,忽然道:“你说得对,血缘上说,我们的确没有一点姐妹关系。但是法律上说,你的姑姑是我父亲现在的妻子,我们还算是沾亲带故吧。”
谢谦然手中的杯子重重磕在了桌上,她错愕到来不及去管那些洒落在桌面的液体。
沈沂水一向对她父亲与谢欣的关系闭口不言,谢谦然实在想不到,什么样的事情能让沈沂水去主动提起这件事情。
她很快就知道是什么事情了。
“我要离开省城了。”沈沂水道。
“什么?”谢谦然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问。
沈沂水并不在意她这毫无意义的问话,继续道:“大概就在这个月内。我本来想静静离开,不再和你联系,但你的班主任很担心你成绩退步的事情,给我打了个电话。”
“为什么?”谢谦然觉得自己的表情有些僵硬,“就因为我喜欢你吗?”
讳莫如深的话,就这样草率地被说了出来。
沈沂水也将脸微微偏开了些,仿佛这句话是什么不能直面的诅咒:“对,就是因为这个。还因为你的未来本该充满希望,但现在,因为一些不该有的感情,变成了充满阻碍。”
谢谦然嗓子有些干涩:“什么?所以是为了我好吗?”
沈沂水沉默着点头。
餐桌上一时寂静。
许久之后,谢谦然方才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她笑了一下,虽然是苦笑:“所以这只是通知而已,我能做出任何反应吗?”
沈沂水喝了一口咖啡,平静道:“你可以。我来告诉你这件事,就是让你做出反应。”
她认真地看向谢谦然:“不要再因为这件事情,浪费你所剩不多的时间。不要再在我的身上,留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期望。
“我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我会换掉所有联系方式,届时就算你的成绩再差,我也不会知道了。所以,自己为自己的未来上点心吧。”
谢谦然的胸口静静地、深深地起伏着,许久之后,她才低声道:“一定要说得这么冷漠吗?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沈沂水没有看她:“这样对你、对我都最好。”
服务生这时正好路过,沈沂水将人叫过来,结了账。
然后沈沂水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出人意料的,谢谦然开口了:“沈老师,我今后不会再这样叫你了。”
沈沂水动作一顿,面无表情地回头看她。
谢谦然也正看着她,面无表情,眼眶却红得厉害,道:“你做的这一切不是对我、对你最好,只是对你最好而已。
“如果你要冷漠地对我,当初我刚来省城,就不要收留我。就算不得已收留了我,又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为什么要关心我?为什么给我买东西?为什么为了我去学校见老师?
“既然对我好,为什么现在又要突然收回?如果你在乎我,在乎我的未来,为什么在我高考之前这样做?”
她说话的声音有些大了,咖啡厅中的其他人都不由投来好奇的视线。
然而视线中心的两人对此都并不关心。
沉默地对峙片刻之后,沈沂水低低留下一句“对不起”,便转身离去了。
谢谦然又在咖啡厅中坐了一会儿,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浑身没有力气而已。
她的脑中什么都没有想,只是等到身上重新有了力气,便站起身来,朝店外走去。
湿冷的风裹挟着水珠拍打在她的脸上。
下雨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