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尾声
冬至之后,离腊八就不远了,过了腊八就是年,除夕和春节也快了。
街上开始张灯结彩,道路两旁的树上挂满了喜气洋洋的红色装饰品,商业广场上不知何时竖立起了一座巨大的生肖彩灯像,附近入驻的商家为了新年促销卯足了劲儿,几乎是每一家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搞活动,加上学生党基本都放假了,近几天天成路以及周边街道的客流量与日俱增,外面天天都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连带着卡法这边的巷子里都跟着沾光,店里每天的客人都变多了。
顺应节日的气氛,到了发工资的那天,容因和乔言商量过后一致决定本月给每个员工多发五千的过节费,相当于年终奖了,以及年后复工了再发同等数额的开工红包。
一万块不算多,但毕竟是额外多加的奖励,别家可没这么好的待遇,连外边那些连锁咖啡店都比不上卡法大方,而且俩老板平时开的工资条件等本就比外面的大部分店更高,为此,卡法的员工们在收到通知后当场欢呼,恨不得高喊一声“老板万岁”。
另外,今年卡法整体的盈利蛮可观,像那些办公楼里的公司一样,容因她们也给员工们准备了年货礼品,还在员工群里发了不少红包。
一直到正式放年假前,一切都欢乐融洽。
容因现如今基本是常住温如玉那里了,对于彼此的交往关系,她们依然没正经八百地公开,但也不刻意遮掩了,全都摆在了明面上,长辈都见过了,也不差这一到了,被发现也没什么,成年人你情我愿谈恋爱多正常,这个世界又没规定一个交际圈子里的人不能谈情说爱,她们这顶多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最先发现她们关系的是周希云,早在冬至以前,周希云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作为时常与温如玉往来、也是最了解温如玉的死党,周希云只是看破不说破,虽然老早就发觉了端倪,可硬是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次都没问过温如玉。
乔言是比较晚才发现问题的那个,比柔姐她们都迟钝,甚至有一次温如玉在这边过夜,清早两人没起来,再一次被抓包了,乔言都还没拐过弯儿,哪怕过后心有怀疑,可直至私底下找周希云确认过了,在死对头那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乔言才茅塞顿开,眼睛瞪得老大,一脸不可置信,完全想不明白这俩明面上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是怎么变成一对的,并且都那么久了。
恋情的见光着实震惊了好些朋友,她俩真不像能走到一块儿的,完全看不出来。
曾分别要给两人介绍对象的柔姐好气又好笑,一方面气自己竟然这都没察觉到,一想到之前好几次给容因牵线来着,还都是当着温如玉的面,这事可就尴尬了,早晓得她绝对不这么干,多不地道啊;另一方面,柔姐也为她们感到高兴,能在一起就是缘分,其实仔细琢磨,她俩各方面条件挺般配的,无论家庭出生还是工作,两人都有相似的点,更能谈得来,最主要的,她们都是公开出柜了的,这样省了很多麻烦,不必为家庭反对之类的而烦恼。
柔姐做事大方,等下一次见面了,还特地给她们道歉,乐呵揶揄道:“你们这是兔子专吃窝边草,行啊,藏得还挺深的,骗得我们好惨。”
容因哄了柔姐两句,把她逗得直乐。
忘了说,乔言和周希云也有事——已是众所周知的,这俩冤家成天不对付,不出事才有鬼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乔言和周希云比容因她们还早在一块儿,两人才是真的地下恋,不过再地下也瞒不过朋友们,她们太明显了,光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旁人都能看出来不对劲。
容因原先忙着解决自己的烂摊子呢,没咋注意这些,对于乔言和周希云的事情,她也非常淡定,乔言一天到晚都把周希云挂在嘴边,哪有不共戴天的死对头是她们这样的,乔言就是不肯承认周希云,人死了嘴都是硬的。
只是乔言她们的进展不如这边顺利,远比容因和温如玉坎坷,乔言与周希云都拥有和美的家庭,两人都是各自母亲唯一的女儿,她们的出柜势必遭到了家里的坚决反对,好在后面还是跨越了重重障碍,目前还算不错。
高宜要离开A城了,想与容因见最后一面,收到微信后,容因考虑了大半天,最终还是没去赴约,婉拒了。
有什么可以在微信上讲,用不着非得见面。
容因真狠心,当断则断,不给高宜留一丝幻想的余地,甚至一丁点温情都不行。
高宜不死心,上飞机前给她打了个电话,沉默许久才问:“以后,你会来看我吗?”
容因迂回说:“非必要不会。”
高宜说:“你就是块又冷又硬的石头,怎么都捂不热。”
容因收下了这个评价,缓了缓,仅仅表示:“好好读书,别老惦记着有的没的。”
高宜走了,头也不回地去了大姑那里,往后多半就不来A城了。
人到了那边后,大姑给容因打了个视频,还是老样子,不冷不热的,但这回难得讲话不夹枪带棒了,兴许心底里还是感激容因劝服了高宜,不过也仅仅只是这样,没有更多的表示。
末了,可能是疲于应付这些乱七八糟的琐碎,容因迟疑半晌,有生以来第一次对着长辈不礼貌,不再是原先退让的态度,而是郑重其事的,极其平静地告知对面:“高宜不在这边了,大姑,以后没事就别给我打电话了,爷爷奶奶那边该管的我会管,我有分寸,但是咱们之间……您厌烦我,其实我也挺烦你们的,都放各自一马,消停点吧。”
大姑被这话气得跳脚,估计是很少被忤逆,容因的割席在她那里无异于响亮的一耳光,大姑火大得骂容因,指责她是白眼狼,养不熟的外人,对长辈不义不孝,这么多年白吃白拿却不尽一点义务,早知今日,当年就该把她赶出去,趁早断绝关系,他们容家才没义务白养她这么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任凭大姑骂得再难听,容因心里无动于衷,丝毫不觉得难过。
大姑不依不饶,还将这事闹到了爷奶面前,不过出乎意料的,肯站队大姑的却一个没有,尤其是爷奶,俩老人家讲理,这么多年很多事都看在眼里,容因到底是受了家里的恩惠,还是因为这一家子的不负责任吃尽了苦头,老人门儿清,早都有数的,否则怎么会坚持把房子过户给容因,容家其他孙辈哪个不比容因强,全都是享福长大的,包括高宜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真正外人。
爷奶痛斥了大姑一顿,不清楚他们后续咋闹的,反正再之后世界就完全清净了,没人再来打扰容因。
春节当天,容因和温如玉一起过的,谁都没回那个所谓的家,等到年后有空了,温如玉带着容因去拜访了一次温奶奶,单独约到一家私房菜馆见面,正式将容因介绍给温奶奶认识。
温奶奶仍是不理解孙女的性取向,老人家活了快一辈子了,思想定格了,要让她认同并尊重这种事其实很难,不能强求。
但是即使不明白两个女的为何要在一块儿,温奶奶待容因如同温如玉那样,不苛责,不埋怨,饭桌上一直和和气气,等到结束了,还给容因包了个大红包,第一次见面都要给的,温家其他晚辈带对象回家温奶奶都给了这个钱,容因也不例外。
温奶奶慈祥,临分别了,抓着容因的手拍了拍,用容因听不懂的方言说了两句什么,只有最后那句,容因才勉强明白。温奶奶说她:
“是个好女子。”
容家这边,容因不知道该带温如玉去见谁,好像谁都不行,也没必要,思来想去,最终懒得折腾了,她们不需要谁来见证或者承认,自个儿乐意就得了,整太多过场反而心累。
不去见家长,容因故意说:“委屈你了。”
原本以为温如玉会说自己不委屈呢,结果这人顺着就接:“是有点,跟你有一段了,到现在还是没名分。”
容因唇角不由自主上扬,噙着笑。
温如玉说:“你得给我补偿,不能总让我受委屈。”
容因问:“什么补偿?”
温如玉没立马回答,过了会儿,从后面抱着她,贴到她耳朵边上,低低地说。容因听完,故作姿态掐了这人一下,没用力,温如玉接着把她转过来对着自己,将其抱起来,走几步,双方接着倒在沙发上,深陷其中。
下半天明媚温暖的阳光照向这里,她们周身都镀上一层浅浅的光晕,影子交缠成一处,随着傍晚的到来而逐渐拉长。
风很轻,呼呼的—
大结局正文完
今年春天回暖得比较迟,A城以往基本上三月底就开始气温上升不冷了,但今年直到四月初了都还冷飕飕的,一出门寒气直朝身上挤,成团似的簇拥上来,能冻得人打颤。
手机天气预报显示,近期持续一周都将是这样的天气,并且下一周很可能还会再降温,短期内是否能转暖还未定。
最近卡法的热饮卖得不错,整体的客流量隐隐有增加的趋势,营业额比上个月高了,按照这个走向下去,本月的利润会相当不错。
乔言这段时间没啥时间兼顾店里,容因便成天守店,忙前跑后地打理,近乎是一天到晚都连轴转,每天一进门就动手干活儿,一面在烘焙室忙活,一面还是监督员工们煮料、打发奶油等等,做准备工作,同时还得抽空包花,兼顾安排各种零碎的工作,以免出现派单不及时,或是客人来了出品慢,迟迟上不了东西。
可能是年前的宣传起了作用,新的一年,比之往年同一时期,这些天店里到了快打烊的时候竟然还有不少客人过来,主要是买甜品之类的,容因之前做的那款手工饼干特别好卖,原先都是随便烤一箱当成买咖啡的赠品来着,结果谁成想这玩意儿竟意外地非常受客人欢迎,有时候都供不应求,经常不够卖。
容因这阵子都住在老洋房,温如玉便跟着搬过去了。
用“搬”形容不准确,实际上,这人空着手就去了,什么也没带,住进老洋房后,缺什么直接买就是了,用不着大包小包带行李过去。
她们本就是两边住,理应两个房子都备上双份用品才是。
之前还处于地下恋状态时,因着乔言时不时要上楼找人,她们没好太正大光明,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容因也像温如玉做过的那般,方方面面都给温如玉准备妥了,要什么有什么,压根不缺。
眼下店里有时订单多了人手不够用,温如玉闲暇下来会去打下手,这人原本对烘焙做咖啡这些一窍不通,可跟着干了大半个月后,上手越来越利索,不仅拉花技巧学了个七七八八,连怎么包扎花束都整会了,除了一些特别考验技术的活儿,别的她好多都一点就会,学习能力简直一流。
员工阳阳打趣:“温总,咱们老板这个月怕是该给你开份工资,你出力可不比我们少。”
温如玉很是自然地回道:“自家人不用发工资,应该的。”
阳阳啧了两声,只觉得牙根发酸。温如玉平时看着一本正经,不像是会讲黏糊话的那种人,然而人不可貌相,她倒是挺有这方面的潜质,并且进步神速。
把这话拐个弯儿转达给容因,温如玉煞有介事表示,等哪天她不开酒吧也不干别的了,到时就到卡法来应聘,天天烤面包煮咖啡。
“容老板,这样行不,能收留我吗?”温如玉明知故问,眨眨眼,讲得像真有一天会那样做似的。
容因没意见,无所谓,不差这一个员工,多一个也可以。
“你愿意就行,都随你。”
“你说的啊,那以后可真来你这儿混了。”
“嗯,我说的。”
“到时候就靠你养了。”
“你来这儿工作也是自食其力,没靠我养。”容因挺一板一眼,不太会情人间讲话的小情趣。
温如玉好笑,随后偏向她,挨上去,成心逗弄:“那我不工作了,能养我不?”
容因肯定说:“能。”
温如玉扬扬眉:“这么好。”
容因有样学样:“应该的。”
等到气温回升之际,已经将近四月份了,到天气彻底暖和起来之前还经历了一次倒春寒,过后才是一天比一天温度高,然后二十多度的天气又稳定了一段时日。
所有的一切都在正轨上,全都按部就班,容因更适应这样的生活,不喜欢平稳的日子总被变故打断,她是一个容易疲懒的人,一旦习惯了固定的节奏,便很难再接受过多的变化.
同样的,对于感情方面,渐渐习惯了温如玉的存在,早前那种无端端的拧巴感没多久就消失殆尽,也不会老是端着了。
天儿最凉爽的时节,容因瞒着温如玉悄悄做了一件事—
她专程去了一趟A大,找到当初接受捐赠的对接老师,那个老师至今还在A大任职,给了老师一张秦施柔生前的个人照,请求校方将秦施柔个人介绍栏上的合照换下来,换成了秦施柔单独的照片。
个人照是容因从秦家奶奶那里拿到的,当年出事后容因还不够成熟,那时候虽然与秦施柔认识多年,但手上确实只有一张秦施柔的照片,加上那时多少有点私心,所以就没想那么多,而今不知不觉早已放下了,也是时候把照片给换掉了。
这事是容因一个人去办的,谁也没告诉,连温如玉都不知情。
温如玉是自己偶然间才发现的这个,后一个月,她因事到A大,无意间发现实验楼的陈列栏还没撤,依旧摆放在一楼大厅,比起上一次展出,这一回秦施柔介绍栏的照片不再那么招眼,换成了秦施柔个人的证件照。
当年拍照片时秦施柔才二十几岁,时光荏苒,现今容因竟都比她更大了,所有活着的人都在往前,只有秦施柔永远定格在了那个风华正茂的年岁里。
回去了,温如玉什么都没说,一句不问,当作没看到过。
这都无关紧要,其实不管放哪张照片,温如玉都不在乎,她不会因为容因主动换下了那张合照就沾沾自喜,一点不会因此而吃味或是难受,只是容因终于可以放下,不再背负沉重的担子,温如玉倒是松了一口气,跟着也舒坦不少。
容因过了一阵儿才向温如玉坦白自己去了趟A大,没咋提照片的事,而是说她其实在A大遇到了吴林语,两人这次见面尤为和谐,还像朋友那样坐下来喝了东西,平心静气地聊了大半个小时。
吴林语从A大辞职了,不再当老师任教,恰巧那天她回去办离职手续,顺带过去见见以前的同事们,请大家吃顿散伙饭,容因偶遇到她也是运气使然,碰巧当时都去了致远楼,所以就遇上了。
那会儿是吴林语先开口打招呼,一改之前对容因的敌视,这回温和起来了,还提出要请容因喝东西,容因没拒绝,欣然同意了。
她们到学校的咖啡厅边坐边聊,虽然彼此不是朋友,但却能说说心里话,吴林语终是承认了她对温如玉的感情,她原先对容因的敌意都是出于不甘心,人的劣根性如此,她也是一时陷入了误区,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态。
不过人嘛,不一定非得感情排第一位,过了那阵儿就好了,特别是经历了吴父的去世以后,吴林语陡然成长了,她本身也明白的,自个儿对温如玉的感情其实是从小到大的依赖占据了主位,强扭的瓜不甜,何况温如玉对她从来就没有那样的心思。
继续做朋友也挺好的,即使已经回不到最初,没那么容易了。吴林语想得开,也不得不想开,她看了看容因,老半天,坦诚说:“有时候我真羡慕你,说不太上来,觉得嫉妒,但又没办法,争不过你。”
容因更加直白,明着告诉她:“争也没用,她现在是我的了。”
……
“确实是。”温如玉听得挺美,没出息得很,“不仅现在是,以后也是。”
容因占有欲有点子强,嗯声,说:“谁来都抢不走。”
温如玉没长骨头一样倒她怀中:“不用抢,我也不走。”
容因笑了笑,“啊”了一下,顺势抱着这人,她们现下正忙里偷闲,楼下店里都排长队了,她们还悠哉站三楼阳台上吹风,着实不务正业。
“温如玉。”容因唤对方。
“我在。”温如玉应道。
容因紧紧抓住这人,很久都不放开。
“真好。”她说。
「你是我甘愿追随的光。」
番外一浪漫与日常
正经谈恋爱是一件尤为费心的事。
容因不太擅长浪漫手段,缺乏相关的经历,对这方面简直一片空白。与之相反的,温如玉则对此手到擒来,面面俱到,总是愿意花心思去捣鼓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仿佛天生就有这个能力。
约会的行程从来不需要容因纠结,这人会规划,她只用选择就行;卡法打烊前,温如玉只要有空就会提早到那里等着,虽然老洋房和小区之间相隔距离步行不到一千米;时不时就会有别样的惊喜,准备礼物、仪式,甭管过节还是日常普通的日子,各种东西必然少不了,即使是一顿简单的饭,温如玉也经常分外用心,不会敷衍对待。
容因喜欢简单化的生活,以前她不喜欢搞这么多过场,但也许是朝夕相处下来,日复一日难免受到影响,慢慢的,她的很多习惯便逐渐趋向于温如玉,变得和对方相似。
温如玉喜欢欧式复古风摆件,容因偶尔在外面的某家店铺,或是网上找到这类型的物品,顺手就下单了;
城西举办了一场展览会,一票难求,最近温如玉忙着工作无暇分身,容因私下托有关系的好友搞了两张内部票,温如玉回来了才发现,那是自己一直都喜欢的艺术家举办的展会,国内仅止这一场,温如玉自个儿都没时间来得及顾及这个,但容因却一直惦记着;
广场东边新开了一家餐厅,据说味道还行,很受欢迎,容因预订了两个位子,等温如玉有空了再带她去试试。
客厅里的花每天都不重样,不再局限于原先的满天星,桔梗、玫瑰、小雏菊……容因一定不会忘记带新的花回来,就算再忙累,可也会捎一抹香到这边,精心修剪,插进造型漂亮的瓶子,将其放在房子里最亮眼的位置,这样她们回来了必定第一眼就能看到。
趁着天儿还没到最炎热的时段,周末,她们开车自驾到附近的沧和公园野餐,像其他人一样,带上露营车和食物,到指定的草地上,到林荫宽阔的树下,铺上好看的餐布,将各种水果熟食都摆出来,两个人懒懒散散地坐下,相互靠着,晒晒太阳,吹吹风,呼吸野外新鲜的空气,享受娴静的舒适光阴。
容因发了一条朋友圈,配图是露营的照片,拍了她们的营地,周遭的景色,还有灿烂阳光下安静低头整理东西的温如玉。
「我们。」
她只加了这么俩字儿。
这条朋友圈很快就收到了众多好友的点赞和评论,朋友们纷纷挤过来看热闹,围观打趣。
任江敏第一个点赞加火速评论:「哟,又出去过二人世界了。」
柔姐紧随其后:「去哪儿了?」
柔姐:「两位大美女就是养眼,登对~」
高冷如周希云也给点了个赞,并且评价;「咋只有一个人的照片,你的呢?」
周希云:「怪不得今天又请假了,可怜我辛辛苦苦,一个人在店里多难过。」
点赞和评论肯定不是周希云本人动的手,至于是谁,不用问也知道是哪个,除了乔言不会有别人。
乔言多半是忘了自己玩的是周希云的手机了,扯谎不眨眼,还一个人在店里呢……真是一个人,哪可能会用周希云的微信冒泡。
而不多时,神经大条的乔某人应该是意识到自己用错手机了,立马切换回本人的微信,脸皮比城墙还厚,装作若无其事,重新发了一条:「小蛋糕好吃吗,好像不是咱们店里的,在外面买的还是你做的?」
容因回乔言:「她买的。」
乔言酸不拉唧表示:「温老板真贴心,比木头强多了,知冷知热的,羡慕了。」
容因:「……」
多半是周希云本人后面刷到了这个,真的周希云本人到了晚上才回乔言:「。」
乔言秒上线,嘴硬澄清:「别多想,我可没说你啊。」
周希云:「哦。」
乔言:「!!!」
乔言:(_)
容因今年换了一辆车,这两年卡法赚头还行,手里相当宽裕了,她便将原本的小轿车换成了更为宽敞大型的SUV,一辆黑色的奔驰GLC,既方便店里运货,也是为了出行游玩装更多的行李。
从小到大,容因都不是那种特别爱外出的人,相较于大部分年轻人,她偏宅,如果不是为了开门做生意,她一两个月都不踏出老洋房半步都行,连买菜都完全可以只依靠软件。
然而自从遇到温如玉,偏生对方是基本在家闲不住的类型,一闲下来就爱折腾,有时间不是往南就是朝北,要么就飞出国,一年四季近乎有至少两三个月都奔波在路上。虽然自从遇到容因后,温如玉出国游玩的次数变少了,可外出的时间还是没变少,只是她们更多的选择就近的地方,比如A城本地的旅游村镇,比如隔壁市,再比如远一点的疆土,西藏还有云南。
因此换车很有必要,即使温如玉名下已经有好几辆车子,其中也有SUV。
秋天落叶凋零的时节,她们到大理自驾游,到当地住了半个月的民宿。不同于其他文艺青年一到大理就去什么酒馆找寻自由,亦或看优美的风景,她们只是单纯过去住些时日,换个地方待一阵,逛逛街,沿着青石板小道走一走,从日出到余晖遍洒,薄薄的金色照落头上,将双方细细的发丝都染上一层光,她们一边散步,一边闲聊。
温如玉把披肩给容因披上,抬头看看天,问容因:“你看那朵云,山头上最近的那一朵,像不像一匹马?”
容因随之仰起视线,仔细盯瞧了会儿,眯眯眼:“是有点像。”
璀璨的夕阳下,温如玉给容因拍了一张照片,微风卷起了容因的裙角和碎发,她拢紧披肩,眼神望向镜头外,后面的温如玉。
“看这儿。”
温如玉让望着镜头。
可容因反应不及时,还是慢半拍看着她。
照片便定格在这一秒钟。
温如玉格外中意那张照片,专门洗了一张用相框装好,回去后把这个摆在了床头柜上。
——客房又恢复成了原本的布局,回归了它一开始的功能,容因搬到主卧和温如玉一块儿住了,房间里各式各样的物件随着时光的推移添了一样又一样,很多都是关于容因的。
不习惯床头柜上摆自己的照片,觉得不适应,容因思来想去,最终加了张温如玉的照片上去,就是露营拍的那张。
没多久,第三张照片,也就是她们的合照又摆了上去。
合照还是温如玉拍的,有一天下午容因躺着睡着了,浑然未觉,温如玉搁旁边敲电脑看文件呢,一转头发现她不知何时竟睡过去了,于是悄悄拍了一张。
照片打印出来放床头柜上了,容因才知道自己被拍了,她还蛮喜欢这张合照,阳光充斥整间屋子,她们暴露在白色之下,照片里捕捉到了光线的影子,暖烘烘的。
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两个人居住,有时会显得比较空荡,冬天降临以前,这里又多了两只猫。
一只干瘦的、脏兮兮的母橘猫,还有一只大猫生下的,不足巴掌大且丑不拉几的小幼崽。
容因从未养过宠物,也没曾动过那样的念头,两只猫是温如玉带回来的,那人在酒吧后门的纸箱里发现了这对可怜的孤母寡女,一时于心不忍就收留了它们,并把两只猫安置在酒吧办公室里养了一周多才带回来。
不确定容因是否愿意养宠物,温如玉挺能服软,明明已经先斩后奏了,可还是说:“你要是不喜欢,那就给它们找领养,不过应该需要一点时间才行,这俩玩意儿长得太磕碜了,一时半会儿挺难出手的。”
带都带回来了,容因对这两个丑货不排斥,由着温如玉了,养就养吧,又不是养不起。
养猫比谈情说爱还费事,每天都得铲屎、换水加粮,还要定期体检和驱虫,她们是养宠新手,起初对这些应付不来,特别是幼崽真的太小了,还没满月,养起猫来得真够呛,比工作还劳心劳力。
大橘洗干净了也不是很丑,看着看着就顺眼了,猫妈挺黏乎容因,登堂入室没多久就把真正的救命恩人抛在后面了,成天跟在容因脚边转悠,容因走哪儿它就走哪儿,一有机会就对着容因爱蹭露肚皮,倒在地上扭来扭去。
温如玉把大猫抵开,有点吃味儿了,不乐意地说:“先来后到,她归我了,没你的份儿,去去……”
大猫不满意地叫了两声,甩甩尾巴,对此听不懂,还是屁颠屁颠跟紧容因。
容因无可奈何,有些好笑,拿这俩没啥办法。
这么大个人了,跟一只猫还较劲上了,真是……
番外二好久不见
下雪了。
大寒的前一天傍晚,凛风刺骨,漫天纷扬的白屑飘洒散落,A城短暂地下了一场细小到连地面都未完全覆盖的冷雪,那是这个城市近几年以来唯一的一次下雪,上一次遭逢这样的天气还是零八年了。
刚落雪时,容因正在守店,没注意到外面的异常,还是温如玉发微信跟她讲,她才慢知慢觉抬头向外望去,瞧见了不断在半空中随风打转儿的素白。
温如玉拍了一张照片发过来,是雪花掉到苍绿的叶子上还没融化时的样子:「看到了吗?」
容因走到阳台上,仰头望了望,通过重重高楼远眺街角另一边酒吧的方向,一会儿,等雪稍微大些了,也拍一张从这边绵延向那边的街道照片发过去:「今年真不一样,很特别。」
温如玉:「喜欢不?」
容因:「嗯。」
由于这场不到两个小时的雪,本地新闻电视台还特地为此进行了播报,短视频上也全是相关的记录,全城人民都为此感到稀奇,充满了对这玩意儿的偏爱。
南方城市真的太少下雪了,很多人几乎从小到大都没见过雪。
雪停后的第一个周末,她们临时决定到哈尔滨走了一遭,这回容因不是很想坐飞机,自驾开车过去太远太累,两人便坐的高铁,从A城一路北上,总共的行程不到半天时间。
这个时节的哈尔滨比南方可冷了太多了,一离开高铁站,呼呼的风就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饶是她俩做足了准备,浑身上下都裹上了厚实的大衣,甚至容因连貂都穿上了,但-7℃的天儿还是让她们忍不住瑟缩脖子,被冻得一个激灵。
南方人到北方城市过冬必然很难适应,尤其是像她们这种冬季老是窝在家里不出门的人而言,若非必要,在A城过冬时一般连风都很少吹到,忽然换到一个到处都是冰天雪地的陌生城市,接下来的行程还是挺遭罪的。
不过另一方面,别样的体验也是不同的乐趣,十分有意思。
哈尔滨的美食相当不错,比较符合她们的口味,容因平时还是蛮注重饮食平衡,在吃东西上面还算讲究健康,可到了哈尔滨以后,她一再打破自己的习惯,温如玉买啥她都吃,北方的冰糖葫芦与A城差别极大,糖更脆,相对来说是薄薄的一层,也不齁甜,比较均匀,而且种类花样很多,容因一下车就连吃了三串不同的冰糖葫芦,山楂草莓和山药豆。
跟哄小孩儿一样,温如玉总是顺手就买一堆吃的给容因,容因都吃不过来,只得说:“差不多了,不吃了,太撑了。”
这人嘴上答应,下一刻却又买了。
“这个锅巴好吃,尝尝。”
一边说,一边将锅巴喂到容因嘴边,容因拒绝不了,只好张口咬了一小块。
确实好吃,脆香,干干的。
北方的铁锅炖也比A城的好吃多了,味道都不相同。她们到那边住的民宿,民宿老板是当地人,一位热情爽朗的老大姐,老板还给两人烀了一条河鱼,一面与之闲聊,笑着问:“你们是朋友还是?一个地方的吧,听你俩讲话口音差不多,应该是。哎哟,你俩长得可真俊,跟咱就是不一样,南方妹子就是水灵,好看咧,你俩站一起我老忍不住想多瞅两眼,太标致了你们。我这人性子比较直,你们可别介意啊。”
一开始和老大姐不熟悉,二人含糊承认确实是朋友,没说是别的关系。容因与老板谈得来,基本都是她和人在聊,温如玉负责旁听,偶尔会插几句。
等多住几天,跟老板渐渐熟络了,不用她们自己坦白,老板慢慢也发现了她们的真正关系,老板不是古板的老古董,现在都啥社会了,同性恋又不是见不得光,大家对这个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了解的,惊讶过后,老板很快就非常友好地接纳了她们的与众不同,乐呵呵说:“难怪了,我先前看你俩吧,老是有种……有种咋讲呢,说不来的感觉,这下就讲得通了。挺好的,你们般配,站一块儿多登对,看着就让人觉得美好。”
老板太会讲夸人了,倒搞得她们怪不好意思的,容因少有的感到耳根子热,她不由自主朝着温如玉靠,而温如玉也下意识搂了她一把。
老板瞅见了,立马又揶揄了一番。
“哎哟,感情真好,不像我家那口子,木头似的,哪个时候要是能像你们这,绝对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哈尔滨之行结束,她们没马上就折返A城,而是顺路又到北京转了一圈,看看故宫,去天安门广场走一走,然后到居庸关,因为那天着凉发低烧,她们只在长城底下晃了个把小时,拍两张照片留念。
一趟完整的旅程下来,二人拍了好多照片,回A城后,温如玉专门制订了一本相册,把这些照片都打印出来塑封好,保存进相册。
年三十的晚上,她们一起守岁,外加一大一小两只黄皮猫,四个都靠着沙发看电视。
小猫幼崽经过一阵子的辛苦喂养已经呈翻倍式长个儿,从小不点变成了胖乎乎的一团,长开了不少,圆不溜秋的。小猫比猫妈文静许多,比较独立,一般不粘人,有事没事就爱规规矩矩蹲在电视机旁边,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瞧打量家里的一切。
这么久了,容因才想起来要给两只猫取名字,于是转头问温如玉,温如玉竟然也把这事给忘了,要不是她提醒,压根没想过起名这事。
对于起名,双方都很是随意,闲下来唠嗑几分钟,接着就定好两只猫的名字了。
猫妈叫冻干,小的叫条条,用它们最喜欢的食物取的名。
俩猫对各自的名字毫无异议,没一个提出反对意见。
养猫后的卫生问题极其重要,原先家政阿姨是一周过来打扫一到两次,因为家里有扫地机器人,日常的简单清洁都可以靠机器完成,所以这样的打扫频率完全能使得房子保持必要的整洁干净,但自从俩小只进了这个家门就不行了,猫太能掉毛了,主要是条条掉毛较多——条条竟然是一只长毛猫,小时候还看不出来,然而随着它一天天长大,毛越来越长,愈发与冻干不一样,容因她们才发现了不对劲,尤其是天气转暖,条条八个月大以后,小家伙儿简直就是一只行走的蒲公英,给它吃再多的鱼油等营养品都不行。
宠物医生告诉她们,这是正常的,小崽第一次换毛期就是这样,再长大点会好些。
温如玉要出席一场较为正式的会议,容因帮她整理西装,当一连从西装上捻了十几根猫毛都还没弄完,突然忍俊不禁,勾了勾唇。
温如玉也没法子,问她:“怎么办?”
容因逗这人:“没办法,只能将就穿了。”
温如玉“啊”了下,随后既来之则安之,应下:“行吧,也可以,反正我只是露个面,去不去都影响不大。”
但在出门前,容因还是用粘毛卷筒将西装弄干净了,还给她理理头发,轻声说:“等你回来。”
温如玉出去了,容因和两只猫耐着性子在家慢慢等,待到温如玉忙完回来,开门,人和猫都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条条最警觉,不等温如玉换完鞋就伸伸懒腰站起来。
怕猫叫,把容因吵醒,温如玉条件反射性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条条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歪着脑袋瓜子不解地瞅着温如玉,乖乖的。
开春后的清明节,她们开车到郊外的一处墓园,到那边去见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温如玉带着容因去那里,容因在此之前并不知情,直至到了墓园才晓得真相。
——去见秦施柔。
那么多年了,自从当年出事后,秦家就带走了秦施柔,容因自此就完全失去了和秦施柔的联系,连对方埋在哪里都不知情。
秦家没把秦施柔带离A城,那时候秦父他们倒是想把女儿接回老家入土为安,但老太太力排众议硬是把孙女永远地留在了这个远离一大家子的城市。
那是秦施柔生前的期望,不愿回去,哪怕死了,也想清清静静地长埋于地下。
老太太告知了温如玉墓园的地址,希望容因能去看看秦施柔,如果她们愿意的话。
秦施柔的墓地是处傍山望水的好地,清雅安静,环境不错。
温如玉没跟着,仅仅送容因到地方,容因一个人进去。站在秦施柔的坟前,容因不知道该讲些什么,沉默很久,只有一句:“姐,好久不见……”
番外三全文完
送一束桔梗,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玩意儿,都是秦施柔生前很喜欢的东西,容因在她的石碑遗像前待了蛮长时间,顺带为其清理坟墓周边的杂草落叶,和一些不知从哪儿飘来的没烧完的残余纸钱。
应该是有相当长一段日子没人过来祭拜过了,秦施柔坟前空空如也,一样祭品都没有,比起邻近的几座坟,她这儿太冷清了,孤寂萧瑟,一如她活着时,即使朋友遍地,可经常都孑然一身。
终于开了口,容因拂掉石碑上的枯枝,轻轻地一点点清理,照片上的秦施柔与记忆中的样子没有丝毫差别,不同的是现如今容因已经比她更大了,逃不过斗转星移的自然时间规律,年岁逐渐增长,未能一直停留在当初。
收拾完了,容因顿了顿,再说:“对不起,我一直没出现,现在才来看你。”
可惜遗照上的人再不能应答半个字,不会再有任何回话。
清明节的墓园香火气很重,往来的人也比平时多了不少,这边的停车场大清早就已经满了,后来的车便只能停靠在山道两侧。
远处,温如玉耐心等着,靠在车门上抵着,从这边的角度向那边望去,依稀可以看见容因的身影,两方遥遥相对,温如玉时不时看那里一眼,听不到容因到底说的话,她什么都没做,将这点该有的空间留给容因。
祭拜全程不到两个小时,没待太久,墓扫了,纸钱烧了,带去的东西全送了,能做的基本做完后,她们原路折返,从山上到山下,曲折蜿蜒的路如同丝滑的飘带伸向另一座更加巍峨的大山,长始终不见尽头,车子在薄薄的平面上起伏。
容因心头的滋味复杂,难以言说,良久,只能对温如玉说一声:“我以为她回去了,结果那么久了,竟然一直都在这边,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很难再见到她。”
温如玉平视前方,沉稳开着车,轻声接道:“他们瞒着不告诉你,你不清楚也很正常。”
“但是我没想过找他们问。”
“因为你不确定,只是怕再提起这些,所以才不敢去。”
“嗯是。”
“秦家那个老太太,其实有定期过来这边看看。”温如玉想了想,还是解释,将自己和老太太私下里聊过的那些摆到明面上,“她先来找我,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讲,她不希望其他人去打搅秦小姐的安宁,但是她年纪大了,以后来的次数只会越来越少,总会有……该来的那一天,怕以后没人管秦小姐。”
老太太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了,已是半截入土的时候,经过上次秦家父母的无理闹剧,老太太愈发不信任家里的人,老一辈的观念总是入土为安,因而尽其所能让秦施柔可以长久地远离那一大家子,即便秦施柔早都脱离了尘世,实际上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老人家有私心,也是借此想把秦施柔的身后事嘱托给容因,希望要是哪一天自己也走了,可以有个人能定时去看看秦施柔,以免这座坟墓成了无依无靠的野坟,毕竟现代社会不是以前的时代了,坟墓若是长期无人过来祭拜,指不定啥时候就被清理或是荒废了,秦施柔生前够苦的了,老太太于心不忍,实在没办法才这样做。
温如玉能理解老太太的良苦用心,正如她一开始讲的,她不会跟一个去世的人争,那没意义,她更在乎的是当下,是往后,她心甘情愿甚至自己插手这事,让容因过来,也并非她有多大度,有多不在意这位曾经在容因生活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女人,而是为了容因能真正地释怀,可以跨过那道坎,更好地往前。
遗憾不需要弥补,可需要做到彻头彻尾的心安,这样才不会被困在原地,反复挣扎。
心知温如玉做这些的出发点,容因偏偏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温如玉不解,打了下方向盘,柔声问:“怎么了?”
容因说:“没什么,就是看看你。”
温如玉又问:“好看吗?”
容因点头,肯定道:“好看。”
双方心底里的某个点在这一瞬蓦地被触动,默契的,她们不约而同都笑了笑,莫名其妙就挺乐,由内而外地感到轻松自在,一霎那就乐起来了。
同一天,她们还到另一处墓园走了一圈,去容因亲妈那里烧两炷香。
自从容妈去世,两边家庭都不接受容因这个罪人后,容因便没资格再去那里探望容妈,算一算,从小到大,容因过去看望容妈的次数好像少之又少,简直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容因随口对温如玉将其从没对别人说过的一件事,她以前曾偷偷去过那边的墓园,还差点走丢了,那时候容爸刚刚二婚,她在外婆家分外不受待见,一天晚上因为惹大人生气了就被赶出了家门,她年纪太小了,别说自力更生,小学都还没读完,也就刚比阳台高点,她被迫去找容爸求助,可惜容爸嫌她累赘,怕被二婚妻子发现她的存在,于是随便塞给她一沓钱将她打发走,她无处可去,便买了一堆吃的带到墓园这里,凑活在容妈的坟前睡了一晚,第二天回外婆那儿,以为大人们会因为她的离家出走而到处找她,原本还担心回去会挨收拾来着,结果回去了才晓得,家里面没人发现她消失了那么久,压根没人找。
并不是为了对温如玉诉苦,容因只是一时没拐过弯儿,乍然想起来了,觉得这事蛮有趣,于是就脱口而出了。
这样的经历的确新奇,一般人都没有,堪称独一份。
容因反应慢,说着,自己还笑呢,径自讲:“幸亏当时是夏天,要是天气冷一些,非得冻感冒,我小时候胆子真够大的,换成现在,别说在这边过夜了,一个人过来我都害怕。”
温如玉也跟着笑,扯了扯嘴角,应和说:“太不省心了,一般小孩儿干不出这事。”
容因说:“是吧,我有时候都寻思,好在我没孩子,不然跟我以前一样,得多操心。”
温如玉说:“是得多费心才行,不过小朋友都差不多,我小时候也没好到哪里。”
“真的么?”
“你别不信。”
“看起来不像。”
温如玉也讲了些自己以前干过的调皮捣蛋事,比如跟嘴欠的小男生打架,比如青春期叛逆,为了装特立独行还差点去路边的垃圾纹身店做满背,再比如后来和温爸不对付,三天两头给家里找麻烦,有一次还把温爸刚买的爱车车胎给扎了,气得温爸要报警,若不是温奶奶他们拦着,温爸气疯了还真有可能送她进局子里待几年。
容因讶然,没料到这人还有这么离经叛道的时期,完全就是两个人,毫不沾边。
一面聊,两人一面瞎乐,说起这些可太有意思了,她们如今是大人了,不能再干那些混事了,偶尔回忆起来,还蛮有岁月不饶人的感觉。
今天不太巧,赶上了扫墓大潮,到另一处墓园,那里已经有其他人了。
还没走近,容因就认出来那是表舅他们,还有已经老得缩成一团的外公。容因驻足原地,没有上去,选择原地等着那群人祭拜结束,走远了才过去。
温如玉陪着她,最后给容妈上了一炷香,但绝口不问容因为何要避开他们,连声招呼都不打。
但即使是容因选择了主动回避,可那不代表表舅他们没有发现她们,翌日,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当初曾把容因赶走的一家人竟破天荒联系这边,还是表舅带着礼品上门,找到卡法。
得亏近几天店里都放假,没有别的人,不然肯定就撞上了。
容因一个人在房子里,刚准备睡午觉呢,听到门铃响了,打开,发现是一个头发大部分都花白的男人后,愣是没立马认出那是表舅,直到对方开口,她才后知后觉,将人给认出来了。
记不清多久没见了,似乎是外婆的葬礼那次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在此之后就失去了联系,当年是他们拦着死活不同意容因回去,说是避免刺激到老人,哪怕外婆已经离开,可考虑到外公年事已高,不愿让外公步外婆的后尘,因此每次容因要过去看看,他们总是找各种理由反对、阻止。
表舅变了许多,温和了,也好相处了,不再是曾经说一不二的大男人主义强权模样,他来这儿是为了和解,为当初曾做过的行为道歉。
当然,他仍旧坚持自己的出发点是好的,是为了整个家庭和老人着想,现在来找容因,根本原因还是他后悔了,至于后悔什么,他没当着容因的面明说,可容因一下子就能猜到,用不着他开口,容因先说:“我明天会去看看外公。”
外公自从腿脚出现问题后就住进了高档养老院,老头儿不缺钱,可钱弥补不了年老带来的孤独,他已经住进养老院六七年了,容因是知情的,刚开始的两三年还时常有人会去探望他,总是陪着他,可渐渐的,去的人就少了,再后来一两个月都没个人去。
容因其实不记恨他们,她能上大学,目前拥有好的生活,这些就足够了,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记恨来记恨去太累了,何况各有各的立场。
她前几年曾去过几次养老院,但每回都不是很愉快,有时连外公的面都见不到,她也没想过这些曾经站在道德高点对自己义愤填膺、大加指责的人会回头找上自己——她再怎么冷血无情,可面对亲人,于情于理还是得去。
外公在高档养老院的生活并不差,比一般颐享天年的老年人都强多了,他可能老糊涂了,见到容因来看自己,他非常高兴,乐呵呵的,后面还有些坐立难安。
大抵是猜到容因为什么会来,是谁找来的,不待容因有所表示,外公就打断她要说的。外公讲,他在养老院住习惯了,不适应外边的生活了,他不愿意离开这里,一点都不想跟后辈住在一起,不管别人说了什么,那都不是他的意愿,他确实老了,可他还能动,能吃能喝,他没觉得自己可怜,后辈们要是有心,常来看看他就是了,别的都不需要。
拗不过外公,容因这一趟白去了,老人家态度坚决,谁来劝都不听。
人活一张脸,活一颗良心,当年两个老人责怪容因父女俩,如今顶多是两不相欠,外公不会让容因给自己养老,即便他只剩这一个至亲了。
本来打算不带温如玉去见任何家里人的,这次过后,容因还是带着她去见了外公,对着老人家,她们谁都没明确告知各自的关系,可外公清楚,心里都明白。
温如玉跟外公挺聊得来,还陪着老人家下棋,外公蛮开心,等她们要走了,也塞一个大红包给温如玉。
“我们下次再来,有空就来看您。”温如玉说,很有礼貌。
外公笑眯眯,晃晃手冲她们再见,十分随和。
这年秋天,重阳节的前一天,外公也走了,老头儿离开前没病没痛,一点没遭罪,只是晚上躺下睡一觉,一闭眼便没能再睁开,走得尤为安详,没留下任何遗憾。
外公在遗嘱中将名下所有资产都留给了容因,分毫不少,一毛钱都没给其他人——他在遗嘱中讲明了的,不是他狠心自私只顾自己的血脉,而是生前已经给出去了一些,诸如表舅等人都是从他那里得到了该有的好处的,所以剩下的就不再分了,全都给容因。
外公也单独给容因留了一封信,信里,没有老套的道歉或是请求她的原谅,老头儿只是一五一十告知他留下的财产有多少,哪些是投资,哪些是不动产,还有现金多少等等,接着感谢她们可以不计前嫌去探望他,让他在最后的时光里得以不那么孤单地体面离去。
外公的葬礼是容因主持的,没有大操大办,简单火化过后就入土了,这也是老头儿的遗愿,千万不可以大张旗鼓,假惺惺的死了都闹心。
参加葬礼的只有三十多个人,容爸也来了,虽然容因并未邀请他。
葬礼过后,容爸想和容因单独谈谈,容因没答应,容爸还找到卡法,固执得很。
容因被迫与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坐一桌,喝了点东西。
容爸这些年似乎过得不太如意,前两年投资失败导致事业一落千丈,又离婚了,其他的亲生儿女跟他也相处得不好,他才是真的后悔了,讲着讲着声泪泣下,蛮可怜的。
容因对他的记忆都模糊了,眼前这个失意的颓废男人和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父亲完全对不上号,太陌生了,她内心掀不起一点波澜,冷静得过分。
不知道容爸搞这一出是为了什么,她听完了,仅仅只有一句:“你来找我的诉求是什么,只有这样吗?”
容因不理解,也不明白,容爸那时为何会卡在原地,像定格了一样,不可置信地愣愣望着她,仿佛她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容爸灰溜溜回去了,像是没来过这边。
后来就真的完全没啥联系了,本来就没感情,断了就断了。
十一小长假,朋友们再次小聚,乔言她们老早就在邻街烧烤店候着了,一群人点了满满一大桌烤串啤酒,大声笑着闹着,看到她们了,乔言高兴地使劲招手,扯着嗓门说:“这儿,快来快来,就等你们了!”
她们过去,坐在朋友们特地留给她们的位子上,这一条街多是烧烤店,夜晚正是喧嚣热闹的时刻,食物的香气混合着初夏的微灼侵袭而至,四处都嘈杂。
乔言带头举杯,大咧咧高声说:“来,敬各位一杯,都辛苦了啊,今晚咱们可都好好放松一下。”
大家纷纷配合。
“喝喝喝,上了一周班可累死我了。”
“走一个走一个。”
“就是就是,来!”
“自由万岁!”
“万岁!”
“自由,我还平等呢,你们真是……”
“那就平等也万岁!”
大伙儿乐不可支,被逗得不行,一群活宝聚在一起太好玩了。
……
容因回身要先和温如玉碰一个,温如玉心领神会,不用她吱声,主动就碰上来了。
所有人都喝了不少酒,散场时一大半都七倒八歪的了,容因算是喝得比较少的,因而到最后也还好,温如玉虽然喝得多,但她酒量还行,所以也没醉。
她们帮朋友喊车,挨个儿把人送上去,确保大家都能安全到家,等完全忙完歇下来,都凌晨两点多了。
今夜的天幕明亮,没有月亮,可密密麻麻的星子遍天。
她们睡在阳台的躺椅上,依偎着,抬头看天。
容因枕在温如玉怀中,低声说:“我很喜欢现在的一切……”
抱着她,温如玉半开玩笑,故意问:“因为我吗?”
容因应道:“嗯,因为你。”
你的存在,仿佛黎明时到来的天光,你是唯一的,我想要一直拥有的以后。【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