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迟来》 1、chapter 001 立夏,天成路。 天际刚泛出鱼肚白,气候凉快,透明玻璃窗上凝集出一层薄薄的氤氲水雾。 万和巷口西侧独栋老洋房三楼,这会儿浴室里没开灯,门大敞开,卧室柔白的光线无声泄落进去,将花洒底下的身影卷入其中……容因背对着门口,稍仰头,任由温热的水流经全身,从白皙的脖颈到分明的锁骨,再到平坦的小腹,她合上双眼,红润好看的双唇轻张,思绪还没平稳,有点子乱。 白天工作的乏累与连夜未眠的疲惫交织,与昏暗空间中逐渐升起的水汽混杂,怎么也分舍不了。 整个人也很乱。 不止是此刻的心神,还有当下的一切。 许久,直至有风吹进来,感到有些冷了,慢慢收回神,抹了把脸上的水,容因才拧上花洒开关,随手扯下搭在架子上的浴巾,不慢不紧擦擦水,围上,再出去。 外边的房间依然整洁,一如往常,除了门口和正中间的床上。 两双精致的高跟鞋散落,有一只都被甩门外面了,其余剩下的也没好到哪儿,七扭八歪倒地,似乎昭示出昨晚她们抵达这边时的情形。 而床上,其中那双米白色高跟鞋的主人还趴着,柔软的被子一角盖在对方腰后,遮挡得恰如其分。女人的身材窈窕曼妙,腿长,后背匀称,蝴蝶骨微微隆起,皮肤白,她不算丰满,但也不是那种干瘦如柴的类型,一头长直发如瀑,高鼻梁琥珀色眸子偏深,五官立体,长得挺明艳大气。 这位姓温,叫温如玉,名不副其实,是个很玩得开也比较干脆的,与容因是同一路人。 她们昨晚在酒局上碰到,散场后就一起回了这边,顺势留宿这边住一晚就到了现在。 当然,这不是她俩第一次这样,上一回发生相同的事情还是在好友举办的聚会上,两人在此之前只见过几次,交际并不多,那天对彼此的印象还行,不反感,之后也就水到渠成了。 不过那一回是在温如玉家里,不在这儿。 这是第二次,虽然双方之间还并不熟悉,不太了解。 容因光脚出来,踩在干净的地毯上,走一段,已然恢复了原先的模样,面色不冷不淡,游刃有余,拿杯子倒水,还不忘了问一句:“要吗?” 那边的温如玉闻言,勉强动了下,回头:“都行。” 容因倒了两杯水,上前走近,将另一杯水搁床头柜上。 温如玉懒散趴了老半天了,缓半分钟,撑着左胳膊,半边身子支起来,改为坐着,背后的被子随之下掉堆成一团。 同一时间,容因不着痕迹侧转,平静地又走开,有意无意做别的去。 这时候倒是要避嫌了,极其有分寸。 温如玉将其反应收入眼中,下意识挑了下眉尾,没料到她会这么做,可随即也不是特别在乎这种细枝末节的,也起来收拾。 一边倒饬,胡乱捡起一件不知是对方还是自己的外套丢桌子上,慢条斯理拨开头发,一边轻声问:“不再睡会儿,起这么早?” 容因头也不回:“睡不着了。” “早上还有事要做?” “算是吧。” “大忙人。” “你呢,没工作了?” “还不知道,得晚点看了。” 容因名下有一家兼带卖花的饮品店“卡法”,跟朋友乔言合伙开的——店址就是这里,楼下那两层,三楼她自住。 这栋老房子前些年差点赶上了拆迁大潮,可惜运气差最终还是遗憾落选,房子的原本是容因的爷奶共有,后来两个老人被接走去了上海养老,他们就把这儿过户给了她。 “卡法”一般上午九点营业,现在才六点多。 容因的事肯定和店里无关,至于是什么,那就不知道了。 温如玉自觉,知趣只字不问,浅浅端起杯子抿了口水,等到容因弄完要出去了,突然开口:“能借身穿的不?” “怎么?” “上午有个合同要签,来不及回去再换了。” 穿来的这条裙子沾了酒味,经过一夜已不太好闻,去应酬肯定不行,必须换一身。温如玉丝毫没客气,头一回来就如此不见外。 好在容因不介意这个,点点头,轻声说:“随便。” 她们身高相近,都差不多173cm,容因衣帽间里有几套风格适合的正装,她没帮着找,温如玉只能自己挑了。 容因换了衣服先出去,把房间留给温如玉。 打开衣柜,温如玉找了件偏休闲款的白色套装,容因的穿着风格相对简单干练,一水儿的暗色调,几乎没有鲜艳的款式。 当发现最里边的衣柜里挂了条扎眼的红裙,看出来那应该不属于容因,而是另有其主,温如玉不由得多瞅了下。 显而易见,自己绝对不是这儿的唯一客人。 红裙性感热烈,深v领,很修身,剪裁十分漂亮,估计对方也是个外向热烈的女人,而且同容因关系匪浅,往来较多,否则不至于能把裙子放在这边。 就是不清楚是无心留下,还是故意而为之,向后来者宣示主权。 温如玉见怪不怪,对此没啥触动,更不在意,仅仅半晌就挪开视线了,磨磨蹭蹭去洗漱。浴室中余温尚存,潮湿又沉闷,残留着清冽的淡香。 兀自在这边多待了半个多小时,出去前捎带将床铺整理齐整。 三楼全部都是容因一个人的生活区,卧室对面是书房,客厅尤为宽敞,两面都是通透的落地窗,厨房是半开放式,整体的复古南洋风装修相对繁复,与容因平时的样子完全是反着来的。 早饭已经做好了,煎鸡蛋和烤面包,有两份。 客厅的灯光暖黄,容因这时穿了件宽松的t恤,头发半扎,还没化妆,素面朝天但气色不错,皮肤细腻光滑,柔和的光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层模糊的轮廓,远远看着沉稳优雅。 容因正在煮咖啡,瞥见她,咖啡也煮了双人份。 坐一块儿吃早饭,她们面对面,温如玉不问那件红裙,佯作什么都没看见,容因径自拂了拂脸侧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当周遭全是空气。 桌子右下角的手机不合时宜地亮了几次。 不是温如玉的手机。 屏幕连续变亮,先是微信消息弹出,接着一个备注为“高”的号码打来,前后起码三次。 容因置若罔闻,压根没有要搭理的意思,就这么冷处理。 即使是静音,可对面的动静也相当突兀,想无视都难。温如玉不动声色打量,莫名其妙有种预感,直觉那是红裙子的正主。 看这架势,她们的关系多半比她想的还要亲近些,至少不会只是留宿这么简单。 电话再次打来,许是不耐烦了,容因将其掐断,把手机也翻一面覆在桌上。 温如玉好整以暇抵着椅子,忍不住开口:“女朋友?” 容因不正面回答:“你不认识。” 她们本就不熟,无论是或不是,温如玉必然都不认识。 意料之中的答案,以为是自个儿在不方便,温如玉有自知之明,转开话题,聊了会儿其他的。 下雨了。 沙沙,细密的银丝阴凉,天还没亮堂起来就又更加暗沉了,很快就蒙上了厚实的阴霾。因为这场乎如而至的雨,早餐结束,温如玉准备在这里留到雨停时分。 窗外随风摇曳的枝丫近在咫尺,不时打到玻璃上,落叶纷飞半空中,起起伏伏,往复盘旋不下坠。 双方理所应当继续独处。 再度待在昏黑笼罩的屋里,压抑到都能听见各自的气息,挨近容因耳畔,温如玉低低唤了她一声:“容老板……” 容因应下。 温如玉却没再有下文,仅止于此。 期间,手机还放在客厅的餐桌上,屏幕反反复复亮了许多次,对面的人像是不死心,没完没了,非要较劲儿打通这个电话才行。 可惜到最后还是徒劳,没用。 晚些时候,八点多,温如玉才离开,那时雨还是没停,反而更大了。 这人开了车来的,其实不影响早走还是晚走,下雨也能照样回去。容因没送她,车子驶离老洋房后院时,她站在窗帘后,只漫不经心朝后门望了望,听着车子逐渐远去的响动,依然没有太大的感受。 温如玉走了,容因才拿起手机粗略扫了两下,可仍不理会疯狂打电话的“高”,转而发消息给朋友乔言,告知:「上午出门一趟,不在店里。」 雨天一向生意萧条,只有乔言看店肯定没问题。 乔言都在赶来的路上了,抽空回复了个“ok”的手势,并问:「出去要干啥?」 她含糊其辞:「有事。」 乔言:「行吧,注意安全。」 她:「中午就回来。」 乔言:「放心,我会看好店。」 聊了两分钟。 末了,乔言突然冒出一句:「对了,刚温如玉要了你的电话,我给她了。」 容因愣了愣,不明白那人要电话做什么,可对着乔言还是当作稀松平常。 「行,没事。」 号码给出去了,微信好友申请没多久紧随其后。温如玉直白,备注连名带姓,坦坦荡荡。 容因前一刻刚出去,后一瞬瞅到这一条,同样不拖泥带水,利落果断就点了“加入黑名单”。【你现在阅读的是 】 2、chapter 002 外出一趟是去医院,距离卡法不远,开车四公里多,专程到那边接人出院。 病患就是大清早打电话的“高”,全名高宜,本地a大的大三学生,也是容因她大姑名义上的继女,论辈分,她们本该是堂姐妹。 容家是重组家庭,容爸是奶奶第一任婚姻所生,大姑小姑是后面才有的,而高宜她爸则是大姑曾经的准二婚对象,四年前因病去世了,由于高宜亲妈也早逝,所以即便法律上并未成为一家人,可念旧情的大姑还是接下了抚养小孩儿的担子。 三年前,高宜考上了a大,当时大姑一家早就移居上海,a城没别的亲戚了,只得容因一直接手照看高宜。 说是照看,实际上容因这三年倒没怎么出力,费用等大小方面都是大姑全部包办,她顶多是放假让高宜去老洋房住两天,偶尔空闲到学校送点东西,或者像今天一样,帮忙跑医院。 高宜这次住院主要是心脏不舒服在宿舍晕倒了,办理住院后进行了一系列检查却没查出任何毛病,医生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建议留院观察两天,容因为其请了专业看护,确认真的没大碍才去接她,顺路也将人送回学校。 车上。 高宜对此不乐意,生气了,不愿立马回去上课,更恼容因今早电话打不通,见面还不先做一个合理的解释。 容因没心情讲太多,似是感觉不出来她的异常,叮嘱:“到学校了记得给大姑说一声,别让她老是担心。” “我不要回学校。”高宜语气生硬,倍感委屈。 对小孩儿的任性习以为常,容因淡声问:“不回学校回哪儿,还有其他住处?” 高宜赶紧说:“我要去你那里。” 容因拒绝:“不行。”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我就要去。” “你可以试试,看谁说了算。” 容因心比石头硬,十足的专制大家长风范,说一不二,毫无回转余地。高宜还在气头上,立马眼睛就红了,听到这抿抿唇,一激动就要哭。 “要么去学校,要么都随你,我也可以不干涉你,让大姑来这边,以后你的事都归她管,你们自行解决。”容因说。 “不。” “你自己决定,想清楚。” “不。” “我那里没有多的房间。” “那我可以睡客厅,反正都差不多。” “上课呢,不想读书了?” “去年就住你客厅,现在也没两样。” “那是去年放暑假,能一样?” “就是一样。” a大距离天成路快二十公里,公共交通单程都要一个多小时,每天开车接送更不现实,住老房子走读必定行不通。懒得再跟小女生争论这些有的没的,心累,容因独断专行,任凭如何就是不为所动。 余下的路程都在僵持不下,高宜死轴,胸口酸涩得堪比堵了块大石头。 到了a大,一下车,高宜憋着气走前边,兀自先拐进楼梯口,到了二楼见容因没跟上又停下,直到看到她了才别开脸,还是气冲冲的。 回寝室放了包,还要去实验大楼办公室找辅导员,容因是以家长的身份来的,高宜最近不是很让人省心,逃课外加缺席期中考试,辅导员秉着尽责的态度希望能和她的家长谈谈。 上大学了还找家长属实少见,容因也挺头疼,好在辅导员点到为止,更多的还是夸赞高宜是个优秀苗子,以及学生的健康问题,明里暗里示意容因应该多加看管和关心高宜。 出了办公室,高宜自知理亏,没那么硬气了。 容因不爱说教,既然老师该讲的都讲了,小孩儿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没必要揪着不放。 莫名对她竟然没多大反应感到有点失落,高宜闷闷的,怪异得很,好一会儿,挤出一句:“你昨天是不是在约会?” 还以为她咋了,结果重点偏得十万八千里,容因一顿,说:“大人的事……” “你也没比我大多少,”高宜登时打断,愈发烦躁,当面表达不满,“别总拿我当小朋友,我们本来就是同辈,你也就二十九,只比我大八岁而已。” 容因好笑:“八岁还不多,我在你这个岁数,你还在读初一。” 高宜习惯性想反驳,可话刚到嘴边,忽而又压住了,嗫嚅须臾,嘀咕:“反正我是个成年人了……” 事儿办完就不留着耗时间了,还要回店里,容因转了五千块零花钱给高宜,没空琢磨她的小心思,径直折返回车上。 停车的位置是后门马路边,正值晌午这边人很少,容因开门弯身进去,刚要发动车子,但余光蓦地瞥见一抹眼熟的身影,条件反射性的,放在方向盘上的手随即怔住。 不远处,一身白色套装的温如玉高挑轻熟,乌发盘起,化了妆,深邃的眉眼温和,显得比较端庄,又不失文雅随和,随在一位黑色半裙女士旁边,双方并肩而行,氛围融洽。 黑色半裙女士容貌姣好,细眉大眼笑意盈盈,一看就是个有涵养的高学历知识分子,极有可能就是a大的老师。走出学校后门,非常自然地,黑色半裙女士挽上了温如玉的胳膊,两人脑袋凑近,小声说话。 温如玉笑着轻轻回了句,可能惹到人家了,黑色半裙女士悄摸拧了温如玉一把,假意嗔怪。 不是要去签合同么? 学校应该不是能谈私人合作的地方,正常的合作方多半也不会那么亲密。 车窗挡住了这边,从外面看不见内里的景象,容因坐在车里看着那一幕,斜对面的两人没发现她。 a城够小的,明明一下床就分道扬镳了,这才半天不到,偏生又在学校遇见。 容因对温如玉个人的感情方面提不起丁点兴趣,仅只一眼,有点子意外罢了,到底彼此只是露水情缘,哪怕前一晚她们各自已经透彻了解,发生了又一次越界的行为,可都是过去式了,这种纠缠一终止便都回到原本的轨道上,互不相干。 内心掀不起波澜,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容因多看了黑色半裙女士两下,倒觉得温如玉这次品味蛮高,这位的确很有气质,颇具大家闺秀的风范。 看归看,半点不耽搁发车的功夫,不多时,车子启动开远,避免和她们碰上。 正午时分的天成路车少人少,路上不堵,到店里比预计的迟一些,快一点了都。这会儿是店里一天之中较为忙碌的时段,进店的顾客没多少,可线上单子翻倍增长,全是附近写字楼订的单,有的单子一单能点上百杯。 容因回来就赶上两百多杯的大单,乔言和两个员工都忙翻天了,只能暂时关闭线上接单,转来转去脚不沾地。 容因进门就开始换工装,扎头发,消毒洗手,加入队伍。 大单做下来简直累得够呛,乔言手都酸痛,挺尸般倒椅子里叫唤:“老天,要了命了,挣这钱可真不容易。” 容因说:“辛苦你们了。” “还好还好,不辛苦。” “今天晚了一点,不然能早些回来的。” “事情办妥了?” “嗯。” 乔言好动还话唠,早上没能在微信上问出缘由,当面又问一遭。容因没瞒着,照实讲了,朋友俩趁空档聊了聊。 乔言是a城本地人,比容因小两岁多,以前干自由职业,是个有一定粉丝量基础的插画师,现今画画的同时和容因合伙经营这个店铺。乔言最近怪烦心,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苦恼家里要给安排相亲,讲着讲着,憋不住又扯到她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冤家邻居发小周希云,叨叨个不停。 容因听着,有一搭没一搭回应。 “对了,”乔言脑回路转得飞快,忽然话峰一转,“昨晚咋一散场你就不见了,我还想坐你的车来着,到处都没找到你。” 容因答不上来,搪塞:“有点困,就先走了。” “温如玉他们也是,一个个走那么快,搞得我一个人留后边。”乔言叹气,说昨儿她最后是和周希云一起回去的,为此怨念极重。 周希云是温如玉的至交,如果没有周希云,她们都不会认识温如玉。 另外,温如玉名下经营的一家酒吧“尚都”也在这条街,两边开车不到三分钟路程。 提到温如玉,容因搭腔的次数就更少了,下午两点半后店里陆陆续续进来客人,不能闲聊了,容因借机招呼顾客去。 两个店主都来守店了,线上单少且距离近的话,东西基本都是店里自行配送。线上又来了一单,容因主动提出要去送,以免待会儿空下来了又被问东问西。 下单的地址是隔壁街三岔路口处的一家公司,拢共三杯冰美式和一些甜品,容因到了那边,坐电梯上去,还没来得及给客人打电话呢,一个穿粉红短裙的大波浪迎面就抱了上来,不由分说搂住她。 容因没缓过劲儿,咖啡都险些拿不稳。 大波浪不满意她的反应,娇气怪责:“愣神干嘛,不认识我了?” 旋即,一面松开,一面侧侧身,大大咧咧朝另一人说:“喏,温总,给你介绍一下,我前任,容因,也是这周围的,你们的店都在一条街上,真有缘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chapter 003 平日里容因人缘还行,交际圈子挺广泛,而相对应的,感情方面她也很少有长期空缺的时候,交往的、有尝试接触过的还是有一些个,可印象中好像没有谁能与大波浪对上号,晃神间回忆了两秒,才勉强记起对方究竟是哪位。 祝双,上个月在本地一个小有名气的乐队演出现场遇见的,祝双被陌生人搭讪甩都甩不掉,恰巧她们都是共友喊去捧场子,出于共友的交情容因装她对象帮忙挡下了麻烦,演出完后大家再无交往,容因都快忘掉她了,冷不丁没反应过来。 祝双和温如玉扯上关系了……容因后知后觉,祝双过分的热情使她招架不住,刚刚完全忽略了后边更为招眼的那个。 半天不到,都见到两回了,确实是有缘。 温如玉悠然瞧着这边,听进去了祝双适才的“前任”说辞,眸间带着两分意味深长,不做掩饰地,视线直直落到搭在容因背后的手上,停了停,掀起眼皮子,直勾勾对上看过来的容因。 目光一刹那相接,这人脸上的神情耐人寻味,定在那里动也不动。 默认她俩不熟,祝双向容因接着说:“这位是我们公司的合作方,温小姐温如玉,今儿刚好过来这里谈签约事宜,才办完,我这正打算送她下去。” 解释完,指指容因拎的东西,只用相互能听见的声音讲:“咖啡我点的,别再往里送了,上回分开前忘了要你联系方式,找了满场才晓得你先回去了,柔姐说你在我们公司这一片开店,要不是她,我都找不到你。” 柔姐,就是她们的共友。 容因注意力都在温如玉身上,没太在乎祝双说的,被温如玉明晃晃盯着略微不自在,她先垂下眸子,刻意避开,稳住了,还算镇定。 祝双自来熟,性子外向,没看出她们的端倪,还打圆场。 门儿清的两位谁都不挑明,不告诉祝双实话。 煞有介事的,像头一回碰面,温如玉没让气氛冷下来,给祝双面子,率先开口:“容老板你好,幸会。” 容因面无异色,也没事人似的,不咸不淡回道:“温总。” 没啥可聊的,三个人都不熟悉。 准确来讲,实际是容因与面前的两个都不熟,祝双和温如玉可不止是合作方,祝她们两家的长辈交情甚笃,时常抬头不见低头见,老熟人了,否则祝双眼下哪会这么分不清场合,在这种时候拉着重要合作方同无关紧要的容因寒暄。 温如玉聪明人,眼不瞎,一下子就洞悉了,看得出来祝双对容因有想法,还有她俩之间的生分。 东西送到了,还要回店里,正巧这趟电梯可以一块儿下去。 这个点等电梯的工作党没几个,三人各站一处,祝双按下1和b1楼层键,以为容因没开车,体贴问:“我这也要去外面,要不顺路送你?” 容因温声回:“你忙你的,我自己回去,开了车来的。” “这样,那行,下次有机会再送你。” “嗯。” 往她那里挪近点,祝双随口问她的近况,容因应付:“还行,就那样。” “那就是最近有空了。” “凑合吧。” 祝双开门见山:“改明儿约个饭,能赏个脸吗,上次的事多亏你帮我,还没谢你的。” 容因说:“也没什么,不用这么客气。” 当她不拒绝就是答应了,祝双笑了笑:“行了,晚点约时间,到时手机联系,单独聊。” 还有外人呢,不适合讲太多这种,三两下拍板定案,点到即止。 她们的对话全都传入温如玉耳中,温如玉若无其事,没插话,兴致缺缺。 电梯下了十层,到一半的位置,中途停9楼。 9楼上门收件的快递员刚收了一车物品,电梯里空位宽敞,快递员礼貌喊:“麻烦各位让让,我赶时间,抱歉要挤一趟了。” 她们接连让开,祝双向左边退,容因和温如玉近乎是同一时刻都往右后方避开,避无可避就撞一处了。容因原本就是站在偏中间的地方,这下始料未及,紧紧跌温如玉怀里,下一刻整个人被对方扶住。 不由自主的,容因都没察觉到,本能反应也拽住了她。 温软的触感传来,属于对方的暖热和香水味紧随其后,似有若无的。 一霎时的间隙。 随后站稳,分开。 双双利索,不带多一秒的温吞。 祝双瞅这边,慢了半拍,因着视角差异,没瞥见她们碰一起了,温如玉扶的容因的腰,摸到正中间窄窄的那一截,轻抚般挨上,及时迅速地收回。 啷哐。 到了一楼,没人下,门合上,下边才是负一楼。 快递员第一个推车出去,祝双跟上,她俩最后。当是适才推车撞到容因了,祝双问了下,容因否认:“没有,我自己没站稳。” 停车不在一个地方,温如玉的车子离电梯口最近。 “回见。” “回见。” 祝双转向容因,等她上车了,轻敲车窗。 容因领会,打开窗户。 弯身俯下,祝双的身段更显有致:“借你手机用一下。” 容因不明所以,可没所谓,把手机递上去。 祝双打直球,当面录下自个儿的号码,分别前做了个后续保持联络的手势:“周末我放假,随时都有空,你要是店里不方便,抽不开身,下周工作日也行,下班了我可以去找你。” 联系人姓名备注的是“前女友”,祝双的行事作风如同她本人的打扮,火辣,外向,不会弯弯绕绕那一套。 容因不反感她,上次看演出时与她全程都合得来,接下手机,应声:“再看。” 再看就是有可能,祝双暧昧眨眼:“成,下周不见不散。” 写字楼地下停车场出口只有一个,电梯口那边出去会经过这儿,温如玉转弯绕过来,自是又将双方的举动览入眸中。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离,进入大马路,于岔路口各奔西东。 外送一次咖啡比预期花费的时间慢,容因这么久才送完,店里的乔言担心是出了麻烦,刚要问问来着,她回去了才松了口气。 “吓我一跳,还寻思是不是客人刁难你了。”乔言说,“不是就在隔壁街区吗,送错地址了?” 容因摇头:“没,碰到了个熟人,聊了两句。” “谁啊?” “祝双。” 乔言不认识,哦了声,没多想。 绝口不提还有温如玉,当作没这回事。 今晚容因和一名员工值守,工作日写字楼加班的多,卡法周一至周五惯常营业到九点左右。 六点多,店里线下基本没客人了,只有线上偶尔来俩单子,祝双的好友验证姗姗来迟,容因点了通过。 祝双发一张照片,拍的今下午她送去的咖啡,没喝两口,杯口印上了半枚浅浅的口红印。艳丽的红色娇俏,暗示性挺强。 祝双:「有点苦。」 容因起身擦台面,瞥一眼消息,没立即回复。 对面不急,发完这两条就适可而止,不会过分找存在感,深谙用力过猛会适得其反的道理。 过了十分钟,台面清理干净,容因才回:「美式是这样。」 对面耐着性子,照样隔了好一会儿,仿佛不是专门为了找她,自己也是相同的状态,手头有别的事。 祝双:「下次试试其他的。」 容因:「嗯。」 祝双:「那你帮我推荐。」 容因:「行。」 祝双:「别太苦了,我不喜欢。」 隔着屏幕,发消息终归会含蓄些,不如见面直截了当,总要有一番来回拉扯,消磨半个多小时全是无用的,谈的内容乏味得很。 心知肚明对面的目的性,容因着实无感这种网络调情,一贯不爱打字聊天,慢慢地,祝双发几条她回一两条,从头到尾都是对面在维持。 感觉出了她的敷衍,模棱两可寡言少语,祝双直言:「你好闷,老是故意不理我。」 实在没聊头了,容因不回了,到此为止。 刚要丢开手机,倏尔又有两条短信。 不是对面发的,是一个陌生号码,言简意赅,多一个字都不浪费: 「衣服。」 「干洗好了我去找你。」【你现在阅读的是 】 4、chapter 004 陌生号码是谁一目了然,除了温如玉没别人。 容因一视同仁,甭管是哪个发的,扫视一下就过,不太上心。 起身,到后厨处理今天卖剩的甜品面包,还有清点余下的鲜花存货。 这个月卡法的营业额相当可观,已经出了好几次饮品大单,利润比前两个月加起来都高。冬天至今一直是热饮更畅销,甜品面包也好卖,每天不会剩下太多导致浪费,可鲜花就没那么省心了,这玩意儿损耗率不低,保存时间短,虽然卡法卖花走的是偏中高端精品路线,但单靠这个挣不了多少,一年到头除了节假日都是淡季,平常还卖不上价钱,耗时耗力投入也大。 容因犹豫是否要舍掉卖花这一块,还在考虑,难以抉择。 毕竟另一方面,卡法不属于品牌加盟店,目前处于刚起步的发展阶段,今年勉强有了点稳定客源了,兼带卖花也是个引客的噱头,这个时期大刀阔斧改革不是明智的决定。 很快就要过节了,卖完这一批再同乔言商量,这事不能容因一个人拍定,还得看合伙人的意见。 不能过夜的甜品都让两个员工免费打包带走了,卡法十点打烊,九点出头店里彻底没新单子了,等厨房前台及一二楼客桌全都清扫完毕,员工们可以提前下班。 容因对好账就上三楼,舒坦泡个温水浴,放松放松。 温如玉换下来的衣物全都留这边了,没带走,浴室里还是早晨离开时的那样,瓷砖地板上的水干了,洗漱台上的瓶瓶罐罐仍东倒西歪,是她们昨晚不小心弄乱的。 合上眼,容因歇着,无暇顾及这堆乱糟糟的残局,脑子无端端有点空。 独居久了就是这状态,一到晚上就无所事事,闲下来就不大适应。泡完澡,对着镜子涂抹护肤品,慢腾腾地捣鼓。一大堆护肤品中还夹杂着昨天用完剩下的东西,记不得是自己扔这儿的,还是温如玉,容因不经意将其捡起来,随手丢进抽屉里。 十一点才躺床上,临睡前再刷刷手机。 容因不回消息,祝双便不自讨没趣了,成年人你情我愿,不强求。 温如玉更是,似乎真只是为了还衣服。 容因给大姑发了条消息,知会那边高宜的情况,倒没告状,不提老师请家长的事,只说了高宜出院,检查结果没大碍。 大姑他们这个点早睡觉了,第二天回复。老生常谈的那些话,辛苦容因照看小孩儿,加上万年不变的嘘寒问暖中连带催婚。 容因天生弯,打小就对本身的性取向有明确的认知,甭管青春期还是哪个阶段,二十九年都极其坚定,喜欢女的,只找女的,没法儿接受男人。 她自从找第一任女朋友开始就出柜了,不隐瞒不随大流,当年容爸被她气得半死,打了骂了,任凭怎么教训,甚至最严重的时候将她赶出家门断绝亲情,这事就没半点让步的可能,一次没变过。这么多年了,身边其他的朋友熟人已经逐渐接受并认同尊重她的性向,只有家里人还是不太死心,总觉着她指不定哪天就收心了,浪子回头善莫大焉。 大姑语重心长,对她的未来一再担忧,发愁。 容因习惯了,全都无视。 知道她不会听,大姑还打视频通话,一次接不通就两次,三次,不消停。 容因无奈,接了,对手机那头的唠叨一律左耳进右耳出。 大姑恨铁不成钢,说是姑爷公司新来了个青年才俊,长得高大帅气板正,博士学历,独生子,还是实打实的上海土著,条件优渥得不得了,家里都想介绍给容因呢,希望容因可以放下成见,别那么固执,能去试着接触。 数不清这是多少回介绍男人,长辈们认定同性恋就是走偏路,不是正道,只要她肯回头,肯改,所有的都不是大问题。 容因连争论都懒得争了,一口回绝。 大姑唉声叹气,连连摇头。 “你妈要是还在……” 容因挂断了视频,图个清净。 一边的乔言趴桌上打了两局游戏,被迫旁听了全程,她手指飞快点动屏幕,打完了,字斟句酌酝酿,小心说:“阿因,能问个问题不?” 容因侧头:“什么?” “我讲了,你可别多想,不要生气。” “你讲。” 乔言挠挠头,有一丢丢为难:“那个……咋讲呢,就是……喜欢女人是什么感觉?” 乔言是直女,同性恋这种事她多是在网上看到,生活中第一个接触到的同性恋就是容因,然后是容因交际圈子里的一些同性取向的朋友。 “咋了?” “没,单纯好奇。” “也没什么,就还好,”容因说,很难准确形容,“跟你们喜欢男的差不多,没啥特别。” 乔言点点头,又问:“那你怎么确定会喜欢对方,或者说,她也是这一类的?” 容因实诚,她没这个烦恼,很多时候都是别人追她,要么就互有意向,窗户纸一捅就破,没这么多需要纠结的。 “倒也是,你是大美女,不具备参考性。”乔言用手支起下巴,若有所思。 容因说:“多数时候还是看感觉。” “诶,你上次那个呢?” “谁?” “短头发的女生,理工大学读书那个。” “早分了。” “啊?你又把人甩了?” “不是,和平分手。” 乔言望过来,一脸八卦:“我不信,人家可那么真心,天天下课就往这儿跑,就差住进来了,我都感觉你俩能长久来着,原先不是挺好的吗,闹矛盾了,还是怎样?” 容因自己都不晓得她上段感情有这么深厚真挚,笑了笑:“都没有,没这些事,只是性格不适合,不好相处就分了。” 乔言说:“她脾气坏?” 容因实事求是:“还行,比我讲理多了。” “那咋不合适了?” “我不好。” “不可能,你要是不好,这个世界就没好人了。” “真的。” “才不是。” 容因解释不清楚。 作为朋友她确实还行,但感情不同,根源在她身上,不在另一方。 她不是一个能长久的人,大抵天生情感淡泊,过分散漫怕麻烦,更偏向独来独往,因而对情爱一类的看得不是很重,没兴趣费心思去数年如一日地保持一段恋爱,新鲜感时常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些年身边也没个固定的伴,有人来有人走,好像近几年最长的一段感情都没超过半年,短一些的一周不到就分了。 有时是她提出分开,有时是对方不想继续,她也从不挽留,别人都是跟同一个分分合合,她是分了就再没有续章,感情维持不了多久便戛然而止。 这次也是人家提出的要分开,觉得她不够热情,付出和主动都太少,指责她冷暴力,没给出真心。 “怎么想起问这个?”容因敏锐,察觉到多半是发生什么了。 乔言摊牌交代:“她来找过我。” 容因蒙在鼓里:“这两天?” “大前天,你不在店里,她让我别告诉你,还在这边等了蛮久。” “不知道,她没说。” “我也不清楚你们掰了,本来要找你,可她拦着不让。” “……嗯。” 乔言迟疑:“那你接下来咋打算的?” 容因:“什么?” “要不要找她,还继续不。” “她说的?” “没这么讲出口,可意思应该大差不差吧。” “这样。” 乔言说:“真算了呀,不再谈谈?” 容因回道:“已经断了。” “怪可惜。” “是有点。” “但也正常,岁数,观念,你们差太远了,处不到一块儿情理之中,不是一个世界的。” 乔言母胎单身一次恋爱经验都无,充当起局外人分析得头头是道,理论哲理一套套。 容因听着,一声不吭。 迟一些,傍晚黄昏日落,下楼透透气,到巷口找个没人的角落抽烟。 容因避开乔言,多多少少良知尚存,打个电话给正儿八经的前任,怕出事,还是问问。 这段感情算起来必然是容因理亏,恋爱中,年纪小的一方阅历少,难免对情情爱爱怀有高期待,容因脑子一热就答应同人交往了,开了个头又不负责到底,不管谁提的分手,总之搞成这地步她占主要过错。 容因心里有数,还没烂人到那程度。 一通电话打下来很是恼火,应对不了。 电话是接通了,可人从始至终不搭腔,出声就是哭,直掉眼泪,都快上气不接下气。 容因把烟夹指间,结果到挂电话了都没抽上。 打完了,一句话都没能好好说上。 容因稍微拧眉,抬手把烟塞嘴里,轻轻含住,正欲点火,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个阴魂不散的,杵那里都偷听多久了。 “容老板,挺赶巧,又见到你了。” 温如玉靠墙角,红唇翕动,噙着笑,长眼里泛出玩味,一副无辜路过的模样。【你现在阅读的是 】 5、chapter 005 全然没发觉四周的动静,容因身形一滞,循声望去。 摁打火机的手停住,把烟拿下来。 眉头拧得更紧,容因顿了顿,恢复如常,不吃套近乎的路数,仍是不冷不热,也不惊讶温如玉会来这边。 “嗯。” 温如玉这才站直了,走两步,靠近。 “没打扰你吧?” 将烟收掌心里,容因斜睨:“有事?” “没,顺便路过,来附近转转。“温如玉扯谎张口就来,行云流水像真的一般,还特意强调,“刚停完车,就在前边的路口那儿。” 鬼才信她胡扯,容因心头跟明镜似的,一听就肯定这是听了有一会儿了,没那工夫拆穿她,淡淡回:“温总挺有闲心,大路不走非进小道,都绕这里头来了。” “凑合,近些天还可以。“温如玉听不懂好赖话,心大,“你呢,店里今下午不忙?” “还行。”容因说,晃晃手中的烟盒,示意是下来抽烟,不愿费口舌啰嗦一大堆。 “你还会抽这个。” “不行?” “没。” “受不了就站远些,别闻着不舒服。” 可能是心情本就不大爽利,容因有点刺儿,明明没点烟,又不是刚抽过,其实不影响。 温如玉倒不介意,随和勾起唇,笑意未消,顺着她四两拨千斤,轻言细语:“用不着,我偶尔也抽,你随意,当我不存在就行。” 这话管用,容因抬起眼,再看了看她,随后没声儿了。 周围安静,高大的院墙和榕树枝丫遮挡了这一隅,既将她们笼罩其中,同时把后方的视线阻隔。 温如玉站容因面前,中间的距离相离半步。 片刻,容因跟着下台阶,拿起烟伸到温如玉面前,眼神一瞥。温如玉心领神会,从中取了一支。 点火,喀哒—— 再把打火机递上前。 温如玉说:“我……” 话没讲完,刚出口,容因后一秒就将烟给点燃了,喀哒,收回打火机。 及时打住,温如玉收回还没出口的话,改口:“谢了。” 容因低声嗯了一下,稍稍温和了些,不冷硬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浅吸了口,火星子忽亮,温如玉自觉凑上去,缓慢拉近距离,不用容因自己再点火了,帮忙渡过去。 重新咬住细长的白色香烟,容因不拧巴矫情,仰头,抬抬下巴,慵懒地正对。 她们身高一致,容因穿的平底鞋,温如玉依旧是细高跟,一对比温如玉就更高些,得弯身低一点点,近身的刹那还微偏头,低垂着眼。 容因一动不动,视觉错差上,仿是倏尔被拉近这人的怀中,灵活的舌头往上顶了顶,也不躲避,直直看着对方。 瓷白脆弱的喉咙滑动,轻缓的……由这头到那一方,恍然便烧过去,属于温如玉的呼吸变重,连带着灼热的气落在容因脸上,宛若轻抚。 有些酥痒。 点燃了,没立马就让开。 两个人都不心急,温如玉拿开烟捏着,一点一点吐出萦绕的雾白,分明的脸在变得模糊。容因气定神闲,慢腾腾地,也取下烟,齿关半张,故意朝这人呼出烟气。 再近些,都能清楚看到各自脸上细小的绒毛,落下来的热意越来越明显。 一会儿。 大约半分钟,或者更短。 “怎么?” 容因低低说,眉眼上挑,指尖点了两下,弹掉烟灰。 温如玉没回应,拂了拂她的侧脸,半是有意又像是不小心摸到,从容地往后,却不做别的,仅仅为之拨开左肩的碎发,弄到后面。 “乱了,给你理一下。”做完,温如玉这才退开,换成和她并排站,胳膊挨着。 容因转头,漫不经意再瞅了下。 占据半边天的残阳灿烂,暖黄的余晖倾斜坠落,到这儿被树梢截断,始终掉不下来。 一支烟的时间不长,晃神就过去大半。 温如玉压着嗓音,明知故问:“我加你微信了,收到没?” 容因说:“你觉得呢?” “你没同意。” “不想加。” “我得罪你了?” “没。” “那就好。” 温如玉哪壶不开提哪壶,但仅是一说,故作试探,没问容因不想加自己的原因。 烟抽完,该回去了,容因抬脚就走,没一丝留恋。 温如玉瞧着她的背影,待分开一段距离了才跟上,与其正好错开,一前一后进卡法。 店里乔言在一楼打理鲜花,看到后进来的温如玉一愣,没想着温如玉是和容因一路来的,当是凑巧。 沾死对头周希云的光,乔言和温如玉已然较为了解熟悉了,看到她,乔言不会幼稚到因为温如玉是周希云的好友就对她抱有敌意,相反,友好打了个照面,客气招呼温如玉找地儿坐,问要喝啥。 温如玉不见外,进门先点杯热饮,打包两份甜点,乔言说要请她吃,她利索结账,柔和说:“下次,这回就算了。” 乔言问:“你咋来这边了,找人啊?” 温如玉应道:“算是。” “找谁?” “朋友。” 乔言嘴比脑子快,一出口就恨不得收回刚刚的问题,理所当然认为这位朋友肯定就是周希云,否则还能有谁? 听不得有关周希云的任何方面,瞬间吃瘪,乔言“哦”了声,马上就转移重点,不问这个了。 知道乔言误会了温如玉都不解释,拿到喝的就端一边的桌上,坐较为靠近制作台的位子。 乔言大方,看她真就坐下了,应该是要等到人了才走,于是多松送一份现烤的饼干端过去,说:“尝尝,我们的新品。” 温如玉道谢,收下了。 乔言想也不想透露:“都是阿因做的,还没正式售卖,你看味道咋样,我感觉蛮好吃,阿因总觉得还不行,还不想上新来着,温老板你帮帮忙,给我们试试。” 得知饼干是容因做的,温如玉不动声色往制作台后面看,让吃就吃,尝完了,温声说:“挺好吃,我也感觉不错。” “是吧,阿因要求太高了,完美主义。” “嗯是。” “温老板你喜欢的话,后面还有一些,待会儿再送你一些,可以打包带回去。” “行,麻烦你们了。” “客气。以后多来照顾我们生意就行,有朋友记得多介绍他们来这里,报你名字给打折。” 乔言性格爽朗直率,没心眼儿,风风火火的,还怪敬业,这种时候都不忘推销自家店。温如玉跟谁都合得来,场面话讲得好听,三两句就逗得乔言乐开了。 半途中间,桌子上没糖了,温如玉到制作台找人拿,容因头也不抬,似是同她彻底不熟,当着乔言的面未做过多理会。 接糖包时,有心无心的,温如玉的手指摸到了她,触到柔软的手心,正大光明点了下,力气很轻,抚了一下。 容因面不改色,脸上的表情岿然平静。 乔言忙着擦桌子,背对她们,瞧不见。 温如玉再坐回去,乔言蒙在鼓里,全都一无所知,还问她:“甜度不够吗,下回给你做甜一点。” 温如玉应下,端起杯子抿了口。 制作台后的容因同样状若无事,过了会儿,转进旁边的烘焙室,不待外边了。 周五的晚上,这个点客人比前几天同时段更少,连线上单子都一同清零。 按照惯例,今晚到周天晚上都不营业,如果七点前还未接到单子,今天就可以提前关门了。 值班的员工这会儿早在偷摸收拾,按耐不住放假的心,乔言接待完最后一个线下买花的顾客,给人打包完毕,周周到到说:“欢迎下次光临,再见。” 一瞅再有三分钟就七点了,乔言跑得比员工还快,提早就脱掉围裙帽子,抓起包对容因喊一声:“阿因,我回家吃饭了,先走了,我妈刚发了微信,她和我姥都在等着,这边就交给你了,辛苦了啊。” 言讫,唯恐慢了一步,不等容因回话,抓起包就撤。 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这是为了躲周希云,生怕温如玉真是来等周希云的,不想撞上便赶紧开溜。 容因从烘焙室出来,乔言早跑远了,两个员工齐刷刷跟她告别,下班无比积极。 二楼空了,一楼还有俩客人。 一个边喝咖啡醒神边狂敲电脑的黑框眼镜男,死命赶ppt,键盘噼里啪啦响得快冒烟;一个优哉游哉靠着椅子的温如玉,她面前的热饮冷掉了,坐四十多分钟了都,还没要离开的意思。 开门做生意哪能赶客,何况是已经消费了的。 不着急催促赶人,容因守在前台,淡定摸起手机翻看。 而温如玉等的朋友终是没出现,影儿都不见一个。【你现在阅读的是 】 6、chapter 006 由卡法二楼窗户向外望,巷口外的场景清晰可见。 星月当空的天幕遍布微光,商业广场闪烁的霓虹灯璀璨,柏油马路上小车川流不息排成了弯曲绵延的长龙,那边的熙攘热闹与巷子的沉寂安宁隔绝,被银白照射的墙壁划分成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 白墙上的极简风垂摆艺术黄铜挂钟分针转动,五分,十分……从七点到八点十五,整栋老洋房针落有声,有些沉闷。 容因坐在高脚凳上,单腿点地,平和而恬雅,很是沉得住气,全然不急躁。 分钟指到“6”,八点过半,顶上的白光泄落,键盘声终于渐缓,慢了下来。 黑框眼镜男合上电脑,倒数第二个离开的,临行前还打包了份面包。容因为其装袋,打了折扣:“您拿好,慢走,下次再来。” 黑框眼镜男多半是周围哪家公司的实习生,才出校园,一脸稚气未脱,对占座太久感到蛮不好意思,使劲腼腆说:“耽误你这么长时间,劳烦了,抱歉。” 容因回答:“没事,应该的。” 黑框眼镜男付了钱出去,赶着坐地铁,目送他走远,容因侧身,视线扫过制作台前的桌子。 仍不催某人,爱继续待就待着。 做甜点剩下的边角料还有咖啡豆渣需要处理掉,趁这会儿刚好把东西搬到对应的垃圾回收点,容因没管温如玉,先干正事。 寻思这人一时半会儿不会走,容因出去还顺道买了些吃的,再折回来,老洋房的大铁门已经合上,进去,一楼没人了。 出乎意料,温如玉也走了,不声不响的。 怔了怔,容因反手合上门,反锁,上前将没喝完的咖啡收拾干净。 点单台上,一张细小的纸条摆在那里,用一支通体纯白的钢笔压着,纸上留了一串数字。 是发短信的那个号码。 大概觉得容因会再次拉黑自己,或是删掉短信连同手机号,温如玉又给留了个用纸写的,并在末尾署名。 看着笔锋劲透有力的字迹,容因默然,捡起来展开再卷成团,想也不想就要扔进垃圾桶,但鬼使神差的,刚抬起胳膊就停住了,没扔,随手把纸条夹进记账的本子中,合上,丢进收银台底下的抽屉,收着了。 卡法周末上午的营业时间是十点,员工轮休,只值白天八个小时班,到下午六点打烊为止。 两个老板也是轮流看店,容因这周守星期六,早上没去,下午三点多才下楼,有一批进货的材料预计四点到店,她去接应检查清点外加结账,收货完毕就又上楼,不经手店内其他工作,也没啥能做的。 星期天换乔言过来,算是放假一天。 难得休息,有朋友邀请约饭,容因婉拒,给自己一天独处的空间,哪儿都不去,白天宅三楼睡觉看剧,做普拉提运动俩小时,晚上外出夜跑,到周边的假山公园转一圈。 真前任自从那天的通话后就彻头彻尾断联了,经过这一遭,那姑娘对容因死心得不能再死,连夜把她删除拉黑,外加附带一单跑腿,花钱把之前容因送她的礼物全还回来了,宁肯把那些包、衣服、首饰等等一个不落地剪得稀碎,扯成破烂,也不愿再留下半分有关容因的回忆,一根线都不要,万分狠心果决。 假前任祝双前两天没动静,今天发消息莫名频繁起来,上半天分享了两张精致的早餐照,下午发风景地位打卡,她到新加坡去了,在国外度假,表示要给容因带纪念品。 祝双:「你喜欢什么,有需要的不,我送你。」 容因夜跑结束回家,躺床上才回:「不用,谢了。」 祝双秒接:「好看吗?」 随后附上一张卡地亚镶钻白金手镯图片。 容因:「还行。」 祝双:「看到一眼就相中了,很喜欢。」 容因:「嗯。」 祝双:「送你的。」 容因日常不爱佩戴奢侈品首饰这些,可还是清楚大致的行情价格,图片这一款手镯国内卖价都上十万了,比卡法平均一个月净利润都高不少。 必定绝收这份心意,容因不要:「心领了,礼物就算了,犯不着。」 祝双坚定:「不值几个钱,当交个朋友了。」 容因:「我平常不戴饰品,不方便。」 祝双:「哎呀,那就收起来嘛,送你是我的事,不戴也没关系。」 容因:「真不用,浪费。」 祝双:「好了好了,反正买了,回来我去找你。」 容因对祝双丁点不了解,到现在只知道人家的名字,其余的一无所知。 祝双家境优渥,本身能力优秀,高学历,有钱,是个名符其实的富二代,十万块于她算小钱,还不够出国旅游一趟的行程费用高,她心思简单,当是感谢礼物买的,不允许容因拒绝。 这架势来得猛,容因回拒不了,即便说了不要,可没用。 祝双还记得约饭的事:「周四晚上有空没?」 周四晚上肯定有空,店里可以让乔言看着,不过容因还是回:「应该不太行,忙。」 祝双信了,不气恼,再接再厉:「那就周末,你们晚上不营业,正好。」 心知届时祝双会带上礼物一起,容因打一排字,删掉,改成更委婉的措辞,但还没发出去,祝双又接着定下:「说好了啊,就周六晚上,不见不散。」 讲完就下线,不看后面容因发了什么,真当这事定下了,后面便不再回消息。 容因根本插不上话,没拒绝的余地。 . 周末两天一晃就过,接下来的五天,现实风平浪静。 祝双定了哪一天,但具体几点,哪个地方见面,都还没定。容因找了她两次,不知是怕被拒绝有意不回,还是人在国外忙事,聊天界面始终停在上次的记录。 等不来祝双,倒是没两天再次等到了大姑的叨扰——大姑油盐不进,固执己见,把上回在电话里讲的那位上海土著精英男的资料连同发来了,强行让她看看是否中意,还把她的微信给到精英男。 精英男当天就发了好友申请,容因无可奈何,夹在中间难做,但迫于长辈的面子只能同意,不好跟人直说自己是同性恋,毕竟姑爷他们和精英男现实中认识,给异性恋介绍同性恋这事就不地道,没理儿,无异于骗婚预备役,容因找借口说自己是不婚主义,被逼相亲,对面的精英男能理解,不再纠缠,双方体面互删。 母亲节的即将来临使得卡法鲜花订单直线上升,从周四开始,预定订单接连不断。 这一周会忙累许多,鲜花比咖啡好卖,且能卖上高价。乔言乐坏了,天天守店里跑来跑去,干劲儿十足。 “柔姐要生日了,你别忘了。”乔言提醒容因,记性不错,连这个都贴心记着的。 她不说容因还真忘了,柔姐今年没通知要不要聚餐庆祝,容因早把这个抛到九霄云外了。 乔言说:“往年都是柔姐请咱们吃饭,今年换个花样,小七他们讲,我们私底下先搞好,到时给柔姐一个惊喜。” 容因没意见,从众支持。 至于惊喜怎么筹备,自是交给小七,容因不插手,多准备了份贺礼,心意到位就成。 乔言当传话筒,小七他们搞定了,她再转达容因:大家包了个场子,周五晚上都去喝酒。 容因没没提前问场子在哪儿,到了周五才知晓就在这边——尚都酒吧,温如玉的地盘。 参加生日庆祝聚会的浩浩荡荡来了一大帮人,除了她们,小七几个还联系了柔姐其他的朋友,其中就包括祝双。 在此之前,容因浑然不知,酒吧清场了,台上的乐队演奏的曲目快速激昂,场内灯光暗沉,她把贺礼交到柔姐手中,还是柔姐招招手,她才看到穿着紧身吊带、化了全妆的祝双。 祝双一如既往虚虚抱她,手放她腰后但没碰到,瞬间浓郁的香水味就侵袭而来。 “好久不见。” 近乎贴着她的脸,对方姿态亲昵,用只有她才能听见的声音讲。 柔姐把容因当自己人,乐呵说:“你们俩我就不多介绍了,都见过面,阿因,今晚小祝就拜托你帮我照顾一下了,待会儿还有人要来,小祝也是头一次和我们聚,你可得好好招待,不要怠慢了啊。” 在场所有人里,祝双的确只认识容因和柔姐,柔姐走开了,落座时她们一个卡座,另外的朋友们则心照不宣,哪里会看不出来她俩的猫腻,纷纷识趣到另一边,把地方让出来。 祝双端两杯酒,自然而然就坐容因腿上,先碰杯喝了小口,再递给她。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容因没推开祝双,任由了,向后背抵沙发,思忖霎那,坦然自若接过酒杯,不让祝双下不来台。 祝双俯下腰身,一只手也搭上容因的肩膀,巧笑嫣然,凑近容因耳畔低语,说了句什么。 作为酒吧主人的温如玉后一步到场,一出来就发现了角落里的二人,由门口的角度看向那边,祝双此时的动作像是在低头亲容因,极尽高调,惹得周围投去诸多目光。【你现在阅读的是 】 7、chapter 007 迷离的、喧闹的……沉闷环境中杂乱的色彩愈发暗淡,成了一汪搅浑的水。 祝双挡住了容因大半,那样暧昧的姿势很难不让人误会,虽然一进来还看不到被挡着的那个的脸,但温如玉一下子洞悉,远远的就能认出是谁。 乐队吉他弹奏的响动激烈短促,将全场的吵嚷掩盖,温如玉也不是单独来的,带了一伙同伴,有男有女,都是年轻面孔。 “温?”同伴中,一名混血卷发女生拍温如玉的肩膀,疑惑喊了声,普通话腔调不太标准,“不进去吗?” 温如玉收起眼神,面色不变:“走吧。” 平淡无奇地扫过那一边,多一秒的注视都未曾有,仿若仅是随意巡视一圈。 同行的朋友没起疑,不会多想。顺着她方才看的方向只瞧见祝双的背影,看不到容因。 相近的时刻,今晚的主角柔姐也在这条线上,正朝这边来,迎接他们。 认定应该是看到了柔姐才这样反应,大家簇拥着往前,挨个儿同柔姐打招呼,柔姐眉开眼笑,连忙拉着他们进去。 “刚说到你们呢,要打电话问问来着,我这还没出去,你们就到了。来来来,快去坐着了,别拘谨见外,这边,来这儿,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柔姐大姐头风范,甭管这些人里认识还是不认识的,通通都当做老熟人,一边引他们到容因她们旁边的卡座,一边介绍大伙儿相互认识,对于那些她自己都是第一次见到的,更是热情细心照顾。 这边的容因她们也是听到响动,柔姐拔高嗓门喊“阿因”,她们才发觉结队而来的这群人,祝双起身,放开容因,容因慢知慢觉,转头便望到了最前边的温如玉。 四目相对,凭借潜意识的感觉,也是第一时间,容因先看了下温如玉,随即下一秒,又是早前撞见过的,只看到一次便留下深刻记忆的另一个温婉女人——a大后门那次,挽着温如玉胳膊,穿黑色半裙的那个。 站起来,容因还没张口,柔姐笑眯眯又叫她两下:“阿因,阿因!”再对温如玉和温婉女人乐道:“温总,这个不用我多讲了,你们原先见过,肯定还有印象。吴老师,你是头一回来,这位是容因,我朋友,我没记错你们好像同岁,都比温总小三岁是不?对了,阿因就是你们a大毕业的,你们也算是一个学校出来的了。” 温婉女人全名吴林语,a大的高数老师,哈佛毕业的海归高材生,本地独生女,家庭条件相当可以,妥妥的白富美。 吴林语和温如玉是发小,一个大院长大的,跟乔言周希云的关系类似,吴林语高中毕业就出国留学了,此前多数时候都生活在异国他乡进行学术深造,去年才回国到a大任教,如今她不仅是a大的老师,还在自家公司当高管,属于是多线并行发展的优秀人才。 吴林语今晚一袭米色连衣裙,头发披散,人淡如菊,气质文静安然,她挨着温如玉,左手拎lv小皮包,右手伸向容因,先一步有所表示,温言细语:“容小姐,你好。” 容因放下酒杯,点点头,很给情面地回以一只手:“吴老师。” 走个形式,各自的表面客套中都带着不易察觉的疏离。 温如玉没行动,既然早已认识,这下就不用再摆过场了。 祝双更是站定不动,她家和温如玉家里是世交,必然也与吴林语相熟,只是她俩向来不对付,本身性格天差地别,相互看不上眼。 吴林语的出现挺微妙,不止是温如玉和容因之间的波动,祝双的不待见更是明晃晃摆在脸上,不做半分掩饰。 氛围有点尴尬紧张,不是很愉快。 祝双只对吴林语感到厌烦,嫌弃这种惯会装样子的千金大小姐德行,矫揉做作,总是端着架子,时刻都紧绷着,好像全世界就她清清白白与世无争,别人都上不得台面一样。祝双眼神都不给吴林语,死活给不了好脸色,哪怕是在外面,还是人多聚众的场合,她顶多暂时压住直爽口快的毛病,忍着不嘲讽吴林语,绕过这位柔弱的小白花,对温如玉颔首。 “温总,lilyana。” “随便坐,要喝什么?” 被有意忽视,吴林语像是感觉不出来,亦或者没往心里去,一点不生气。 柔姐还有客人要接应,安置好他们,陪一杯酒仰头干掉,让容因帮自己多看着点,很快就走开了。温如玉带大家坐隔壁卡座,跟祝双随便聊了两句,眸光一刻没落容因那里。一行人里还有俩外国人,尚都是清吧,乐队在台上演出不影响这边能依稀听到他们的谈话。 全程都在讲英语,连温如玉和吴林语之间对话也是。 四周嘈杂的噪音太大,吴林语靠近温如玉的一边肩膀,不得不这样才能交流。 没啥可帮忙招待的,这儿终归是温如玉的主场,哪轮得到外人插进去。 容因识相,不会真上赶着,继续坐下,该干嘛干嘛。 全部客人九点左右才到齐,一来就消失的乔言中间不晓得哪个时候又回来了,到处找容因,费了老大力气挤这儿,乔言脑子转不过弯,直愣愣的,大声说:“你们咋不到外面一点的地方,这里都没几个人,多没意思。” 容因倒杯汽水给她:“去哪儿了,一来就不见你了。” 乔言支支吾吾,死活答不出来,耳朵尖无端端染上绯红,显然有点心虚。磕巴纠结了好一会儿,她欲言又止,瓮声瓮气努努嘴:“就在这边……就是,就是……哎呀,外边透气去了,这里头有烟味儿不好闻,受不了就出去了。” 这个借口还算有信服力,乔言不抽烟,容因平常从来不当她面抽,有时搁外边抽完回店里还会散散味再上楼,就当她说的是真的了,容因没再多问,推果盘到乔言面前,惯例最照顾乔言。 第四个到这个卡座的是周希云,比乔言晚两分钟进来。这两个平日里争锋相对的冤家今夜休战,为了柔姐的生日宴竟诡异和平共处,还坐得很近,中间的距离仅有两个巴掌那么宽。 不满意周希云紧随其后跟自己后面,乔言瞪了周希云一眼,以示警告,但毫无威慑力,“恶狠狠”的动作一出反倒挺逗,古灵精怪的。 周希云当瞎子,当哑巴,视而不见乔言的威胁,一言不发。 人到齐了,庆祝正式开场。 “咻——” 有人兴奋吹口哨,高亢而短促,应和台上刚落下尾声的演出。乐队下台,柔姐被推到全场中央,六层大蛋糕缓缓推出来。 唱歌,许愿,举杯共庆,柔姐感动不已,说了些感激之类的话……聚会免不了吃东西喝酒,乔言酒量差,两杯黄汤下肚就放飞自我了,东倒西歪举起话筒要为柔姐献唱,一首歌下来可谓折磨死人,跑调严重,刺得人耳朵疼。 乔言第一个倒下,两腿伸直栽卡座上,要不是周希云把她接住,多半一倒头就磕地上了。 相比之下,容因酒量尤其好,酒品不错,她帮乔言挡了几杯,又帮祝双挡,祝双也喝不了多少,起初半杯威士忌好像作用不大,可当一杯喝完,之后喝了点其他的,祝双逐渐就不行了,开始步履虚浮,左歪右倒。 乔言有周希云顾着,祝双没有,只能是容因搭把手,祝双站不稳,倒她怀中,容因被迫扶着,搂了一把,不让其摔倒。 酒劲儿燥热,祝双晕头转向,靠容因颈窝里,贴得有点紧。 容因明显感受得出来,低声说:“坐会儿,先醒醒酒。” 祝双摇摇头,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想把她放下,可她不松手,容因唤祝双两下,语气平和:“很难受?” 祝双回了声:“有点……” “那先送你回去?” “不想。” “这边也快结束了,早点走也没关系。” “车……开不回去……” “我给你找个代驾。” 许是醉过头了,祝双没回后面的,有气无力,呼出来的气都是烫的。 找不到祝双的包在哪里,车钥匙不见踪影,容因四处翻了翻,卡座上找不到,周围也没有。 正弯身要看看地下,斜后方忽而传来: “我送你们。” 是温如玉。 容因回看,这人悄然站那里,神出鬼没。 觉着温如玉早该回去了才是,多半也喝了酒,不能开车,容因僵了僵,踌躇,还没张口就被打断。 “我没喝酒,可以开车。” 料到她会说什么,温如玉先回答,情绪不显,语调淡淡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8、chapter 008 今晚是和乔言一块儿过来,容因没开车,眼下找不到祝双的包,没钥匙只能打车,或者坐别人的。 祝双醉得不省人事,人都站不住了,问地址问不出来,而且有地址,这么晚了,总不能随便打个车让她一个人回去,容因独自陪同送她也够呛,要是路上出个啥事都没照应,实在是难搞。 念及乔言她们晚点也是找代驾,还要顺路送其他人,车上位子压根不够,温如玉与祝双相熟知道地址,眼下坐她的车必定最好不过。 “行。”容因当机立断,把往下坠的祝双用力往上托一截,“现在还是待会儿走?” 温如玉说:“马上,我跟柔姐讲一声,你到门口马路边上等,两分钟。” “可以。” 趁温如玉开车去了,容因找另一位还没倒下的朋友帮忙,将祝双扶到外边,包就先不管了,明天再说。 到了路边,周希云她们已经找好了代驾,见到容因,同周希云她俩一车的姐妹好心,当她没回去的车,按下车窗伸出脑袋问:“能行吗,要不挤一挤坐这边的车?” 只字不提已找到温如玉了,容因说:“再来两个就超载了,也不同路,算了,别管我们。周小姐,辛苦你照顾乔乔了,有事电话再联系。” 乔言靠在周希云胸口断片了,睡得死沉,一点反应都没有。周希云倒蛮清醒,冲容因点了下头,话少高冷,三脚踹不出一个字。 这边乔言她们的车缓缓驶离,刚拐进分叉路口消失在街角,线条流畅的黑色奔驰后一步就出来了,低调不扎眼,挺大众的风格。 车子停在面前,副驾驶座空的,车子后排还有两个人。 吴林语,还有一位不熟的黄毛小男生,不清楚是今天柔姐邀请的客人,还是温如玉店里的员工,亦或别的什么人。 温如玉下车,打开后排的门:“祝双先进去,坐后边。” 黄毛小男生绕到这一面,不用喊就赶忙接住祝双,把人弄到后排中间的座位,方便照看。 吴林语没动,等他们弄完,对旁边的醉鬼视作空气,反而往外多看了下容因,面色带着些许复杂的深意。 “行了,江子你注意点,别让她摔了。”温如玉说,顺手再打开副驾驶座的门,望向容因,“只有这个座位了,将就一下。” 容因低身上车,感觉得到落在背后的视线,可当作一无所知。 进去了,吴林语平易近人,收起脸上不该有的意味:“容小姐,又一路了。” 容因转头,维持表面客气:“打扰你们了。” 吴林语笑笑,很善解人意,说话声温温柔柔:“不打扰的,反正一个方向,我们几个都在一边。” 他们几个,自是不包括容因,卡法在反方向,不是一条道儿。 容因去过温如玉的房子,可不是等会儿要去的那个地方,那是温家的祖宅,容因连朝哪边开都不晓得,于是选择性不接话茬。 系上安全带,启动车子,出发。 从尚都酒吧到那边有点远,三十多公里,车程足足四十分钟以上。 后排的车窗开了两条缝,车子跑起来风声便有些大,可能是有容因这个外人在,突然多了个毫不相干的陌生面孔,接下来黄毛小男生和吴林语都比较沉默,没咋搭腔。 温如玉最先打破沉寂,说:“旁边有水,要喝自己拿。” 是对容因讲的。 容因起先还没会意,看前面的夜景看走神了,回过味儿了,才应了声:“嗯,好。” “如果觉得闷可以也把窗户摁下来些,不想吹风就开外循环,都成。” 容因无所谓:“随便,看你们。” “那开外循环。” “行。” 开出一段路了,才介绍多出来的小男生,那是吴林语的弟弟,吴丞,他不是柔姐的客人,只是今天凑巧也在附近跟朋友玩,所以就顺车一起回去了。 吴丞十九岁,比高宜都小,男孩儿打扮挺狂野,耳朵上一排密匝匝的银钉,颈侧到锁骨的纹身很大一片,穿的破洞牛仔裤配背心,鞋底子奇形怪状,潮流到教人看不懂,与淑雅得体的吴林语天差地别,怎么都不像亲生的姐弟俩。 不过男孩儿装扮看似叛逆,人其实还算实在,听到温如玉向容因介绍自己,他看过来,对容因抬了抬下巴。 容因是外来者,融入不进这个小群体中,过后的一路上显得极具存在感。 四五十分钟的路程里,她前一小半路时不时插了几句话,其他时候都沾不上边。吴丞和温如玉聊得多,其次是吴林语。 吴丞大半夜还在外面瞎混不回学校宿舍,吴林语严苛,眉头微蹙,姐弟俩三两句不对付,吴丞暴脾气有点子冲。 眼看要吵起来,温如玉才干涉,沉声说:“听你姐的话,别老是惹她生气。” 吴丞登时蔫巴了,有点怕温如玉,立即偃旗息鼓,老实了。 容因坐前边听到了,原本没心情窥探别人的八卦,但这时还是不自觉注意到三人间的变化。 怪怪的,说不上来。 暗自瞅着后面的吴林语,再是温如玉,尴尬的多余感越加凸显。 不该上这趟车,是她打扰人家了。 一会儿,拿手机低头翻消息,转移注意力。 容因当作听不见,点进微信。 十分钟前乔言发了消息:「到了。」 短短两个字,一句废话没有,多半是周希云拿乔言手机发的,她没加容因的微信,只有乔言才有。 没回乔言微信,看完就退出去,无聊了再点开朋友圈刷几下。 白天忘记充电,手机不剩多少电了,很快便自动关机。没充电的数据线,也不好打搅聊天的那三位,容因收起手机,余下的路全靠闭目养神度过。 祝双家的房子位于城北一环路的安乐街一段北河大院,车开到那里,温如玉提前打了个电话,等开到祝双家老房子门口,不用他们再下去,有人来接。 送完祝双,再是送吴林语两个。 吴家离祝双家近,转个弯就到。吴丞下车,吴林语瞧了瞧前方,眸光仅停在容因身上半秒又状若无事地挪开,吴林语施施然,柔声说:“那我就先回去了,开车慢点,明天见。” 这话必定是跟温如玉讲的,和容因无关。 温如玉说:“不早了,回家好好休息。” 吴林语这才下去,站家门的路边目送她们离开。 温家老房子离这儿稍微远一点,靠近小区的另一道门。 按道理最后一个该是送容因,又得折回去,温如玉却没那么做,而是绕了一段,回老房子一趟。 容因默不作声,靠向车窗,半边身子倚上去。 车子慢吞吞,到房子门前了,停正,温如玉才讲:“没油了。” 偏头,瞧了瞧。 的确没油了。 “最近的加油站有两公里多,可能过不去了。”温如玉说,“我看能不能找人来帮忙,你先等一下。” 容因不着急回去:“你决定,都行。” “手机还有电吗?” “关机了。” “我也是。” 赶一处了,今晚她们手机都没电,这个点周围的店铺全关门了,就算有收费充电宝也扫不出来,必须另想办法。 老房子应该有多的充电线,温如玉不常住这边,不是很确定,她平时都住另一处房子,实际上两三年没过来了。 别无他法,容因下车,陪着进房子找。 老房子当初温如玉搬走前就清空全部杂物了,里边家具大件不少,连洗漱用品都还有,可诸如充电线这种小玩意儿硬是一根都找不着。 现在这个社会没手机用寸步难行,大晚上充不上电只能困这儿了,等白天充上电了才行。 不是非得半夜三更赶着回去,既来之则安之,容因坦然接受,没那么矛盾扭捏。 温家的老房子宽敞,定期有保洁打扫,二楼有专门的客房。 挑一间靠楼梯口的住下,斜对面就是温如玉以前的卧室,容因酒劲儿也上来了,定好住的房间就去洗澡。 温如玉找了毛巾还有浴袍送过去,放浴室外,敲敲门。 “搁凳子上了,都是干净的,看看还有需要的不。” 浴室门半虚掩,容因还没脱衣服,隔着一道玻璃感知到外面的响动,听见对方放下东西就要走开,她出声拦下,把人叫住。 门外的温如玉驻足。 “嗯?” 容因门里堪比明镜,一清二楚这人的弯绕,揭穿了问:“为什么要把我留在这里?”【你现在阅读的是 】 9、chapter 009 接连的巧合等同于蓄意谋划,一次是偶然,后续的都是有心而为之。容因不是傻子,就算再迟钝,起初没觉察,现在也该明白了。 犯不着装傻充愣,揣着心思装糊涂,容因一向直来直往,打开天窗说亮话,不搞欲擒故纵的戏码。 回她的是门外的无声。 温如玉不动,俨然没料到这一出,给不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良久。 避而不答,温如玉却是反问:“你呢?” 回抛出半截,不说具体的,可指向性明确。 清楚这是故意留人的伎俩,耍了手段,那她怎么又跟着过来了,而不是离开? 各自的心理实际大差不差,本质上没区别。 全是自愿拉扯的把戏。 “是我先问你。” “这个还分先后?” “你还没回答。” “我不知道,只是想你能待这儿。” “所以?” 笃定的,温如玉又说:“你在躲着我。” 这才是理由。 容因怔住,这下没声儿了。 磨砂玻璃门横亘在中间,容因站的地方离门要近一些,从外边向里看,温如玉低下双眸,门后的灯光白亮,隐约能看到其中高挑的身形。 彼时容因面前是齐墙高的落地镜,老房子浴室的空间较大,斜后方的窗户开一半关一半,拂动的夜风顺缝吹进来,她也朝外边望,又耷下眼皮,浓睫轻微颤动。 猜到她会是这样,温如玉不像她那样一再追问,进退有度,到此就不紧逼了。 “你先洗,我下去了,东西都在门口,等会儿自己拿。” 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等人到楼梯口了,容因径自将凳子上的衣物拿进去,放水,边脱掉上衣边走到花洒下面。 . 洗完下去,一楼的电视机开着,温如玉也收拾完刚换了身细吊带短裙出来,边用干毛巾擦头发边抓起遥控器调台。 这个房子一二楼都有浴室,温如玉是在下边洗的,动作还比容因快点。 先前的小插曲无关后续的相处,挺晚的了,过了凌晨已是下半夜,她们都还没困,不约而同坐沙发上看电视剧。 洗完澡酒就醒了大半了,容因现下反倒越来越精神,电视机放的某平台的投屏,温如玉找了个不咋样的文艺电影,剧情比裹脚布还臭长。 外国片子就这毛病,演爱情总是分分合合,大道理一堆,前几分钟还非他/她不可,后面随时就会跳出没啥戏份的酱油路人甲,稀里糊涂还没看懂怎么回事就又跟路人甲发生关系了,结局也是奇烂无比,矫揉造作无病呻.吟。 容因对这种片子不感兴趣,无聊到打哈欠,没看进去多少情节。 温如玉坐她左手边,早就发现她的不喜欢,可没打算换台,容因不提就继续放这个,直到结束了,才过去捣鼓几下,拿了张典藏版的碟片出来。 第二部电影是部女同题材的片子,不是男女爱情了,尺度有些大,很多场景都大胆前卫,但并不低俗下流,画面光影与故事性暧昧而不仅只情色,相比起刚刚那部那部文艺片更具艺术气息。 容因更能欣赏这一部电影,认真看了大半个小时。 她们有一句没一句搭话,边看电影,边闲谈无关紧要的。 容因问:“你家其他人不住这里?” 温如玉说:“都搬走了,偶尔才回来。” “他们都在a城么?” “大部分都不在,没剩几个了。” “这样。” “有移民国外的,也有些到别的城市了,哪儿发展更合适就换到哪边。” “也挺好。” “是还行。” 随口问及一些乱七八糟的,容因不是那种爱窥探的隐私的人,大抵是找不到能闲聊的,便无心谈到温如玉怎么不搬到父母那里一起住。 温如玉一五一十告知:“他们离婚了,二十几年前就分居了,现在天各一方,我爸在澳大利亚,我妈已经很久没消息,不愿意跟我联系,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一家应该没希望能再住到一起。” 容因愣住,歉然说:“对不起,我……” “不用道歉,没关系。”温如玉唇角微扬,倒是蛮轻松自在,“这些不会冒犯到我,没必要那么小心。” 容因还是说:“抱歉。” 温如玉说:“这个房子,也是我爷奶给我的,跟你一样,但这边不如你那里便利,我是大学毕业后搬走的,后面买了上次带你去的那里,到现在为止,多数时间都住那边。” 从来没和她讲过自己的情况,容因略微意外,她是咋知道老洋房的来历,温如玉坦诚:“有一回听乔小姐提过。” 容因:“你们好像比较熟。” “我和希云更熟一些,认识有些年了。” “你们是同学,还是?” “我爸和她妈有生意合作,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 关于家庭和人际方面聊得相对多点,可能找不到别的能说的了,毕竟还可以聊的就只有工作和个人了,前者更无趣,没啥好说的,后者双方都默契不提。 尤其之前在二楼浴室说的那些,更不会再讲第二遍了。 容因没回那个温如玉最后的那个问题,温如玉也当作没这事。 且渐渐地,讲着讲着,正经看电影的心思完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悄然的变味儿。 没来由的,温如玉来了句:“你和祝双,很熟吗?” 容因说:“将就,还可以。” 温如玉直接:“你俩现在的状态,算是什么关系?” 容因面对电视屏幕,面上未有太大的表情变化,毫无隐瞒,实诚得过头了:“目前还在接触,后续没定。” 温如玉说:“看样子进展不错。” “凑合吧。” “她对你很有想法。” “我知道。” “你怎么打算?” “再看。” “合适就试着交往?” 容因不否认,早先是这个想法,现在还在犹豫。 对她的做法不做评价,温如玉不生气,同样放得开,没啥情感束缚的观念,单身的前提上做感情选择无可厚非,各人有各人的自由。 像是挺了解祝双,温如玉说:“她这回对你看起来比以前都认真。” “然后?” “就这样,你自己决定。” 祝双于容因只是见过几次面的那种人,温如玉讲的,容因听着无波无澜,感受不深。认真还是逢场作戏,祝双原先哪个样,她不在乎,还没到那个份上。 “嗯。”容因嗯了下,兴致缺缺。 不知是谁先没接话的,另一个也不说了。 电影画面的光影忽明忽暗,照在双方周身,为彼此蒙上浅淡的朦胧。也是不知不觉地,温如玉不小心碰到了容因,两人一个穿短款浴袍,一个真丝裙子,长腿半露不露,容因的小腿光滑纤细,谈话中,原本就系得不牢的浴袍带子稍稍松开,v字领口随之敞落,内里的白皙亦显现部分。 好半天。 “冷不?”温如玉问,强行转开。 “还好。”容因回道。 “冷就盖个毯子,我跟你拿。” “别,还不冷。” “晚上可能会降温。” “嗯。” “……嗯。” 电视一直播放,第二部电影结局后都没再关上。 心神都飘远了,连电影放完了都没立马发觉。容因习惯拿起手机,忘了没电了,还摁住开关键打算启动,摁了几次手机都没反应才不摁了。 将她的举动收于眼底,温如玉用余光打量,慢半拍抓到遥控器,调回片头,重新再放一遍这个电影。 容因默许了,像是真要再看一次。 “困没?” “一般。” 距离持续拉近些。 容因收起双腿,向后,倒靠背上,光脚踩着沙发边缘。 温如玉低眼,不经意扫了扫。 还是拿一张薄毯盖容因腿上,以免着凉。 容因没拒绝,还伸伸腿配合。 薄毯之下,不小心的,容因的脚挨到了温如玉的腿,一瞬间,往后又收回。 仿佛没碰到过。 凌晨三点多了,一晃竟然到了这时候。 温如玉声音为喑哑,侧头问:“去睡了?” 容因老神在在:“都行。” “明天还要工作。” “周六你不休假?” “休,怕你要看店。” “这周乔言守店,我不去。” 说好该睡了,可谁都不行动。 明儿都有空,早睡晚睡没区别,反正不忙事情。况且那么晚了,明天更不用忙了,熬夜后没那个精力。 电视机屏幕散发出的微薄暗沉的光线照着沙发,宽敞的客厅显得越来越窄了,没多久,仿若有无形的围墙向中间收拢,将她们包围其中,直到只留下这块方寸之地。 电影中,两个主角依次出场,有一个镜头是定格的画面开始颠倒,万物在水的倒映下倾覆。 随之而来的,容因也真切感受到了落空的失重,她被抱起,不得不搂住温如玉,世界跟着晃动,被压下边,手勾在对方颈后。【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chapter 010 沉抑的闷燥将呼吸都裹挟,一下,又一下,夹杂着独属于对方的体温和气息,后一刻,暖热接踵而至,现实便都悉数倾倒。 容因被蒙上了眼睛,双手还被抓住,压过头顶按着。失去光亮的感觉不好受,下意识的,她稍扬下巴,茫然地仰头,脆弱的喉颈曲线纤瘦漂亮,瓷白修长。 一会儿,嗓音发紧,容因低低问:“做什么?” 温如玉居高临下,伏低腰身,贴近她的脸,几乎鼻尖对鼻尖,差一点就碰到她的唇,可又不挨上去。 容因看不见,但能清晰感觉。 空寂的深夜绵长,周边一派安宁,远处的路灯孤零零,枝叶繁盛的树木在月光的笼罩下洒落斜长的影子。 窸窣窸窣。 轻微的声响在黑暗中无尽放大,衣料摩擦沙发,叶子小幅度摆动,还有一些小得近乎快听不清的、掩盖于昏弱夜晚的声音。大院外街道两旁的店铺这时一家营业的都没有了,全部关门打烊,马路上老长时间才有一辆车驶过,车子碾过路面,刷刷—— 前半夜圆润的月亮此刻正被飘动的云层挡住,严实包进其中,地面的影子跟着被吞食殆尽。 分明只被蒙了眼睛,可容因却连那些响动也听不到了,甚至电视机的声音也全都消失,好似被隔绝开。 上方的人什么都没做。 只是似有若无地触及,又差些距离,适度停在堪堪能碰到的位置。 电影重放了一遍,剧情从头开始,到最终播放片尾曲。 她们第一遍就没咋认真看,这一次更加不上心。 第二遍播放电影,进度条好像变短了不少,电影什么时候放完的,屏幕由于片尾的结束而播放程序自动弹出黑乎乎的一片,四周同时变得更为昏沉。 四点多接近五点,还是五点多,双方都没太注意,哪个点上楼的记不住了,到二楼时外面有的房子稀散地亮起了光,楼梯口的客房门敞开,窗户仅拉了靠床这边的一半帘子。 等到云层四散,月光透过另一半窗户泄进,温如玉回了隔壁房间,没留这边。 . 翌日是太阳高照的大晴天,光线明媚,天空碧蓝,万里无云一片澄明。 整条安乐街早早就热闹起来了,这边地区老居民楼偏多,基础建设相对旧一些,不比天成路附近新式繁华。特别是北河大院周边,晚上清冷安静,早上就反着了,推车卖东西的、开店支摊摆门口的,各种大大小小的铺子,烟火气十足。 容因被晨练的广播声吵醒,熬夜外加宿醉的后果就是眼睛没法儿睁开,动都动不了,浑身跟散架了一样。 早上醒的这回没能保持太久,她深陷软和里,翻个身蒙进被子。 晌午后就清净了,睡醒起来时,湛蓝色的天已被橘黄染尽。 温如玉出去了,不在老房子这边,上午十一点多就出门了,走前容因还在睡觉便不打扰她,没把人叫醒。 一楼客厅留了食物,专门给容因点的,下去用微波炉热好就能立马吃。 头有点疼,容因揉揉太阳穴,缓了缓。 楼上楼下这会儿已经收拾干净,丁点昨晚余留的痕迹都没有,不知道是温如玉自己清理的,还是找人过来打扫。 温如玉准备的吃的有点多,海鲜粥、煎肉排、粉蒸排骨、白灼虾……全是偏清淡口味的菜,总共十二盒,每盒份量不大,可这么多东西远不止一人的量,四五个人吃都足够了。 除开吃的,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垫两口,吃了再走。 料到容因多半醒了待不了多久就会离开,温如玉特地留纸条,还怪细心。 容因本不想吃,没感到饿,无精打采的,见到这张纸条上的留言,拿起瞅瞅,放下,还是热东西先吃了。 餐桌上有一根充电线,包装都没拆,全新的。明显也是给容因准备的,容因顺手拆了赶紧充电,启动手机。 昨晚到现在手机都处于关机状态,好在周末清闲,周六白天没人找,微信上只有零星几条消息。粗略扫一眼,没重要的事就退出,不看了,先吃东西。 海鲜粥味道蛮可以,容因不爱吃虾,夹了两筷子青菜,排骨也吃了几口,一碗粥下肚就饱了。 吃完清理餐桌,将剩下的放冰箱,迟疑走了要不要跟温如玉说一声,貌似不是很必要,念头一晃神被遏制住。 太刻意了,而且还得联系对方,温如玉晚点又不是不回来了,到这儿没看到人自然就晓得她走了,讲一下有些多此一举。 说不上具体的原因,容因潜意识里就不愿和温如玉在日常生活中有过多的牵扯,某些方面合得来是一回事,平时的交际又是另一回事,没法儿混为一谈。 总之,无缘无故就挺……排斥? 也不是排斥,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怪怪的,讲不出个所以然。或许第六感作祟,容因凭感觉做事,都是顺应本能的反应。 昨儿穿过来的衣服也都洗完烘干了,整齐叠放在房间床头柜上,容因边刷手机边拿衣服,换好,下去准备打车。 到楼梯口,客厅里传来动静,她猝不及防,误以为温如玉回来了,走两步一看才发现不是。 来人比她更惊讶,愣在当场。 相互对视,一刹那都停下了。 吴林语手上还拿着钥匙,另一只手拎包,脚边还有两大包食材,穿的居家服,不施粉黛不如前两次遇到的那么精致了,可清冷的气质不减,平易近人了许多。 多半是出去购物才回来,顺道给这边的温如玉送点东西,便问都不问就来了,孰知碰巧撞上刚要离开的容因。 瞥见那把钥匙,容因登时就明了了,吴林语和温如玉关系亲近,估计没想到自己会在这边留宿,想当然觉得温如玉这周末会待在这边,温如玉平常都在外边,这次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吴林语关心这人,过来走动纯属情理之中。 容因的出现不合时宜,该早一点离开。 吴林语才是有温家钥匙的那个,谁轻谁重,谁更有立场,明摆着的事实。 怔愣半秒,容因还算沉稳,先开口:“我这就走。” 吴林语面上的难堪一闪而过,神色微冷,勉强维持体面。 “容小姐。” 容因自觉碍眼,不多找事,识相到玄关处换鞋,不给人添堵。 吴林语紧了紧手,脊背僵直,红唇抿着:“如玉呢?” 容因有眼力见,不提昨晚的一切,只说:“不知道,今天没看到她。” 鬼都看得出来她这是在这里住了一晚,吴林语隐忍不发,但又有些自欺欺人,容因说今天没看到,她便假装是容因自己过来的,温如玉不在这儿,脸上这才稍稍好了点。 心里知晓容因和温如玉有问题,不只是认识这么简单,吴林语哪可能不懂,远远望着容因,她眼中带着一丝不耐烦,隐隐也有点鄙夷厌弃。 容因光顾着穿鞋了,没看到她的变化,空着手来的,没啥可拿上的了,出于客套同吴林语知会一下,不管吴林语有什么意见,依旧表面处之泰然。 吴林语听到了,没回,干站在那里不动如山。 出去顺手带上门,容因还未走到门口,踏出去两三步,门后的有什么摔碎的响声“啪嗒”非常刺耳,她顿住,侧头瞧了瞧,可门遮挡住了看不见。 当作无事发生,淡定走出温家的大门,容因面无表情,到马路边再打车,不用软件慢慢等了,抬手打了辆出租径直上去。 回了卡法三楼,都到家了,后知后觉把充电线一并拿回来了,容因低头看看,随手将这玩意儿扔开。 二楼,守店的乔言不多时上来,看到她回来了,敲门,上楼找她。 “大半天没见你了都,我还想着你在补觉呢,结果你从外边进来了,昨晚没回来啊?”乔言进门就问,端一杯热咖啡给她,“喝点,提提神,刚给你泡的。” 容因正好口渴,接过咖啡:“有点事,现在才有空。” “又是高宜啊?” “跟她无关。” “不是她惹事了就行,还好还好。” “怎么了?” “没,问问你。” 乔言精气神也差,眼下的青黑比较重,一副熬大夜没休息好的样子,站着都打哈欠,蔫不拉几宛如霜打的茄子。她上来主要是昨晚醉得记不住事了,问容因自个儿有没有干啥,外加唠嗑。 周末有员工轮班,事儿少,乔言这周手上没接单,闲出屁来了,她在一楼干坐了一天,屁股都坐得快起茧子,上来当是透透气。 容因边喝咖啡边回话,听她滔滔不绝地唠叨。 乔言眼尖,瞅见她嘴巴有破皮,容因没看镜子自己都没发现呢,乔言突然凑近看看:“你受伤了,还是上火了,这儿有口子,咋弄的?” 容因条件反射性要摸,心里明白怎么来的:“有吗,没感觉。” 乔言说:“不是很严重,是不是上火了?” “可能。” “喝酒又没睡好,是会这样。” “不痛,还行。” 乔言热心肠,表示她包里有下火的冲剂,她妈徐子卿徐女士前两天刚买的,还没喝呢,她不乐意喝苦的药,这下可以给容因喝,省得被徐女士发现她没喝要被骂。 “等着,我这就下去给你拿。” 容因想阻止,可拗不过她,只得接受。 乔言昨晚先倒了,不知道容因是坐温如玉的车走的,光是记得祝双了,要不是她提到祝双,容因险些想不起今天还有个邀约。 周六晚上要和祝双吃饭,竟然忘记了。 微信上,祝双在她回来的车上就发了消息,将晚点吃饭的地方,碰面时间都定好了。 一家名为“知遇”的法式餐厅,七点在餐厅门口见。 祝双挺会挑地方,找的也是这条街上的店,避免大老远容因还得提前开车去。 “知遇”离卡法走路不到十分钟,容因去过那里,晓得是哪个地儿。 还差三分钟就六点了,现下准备也来得及。 乔言八卦,当容因和祝双真有戏,好奇心爆棚:“你昨晚是不是跟她待一块儿了,所以才没回来?” 容因否认:“不是,没那回事。” “那你对她是……要成了?” “目前不确定,还早,只是吃个饭,不是你想的那样。” 乔言不信,坚决不上当,啧啧两声,笑了笑:“要是成了跟我吱个声,可别瞒着啊。” “……” 虽然答应别人了,但大概是昨晚喝多了还没平缓下来,容因对这次的邀约表现得不是很用心,反倒是乔言挺积极,还帮着找裙子找配饰。 容因还没回消息,祝双打了个微信电话,问一问。 确认要去了,祝双才放心:“晚点见。” “行,晚点见。” “我等你。” 乔言听得起鸡皮疙瘩,单身不懂约会,她们的对话在乔言耳朵里跟情话没啥两样,肉麻死了。 “真好,希望你们约会顺利,早些牵手成功。” “没准儿的事,不急。” “我急,我急还不行吗,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我是大总管,可急死了。” 容因好笑,原先的糟心都被这妮子逗得豁然开解。 乔言嘴里叭叭个不停,东拉西扯,转而提到温如玉,叹道:“最近脱单的好多,温老板你知道吧,她也找到女朋友了。” 浑然不知这事,容因捧着咖啡杯的手收紧,动作一滞。【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chapter 011 “柔姐,江敏,阿娴,温老板,还有你,后面你和现在这位要是不出意外,那就五个了,够巧的,你们竟然都赶一堆了,照这趋势,再过一两年,咱们这一圈怕是不剩几个孤家寡人了。”没察觉容因的细微的反应,乔言自顾自讲着,逐一细数,“不过也是,有个伴至少能解解乏,不那么无聊,干啥都有搭子陪着。” 容因和温如玉不在一个圈,没直接的交际,都是间接有来往,说白了,除开私底下的纠缠,实际上各不相干,再无别的任何牵扯。 温如玉个人生活与感情方面,容因不甚了了,更重要是的,她一直都默认双方都是单身,从未问过温如玉这方面。 温如玉有对象了……昨天晚上,容因还在温家老房子过夜,那人对此绝口不提。 脑海里浮现出回来前的场景,难道是吴林语? 印象中只有吴林语才符合唯一的人选,能与温如玉走得近,有那个意思,还有温家老房子的钥匙,应该找不出第二个了。如若不是女友/准女友预备役,吴林语哪会拿到那把钥匙,还能正大光明买东西放进去,容因和所有普通朋友的情分都到不了那样的程度,平日里再要好,她们该有的分寸感还是要有,貌似只有这样才能合理解释。 当时容因没想那么多,眼下才觉出反常。 “什么时候?” 半耷下眼,假意喝一小口咖啡,容因霎时平复如常,情绪继续不起一丝涟漪。 乔言“啊”了下:“啥?” “吴林……温老板的女朋友,没听你们讲过。”容因险些讲出吴林语的名字,讲明了又怪怪的,好歹还不熟,于是改口,不这么此地无银三百两。 乔言粗神经,大条,抓起茶几上的饼干撕开一包,咔咔吃一块:“这我没问,也是昨儿听别人讲的,多半就是这两天吧。” “那是挺快。” “温老板平时还蛮受欢迎,人缘不错。” “看得出来。” “她女朋友貌似也比较优秀,很般配。” “你见过了?” “没呀。” “柔姐告诉你的?” “不是,就大家闲聊,其实还不确定,咋说呢,我不了解具体的,我跟温老板认识的时间就比你长一点点,周希云和她走得近,我都是碰到她俩一起才见得到温老板,据说是温老板发小,哪一个不清楚。” 一听是发小,心里更加明了,容因唇角不自禁崩着,觉得多半十有八.九是真的,即便不是,估计这位所谓的女朋友过阵子应该能转正,可以确定下来了。 这种事鲜少空穴来风,外人就算误传,那也是撞见了什么才会那么认为。 乔言惯会抓重点:“我听周希云说,祝双和温老板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诶,你们简直了,又凑一起了。” 容因还是那句:“再说,后面看看吧。” “只要你愿意,保准行。” “哪有。” “等你好消息,放心去,有戏就别着急回来啊,这边交给我,这个月单子太少了,我闲得很,店里我会多顾着点,下周连上都行。” “……” 说不过乔言,不与之嘴贫,容因抬起杯子又喝咖啡,沉吟半晌,在想其他的。 化淡妆不费时间,十来分钟就行了,穿的乔言帮忙搭配的那一套,小露背v领裙子加简单的银色耳饰,头发没弄,自然点就好,尽量轻便随意些,过重的装扮不适合约饭,会有距离感。 提早十五分钟出门,路不远还是开车。 商业街晚上难找停车位,“知遇”餐厅有专门的停车场,可容因不想把车子停进去,漫无目的绕路开了一圈,转来转去才在路边找到车位。 提前出门白费了,停完车都迟到好一会儿了,进到里面找到预订的位子,已是七点十二。 位子在二楼东侧靠窗的中间桌,坐那儿可以俯瞰外边的街景,相对安静不受打扰,一看就是精心挑选的。 祝双早在那里等着了,带了礼物来的,上次微信里说给她买的镯子还没给的,这下可以名正言顺送出手了。 见到人,容因说:“不好意思有点堵车,让你等这么久。” 祝双今夜的打扮风格一改往常,撇下了厚重的浓妆,换成清淡的样子,连口红也是浅色系,跟素颜差不多,挺漂亮的,比之前都好看,让人眼前一亮。 “没,我也是刚来,才到。”祝双说,帮她拉开座位,贴心细腻,“别这么见外,太生分了。” 容因坐下,侍应生拿菜单上前,先交给她,祝双不挑食,都吃,让她随便点,自己照着来一份就成。容因干脆,点的都是特色。两个人都利落大方,坦坦荡荡,放得开。 约饭无非就是边吃边聊,相互给个单独见面的机会,增进了解。 祝双远比前两回表现得靠谱沉稳,不像点咖啡那次上来就抱,规规矩矩的,极其有边界感,不会让容因感到不舒服。 “你们店里周末还在营业,我都怕耽搁你时间,今天是不是挺忙,才从店里过来?”祝双误解了她迟到的原因。 容因顺势下台阶:“今天的订单是比上周六稍微多点,但是还行,不耽搁,店里还有一个朋友看着。” 祝双认识乔言,顺带就问了几句有关乔言的,以此打开之后的对话。 这种场合聊聊共同圈子最合适,既能不冷场,还能避免尴尬。 一顿饭进展得的确顺遂,不温不火,可同时也在缓步推进。 祝双说:“下次有机会,去你店里喝咖啡,这么久了,还没去过你那儿,都不一定找得到地方。” 容因答应:“愿意来任何时候都可以。” “谢谢容老板。” “客气。” 容因慢慢吃着,到一半时,朝楼下的街上俯看,望望灯火通明的热闹街景。本来偶然瞅瞅外边,目光落到外边后,视线偏生扫到招眼的画面。 ——楼下,对面的店铺门口,温如玉来这边逛街,陪在旁边挽着她手的那个,不是别人,正是傍晚时老房子里才撞过面的吴林语。【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chapter 012 星期六夜里是这片地区一周中人流量最大的一晚,如流水的大大小小的车子挪动堪比龟速,攒动的人头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群接一群。 温如玉和吴林语在卖手工织品的路边摊前伫足,挑选东西。她们看上了一束仿郁金香花束,吴林语将其拿起,侧身像是询问温如玉的意见,转头又从摊上挑了些别的小玩意儿,喜欢的都要了。温如玉全程候在身旁,等吴林语选完,掏出手机扫码结账。 买完了,摊主把东西打包装袋,温如玉自觉就接过了,不让吴林语提。吴林语轻言轻声,斯文安静,周遭太吵温如玉听不清,因此偏头挨近。 吴林语笑笑,眉眼柔和温情,原先那身居家服同样换下来了,现在是黑色的连体衣,下摆宽大,远瞧着像抹胸长裙,搭配银白亮色皮包,黑发还打理成长卷,不经意间流露出性感,还夹带两分知性随和。 长了眼睛都看得出来,那是特地用心为了这场约会准备的,从头到脚都一丝不苟,举手投足貌似无心,实际处处都是早有应对。 二人十分熟稔,相处的过程默契,同这条街上其他恋爱中你侬我侬的情侣没两样,瞧着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街对面过来这边不容易,人挤人,车子穿插马路,吴林语走出一段差点和一辆车擦上,温如玉眼疾手快,拉她一把,往后带了带。 吴林语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没站稳,稳稳靠温如玉怀中了。 身体的触碰仅止一瞬,温如玉而后将吴林语后背托住,扶正,沉声提醒:“小心,注意看路。” 吴林语迟缓,顾不上那辆车,倒是木讷看了看温如玉,脸上微热。 “没事。” 餐厅的玻璃窗并不是单向,楼上可以一览无余街道上的光景,下边的人抬头也能望见这里,可惜下边的两位谁都不仰头看,心思不在无关紧要的外界,没发现对面二楼上还坐着的这两个。 近些天在外面碰到某人的频率愈发高了,早上刚分开,回头吃个饭也不消停,运气比中彩票都“幸运”。 不由得望着,只出神的功夫,很短,约莫十秒钟都不到。 容因抿了抿唇,皱了下眉,切肉的刀叉停下。 并不是在意或芥蒂,仅仅一时失神,终归考虑到和温如玉这几次的纠缠不清,若是对方有对象还瞒着,自己根本不知情,这与先前彼此约定好的大相径庭。 跟有固定女朋友的人瞎搅和,不是容因历来的风格,那是道德有问题。 成年人你情我愿上个床不算天大的事,只要享受其中,不过分违背公序良俗,牵扯到无辜的第三方,这本就没啥,看对眼了试一试又何妨。容因本身的底线禁忌就是找有对象的群体破坏别人的感情,知三当三挖墙脚是人品低劣,出轨更罪加一等,无论怎样,她接受不了和有女朋友的人乱搞,更何况她们还不止一次两次发生.关系。 心里憋着一股劲儿,堵得慌。 真如乔言所说,温如玉有女朋友了,确定下来了? 那昨晚又算怎么回事? 吴林语是这人对象的话,白天那一出岂不是变相的抓.奸,自己当着正主的面做的那些,搞得反客为主,还挺理直气壮,倒多亏吴林语有气度,有够爱温如玉的,这都能忍,眼下好似无事发生,还能和和气气一起逛街。 忽然有种上不去下不来的感觉,容因心头很不顺畅,唇线都快崩成一条直线。 一时的失神都忘了这会儿还在外面吃饭,对坐的祝双敏锐感知到她的不对劲,顺着她刚刚的方向瞧去,这时温如玉和吴林语已经过完马路了,不在原地,祝双什么都没发现,仅看到拥挤熙攘的街道。 小声喊了容因两下,容因抬眼,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起不该有的心绪:“抱歉,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祝双回:“叫你都没应,我当你咋了。” 容因波澜不惊,沉得住气,轻描淡写解释:“看下边的街景去了,蛮漂亮,这家店很有特色,二楼晚上的风景挺好。” 祝双说:“这儿确实不错,你喜欢以后再来。” “菜色也行,挺符合本地人的口味。” “下次试试焗蜗牛,吃这个不,今天第一次跟你来,担心你吃不惯就没点。” “没吃过,但是能尝试一下。” 三言两语拉回正轨上,既然应约来了,还是应该给人家面子,不能太拿架子,总是心不在焉显得不尊重人。 容因飞快整理妥当情绪,恢复原先的模样,相当从容。 由于开车,今晚不能喝酒,祝双早点了一瓶红酒,在容因进来前就已经打开醒上了,她不喝祝双不强求,示意侍应生把红酒撤下去。 “你喝你的,不用将就我。”容因说。 祝双哂道:“我也不喝了,算了,陪你。” 其实这时候不喝已来不及了,容因说话慢了一拍,祝双早喝了小半杯下肚了,作为被请吃饭的那一方,容因有来有往地提出,晚点她开车送祝双回去。 祝双肯定非常乐意:“那就辛苦你了。” “这有什么。” 快收场那会儿,容因趁机问了两句关于吴林语的,没提温如玉。 一讲到吴林语,祝双就很是不屑,对她的嫌弃溢于言表,看不上眼,同吴林语极其不对付,多半有不为人知的恩怨或隐情。 “问她做什么,你和她有啥事?” 容因镇静,淡声说:“没,只是问问。” 旋即提到前一天送祝双回北河大院,吴林语还同车一路了,算是照顾了祝双。 祝双对此不领情:“她有这好心才有鬼了,谁不知道她是……”话到一半,强行打住,好歹在外面呢,祝双不是那种背后说人坏话的性格,憋了憋,改口:“我和她没这么要好,不是你想的那样……虽然一个地方长大,但是打小不是一路人,玩不到一起,她跟温如玉他们走得近些,那几个才是正儿八经的发小,不能比。” 不提吴林语,转而多讲了点有关温如玉的,从祝双的话里,容因能听出一星半点端倪。 吴林语对温如玉的感情不一般,绝不是发小俩字能概括,不只是普通朋友。 祝双应当知晓许多内情,可忍住了,不会当着局外人乱扯淡,那是别人的私生活,她再瞧吴林语不上眼,甚至是讨厌,但还是三缄其口,保持应有的风度。 一顿晚餐足足消磨了两个多小时的时光,许是现场演奏的钢琴声太舒缓,等出去了一看,已然九点多将近十点了,原计划还打算再逛街散步的,可这个点了,顶多是在附近走一走,不多时容因提出送祝双,便上车了。 柔姐的生日聚会她们都参加了的,连续两晚熬夜不太行,祝双不给容因添麻烦,车子送到小区门口,没让下到停车场绕一段,停路边自个儿就下了。 分别前,祝双才说:“我过段时间也要搬到天成路那边的房子去,不住这里了,希望能再赏个脸,乔迁宴过去坐坐。” 容因点点头:“行,一定去。” 目送祝双进小区大门,瞧见对方朝这边摆摆手,容因才原路返回,驶进摇摆成长龙的堵车大流。 到天成路又是一个多小时,卡法早打烊了,三层楼的洋房黑魆魆,伸手不见五指。 停车,由后院进去。 到了一楼,习惯性检查门关好没有,上反锁,容因想当然以为这里没人了,都走完了。 只是锁了门,一转身,啪—— 灯被打开。 刹那间屋子里亮堂,柔白的光溢满四下。适应了昏暗的容因后背一紧,同时也被光线刺得闭了闭双眼。 惊觉再睁开,循声望向动静的来源处,容因最先的反应就是进贼了,要报警,但待到看清对方是谁,又打住了。 “是我。” 对方沉着,气定神闲靠着门边。【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chapter 013 深更半夜,温如玉挺自来熟,把这边当自己地盘了,出现在早已打烊的咖啡店里,根本就是提前守这儿候着,居心昭然若揭。制作台上放着一杯热饮,她先前就站在那里,看样子等了有一段时间了。 没料到这人会来,按道理她此时应该回到北河大院,和吴林语待在一起才是。 不适应天花板上的投落的亮白,容因瞳孔微缩,眸子里倒映出她的身影,缓了缓,平稳心神:“你来做什么?” 语气冷淡,带着些许生分疏离。 不用问都猜得到温如玉咋进来的,必然不是翻墙爬窗之类的,这边的前后院全监控覆盖,安装了全自动警报系统,想偷摸进来没那么简单,很大可能是乔言把人放进来的,放心让其独自待着。 事实也如此。 今晚卡法打烊时间相对晚一些,乔言临时接了个插画单,稿主催得急,赶不及回家再画,于是干脆原地定下大致的草稿先交差,店里原定最迟七点打烊,乔言愣是画图画到了九点半,直到温如玉来光顾生意都还在赶工。 心思都在画图上,乔言完全不怀疑温如玉大晚上到这里喝咖啡的意图,当时没空接待温如玉,咖啡还是温如玉自己泡的,后面她要回西井大院了,忙着跟稿主沟通细节呢,仍旧来不及顾着温如玉,便心大地把人撂这儿了,还不忘叮嘱温如玉走的时候把灯和大门关上。 “不做什么,顺路来转一圈。”温如玉轻声回,一副真就单纯喝咖啡的客人德行,绕回制作台,端起杯子晃了下,“你们新进货的豆子还行,味道醇厚,很香,要不要来一杯?” 听到是乔言把人留下来的,容因脸色勉强好看了点,眼神略显复杂:“喝了睡不着,不用了。” “我给你泡,真不试试?” “不。” 温如玉一脸可惜,自顾自拿起杯子抿了口,好似她才是老板,反客为主了都。 睨她一下,容因岿然不动,不被带偏。 温如玉随手再抓起一个纸袋,里边装的街上买的老式糕点:“这个呢,尝尝?街尾那家什么记老字号的,以前没吃过,很多人排队,应该还可以。” 刘记老字号,乔言比较喜欢的一家店,位置比较偏僻,不在正街上,位于街尾的小道里。乔言经常买两份糕点再分一份给容因,久而久之,容因渐渐也喜欢上了那家铺子。 温如玉会找地方,偏生一下子就找到了她们最常买的那家店。 面对这位的明晃晃的殷勤,容因仍是不受用,刚吃完西餐没那个胃口。 温如玉撕开封边条,把糕点送到跟前:“改天我再买就是了,别客气。” 容因拒绝,碰都不碰一下。 温如玉没眼力见:“来一块。” “不爱吃这个。” “是吗?” “嗯。” “奇怪,乔……”温如玉嘀咕,话刚出口又憋回去,“行吧,不吃就算了,下回再买别的。” 不当面质问街上撞见的那一幕,没那个立场,加之鉴于双方间还隔着乔言她们这层关系,往后即便要断了,可乔言她们和这位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闹太难看对谁都没好处。 “不用,下回我自己买。” “就一袋……” “不劳烦温老板。” 打断温如玉过场式的寒暄,容因不吃这套,没那虚以委蛇的精力,她不是那种大度万事不计较的性格,最烦假情假意,爱憎分明,现在只是维系该有的体面,变相划清界线。 知情与不知情是两码事,被隐瞒还能说是被动,现今有所察觉了,必定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主动掺和进去当第三者。 不止言语上要撇清,看到温如玉伸过来的手,容因还往后退了小半步,稍微避开。 大概第一回被推开得这么明显,温如玉的手僵住,指尖稍曲起抽动,摸了个空。愣了愣,望着容因,温如玉收回手,放下袋子。 漠不在乎她转瞬的愕然,容因理智,惯会快刀斩乱麻,处理这种烂桃花简直信手拈来,不要太平静克制。 温如玉有耐性,不来气,被冷脸相对仅仅怔神片刻,不饶弯儿了:“生气了,哪儿不对了?” 容因轻描淡写,低声否认:“没,别乱想。” “我看不像。” “真没。” “我又惹你了?” “不是,跟你没关系。” “那就是了。” “……” “说说看,我反思反思。” “……” “你担待一下,不要跟我一般见识,消消气。” 不与之扯淡,容因真没生气,她们撑死了就是p友,这事最该来气不应当是她,另有其人才对。 纯粹没心力掺和进三角关系中,不趟浑水而已。 温如玉想岔了。 容因侧身,把话拉回正题上:“你来有啥事,没有就早点回去了,我们已经打烊,不营业了。” 温如玉睁眼说瞎话:“不是说了,喝咖啡,还能有什么。” “那就下次再来,没喝完的可以打包,今天要关门了。” “我知道。” “门在那边,不送。” 这态度,够绝情的,一点情面都不讲。 温如玉挑眉:“赶我走啊。” 容因迂回但不废话:“明天我守店,还要早起,已经挺晚了。” 温如玉不解,笑着调侃:“我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至于让你这样,这是要都断了,翻脸不认人了么?” 容因没回,不否认,转身放了个干净的空纸杯到温如玉面前,示意把咖啡倒进去快走人。 见她来真的,尤为坚定,温如玉脸上的散漫才慢慢消失,不乐呵了,眼中浮上凝重。 这一天安生歇息的时间少之又少,容因有点累,疲于应付现下的乱七八糟,话不多说,转身收走制作台上其他东西,归回原位,懒得搭理温如玉了,接着就要上楼。 温如玉叫住她,不乐意:“话别说半截,讲清楚。” 容因无动于衷:“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我理解什么了?” “你该走了。” “谈谈。” “目前不想。” 温如玉说:“是不想还是为了躲我?” 容因没了纠缠的耐心,沉吟不语,抬抬眼,明着表态:“……有区别?” 温如玉执着:“判死刑也要有个罪名,至少得让我死个明白。” 容因异常冷静:“我没那义务。” 眼看容因头也不回,决绝且果断,敞开谈清楚是无望了,等她快走到楼梯口,温如玉蓦地找到由头:“我来拿衣服的,上次放你这儿了,还没来取走。” 这话比前边的一大堆说辞都管用,闻声,容因身形定在那里,隔了须臾,沉沉说:“行,这次一起拿了,下回别再过来又跑一趟。” 衣服在三楼,一开始是要送去干洗的,可家政阿姨收拾屋子时一并将这些都洗了,容因没时间打理这些,还得上去找找。 正好全都清理掉,省得后面麻烦。 让温如玉上三楼,容因走前头,顾虑周到:“你穿的那身,不用还回来了,旧的也要扔的,不要了。” 温如玉不接话茬,旧的……她不瞎,明明当时穿走的那身就很新,多半刚买不久,容因这是不给半分死灰复燃的余地。 楼梯间的灯是声控灯,一步一台阶,亮一会儿就熄了。 快到上边,温如玉要啦容因一把,可还未攥上她的手腕,容因不着痕迹避开了,不给碰到。 温如玉自找没趣,本是要缓和一下气氛,结果碰一鼻子灰。 不晓得阿姨把温如玉的衣服究竟放哪里了,到了三楼,容因先找衣帽间,再是柜子。 温如玉慢腾腾,石头似的立在一旁,全程不上前帮忙。 衣帽间没有。 柜子里还是没有。 到处都找不着,衣服昨天还在呢,今天就凭空蒸发了。 “容老板,歇会先,晚点再找成不。” 温如玉站后面喊了声,闲不下来,一张嘴就停烦人。 “容老板。” “容小姐……” “你听到没。” “容因?” “理一下,行么?” 对其听而不闻,当空气一样的存在。 温如玉上去,挡在衣柜跟前:“别当听不到,给点回应。” 容因低声说:“你很无聊。” “不要找了,坐会儿,说正事。” “……” “讲完了我自己找。” 温如玉厚脸皮,不达目的不罢休,没完没了,变着法儿不让容因找了。 容因悉数无视,当耳旁风。 屋里没有,那就只剩阳台了。 容因一个眼神都不匀给碍眼的那位,朝阳台的方向走。 温如玉跟上,中间保持距离,等容因快到阳台的玻璃门那儿了,神色变得晦暗难喻,眸中的深沉加重两分,冷不丁开口:“是因为林语?” 听到这一句,容因双腿扎根进原地,不得不停下。 温如玉像是早已洞悉,虽是问话,但相当笃定,仿佛摸清了容因的全部想法。 玻璃门上显现出容因的模糊倒影,温如玉定定瞧着,挑明:“今晚我去街上了,以为你没发现,看样子你是看到了的。” 容因背对着,面无表情:“就算是,又有什么问题?” 温如玉直击要点:“你和祝双……是在约会?” 容因坦荡:“是。” “要定下来了。” “与你无关。” “所以是,还是不是?” “如果是呢,怎么样?” 温如玉默了半晌,才说:“恭喜。” 容因欲言又止,要回呛一句,可终归还是没有。 一前一后在玻璃的倒影中相对,她们的身形错开了,各自都能瞧见彼此。 不久,温如玉嗫嚅,薄唇轻启:“你很在意。”【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chapter 014 这话一击正中,比刚讲的那些都管用。 屋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当中,容因未能当即就给出应答,站定,颤了颤眼睫,低下目光。 短短的片晌,仿若过了很久,颇为漫长难捱,容因正面这个问题,不拧巴躲避,直率承认:“有一点。” 温如玉接道:“可是你还没问过我。” 这倒是,直接就先入为主了,都没当面对峙。 然而思及当时两人的举动,对峙好像多余了,即使单方面的猜测有出入,不符实际,可基本也八九不离十了,不是正在交往就是即将式,那样的亲密很难再有更多的合理可能性。 容因再度哑然,没法儿反驳,衡量一番,只有一句:“应该没必要。” 温如玉说:“看到的不一定就是想的那样。” “……哦。”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容因回头,对上她。 “有话直说。” 温如玉仍是那个做法:“谈一下?” 容因没那么冲了,有些迟疑,但还是应下了。 “可以。” 三楼客厅阳台宽阔,横向十几米的空间分区做了露天的茶水台,双方到阳台上吹吹风,今夜无星无月,街上的璀璨辉煌反照着如黑布的天空,喧嚣之外的老洋房灯火显得微弱,浅淡的微黄落下来,更为朦胧泛旧。 凉风习习,一阵接一阵。 容因腰身稍弯,胳膊肘支在栏杆上,额角垂落的碎发贴着她的侧脸,发尾柔柔往里延伸,凌乱不失颓丧的美感。 温如玉后一步上来,站旁边的位置。 老洋房主阳台的视野极佳,远眺望去,一半光景是商业街嘈杂热闹的夜市,高楼大厦林立,熙攘的广场、商铺,现代化的巨大led广告电子屏,还有五光十色不断变换的霓虹灯;一半是隐匿于大楼和高墙后的老式片区,无声的昏暗将跟不上时代脚步的脏旧差吞入其中,破烂的青石板路绵延,歪扭着向更深处探进。 温如玉爽快,将最主要的抬出来,单刀直入:“我还是单身。” 容因斜她一下:“今晚你不也是在约会?” “像吗?” “你觉得呢?” 温如玉说:“你承认看到了。” 容因回:“我没否认。” “今天有个局,正好是来这边,很多人都在,不止我们两个。”温如玉想了想说,靠过去一些,温如玉差点挨到她的手臂,可又剩了半掌宽的空,保留适当的距离感,娓娓讲明,“吃饭的地方离‘知遇’比较近,就在你们斜对面的酒楼。” 听到她准确讲出法餐厅的名字,容因抬手勾了下头发,别到耳后,捕捉到了一丝异样:“你去过那里。” 温如玉如实表示:“去过几次。” “听起来还挺熟。” “你们今晚在那儿吃饭,还是我推荐的。” 容因梗住,半信半疑,不认为祝双和这人能要好到这个程度。 温如玉解释:“祝双在国内待的时间还不长,对这边没摸清,才来找我问地方。” “我当她自己找的。” “她回国满打满算三个月都不到,最近才入职九江集团,开车都靠导航,哪天真到你们这后边了,怕是进来了都找不到怎么出去。” “……” “她从小就不识路。” “……” 温如玉毒舌,揭人老底不留情:“她说是带客户去,结果是和你,我也没想到,早知道换个地方了。” 讲得一本正经,好像真会那么做。 容因懒懒提醒:“讲正事。” “成。”温如玉应道,长话短说,“饭局是吴伯组的,不是我专门约谁去那里,我也是今早才被通知要过去,去之前不知道会有哪些人在。” 那个饭局定的包间也是靠路边的房间,那边能看见街上以及对面餐厅,温如玉其实更先瞅到她俩,只不过当时饭局上抽不开身,忙着应付合作方,管不了那么多。 这次的饭局是合宜网络的吴董事,也就是吴林语她爸,温如玉名义上的伯伯一手操办。温如玉近期在搞互联网相关的一个项目,目前还处于起步阶段,正在到处拉人脉资源,亟需投资,吴董事趁着此次与老友聚会趁机为温如玉牵线,吴林语也参加了饭局,因而才会出现在那边。 两人不是在约会,下楼逛街只是饭局结束了,吴董事和老友还要单独喝喝茶叙旧,俩年轻人寻了个借口让地方,顺路下楼逛街,等着长辈聚完再回去。 吴林语和温如玉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交情,一定程度上能算得上是半个亲姐妹了,陪着逛街买东西没毛病,那再正常不过。 温如玉小时候温家父母老早离婚不管她,自从这对毫无责任感的夫妻自由后各自纷飞,家里的老人精力有限,无心照看小孩儿,那时候家里还有其他更受宠堂兄弟姐妹,请的保姆们也就那么回事,不太靠谱,拿工资办事却不尽责,总是势利眼,只管其他有父母撑腰的孩子,故意冷落温如玉这个娘不在爹不爱的,温如玉大约六岁起到高中毕业,多数时间都是放养式生长,那些年,比起一个屋檐下的自家人,反倒是同一个大院的吴林语一家更关心她。 因着温、吴两家挨得近,吴林语她妈杨女士还在世时,许是于心不忍,看不下去温如玉这么被像累赘般推来丢去,后来便主动向温家的老一辈开口,收了温如玉做干女儿,后来也一直将温如玉当亲女儿对待,现今杨女士早已不在人世多年,温如玉对吴林语也像当初杨女士待自个儿,拿吴林语当家人。 温如玉从来没那个心,不是外人误解的那般。 她绝对不会有那种心思,打死都不行,她们间有一道堪比天堑还深长的坎儿,说难听些,真那样就是□□了,杨女士如若泉下有知,非得半夜掀了棺材板爬上来找她算账。 这是真话,不是编谎诓骗,这么多年都是如此。 大致交代明白这其中的复杂关系,温如玉心里门儿清,认真说:“林语今晚原先不来这边的,要去学校开会,下午会议取消了才过来一起吃饭,她……不是我女朋友,不可能的事。” 容因听着,在此之前完全不知道这些,先前都是从别人嘴里得知有关对方的事情,她无意窥探别人的隐私,更出乎预料温如玉会跟自己这个不相干的外人抖落内情,那股子状似被欺骗的无名火消散一大半,喉咙里更堵了,卡得不上不下的。 望了下温如玉的脸,心头酝酿,容因下压嘴角,轻轻说:“没听你们讲过。” 温如玉坦白:“其他人不知道,没几个人清楚这些。” 容因说:“我以为你和吴……吴老师,跟祝双她们都差不多。” “祝双和我走得不近,还是不同。” “嗯,晓得的。” “她跟你聊过?” “不是,没聊你这些。” “这样。” “不经常提你们。” “那都聊些什么?” 不告诉她,容因搪塞:“很多,杂七杂八的。” 温如玉意有所指,偏要再提一次:“看来你们进展挺顺利,还不错。” 容因偏头:“将就。” 温如玉吃瘪,要多讲两句,可大抵是不愿多聊无关的方面,于是回正话题。 “昨天柔姐她们突然问我,都说我有对象了,让带出来见见,不知道是谁传的,讲得有板有眼的,都把我问懵了。” 容因说:“看起来是挺像。” “真的么,你也觉得是?” “我说了不算。” “那我挺冤的。”温如玉一脸无辜,“这不明摆着无中生有,我要有对象,肯定不会藏着掖着,没那个必要。” 容因对其不予置评,一方面不是很了解对方,另一方面,逞嘴皮子功夫谁都会,是真是假还得再看。 今天这一出是头一回经历,也是第一次谈及,她们都未曾触及各自的真实生活,这些事摆到明面上讲明白很有必要。 温如玉一清二楚,这并不是容因在意自己或怎样,单纯不愿沾惹糟心的关系罢了。 “你觉得我是那种人?”温如玉问。 “哪种?”容因装作不懂。 “有对象还出轨瞎搞的。” “不清楚。” “我要是说没有呢,信不?” “看情况。” “比如说。” “还没想好。” “假如今晚不过来,不讲这个,在你那儿,这事是不是就坐实了?” “有可能。” “我是有理说不清了。” “嗯。” 温如玉挑挑眉,没辙了,面前这个就是没心的,教人摸不透。 “挺绝情。” 容因心安理得,兀自望着远方的街道,面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知晓适可而止的道理,思忖了几秒,淡声说:“不过你要是有对象了,早点吱个声,别瞒着。” 自知打包票没用,温如玉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还是张张嘴:“放心。” 手里没烟,只拿了打火机,容因百无聊赖摁了两下,回身转向茫茫的沉郁夜色,手收了收力,好看的指节曲缩,添道:“我不喜欢抢东西,也不搞有主的女人。”【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chapter 015 夜风沿着鳞次栉比的瓦片屋顶轻拂,葳蕤的树梢晃动,温如玉望了望面前触手可及的茂密枝叶,一时半刻没吭声。 巷子里这后边的房子越来越多熄灯了,这时放眼看去只剩老洋房三楼被浅弱的昏黄无力笼罩,随时都摇摇欲灭。远瞧暗色中高低起伏的轮廓,许久,温如玉敛起眸中的深沉,扯扯唇角,故意轻笑:“有主的……我就不能是自己的么?” 不和她贫嘴,容因嗯了声,很是漫不经心。 “算了,不说这个了。”温如玉改口,不讨人嫌,“还有个事,听吗?” 容因同意:“你讲。” “后面我应该要出差几天。” “就这个。” “啊。” “随你,那是你的事。” “只是跟你提前透露一下,不然要是找我,到时肯定找不到人。” “我不找你。” “知道,我就是说说。” 容因再理了下脸侧的头发,还是会缓和气氛,难得问:“去哪儿?” 温如玉说:“云北市,到那里见个合作方,顺便拜访一个长辈,行程顺利一个星期左右就回来,中途出岔子就不一定了,可能会久一些,兴许十天半个月,或者更长。” “似乎比较棘手,挺难处理。” “还行,不成再另想办法了,现阶段的走向是不错的,理论上不会那么倒霉。” 她们的事业领域千差万别,容因鲜少问及这方面,门外汉一个,她不太懂互联网这一块的投资,给不了半点可行的建议,顶多当个旁听者的角色。 温如玉讲了些有关这次投资的,也不怕容因往外泄露机密,嘴上没门把,挺信任容因。 末了,还不忘问容因:“今年端午准备怎么过?” 她不提,容因都没记起还要过节,算起来,近些年容因早不上心这一块了,以前爷奶他们还在a城就是一大家子到这边团聚,吃顿团圆饭,读大学那会儿则是约留校的室友同学一起,等到毕业了,起初的两年还会坐飞机到上海探望,这几年就都不会了,撑死了打个视频电话问候,寄点礼物给长辈,而本人……容因都宅房子里,碰上哪个朋友邀请有心情就去转悠两圈,没有就算了。 离端午还有一段时间,容因没有计划,敷衍说:“还早,不急。” “回老家不?” “这儿就是我老家。” “我是问,到时有空不,你要和家里人过,还是一个人单过。” “都有可能。” 温如玉好气,给招儿人家不接,任凭她暗示明示都对牛弹琴,白费口舌。容因就是成心的,装呢,温如玉笑着咬了咬牙,气乐了:“你就是块木头,榆木疙瘩不开窍,哪哪儿都通不了。” 容因泰然自若,随便咋说,没所谓。 十一点半,不早了。 容因要赶人,这回不留温如玉了。温如玉本就没想着赖在这边,事情解决了,便自觉不碍眼,耽搁容因休息。 “那我走了。” “行。” “回见。” “啰嗦。” 摆摆手,温如玉真走了,干脆利索。 容因还在阳台上,目送这人下楼,走到前院,出门……到了巷口,温如玉往回侧了侧,容因把底下的一切尽收眼中,待到回神,茶水台上凭空冒出了一包烟。 是她自己的烟,抽了一半,原先丢客厅沙发上放着的,不知何时被温如玉捡了,放这儿来了。 瞥见烟盒子,还有盒子里已经抽出来一支烟,正搭在上面,一看就是某人专门搞的,容因怔愣,慢知慢觉拿起那支细长的白烟,捏在掌心中,无意识攥住。 . 一夜安眠到天明,黑夜退去,迎来的仍是微风送爽的太阳天。 周一是卡法每个星期最忙碌的时候,一大早线下还没开始营业,线上的预订单就已经排了二十多单了,多是老顾客订的,自提极少,基本都需要送到对应的公司去。 乔言最早来,比容因还先到,容因下楼时,乔言都热火朝天在烤面包了,店里刚上了折扣力度更大的搭配套餐,一款才上架的新口味培根面包特别畅销,今天如果不赶紧开干就来不及了。 容因边穿工作服边进去,拿起订单扫一遍,记住大概,先把预订单做了再弄别的。 “早。”乔言状态饱满,精神头十足。 “早。”容因说,戴上透明口罩,“稿子咋样了,画完了?” “还没呢,才把线稿定下来,白天再上色,还要修改细节。” “高兴成这样,这单又有多少?” 乔言藏不住事,钱都没到手,嘴角却快咧到耳后根了,她伸出一根手指比划了下,两只眼睛笑得眯成缝:“这回可算是发了,等收到稿费我请大家吃宵夜,见者有份,甭客气,必须出去搓一顿。” 容因说:“是挺多,比起原先快翻倍了。” 乔言一面干活儿,一面叨叨,分享这次的接单经过。自由职业两极分化大,乔言属于能糊口顺便挣点小钱的那一批,发不了真大财,但偶尔赚一笔大点的比普通人一个月工资都高。乔言有在和一家画社合作,她的一个作品集定下要出版了,接下来得走一堆冗长的流程,预计拿到钱最快得明年下半年了。 现今不再是纸媒时代了,靠画画挣钱还是三次元网络来得容易,但出版不单单是为了挣钱,更多的是市场对创作者能力的一种肯定。 乔言不是第一回出版了,可照样乐不可支,她讲的那些容因要懂不懂,能理解个大概,但具体的不是很明白。 预订单九点前全都做完送出去,线下的顾客陆续过来,整个上午忙得脚不沾地,到处团团转。 晌午趁空才能扒口饭,四点多客人少了,订单也没多少了,乔言想起昨晚的约会,八卦她们的后续。 容因说:“不怎么样,一般般。” 乔言疑惑:“不来电呀,还是?” “太平了。” “啥意思。” “相处起来,不是很有感觉。” “就是不心动,能处,可普普通通像朋友,不是情人,没爱。” “差不多。” “那多半悬了,成不了。” 乔言这个局外人比当事的还明了,堪比情感大师,言辞犀利且准确。她“啧啧”两下,感到挺惋惜,很看好祝双,当她俩能成来着。 容因说:“原本就是试着接触,成不了也能当朋友。” 乔言感慨:“这个真的蛮好的,不再考虑考虑?” 容因勾起唇:“你好像很了解。” “当然,我找周……”死对头的名字都到嘴边了,乔言生生咽回去,不情愿提到对方,“我找人又打听了,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白富美,条件相当优异,正经八百的海归精英。这种搁任何一个地方,绝对抢手,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容因认同:“嗯是,以后很可能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了。” 说归说,一码算一码,没感觉是事实,容因不是那种为了图条件就钓着对方的人,成就成,不成就不成,拖着骑驴找马算哪回事。 等不忙了,发微信给祝双,找人要了个地址。 祝双没多想,误认为这是要做什么,结果容因把她送的礼物还回去了,最终还是不收。 东西实在贵重,可能对于祝双不算啥,买这玩意儿就跟上街买个包子似的,但容因充其量只是个混得还可以的寻常人,六位数的礼物没办法毫无负担就收下,压力太大。 不知是工作分.身乏术没时间处理这个,还是介意容因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拒,东西送到那边了,也被签收了,祝双没回微信消息,冷着这边。 同一天等不来祝双的答复,反而是高宜打了两次电话,两次容因都在烘焙室,手机静音放外边了,没立马接到电话。 高宜发消息:「在忙?」 高宜:「有时间不,回个电话。」 高宜:「有事,不骗你。」 …… 小孩儿惯会消息轰炸,没多久就发了十几条消息,还有短信,容因拿到手机解锁屏幕,乍然以为出啥大事了,孰知只是高宜周末想过来待一天。 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猜到容因会拒绝她来,高宜学聪明了,不硬碰硬,满口保证:「不住你那里,晚上我回学校。」 容因不上当:「我有时间去学校看你,店里有客人,到时候顾不了你。」 高宜:「你忙你的,不需要顾我,我就是来看一下。」 前车之鉴摆在那里,上次高宜同样这么找理由,最后还是死皮赖脸留下来硬住了两天。容因不答应,又要回拒,高宜赶紧搬出大姑:「姨让我去找你的,不信你问她。」 高宜没撒谎,真是大姑让她来的,大姑心疼孩子,想着高宜在a城人生地不熟,也挂念容因开店打拼不易,觉着她俩该多走动,相互照应,非让高宜过来。 高宜:「姨还给你寄了东西,让我带过去。」 容因打电话求证大姑,确认是大姑的意思,才让高宜过来。 乔言问:“要不她来了就请你们,正好人都在。” 摇摇头,容因拒绝了:“她只待白天,下午还要回学校,吃不了夜宵,时间赶不及。” “晚上再回去呗,也没差,干嘛急着赶她走。” “算了。” 不解容因这么做的原因,乔言没多问,说:“好吧,改天再看了。” 高宜周五没课,原定周末过来,没忍住周五老早就来了。 那时卡法还没开门,容因还在睡觉,被门铃声吵醒还以为是顾客。 高宜有这边的进门密码和指纹,她就是有意要找存在感,容因刚爬起身坐起来,房间门就被拉开了,高宜把背包往旁边一扔,进门脱了鞋还没换拖鞋,光脚上前就蒙住容因的双眼,抵在身后:“猜一下我是谁。” 小孩儿整个人都压了上来,还特地凑到容因耳边低语,热痒和背后的柔软袭来,容因当场沉下脸色,冷声低斥:“放开,出去。” 高宜偏不放,靠得更上来些,习惯了她的严肃,可谓油盐不进。 容因拉开她的手,不动声色抓起被子遮在胸口,打她一下。 高宜吃痛,不悦地抱怨:“干嘛这么凶,还打人,开个玩笑而已,要不要那么小气。” “马上出去。” “我就不。” “高宜……” “做什么?” 容因火气上来了:“你要想待这边就老实点,不然我待会儿就送你回学校。” 高宜撇撇嘴,松开:“行了行了,出去就出去,一见面又拉着个脸,每次就只会这么威胁我,没意思。” “把门关上。” “哦。” “离这边远点。” “我又没怎么样你,至不至于……” 高宜一出去,门立即被反锁上,容因面色难看,三两下重新找身休闲装穿上。 才早上七点多,高宜打车过来的,天都还没亮,她还没吃早饭,到了外面就四处搜刮零食,看到乔言前两天送上来的薯片就拿一包撕开,吃两片,眼神慢悠悠巡视一周,没瞧见屋里哪里又新添了别的女人的东西,才收回目光,直挺挺倒沙发上。 容因进浴室洗漱,出来时脸还黑着:“来这么早不上课,逃课了?” “没逃课,别冤枉我,今天一天都没课,力学老师有事调课,换到下周一了。”高宜说,盘腿坐着,端起容因的杯子要喝水,发现杯里没水又开了瓶果汁饮料,“早点过来不好吗,我可以帮着干活,分担分担。” 容因说:“用不着你干,店里有值班的员工。” “不要就算了。” 拿着小孩儿无可奈何,容因尽量不管她,照旧丢一千块钱,让其白天出去逛街,看上什么自己买,别到这边添乱。 高宜不要钱,当面扔回去,打发不走。她抓起背包,打开,将大姨寄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放茶几上。 两盒进口燕窝,还有各种各样的补品。 “姨说了,咱俩都吃,东西放你这里,下回你哪天弄好了我再来。”高宜理直气壮安排,早盘算妥了的,“一两次吃不完这么多,你放着不要又送给别人了,大老远带回国寄过来很费事,不要浪费姨的一片好心。” 容因全当听不见,不如她的意。 高宜心态稳定,被冷着也不恼,没长骨头似的靠着沙发,迟些时候拉开茶几抽屉,反手就要把东西扔里面。 但当瞅见抽屉里的裙子——前几天容因找了挺久都没找到,温如玉第一回到这儿过夜留下的那条,她僵住,脸上的神情陡然一变,笑意瞬间荡然无存。 没见过容因有这样的裙子,一眼认出正主另有其人,高宜很不乐意,径直问:“这谁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chapter 016 往常家政阿姨到这边打扫卫生一贯都会将所有物件收进对应的原位,理论上,温如玉的裙子不该出现在茶几抽屉中。 难怪先前搜遍卧室都找不到,合着藏那儿了。容因瞄了下,倒没怀疑,念及可能是阿姨收拾房子时乔言上来过,不小心丢里边的,不咸不淡说:“你不认识。东西放那里,别乱动。” 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是有人过夜后留下的,高宜紧紧盯着裙子,抓住套在外面的包装袋,捏得咔咔响。 “新女朋友?” 容因撇开这一句不回,拧开护肤水瓶倒手中,轻轻揉搓,拍脸上,叮嘱:“冰箱里有火腿三明治,饿了自己拿,别总吃零食,膨化油炸食品吃多了不健康。” 高宜性子轴,非得逮着不放:“不要打岔,问你呢,前一个不是才分,现在就换人了?” “小孩子家家管那么多……” “别想糊弄我,每次都这样。” “那是我的事。” “到底是不是?” 抹完脸,拨弄理顺头发,容因把护肤水放回梳妆台,走向冰箱拿出三明治,搁微波炉里热一分半钟。 高宜不死心,挺在意这点,站起身拦住去路,挡容因跟前,薄唇紧抿,大有容因不说就没完的架势,倔得要命。 容因游刃有余,习惯了应对她的种种神经质的幼稚行为:“不要挡路,我晚点还要开店干活,没空跟你胡闹。” “你讲了我就让开,究竟是哪个。” “一天天净耍脾气,能不能正常点。” “我不管,你必须说。” “让不让?” “不。” “今天别惹我,差不多就行了,不要得寸进尺。” 高宜不听话,越大越不受管教,极其固执。容因被她逼到角落,一退再退,险些磕冰箱上,直到没有后退的空间。 小女生这几年长个子蛮快,现在光脚比容因都高一点了,她气性挺大,拉住了容因的胳膊,不让走开。 容因来火,又没处发作,自知对她讲什么都是白搭,这小孩儿脾气古怪得很,挣不过她。 分明被堵住的是容因,高宜还委屈上了:“你骗我。” 容因说:“我哪个时候骗你了?” “你原先还说你单着,没找。” “那是当时。” “现在这个呢?” 容因就是不说,倔脾气如出一辙。 乔言今天照样赶早,只比高宜晚十来分钟,她拎着热乎乎的包子豆浆上楼,多带了一份给容因,上三楼就撞上了姐妹俩僵持不下的场景。 误解这是吵架了,正闹呢,再一看高宜用力抓着容因,把人手腕上都勒出一圈浅浅的红痕,乔言慌忙进屋,赶紧上前劝和:“干嘛呀这是,大早上的,诶诶诶,有话好好说,都这么急躁上火干啥,一一,先放开你姐。” 一一,高宜的小名。 有人来了,高宜神色变了变,不好再做更越界的行径,终还是收敛些,松松力,放开。 乔言插进二人中间,急得豆浆都要撒出来了,顺势推开高宜,将容因拢到身后:“你俩真是……阿因,早饭,快接着,给你买的,你拿餐桌上去,待会儿都吃,快去。” 被误会了,她们都没澄清,容因听乔言的,接下塑料袋子,顺带拿三个白瓷盘,把包子豆浆腾出来放盘里。 高宜站边上,看着容因走开,默然须臾,把方才微波炉里热好的三明治捡出来,也拿到桌上。 乔言打圆场,生怕她俩再闹,故意把人分开,让都吃早饭。 三明治只有一人份,本是容因今儿的早餐,现下只能给高宜,容因和乔言都吃包子,等早饭囫囵结束,乔言拉着容因下楼,剩高宜在上面收拾残局,有意再次分开她们。 到了楼下,乔言才悄声对容因嘀咕:“咋了你们俩,这阵仗有够吓人的,在吵啥,一一在学校惹事了还是什么?” 容因实话实说:“没吵,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哪样的?” “有点复杂。” “说说看。” “讲不清楚。” “肯定就是吵了。” 真不是有心瞒着乔言,容因自己都不晓得该怎么解释,一笔糊涂账,越理越是一团乱麻,掰扯不出个合理的头绪。 乔言不逼她,没刨根问底。 还没到正式营业的点,但这会儿得开始备料了,没空闲聊,仍是到了一楼穿上店里统一的工作服就干开。 轮班的员工晚半个小时才到,一来就被派出去送附近公司的预订单。 高宜九点半下来,在三楼磨蹭了很久,之后下来帮忙。 容因进烘焙室了,没精力管她,乔言招招手,担心她们碰一块儿,喊高宜去帮她。 “阳阳他们送单子去了,正好缺人,你来,帮我守下收银台,有人点单会弄吧?不会我教你。等阳阳他们回来了就换他们来,辛苦一下。” 又不是第一回帮忙了,高宜必然会操作,过去就直接上手。 容因上半天都在烘焙室忙活,中途出来了两次,可都是短暂到外面待一会儿,歇口气,休息好了就回去。 有心无心避开高宜。 高宜闲得慌,等被送完单子的阳阳换下来,便一直给乔言打下手,到晌午了她外出买饭,拎着两大袋子便当回来。 中午有一家公司订了八十多杯冷饮,容因做完饮品亲自开车去送,她不在这边了,高宜状似随口对乔言说:“乔乔姐,问你个事。” 乔言嘴里塞了饭,含糊不清嗯了声。 高宜问:“我姐有新对象了吗?” 乔言咽下饭菜,被问得有些懵:“好奇这个干啥,你姨又催婚了,派你来打探虚实?” 高宜说:“不是,跟我姨无关,我随便问问。” “真的?” “绝对,我保证,不然我期末考试全挂科,一门都过不了。” 乔言勉强信她,回想了下,当她是在打听祝双,摇摇头:“没有,应该成不了吧,你姐对这个不是很上心。” 高宜敏感捕捉到重点:“这个?哪个,我见过没?” 乔言不告诉她,更多的不透露了:“问那么多做什么,有新的你姐又不会瞒着你,都会带出来见大家的,别打听这些了,好好读书,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 余下的乔言守口如瓶,从她这里撬不出具体的,高宜追问不出来,但能知道容因暂时没有对象就行了,这才是最要紧的。 容因身边的女人就没少过,走一个,来一个,可这其中停在接触阶段戛然而止的居多,真正能确定长久交往关系的少之又少——高宜了解这一点,压根不担心这部分短时间驻足的女人。 心里稍稍舒坦了,高宜挂了半天的臭脸立马好了,待容因再回来,她变回了平常的模样,终于老老实实的了。 看不懂小孩儿抽什么疯,乔言一头雾水,对容因说:“不用哄就好了,我当你俩还要冷战很久来着,小姑娘生气来得快去得快,真不错。” 容因依旧不搭理高宜,随便如何。 中间围裙脏了需要换新的,那时容因手上沾满了面粉,不方便,喊人来给换一下。 应声的是乔言,可进来的却是高宜。 容因和面未能察觉,高宜从身后出现,伸手,半圈住她的腰,挨近,像是由后方将她抱住。腰侧的触感若有若无,容因木讷,等回过神明白是谁,高宜已经收回手,似乎没那个意思,规规矩矩的,为她系上围裙带子。 “可以了。”高宜低低说,呼吸落在容因耳后,轻轻的。 容因条件反射性退开,撞到制作台,差点把玻璃碗掉地上,手忙脚乱接碗,稳住身形,制作台上的工具又往地下落。 砰…… 啪嗒、哐当—— 高宜先一步让开了,脸色平静,什么都没做的样子。 容因看她一眼,刚要训斥两下,可顾及到是在外边,还有乔言他们在,场合不对,只能压着自个儿,忍住了。 旁边同在烘焙室忙碌的员工被乍然的响动吓到了,惊得向后跳了跳,见到地上的狼藉飞快来帮忙捡东西。 门外的乔言大声问:“怎么了?” 容因缓缓神:“没事。” 匆匆收拾干净,容因面无异色,没让其他人看出来异常,到隔壁仓库房重新找材料。 乔言还是进来瞧瞧,不放心。 容因再回来,所有物件已经复原,高宜杵一边,仿佛这一切不是她导致的。 问问情况,乔言关心她们。 容因说:“真没啥。” “那就好,小心点,有事不行就叫人来帮一下。” “嗯行。” 处理完,乔言想起了什么,又来了句:“对了,刚太忙忘了跟你讲了,有个事。” 容因侧身:“什么?” 乔言说:“温如玉找你,让我跟你转达一下,同意她的好友申请。” 听到“温如玉”的名字,高宜比容因更快有反应,登时转头望过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chapter 017 今早起来到现在光顾着干活儿了,别说点进微信,容因连手机都没摸一下,她上回就把对方拉进黑名单了,好友验证申请早过期了的。 当着乔言的面,容因垂眸做事,脸上的情绪不显,坦然自若,好似与温如玉之间并未有多余的牵扯,她点点头,应道:“知道了,晚点再看。” 乔言显然只负责传话,没问具体的,表示:“估计是有事,今早坐车路上她就发了,本来想着过来就告诉你,转来转去脑子都忙昏了,给忘了。” 容因说:“没关系,我待会儿就回她。” “不急,她应该也在忙,早上赶飞机去了。” 以为温如玉前两天已经出差了,结果今天才走,容因这一周全身心都在看守店铺,没咋关注这些有的没的,定点不知情。 乔言念叨了几句,大意是温如玉这趟不止是她一个人去的,还有别的朋友,譬如周希云,听起来似乎是个相当重要的行程,影响还蛮大。 作为乔言多年邻居兼对头的周希云同样是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那位究竟多有钱容因不是特别了解,但据乔言所说,周希云家里开公司的,其母周慧文更是强人中的女强人,往上数两代都算是很不错的那种,反正是个绝对不缺钱的主。 温如玉能和周希云玩到一起,关系那么要好,多半也差不到哪里去。 容因在此之前少有注意这方面,晓得温如玉要去云北市,只当是普通的出差,眼下看来不是,与预想的偏了十万八千里。 “周希云不是刚入职益丰集团不久,怎么会凑到一起,是两边的公司有合作?”容因温声说。 这乔言就不清楚了,一问三不知,不关心那方面。 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唠嗑,高宜旁听,一会儿折到外边的收银台,待乔言出去了,顺势随口问:“乔乔姐,你们说的谁啊?” 乔言洗手准备做咖啡:“你问的哪个?” “那个温什么。” “温如玉?” “对。” “怎么了?” “没,以前好像没听你们讲,都不认识。” 乔言说:“算是一个朋友,这条街上的酒吧老板,不咋来这里,你肯定不认识,见都没见过。” 高宜直入主题:“她和我姐啥关系?” 乔言不明所以,被问得一愣一愣的:“和你姐?” 高宜颔首:“嗯啊,追求者吗?” “哪儿跟哪儿呀,乱想什么。”乔言笑笑,根本没往那方面琢磨,帮着澄清辩解,“你姐和她又不熟,没那么回事儿。温老板她是……我一个朋友的熟人,跟你姐话都没说上几次呢,可不是那种关系。” 高宜一愣:“那她找我姐干啥,还要加好友。” “不晓得,问你姐才清楚,但是你姐追求者不是她,你搞错了。” “我还以为是你原先说的那个。” “不是,咋可能。” “真的?” “还能有假么,骗你干啥。行了,别老是打听你姐了,今天总问这个,奇奇怪怪的。” 乔言满口保证,信誓旦旦很有说服力,高宜虽疑惑,老觉着不大对劲,可还是选择相信乔言。 周五下半天就比较清闲了,店里线上的订单全是容因主动去送,以往都是阳阳他们去,容因的行为在乔言看来略显反常,可最后还是没干涉,当作察觉不到。 高宜下半天瘫二楼阳台的躺椅上,直挺挺倒着玩手机游戏,每当容因回来了她就放下手机,等容因一出去又躺下,消磨时间慢慢等容因回这边。 最终还是留高宜待到晚上,眼见六点了,总不能把人就这么赶回学校,容因不发话,有意冷着高宜,高宜也犟,守那儿动也不动,完全没有要背包回去的架势,继续僵持下去不是个办法,乔言开口拍板,拉着姐妹俩连同店里的员工一块儿,到西井大院那边的一家老牌子大排档撸串。 容因没开车,过后是乔言送高宜回a大,其他的人则各自打车回去。 高宜不愿意去a大,明儿和后天都放假,她还要去卡法,可惜西井大院离a大更近,她自己允诺了的,晚上要回宿舍,因而没再去卡法的借口了,只能听安排。 出尔反尔的话,周末两天就别想再去老洋房了,容因说一不二,没那份耐心陪她任性。 容因返程是与店里一位住在天成路的员工一车,到了家,早已把白天温如玉的那一茬抛远了,打开手机点进微信,始终没收到最新的好友申请,便理所应当视作对方没找。 祝双于夜里十一点多发来回信,维持彼此的体面不纠缠了,适时抽身:「东西收到了。」 后面附上一张实物照片。 容因回复:「麻烦了。」 祝双:「看来是我把你逼太紧了,不该那么着急,没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是有点难接受。」 容因:「你挺好的,是我的问题。」 祝双:「虚的那套就别来了,我心里有数,犯不着。」 面对人家的利落坦诚,容因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往下铺垫了,挺尴尬的。 祝双问:「真不能再试试?」 容因婉拒了,很是迂回。 祝双啼笑皆非:「又要发好人卡了是不,我都不知道我原来有这么好。」 容因:「嗯。」 祝双:「当不成对象,以后做朋友总没问题吧,你这一次接受不了就不为难你了,但是不管怎样,你才是一个很好的人,别因为这个闹得连普通朋友都当不成了。」 容因:「行。」 祝双:「那个礼物,其实就算是朋友,你收了也可以的。」 容因:「太贵重了。」 祝双:「你真是一点都不会变通。」 拿得起放得下,祝双不会死缠烂打,双方简单走了个过场,到这里就默契地结束,不再有后续。 接下来周末的两天,白天高宜都从学校过来,雷打不动到卡法打下手。 恰逢这周容因和乔言都在,两天下来都相安无事,未再有更多的矛盾。等到周天晚上,容因开车送高宜到a大后门,快到学校了,高宜没来由说:“她们都不适合你。” 容因听清了,一字不漏,可不予理会。 高宜提了一嘴她的前任,早就看那位不上眼,偏要当着她评判:“早该分了,她跟你不是一路人。” 容因神情漠然,对她的越线没生气,淡声说:“消停点行吗,别管我的事,好生读书。” “我又没管你,”高宜别开脸,感到憋屈,“我管得了你吗……” 下车了。 容因思忖一番,破天荒轻言细语,劝道:“收收心思把精力放在学习上,明年先考研,争取早些转回上海,a城比不上那边,自己还是要多想想,21岁了,不是十几岁还可以任意妄为,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些,别老是让大姑他们操心。” 言讫,不给高宜反驳的机会,合上车窗,开车往回程的路。 高宜气鼓鼓站在路边,神色低郁复杂,眼中的别样情绪愈发浓烈。 送走小的,店里变回原样,气氛都轻松了。 后三天都是容因守店,乔言休假了,不来店里,有事靠线上联系。 店铺经营容因一个人忙得过来,乔言唯二的两次发消息找她都是为了一件事:为温如玉传话。 第一次,乔言问:「加上了吗?」 容因:「?」 乔言:「大忙人,你忘性咋那么大,温老板找你,不记得了?」 容因:「……」 容因:「是忘了。」 乔言发来一串号码:「那你自己加她。」 容因没加,本来就没说要加对方。 第二次,天刚亮,乔言追问:「加了吗加了吗?」 容因:「等等。」 乔言急性子:「哎呀,你先加,人家还等着呢。」 容因:「好。」 必然又是没加。 温如玉找乔言带话,理由是要还钱,乔言深信不疑,这妮子热心肠,还打电话找容因。 着实招架不住,容因把某人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搜索号码,发送申请。 对面秒同意,近乎是刚发送就通过申请了,看着最顶上的聊天对话框,容因缄默,指尖动了动,还是等着对面先发话。 温如玉真是来还钱的,转账1888元,出手挺阔绰大方:「上次的干洗费。」 容因半低下眼,点点屏幕:「没有干洗。」 温如玉装作忽然转过弯儿:「好像是,我给搞错了。」 无视这人拙劣的演技,容因:「东西你还没拿走。」 拆自己的台,温如玉实诚得过分,不打自招:「好像放茶几上忘拿了。」 不用说,到底是谁把裙子放茶几抽屉里放着的,结果一目了然了。 容因:「……」 温如玉无赖:「那下回再拿。」 容因:「……」 温如玉:「别介,真不是故意的。」 没收那笔转账,容因不与之闲扯,丢下手机先去洗漱,收拾好了再回来。 临到要睡了才重新看消息。 温如玉倒知趣,不打扰她,只留了两条消息。 一条是文字:「我的错,不要生气。」 另一条是隔了十分钟发的语音,时长较短。 点开。 对面拖着声音,慵懒低沉,慢条斯理说:“容老板大人不记小人过……理一下我,行么?”【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chapter 018 仍是不理会对方,听完就放下手机,丢床头柜上。 容因乏了,连轴转了三天心力俱疲,时间已近凌晨,明儿还要外出买材料进货,杂七杂八的琐碎事特别多,七点多就得起来,现下没功夫跟这人扯这些,加上好友就算是应付完这桩“麻烦”,省得之后乔言又在中间传话,搞出其他岔子。 温如玉没再发更多的,挺有分寸,消息发到了这边就行,她回不回都不要紧。 毕竟也没想过她会回。 六月初的天温度持续回升,a城迎来了一年中气候最适宜的时段,二十度左右的气候不冷不热,雨水少了,阳光暖洋洋,全天都清爽舒适。 而与明媚天气反着对应的是店里的生意,每年这时候卡法都相对较为冷清,一方面是六月能卖花的节假日少,挣不了几个子儿还有倒赔本的风险,另一方面春困时期过了,这阵子无论热饮还是冷饮的销量都一般,线上线下订单数量逐天下降,甜点面包那些反倒更好卖。 这趟进货是容因带着阳阳一块儿去,但不是开车过去拉东西,而是找供货商谈价格数量之类的,说白了也是签合同。 东西谈妥合同了供货商那边会送,用不着这边开车去拉,只是出面走个形式。 签完合同就回去,到天成路才十一点多,店里的客人稀散,一楼加二楼拢共才六桌。乔言躺在二楼阳台的椅子上打游戏,手指飞快点动屏幕,见她走近,先说:“这么快就搞定了?” 容因坐旁边的椅子:“又不是大事,还行。” 两人聊了会儿新签合同的具体细则,供货商这次又涨价了,乍一看好像不多,但一年累积下来也不算低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涨价了,现在的物价与日增加,有时半年涨一截,有时甚至两三个月就有变动,且签合同的作用不大,管得了一时管不了长期,偶尔原材料价格上涨太快,供货商变卦毁约要求加钱是常有的事。 不过短期内换掉现在的供货商也不现实,卡法终归只是原创小店,没有大品牌加盟的支持,光是找到价格还算合适、稳定并货源质量有保证的进货渠道都难,况且比起那些大品牌,卡法的需求量太小了,对供货商而言赚头简直微乎其微,目前别说和别人有谈判的资格了,连后续能否继续长期合作都难保。 这是双向的选择,不单单是这边能决定的。 她们开这个店当下也是走到哪里算哪里,得亏房子是容因名下的资产,不考虑房租等问题,不然店铺真的很难持续运营下去,早倒闭了。 乔言平时心大,这会儿也跟着发愁,接连叹气:“的确,钱少的质量不过关,质量过关的又不便宜,找不到更好的没办法,咱人微言轻,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任他们狠宰了。” 容因打算下个月亲自去云南实地走一遭,现在卡法用的豆子都是进口的,实际上国内云南的豆子不比外边的差,试试去那边能不能找到满意的货源。 乔言未雨绸缪,有点子没信心:“要换豆子啊,客人能买账不,要是不行咋整?” “先试试,还不一定要换,只是去看看。”容因说,还没细致的计划,本身都不确定。 “要不要我一起,你一个人也不太行。” “不用,你留下看店,我在那边有熟人,会有照应。” “大约啥时候走?” “中旬之前。” “成,看你方便,我都行,如果需要我一路,提前吱个声。” 简单聊聊,一局游戏打完了,乔言看看时间:“吃饭了没,直接谈完就回来了?” 容因回道:“还没,时间不够。” 收起手机,乔言起身:“正好,温如玉点的外卖要到了,一块儿吃。” 温如玉点的外卖? 容因望向门口:“她点外卖做什么?” 乔言大剌剌说:“算是感谢费吧,我可帮了她的忙。” 是啥忙显而易见,问都不用问了。 容因语塞,倒不清楚原来温如玉这么会做人做事。 说曹操,曹操就到,前脚话刚讲出口,后脚外卖员的电话就响起了,两大包餐食一次都送不上来,上下跑了两次才送完。 温如玉名义上是感谢乔言,可订的东西足够全店员工的量了,而且还是从街尾一家本地特色酒楼下的单,那里的消费偏贵,这一顿消费下来比那晚祝双请吃法餐都贵多了。 花胶炖鸡、避风塘帝王蟹腿、清蒸东星斑……菜色尤为丰盛,总共十六道菜,快赶上吃席了都。 乔言本人都惊到了,以为温如玉所谓答谢就是点个普通的中餐,孰知整那么大一堆。 几个员工纷纷凑上去,当这餐是俩老板请的,原本一个比一个蔫巴,上班如上坟,当看清桌上摆的菜,当即七嘴八舌激动起来。 “老板你们发财了,天!” “这是午饭还是散伙吗,吃完这堆不干了吗?” “好香呀……” “螃蟹真肥,一看就好吃。” 温如玉那顿饭究竟是为了感谢乔言带话,还是别有居心,在场的谁都不清楚。容因垂着视线,是最镇定的那个。 乔言把筷子塞她手上,人还没吃就先打开相机,咔咔一通拍照,发给温如玉:「谢谢!温老板发大财!」 其中一张照片将容因拍进去了,桌旁的角落里,容因身着复古风吊带配短款休闲西装外套,头发盘起,气质娴雅轻熟,一看就淡性子。 另一边的云北市。 刚从会议室出来的温如玉点开手机,粗略浏览那些照片,在有容因的那张上多看了两眼,而后闲得发慌,把这张照片转给容因本人。 消息界面弹出,容因瞥见是谁发的,翻转手机覆在桌子上,动作十分自然。 边上的乔言捕捉到了不对劲,瞅瞅她:“谁发的啊?” 容因面不改色:“没谁,一个商家。” “那你咋不回?” “晚点再回,先吃饭。” 乔言鬼精,不着道:“我总觉着吧,你这些天好像哪里有问题,但是又讲不上来,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了?” 容因不承认:“你觉得错了。” “不可能,我直觉一向很准。” 夹一块鱼肉放乔言碗里,容因转开她的注意力:“快吃,待会儿菜要冷了。” 温如玉的感谢方式不止是点一顿外卖,还有别的——寄云北市的特产、纪念品,以及送一些接地气的玩意儿,比如干货茶叶之类的。 基本都见者有份,回回都至少寄两份,顺带捎一份给容因,有时连乔言她姥和徐女士都有份。 乔言受宠若惊,饶是平常脸皮比城墙厚,这下收礼也收到怪不好意思的,还对容因说:“看不出来,温老板人还蛮好的,这也太热情了,收人家这么多东西,都不晓得后面该咋回礼了。” 送礼期间,时不时的,这人兴致来了就会发一两条消息给容因,即便容因一次都不回,还是照发不误。 全是些无聊的内容:定位、地方打卡、照片。 约莫一到两天能有一条,原定出差一周,事实上十天了都还在云北市。 十天以后又有三天多彻底没动静,人间蒸发了似的,要不是乔言中途收到了一次快递,真以为这人出啥事了。 容因少有的回了一次:「。」 仅仅一个标点符号。 当晚,温如玉闪来一个视频电话,这边不接就连着打,直到接通为止。 手机的那一方,应当是喝了酒,温如玉醉眼微醺,看样子是在重要的场合上,为了这通视频才特地到外边单独避开其他人给她打过来。 容因本想着接起来就挂,觉得这人有病,脑子犯浑了才忽然打视频,可当电话接通看到对面的场景,话到嘴边又憋住了。 视频打完,双方都没咋讲话,温如玉最后低声讲:“我去找你。” 当她有病,容因没放在心上,没所谓回了句:“刚刚不小心摁到屏幕了。” 解释为什么会发那个消息,似乎不是有心的。 没能说上几句话,对面很忙,没多久有人出来找温如玉,视频通话便匆匆挂断,连句道别都没来得及。 容因靠着椅子,同样避开了店里的那些人,在后院的台阶上坐会儿,点一支烟含嘴里,舌尖抵着上颚顶了下,缓缓轻吸一口气。 好久没抽烟了,抽的这支还是上回对方拿出来的那一支。 凉风吹得头发都乱了,烟抽完就折回去,到了房子里当无事发生,那通视频电话未曾留下一丝痕迹。 . 云北市到a城最短四个多小时路程,算上所有行程,开车其实比坐飞机更快。 后一天,温如玉比周希云几个先离开,原计划是一起坐飞机回a城,但温如玉只身提早走了,不和周希云他们同路。 当日,深夜的老洋房三楼。 黑灯瞎火的屋里,窗帘全都拉上,感官无限被放大……容因沉溺其中,面前的被子高高隆起,无边无际的黑沉是泛潮的水,来势汹汹,肆无忌惮地将她吞没。【你现在阅读的是 】 19、chapter 019 温如玉是这天晚上九点左右到的a城,进了市中心直奔天成路,彼时卡法已近打烊时间,乔言九点就回家了,几个员工打扫干净卫生依次下班离开,整栋老洋房上下三层都亮了灯,店里没客人了,容因掐着点准备关门,这人赶在闭店前抵达,还差几分钟就十点了,不早也不晚。 大老远的来都来了,顺其自然便待这边过夜。 从云北市到a城一路劳顿,连晚饭都抽不开身随便对付一口,到了老洋房也不废话,双方直入主题。 大门倒是关上了,但一楼到三楼的所有门都敞开,灯一直亮堂到后半夜,再到天明。 今天城里的气温仍凉快,夜里起风了偏冷,容因傍晚加了件薄外套,这才没多久,外套又被丢在了楼梯口,都来不及进三楼的房间。 鞋子、其它衣裤,还有固定头发的一字夹,由楼梯口到房间门口,一路都是,直至浴室门口,剩下的全都堆在那里。 浴室光洁的地板上积盈着残留的水,余温尚在,湿答答的,满地的狼藉。 天花板上纯白的光线刺眼,她们暴露在其中,各自都无所遁形。 暖的,热的,陷入混沌中,无法挣脱出来。 只有房间这一隅的灯被关上。 嗡—— 谁的手机在响,有电话打进来。 一次,两次,记不清打了几回,容因摸索着要去找,却被温如玉抓住手腕,拦住了。 “别管……” 是温如玉的手机,周希云他们打的电话,问她是否顺利到这边了,以及发了一些有关这次合作的收尾动向的消息。 一连几次都打不通,后面就不打了,只让这边有空了回个消息。 手机都被扔椅子上了,结结实实落在软包坐垫上面,震动声变小了,不再是困扰。 容因仰了仰头,温如玉勾起她的下巴,双方的呼吸交互,如丝线缠束,分不清彼此。 晃神的间隙,容因先压着声音轻轻问:“不是明天再回来,工作都搞定了?” 温如玉贴近她的脸,挨了挨:“绝大部分都弄好了,剩下的交给希云了。” “还以为你们不是很顺利。” “是有点。” “嗯。” “合同差点没签成。” 这一趟出差比预期的要难,原先两方谈的那些条件推动还比较顺畅,因而之前大家都认为这次十拿九稳,就是过去搞个象征性的流程,然而等到了云北市所有的计划都被推翻,现实比预料的变动大得多,一直在明面上挺看好他们项目的合作方临时变卦,迟迟拖着不肯签约,一行人苦守那边当是还有转机,期间又是吃喝伺候,又是陪着对面的话事人各种折腾,但最终还是没能把合作敲定下来。 至于原因,则是一同竞争的对手截胡,早在他们过去之前就通过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摆平了合作方内部的一些人,导致近乎是板上钉钉的合作被掀翻。 这事说来话长,总之最后是周慧文女士赶去出面,约见了那边刚高层的一位的话事人,局面才有所转机,硬生生给重新促成了合作,有惊无险敲定下来。 对话断断续续,聊不了太多,中间还停了会儿。寂静的周遭针落有声,属于各自的气息落在耳畔,容因反过来趴着,皎洁的月光倾泻照着屋檐,沿顺房顶掉进窗户,又被厚实的窗帘挡在外头。 轮到温如玉问她了,不提别的,像是对她最近的行踪了如指掌,径直问:“你和祝双,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容因装作不知:“不明白你在讲什么。” 温如玉说:“为什么拒绝她了?” “谁告诉你的?” “没谁,我自己发现的,别转移话题,先回答。” “没有为什么。” “是吗?” “不关你的事。” “除了这句就没有别的了,我也没说关我的事。” “……” 偏要在这种重逢的时候讲些不着边际的,温如玉挺会爬杆上架,不会见好就收:“不是对她很满意,快要成了,发展挺好的么。” 容因转开脸,陷进柔软中,不听她连篇的聒噪废话。 温如玉没眼力见,捏住她的下巴,将其扭回来,不让躲开。 容因骂她:“神经。” 温如玉嗯了声,没皮没脸,似是听不懂好赖话。 其实容因和祝双没成的事是从祝双本人那里得知的——祝双今早发了一条朋友圈,分享自己去参加画展的生活日常,配图中一张照片有一位知性美丽女人,即画展主办本人的特别出镜。 祝双的那条朋友圈一共配了九张图,虽然乍一看寻常无奇,没有半点端倪,可傻子都看得出来那个祝双配人家的照片不是随便发发,而是有心而为之。 再有,温如玉恰巧有那位办画展的女人的微信好友,对方也发了动态,同样将祝双拍进照片中,还专门公开提及祝双的到场,可见其关系匪浅。 祝双找其他女人去了,必定是容因这边已经拒绝了她,只有这一种可能性。温如玉勉强清楚祝双的为人,不用问都猜了个七七八八。 “你真是……病得不轻……” 容因被迫对上温如玉的直勾勾的双眼,躲不了,无处避开。 温如玉听着,不为所动,低声讲:“继续——” “……” 沉沉的晚上,二人的说话声很快就没了,再度归于宁静,窗帘的一角被钻进缝隙的风吹起,无力地翻动,不多时再重重垂下。 高墙之外的城市另一边悄声地与天幕合为一体,星子摇摇欲坠,随时都会湮灭一般。 这次来待的时间最长,由晚上到天际现出金色,地面的光逐渐倾倒滑落至天上,清早的晨曦四散,一大半天空都染上了暖黄。 后夜里的一切转瞬即逝,仿若不真实。 容因不知何时睡下的,之后的都是温如玉收拾,她们在这方面早就形成了默契,不约而同“各司其职”。 天亮以前,客厅和浴室都恢复整洁,三楼除房间以外的其他地方都基本干净了,乱糟糟的衣服被收起,七扭八歪的物品也都回到原位。 手机被丢开得更远,没电了,已然自动关机。 定的闹钟自然到点了毫无动静,没响。 因着多了一个人的忽然造访,往常七八点就起了,今天就相对晚一些。 店里的员工先后到店,十点前没人上去——通常情况下,平时店里的员工是不允许上三楼的,只能两个老板才能上去。 乔言上午没来,日上三竿了才起,到这边一二楼没见到容因,打电话关机接不通,找员工们问了个遍,都没看到容因哪儿去了。 今天该是容因值班,乔言接了新稿子要画原打算再休一天的,她的笔记本放这边了,忘了带走,因此过来找。 “阿因没说要出门,是不是还没起,还是有啥事……”乔言皱眉,心细,担忧容因是不是遇到突发情况了,尤其当听到容因白天就没下来,站在二楼往上看瞧见上边像是锁着,心里霎时咯噔一下,生怕出事了,赶紧上楼去。 温如玉清理了三楼别的地方,唯独落下了楼梯口,这儿还有容因的外套,以及一双不属于容因的鞋子。 乔言太着急,一时没认出来鞋子是别人的,看到这些愈发笃定是有事了,快步到反锁的房间门口赶紧用力敲敲:“阿因,阿因——” 同一时刻的房间中。 两个人刚起,温如玉刚洗了把脸出来,身上穿的又是容因的衣服,一件白色衬衫,领口松垮垮,面前开了三颗扣子半露不露,笔直修长的双腿白皙,头发都还是湿的,才洗了没擦干。 温如玉头上顶着毛巾,当听到外边急切的敲门声,擦水的手顿住,转身瞧向后一步跟着出来的容因。 听清是乔言,裹着浴巾的容因侧头顺势看去,一愣。 兴许睡太久了脑子发懵,正一片空白,一时之间竟没有立马应答,反而干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门外更加焦急,敲门越来越响。 “阿因,你在不在里面?” “听到没,还是你怎么了,不能说话吗?” “喂,听得到不……” 乔言是个风风火火的急性子,三两下等不住了,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叫几下没得到回应,想当然预设最差的情况,急得都掏出手机了,要找开锁的来。 眼见容因不动,温如玉朝门口走了半步,也没想着要开门,只是要给点适当的回应,以免乔言上火了真找人砸门。 容因回神,一把紧紧抓着温如玉,误以为对方要出去:“别……” 说着,为防止这人乱来,还拉了温如玉一把,将人扯到自己跟前。 温如玉没反抗,顺其过去。 双方挨近,容因起先还挺从容自若,现下莫名其妙拧巴,自觉有点反应过度,可碍于此时外面有人,担心搞出响动会招致怀疑,只得勉强压着心神,小声说:“不要动。” 温如玉看着她,也没想怎么样,当敏锐捕捉到她的怪异,刻意主动越加凑近,手搂到她腰后,一脸玩味:“怎么,害怕被发现?”【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chapter 020 “没有。”容因立马否认,面上绷着,可能是洗完澡出来有些冷的缘故,她的语调挺硬巴,干干的,夹杂着不易觉察的轻颤。 温如玉持怀疑态度,放缓嗓音,挨上去:“真的么?” 容因维持表面的镇静,愣是不动如山:“嗯。” 但面前的人哪会相信,一下洞悉她的心头的那一丁点奇怪的紧张,忽而生出一股逗.弄的恶趣味,反过来用力一勾,变成自己把人搂在怀中,不让动弹了。 容因怔住,被迫抬头,正对这人。 温如玉的手缓缓游移,先是碰着她的后背,而后放开些,容因不习惯,要挣脱,可后一秒又被牢牢控住,不给退开的机会,很是强势。 “可是看起来不太像。”温如玉慢腾腾说,却是柔声细语,仿佛她当下的行径不存在,倒是容因有问题。 “干什么,让开了,别挡着我。”容因说,无端端被对方带着走,忘了要做的事。 温如玉理直气壮:“是你先拉我过来,又不是我拿你怎么样。” 一面讲话,同时手上没停。 微痒的触感落下,夹带着清新细腻的沐浴露香气,沿着僵直的背脊骨往上,一寸一寸,到肩胛骨那里短暂停下。 片刻,再向下,折返,动作极慢,直至到骨头的尾端。 她们面对面,稍微一掀眼皮子便能将另一方的细微变化尽收眸中。容因身上的浴巾长度只到大腿根下面一点,偏短,身上的水还没弄干净,沾湿的一缕头发贴在她锁骨那里,随躯体曲线的弧度延伸到更深处,跟着温如玉的引导,透明的水珠滑落,在她光滑的肌肤上留下一抹浅淡的痕迹。 她们现在这样不太适合去开门,特别是一墙之隔的乔言是彼此的共同熟人,毕竟这段关系由始至终都隐秘,藏在暗地里,也都心照不宣地不打算公开。 温如玉是昨晚避开其他人只身来的,本该悄摸出去,乔言的出现是预料之外,冷不丁都没防备。 容因从来都光明正大,这还是头一遭经历这种局面,近在咫尺的热气越来越放肆,如鸦羽般扫在鼻翼,接着是嘴唇,喉咙……周围的世界顷刻间按下了消音与放慢键一样。 窗帘将外头的亮堂隔绝,出浴室前还把那里边的灯也关上了,四周像是罩上了严实的黑布,仅有些许从窄缝里泻出的光照着,依稀将她们的身影勾勒出来。 容因站定,感受到氧意逐渐移到锁骨的位置,眼睫抖了抖,薄唇翕动,而后气息加重。 温如玉箍紧她的腰身,仿若揉着一片纤细的叶,随时都能把控在手中。 稀薄的光让容因耳朵尖伤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她胳膊轻轻悬空,没抱住温如玉,而是停在即将摸到的两三厘米的地方,手指不由自主稍弯,又堪堪稳住,不挨到温如玉。 温如玉得寸进尺,在彼此那条划分清明的线上徘徊,半是要越过,半是恪守,不上不下的。 容因光着脚,她们站的地方离床比较近,半米的距离都不到。 新换不久的地毯软乎,踩在上面挺舒服,温如玉也是没穿鞋,她低垂着眼,直勾勾望着,当容因从头到尾都不给半点该有的反应,她愈发不收敛,非要逆着容因,反复试探,去触及敏感神经上的禁忌。 半晌,一切快要失控之际,容因及时捉住她的手,使劲抓着,还是那一句:“跟你说了,不要动……” 只不过声音稍稍变调,听起来就压抑。 双方的唇快碰到一块儿,温如玉停是停了,没过分逾矩,腔调往上挑了半分,有心去拨动那根拉直到快崩断的弦:“那你也别抖,怕什么。” 容因强撑:“……我不是。” 温如玉失笑,嗯了下。 门外的声响在这一刻消停,突然没了。 乔言走开了,像是真去找开锁师傅了,已经不在门口。 里边的两个人迟些时候才回过神,发觉这个。容因赶忙要挣出来,脑子有点乱,明明平常都挺理智自持,可这会儿被温如玉搞得有点不知所措,慢了半拍。 等到思绪归位,当即就做出最适当的抉择,让温如玉快些走,趁现在外面没人了,赶紧下去。 温如玉挑挑眉:“你确定?万一中途又回来了怎么办,别撞上了。” 经过方才那一出,浴巾都松散开了些,容因向里扯了两下,理一理,刚想让她不要废话,快些照做,但还没张嘴,门外再次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原本她们就站得近,还没分开,容因下意识推了温如玉一把,猝不及防的回马枪使得她转头看去,温如玉也没防备,身体本能就拉着她。 双双没站稳,一个趔趄—— 温如玉先倒在床上,为之垫底,被压得闷哼了声。 她们栽倒一处,结结实实的,容因的浴巾还没理好,这下被扯得更松散。 得亏有床接着,倒在了这上面,没搞出太大的响动,窸窸窣窣的声音传不到墙外的另一边。 倒下去后首先的举动不是顾着自个儿,温如玉还是抱住容因,没松开。容因跌她胸口,也吃痛,可比她勉强好受些。 大抵是四周太安静,加之外面也悄悄的,倒床上时细小的摩擦声听在耳朵里也挺大的,心口还一突一突,总感觉动静太大了,会被发现。 她们这下都安分了,老实一上一下相对,待着不折腾了。 不等容因发话,温如玉手指抵在她唇上,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容因本是要吭声讲什么的,蓦地被这位打断,鬼使神差就闭嘴了,于是照做。 墙外的那边,乔言其实没下楼,只是到厨房和阳台走了小半圈,客厅里太整洁安静,乍一看不像是容因回来住过的样子,乔言脑袋里的弯儿转得太快了,自动就脑补出容因或许是不在这边,而是有事出去了还没回来的可能性。 琢磨了下,瞧见四处都一尘不染,厨房和客厅垃圾桶中都没有东西,可太像人压根就没回来了,乔言皱了皱眉,联想到楼梯口的外套和鞋子,是不是容因着急出门,所以才把三楼的门锁了,而由于过于慌忙,因而换下来的衣服鞋子都来不及放回原位,顺手就丢那里了? 也不是没这种可能性。 容因有时确实不回这边过夜,或许是有事情耽搁了,也蛮正常的,若真有啥大问题,按道理容因肯定会最先通知她,反之没有的话,多半就不是紧急的情况。 乔言先前太匆忙了,思及此,冷静下来,想着应该再等等,这会儿还没到十一点,先不急。 而且就算容因是在睡觉,这个点还没起似乎也合理,睡到大中午没必要大惊小怪,再正常不过了。真找个师傅来开锁撬门就有点冲动了,万一真是出去了或者在睡懒觉呢,到时多尴尬。 “该不是去约会了,还是找高宜了。”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乔言嘀咕,转而换成发微信,给容因留消息,让开机了回个信儿。 房子的隔音效果极佳,外边听不到里面的响动,相同的,这时里边也听不清外面的具体动向。 仅有时不时的动静,待到乔言坐沙发上后就更是没声儿了。 听不到从楼梯口传来的响声,房间里的两个都明白那是人还在,没离开,她们倒一处相对,不敢轻举妄动。 温如玉故意低声问:“还要出去不,现在就走么?” 容因没回,不理她。 “如果外边一直有人,我们就一直这样待着?”温如玉再问,拉了拉她的浴巾一角,“要是一天都在,也待一天,还是怎样?” 容因向外看了看,即使瞧不见墙外的景象,心里没底。 根本稀里糊涂的,昨晚到现在都没咋缓过劲儿来。 实际上,就算此刻马上出去,跟乔言说一声房间里还有别人也没事,照样能把人打发走,温如玉也不会暴露,办法相当简单,可容因不想那么做,大概是怕出岔子,以防万一还是得更加保险才行。 抓紧温如玉不让再作乱了,容因搪塞,避而不答:“不要讲话,乔言应该待会儿就下去了。” “不一定,要走早下楼了。” “今天我守店,她只是过来一趟,多半是临时有事情,不会太久。” 因着一墙之隔的意外,顾不了那么多,好一会儿,容因收回目光,再次望向温如玉时,迟钝觉察出她们此时的姿态有些过分亲昵了,全程都紧密抱着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暗暗抽回手,放开温如玉,脖子上粘着的湿发令容因不自在,她不动声色要直起身,准备起开。 但温如玉很快发觉,没让得逞,趁她分神的间隙轻松摁住她的腰,而后一拉再一搂……上下颠倒,等容因想要挣开,已然晚了。 温如玉半跪坐在上方,由上到下看着,暗沉沉的屋子中她们的角色互换,这人有点子强势。 “躲成这样,是真的担心外边还是别的原因,”一瞬间感知到她的变化,温如玉垂眸打量,像是洞悉了她的顾虑,“我过来这里……有这么见不得人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30 第21章“所以,我们现在算是哪种,偷情?” 背对低弱的微光,这人的脸半隐在阴影中,面上的神情晦暗模糊,她的语气很平,几乎没有波动,不带太大的情绪。 下面的容因深陷柔软的床中,光顾着被反压去了,还未从晃神中脱离出来,心不在焉。 经历适才那一下,绑得不严实的浴巾算是完全散了,露出更下面的细腻肌肤,以及有致的曲线,可好在散得不是特别开,因为容因平躺的姿势,大部分还是搭在她身上,遮盖住了大部分光景,隐约又有种半露不露的朦胧美感。 多数注意力都在温如玉的行为上,容因不大在意她的话,听清了,但不深想,整个人还是那样,冷静到不掺杂一丝个人的意志或偏向似的,俨然早已把这些分得十分清楚,一下床就从昨晚的缠.绵中剥离得彻底,不再沉沦其中,沉着反问:“你觉得呢,还是以为我们该是什么关系?” 反正她们不是恋人。 连情人都算不上,顶多是暧昧,还是你情我愿既没有责任,也没有名分的那种。 ——而这样的牵扯,一定程度上的确如温如玉所说。 当然,并不是指她这个人,而是她们的不清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只能是这种地下关系。 这个回答过于理智,倒显得温如玉的那一番提问多余了,像没事找事。 视线经由她锁骨处掠过,往下两寸,再一点点上移,温如玉还是敛着心神,轻语:“还以为你是怕了。” 容因直白表示:“被发现是你,很难解释清楚。” 她们明面上的日常交际泾渭分明,夹在中间的是那部分两边都有联系的朋友,现今的社会还不至于开明到能支持这样的没有感情、纯粹只有肉亻本交流的纠葛,至少没那么光彩,或多或少会有一定的影响。 如果相互是陌生人还好说,可有共同圈子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那比正常交往再分手的处境更为尴尬,毕竟往后哪天要是断开了,必然没法儿再维持基本的体面,甚至是造成不小的困扰。 温如玉对这点认同,接道:“那倒是。” 容因说:“不好交代。” 这人分外有自知之明:“兔子不吃窝边草,人也是。” 容因抬抬眼,对上她。 “……嗯。” 温如玉神色愈发耐人寻味:“我算窝边草么?” 容因只说:“不知道。” 温如玉想了想:“好像也不是,我们原先就不是一路的,连这个都算不上。” 不掰扯这些乱七八糟的理论,容因言归正传:“是不是都不重要。” 眼下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场合不对。 浑然不觉之中,氛围正在悄然变味。温如玉仅仅问一下,问完,伸手到她左脸,慢慢挨上去。容因仍旧没动,扬了扬纤细好看的脖颈,随对方的触碰不自觉就朝那边侧了点。 指尖摸摸她的脸,再是耳朵,似有若无的碰挨带着一股子占有的意味,也是对容因那般态度的回答,当移到耳后那里,温如玉停顿了两秒钟,为之拨弄头发,指腹随即沾上湿润。 容因现在的样子比白天穿着齐整时多了些不同的韵味,湿发凌乱,唇色微红,许是因为不想被发现因而有意压着呼吸,她胸口的起伏有点大,气息略微急,不够平稳。 再碰一碰她耳后那个地方,温如玉眸里的沉郁加重两分,也让其的呼吸随之变重。 身下的被单磨着后背,容因转开了脸,陷进软和中更深,同时锁骨因气息的放缓而更为凸显。 然而温如玉只是碰一下罢了,没有继续越线。 容因半耷下眼,尽力平复,感知到情况正在逐渐失控,便当机立断,沉声说:“让开了,我要去换衣服,收拾完先找机会出去。” 温如玉明知故问,佯作不懂:“现在到底是我先出去,还是你,先前不还是让我自行离开。” 容因改变主意了,当下的困局和她预料的出入太大,这会儿她情愿自己出去引开乔言。 “我把人支开,晚一点你再走,可以出去了我会上来找你。” 温如玉没回应,依然从上面直直看她。 那意思不言而喻: 这下是温如玉不答应了。 不能再改,必须就这么待在这里,按照最初的计划来。 刚洗过澡,指尖是冰凉的,容因还想找说辞,但后一刻凉意抵达心口,她的所有话语又被截停,硬生生堵了回去。 再然后,温如玉俯身,不给任何回转的余地了。 容因条件反射性挣了挣,可惜没用,她有软肋,忌惮着外边不敢太过火,时刻提防这里面的响动,不似温如玉破罐子破摔。 隔墙的另一边长久地没动静,她们也不再顾得上了,一会儿,温如玉成心瞎扯淡,凑到容因脖子那里,缓慢呵气:“所以,我们现在算是哪种,偷情?” 容因不惯着她,径直说:“真是那样,我就不找你了。” “为什么?” “你很麻烦。” 温如玉挺识相,一点就通:“嫌我会黏上你不放,到时甩不掉了,给你添乱。” 容因嘴硬:“是。” “在你这儿,我竟然是那样的。” “只是目前还没到这种程度。” “那就是迟早会是了。” “不清楚。” 温如玉半是好气半是笑:“看不出来,我风评这么差。” 容因又别开脸,不和她对着:“我也没说一定是。” 温如玉没恼,蛮有气度,漫不经心说:“行,那我尽量,争取不这样。” “……” 太阳快升到天空正中央,街上渐渐活络起来,卡法的一二楼不时有客人进出,来来往往,一行接一行。 没有老板在,店铺照旧正常营业,店里值班的都是有经验的员工,都较为负责,手脚麻利,各自按部就班完成分内职责。 三楼客厅的乔言中途下去接电话了,哪个时候不在的,屋子里的两个浑然未觉,以至于人早就不在了也不知情,当是还在呢。 客厅的电视机倒是打开了,音量较低,不会吵到里面。乔言无聊时打开的,那个电话挺要紧,赶着下楼去接了,便忘记把电视关上。 温如玉咬了容因一口,轻轻的。 容因低斥,骂她一声。 之后又给容因留了个独一无二的印记,在不容易被看到的地方,温如玉真挺讨嫌,身体力行证明自己的“麻烦”。 乔言被那一通来电叫走了,那是她妈徐子卿打来的,徐女士近期忙于工作不在A城,去外地了,被单独留在家里的姥姥今早不小心摔倒了,正好是乔言出门后不久。 幸亏隔壁房子的周希云休假一天待在那边,及时发现了老太太,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姥姥被周希云送到医院了,据说没大碍,只有擦伤,没伤到骨头,周希云第一时间就给徐子卿发了消息,徐女士急坏了,人在外地回不来便火急火燎找女儿,乔言一听这更是傻眼了,哪还记得是过来这边拿笔记本的,拔腿飞快就跑,到巷口外拦了辆车迅速朝医院赶。 …… 待房间的门打开,晌午都过了。 最后还是容因先出来,温如玉留在里头,四下环视一周没瞧见乔言在哪儿,以为她早走了。 窗帘拉开,所有物件复位,地上的垃圾全收捡干净,丢袋子里装上一并带走。温如玉走的后门,避开了前边,她的车子还停在院子里,这么久了都没被认出来。 迟些时候,车子也被开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容因到楼下找乔言,寻不到人,等手机充好电开机,回乔言消息,从容扯谎:「上午出去了,有事不在店里,手机关机了没地方充电,刚回卡法这边。」 乔言没空回消息,忙着照顾老太太呢,去了医院就马不停蹄接手,带老人家各种排队做检查,抽不开身。 下午四点多,对面才拨来电话,简短讲明情况。容因这才晓得乔言姥姥摔倒了,上了岁数的老人经不住摔,那不是小事,容因日落前买上水果补品去医院,到那边探望。 经过一通折腾,乔言哪还有心思管先前那些,不论楼梯口的衣服鞋子,还是敲门,亦或容因出去是做什么了,统统抛之脑后。 徐女士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即便姥姥身体状态健康,可徐女士为此还是蛮生气,第二次电话可把乔言狠狠骂了一顿。乔言自觉理亏,挨了训不吭声,悻悻摸鼻子,对着帮了大忙的周希云也态度好转了不少。 检查结果过两天会陆续发到手机上,离开医院,容因开车送她们回西井大院,到了乔家还进去搭把手,怕乔言她俩应付不过来。 “方便的话,可以在门口装个监控,以防突发状况。”容因说,宽慰两句。 乔言应声:“行,明天就找个师傅过来装,可吓死我了,还好还好。” 徐女士晚上坐飞机就赶回来了,到家火气已经消了大半。乔言家的家庭氛围一向和睦温馨,姥姥不乐意徐女士责怪外孙女,相当护犊子,不准徐女士对乔言凶,再骂一个字都不行。 为了表达感谢,容因和周希云都被留下吃晚饭,姥姥笑呵呵,向来也喜欢跟年轻人待一块儿,拉着她们不让回去. 茶几抽屉里的裙子终于被取走了,但不是温如玉那天带走的,是容因线上下了个单,微信通知对面一声,甭管温如玉在不在家,利索就送过去了。 而被借去的套装还没还回来,温如玉那天离开后,忽然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 准确来说,是容因与其分开后没找过那人,温如玉也没到这边来,乔言和柔姐等共友不提她,容因便和她失去了全部往来牵扯。 一如那天讲的,身体上的结束也意味着其他方面都切断牵连,再无别的交际。 对着镜子,仅有咬痕还在,容因随意瞥了下,最近都不穿V领的上衣和裙子了,换成了相对保守些的圆领,风格偏日常休闲。 周希云他们的项目合作圆满成功,迈出了最艰难的一步,这群人合伙搞了个场子庆祝。 容因不在他们的邀请之列,可乔言在,乔言不想一个人去,找容因作陪,央求:“去吧去吧,可以带朋友的,我们就去看看,蹭个热闹,假如到时候你不喜欢,我们待两分钟就离开,行不?” “你不是讨厌吵闹,怎么这回又要去了?”容因疑惑,很不理解。 乔言蔫头耷脑,坦白:“我妈这几天看我不顺眼,有事没事就拿人开刀,我出去躲躲,清净清净。” “你现在是又搬回去住了,不出来独居了?” 乔言名下有一栋小别墅,位于离天成路不算太远的清河街,她前阵还是住小别墅居多,最近回西井大院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小别墅反倒空着,隔段时间才偶尔去一趟。 面对容因的犀利提问,乔言支支吾吾,讲不出所以然,憋了半天拿姥姥出来当挡箭牌,说是去西井大院是为了照顾姥姥,徐女士工作太忙,她不得不回去。 这种拙劣的谎话能信才有鬼了,容因斜睨,看她继续胡扯乱编。 乔言心虚,憋了憋,嘟囔:“反正你闲着没处去,没别的事就这么定了,到时我来接你。” 所谓的庆祝其实就是撸串喝酒,参加的人挺多,地点就定在她们都熟悉的地儿,尚都酒吧。 这回不是包场子了,只定了几张摆外边的桌子。有一阵没来了,早先这外边还是停车的地儿,哪个时候改成门口支露营帐篷了,里外的装修还都大改,不复最初的样子。 一大堆人里熟悉的面孔较少,除了乔言周希云和任江敏几个,剩下的都没啥印象,多数都是头一次见面。 作为搞项目的同伴,有一个人没来,缺席了。 容因坐最角落里,四周巡视一圈。乔言端一大盘油滋滋的烤串放她面前,生怕她融不进聚会:“需要啥就叫我拿,多吃点,别客气,今晚的消费已经有人全包了的。” 没找到预期的身影,容因有点意外,想当然以为对方会在,谁知时间都过半了连一次露面都不曾有。 等不到某人,后面倒是来了个更加预料之外的。 吴林语的出现挺突兀,不在受邀的名单中,但看到大家在这里,应该是和其中部分人比较熟悉,她先过来找个照面,招呼众人。 温柔型的知性美女向来受待见,三言两语寒暄完,大伙儿赶忙拉吴林语过来坐坐,硬是拦着她,热情地让聊聊天再走。吴林语推脱不了,便顺水推舟在隔壁桌坐下。 吴林语是到这边帮温如玉取东西的,别人一问,她就交代了,温和笑着说:“大晚上事情有点突然,不知道你们都在这里,如玉也没讲。” 这是今晚第一次听到有关温如玉的话,容因循声望去,瞄向吴林语。 吴林语巧笑盈盈,没说具体来帮忙拿什么,谈及温如玉仅只那么一句,多的一字不透露。另外的人更没问。 当侧身见到容因她们,似是原先没看到,这时才发现,吴林语大大方方的,随后脸上的笑意不减,柔声说:“容小姐,你也来了啊,抱歉,刚刚没看到你。” 容因泰然回了句:“没事。” 彼此根本不熟悉,话不投机半句多,没啥聊头。 形式化招呼完,吴林语转而和其他人更谈得来,真就只待几分钟,不多时就起身要回去。 “这次还有点事,下回再来,到时我请你们。”吴林语解释,拿的东西放她包里了,由始至终也看不到是什么玩意儿。 吴林语走了,乔言盯着车子远去的方向,念叨:“怎么会让吴老师来,温老板不是出国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捕捉到关键线索,温如玉出国了,什么时候的事? 容因不了解细情,看向乔言。 不用她问,乔言小声跟她说:“温老板飞澳大利亚去了,处理家务事,前几天刚过去,计划过两天才回A城。” 所谓家务事,实际就是温如玉名义上的继母,那个比她年纪还小的外国女人生孩子了,温爸希望国内这边的家人可以专程过去看看,而温家爷奶属于那种比较传统、看重血脉子嗣的老人,即使温如玉不情愿,可终归还是拗不过两个固执的长辈,便只能妥协了,由着两位老人家的心意来做。 由于出发得匆忙,连夜去接两位老人,中间还要搞定机票手续等等,温如玉当天谁都没通知,还是这边的朋友找她,才晓得她人已经到澳大利亚了。 乔言仍是误解吴林语是温如玉的对象,之前的传言没人出来辟谣,假的也都当真的了。乔言不知从哪儿又听到的八卦,据说温如玉和吴林语是一起去的国外,把人带去见家长呢。 这个事情只有容因没听说,除开乔言,周希云等人全都知情。 吴林语真的去了澳大利亚,好友朋友圈可以作证,并且就是与温如玉同路,还是一趟飞机。 ——容因只加了温如玉的好友,没加吴林语,吴林语的朋友圈是公开状态,好友们都有目共睹。 容因从未关注温如玉的朋友圈,加上好友后就没管了,消息都不咋回,更别说点进去翻这人的动态。 捧着装汽水的玻璃杯,容因眨了下眼,了然了,说:“这样。” 乔言咬着吸管猛吸了两口,由衷说:“她俩挺配的,很登对,对吧?” 容因回:“嗯,是不错。” 今晚全场的消费是温如玉买单,人没来,行事怪周到。乔言直女直肠子,拍了个现场的视频发给温如玉:「温老板人美大方,感谢款待。」 温如玉那边很快回了条消息,乔言手指麻利点动,又发了几条。 容因抵着背后的椅子,没注意乔言在跟谁聊,直到自己的手机屏幕亮了,解锁点开。 一张风景照,温如玉发的。 澳大利亚夏季比国内北京时间快两个小时,这边还是夜生活最活跃的时候,那边快凌晨了,照片里灯火稀疏,一切似乎都静谧安宁。 容因看了下,对这类照片不感兴趣,刚要把手机丢开,对面随后弹出一条消息:「在外面?」 依照以往的惯例是继续不回复,当作没收到,但今天实在闲得慌,找不到熟人唠嗑,坐着消磨时间显得有些难熬,容因还是回复:「在酒吧这边。」 温如玉秒接:「喝酒了?」 容因:「没有。」 温如玉:「不知道你会去。」 容因:「被乔言拉过来的。」 温如玉:「应该快散场了。」 容因:「差不多。」 温如玉:「我再过去肯定来不及了。」 容因:「应该。」 顿了顿,再添了一条:「你不是在国外,能来?」 温如玉问:「乔言告诉你的?」 容因:「都听说了。」 温如玉:「几个小时后的飞机,要回去了。」 抵着眼,容因面上淡淡的,打字:「去做什么?」 温如玉的回答与其他人知道的一样:「家里有点事,过来处理一下。」 一排字删改了几遍,容因还是发了那条:「你一个人。」 对面很是实诚:「还有家人,和一个朋友。」 朋友,明摆着就是吴林语。 上次温如玉解释清楚了的,和吴林语不是情侣,这趟两个人都去澳大利亚,可能是顺路一趟飞机偏就那么凑巧都要出国,去的还是同一个地方,也可能是吴林语陪温如玉去的,不过绝对不是去见家长就是了。 到这儿就不回了,容因兴致缺缺,没了聊下去的心情。 温如玉的朋友圈空空如也,一条日常动态都没有,不知是从没发过这些,还是被屏蔽了看不到。 容因试着刷新屏幕界面,重新点进去,不是网络的问题,是真没有。 点其他好友的基本都能看到,都是正常的。 庆祝持续到凌晨,容因提前离场,乔言要和她一起走,被她拦下:“你就在这边,晚点跟周希云一路回家,注意安全。我还有点事情,有人找,要去一趟。” 乔言问:“谁呀,大半夜还找你。” “后面跟你讲。” “好吧,那你也注意安全,回去了记得报平安。” 有人找纯粹是借口,不想再待下去了而已。 微信上还有温如玉的消息,后面都没回了,等到老洋房了,径自才回了声:「很晚了,再次再说。」 温如玉也有事,后面忙去了. 再有两天就是端午,卡法所有国家节假日都正常放假,这回根据规定得放三天。 冲着连续的小长假,店里所有员工连同乔言都早早准备,阳阳他们要回乡下老家,还有要去异地找对象约会的,乔言则计划带姥姥和徐女士自驾游,考虑到老人家坐久了车子头晕,预计只在A城周边打转,不去太远的地方。 唯独容因形单影只,好像没去处。 乔言好心发出邀约:“端午节晚上到我家吃饭成不,我们出去玩两天,第三天都在西井大院那边,反正我们人少也冷清,多个人热闹些。” 容因婉拒了,心知徐女士今年总是出差,乔言她们一家三口聚少离多,好不容易聚一回,外人去硬凑热闹属实没必要。 “不了,高宜多半要过来,我还得顾着她。”容因摇摇头,“如果时间充裕,可能还要去北京探望我爷爷他们几个。” 这话自然不是真的。 高宜倒是端午节三天都赖这边跟容因一块儿过,可大姑提早勒令小孩儿必须去上海团聚,高宜为此还闹脾气,但无济于事,只能老实听话。 去北京探望长辈更是假得不能再假了,上海那边,小姑一家早在一周前就带着爷奶去意大利旅游了,最早预计节后才会回来。 容因还真没有去处,走哪儿都不合适。 乔言不起疑,又当真了。 店里每逢节假日最后一天生意都尤为萧条凄惨,干完上半天的活儿,容因当了回好老板,提前半天给员工们放假,让乔言也早些回去,店她会守着,下半天目测不会有几个单子了,只留一个人在这儿也忙得过来。 员工们一听当场欢呼,二话不说提起店里给的端午节礼品就先后撤了,乔言紧随其后,她着急明儿出去玩呢,想着今天去把油加了,将东西准备好,还有一堆要忙的琐事。 下半天客人骤减,不要太清闲,一楼全空,二楼有一桌客人。 容因待在二楼看手机,她不爱刷视频,手机里的软件大多数都是出厂自带的,为数不多能社交的就是微信了。 朋友圈全是放假相关的,偶尔掺杂一两条广告。 有没备注的好友发消息,找她聊天,她都不记得对面是哪位了,消息界面停在刚加好友那会儿,一点印象都没有。 回了个:「?」 对面提醒,是周希云他们庆祝那天在酒吧加上的。 容因还是没记起来,索性不回,点开详细信息就要删除,犹豫后又改成消息免打扰。 温如玉这时早回国了,可迟迟没有更新的动向,大概也忙于节日的筹备,没空出来。 她俩上次倒数最后那条消息是容因发的那条,温如玉在这方面倒过分有分寸感,绝不僭越雷池半步。 放假前一天,到端午的前两天,容因哪儿都没去,宅老洋房里,白天为下个月去云南找豆子找资料做准备,试着先从讯息发达的网上扒拉渠道,规划行程,晚上就窝沙发上看电视。 头一天容因给远隔重洋的小姑打了电话,慰问关心爷奶,小姑不是很待见她这个大侄女,特别不能接受她与家中其余人格格不入的性取向,因而十分冷淡,不领情,更不让她和爷奶他们讲太多,担心她讲出大逆不道的言论会气到老人家,没多久就把电话挂断。 夜里,容因那位名义上的亲生父亲也勉为其难找上她,先是质问她的教养,为何不问候长辈,也就是他的现任老婆,而后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还是老生常谈的那些言论,同性恋是病,是变态,容因喜欢女人是不是为了报复他,有意毁坏家族名声,等等。 相比起前两位的发神经,大姑一家显得就正常多了,催婚、介绍对象听着都算好话,起码言语平和。 高宜最后拿着手机到外面,单独和这边说了会儿。 容因这次温和些了,耐心接听。 “你还好吗?”高宜问,猜到容因经历了什么,“他们是不是又欺负你,骂你了?” 容因轻飘飘回:“没,你别乱想。” 高宜比她本人还来火,忿忿不平,帮着骂了几句。 不愿让小孩儿掺和这些有的没的,容因说:“行了,不要管他们了,你自己在上海安心过节,没你的事。” “我担心你还不行啊。” “用不着,回去了就好好听大姑的,别惹事。” “我可没有,不信你问姨。” “没有就好。” 难得有一次跟高宜讲话不冲,听着高宜在手机那头叨叨,容因多少还是心头一软,之前那种重话讲不出口。 高宜轻声说:“姐,端午安康。” 容因不痛不痒应道:“你们也是。” “照顾好自己。” “晓得。” 高宜啰里吧嗦:“他们要是再对你不好,你跟我讲。” 容因这边先挂断电话,讲太久了,不像平时的相处,太不习惯。 某人的消息卡在端午当天姗姗来迟,仅有四个字,同高宜一样。 「端午安康。」 容因照样看完就退出界面,不知道回什么,更没啥能讲的。 交际圈子离今年脱单的成堆,相应的,往年端午节还能有人约着出去聚聚,今年直到第三天晚上才有来约的。 最先找来的是柔姐,让去两公里外的一家娱乐会所,容因刚要拒绝,柔姐预判她的回答,赶忙讲:“别告诉我你出不来,骗别人可以,骗我不行,出来透透气,成天待房子里都要长霉了,我给你们带了好东西,过来有惊喜。” 不去不行,话到这份儿上了,再拒绝就是不给面子。心知柔姐也是好意,所有朋友中谁都知道她孤家寡人一个,逢年过节时常落单,叫她去玩都是出于关心。 到会所那边已经有人提前在门口等着接容因了,柔姐他们在打牌,已经凑齐一桌,第二桌正好三缺一,就差容因了。 柔姐口中的好东西就是她亲手包的粽子,煮熟了的还热乎,专门给容因留的蛋黄肉粽。 “尝一下我今年的手艺有进步没,她们都说好吃,阿因你试试,这次特地给你包的咸口的,应该还行。”柔姐一边摸牌,一边唠嗑,等打完这一圈,还招呼容因去她那一桌,跟任江敏调换。 任江敏起来让容因,强行把人按椅子上:“得嘞,你和柔姐一桌,我到你们那边,柔姐今晚手气太好了,我一直输,换个位子看能不能时来运转,让我回回血。” 容因不是唯一一个被叫来打牌的,更不是最后一个到,大包间里总共四张麻将桌,还有一张台球桌,半个小时之内,第三张麻将桌也被凑齐。 柔姐直率爽朗,每来一个就照应一下,同时跟容因随便拉拉家常。 问到对象方面,柔姐大大方方表示:“最近有合眼的没,上回那个分多久了,还没有合适的?” 容因模棱两可回答:“没多久,两个多月。” “还是有一段时间了。” “凑合。” “新的呢,有在接触的吗?” “暂时不着急。” 柔姐明着说:“那就是还没有找到下一个。” 容因承认:“嗯是。” 柔姐问这话肯定不是随便问问,试探完口风,见容因并不排斥,开玩笑地提出:“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单着多没意思,干啥都孤零零的。” 容因一向不拂人面子,当柔姐顺口一说,介绍都是后面的事了,砌好牌,走个过场,嘴上同意:“行啊,那就辛苦柔姐你了。” “哪儿的话,讲这些就见外了。” 一圈牌打下来,柔姐确实也就说说,讲完没下文了,似乎没真的要介绍的意思。 容因第一把就赢了,没将这个放心上,接下来投入摸牌,开门就接连赢了三局,运势比任江敏坐这儿时好了不知多少倍。 剩下那一桌久久没来人,像是不会再有人了,只能凑齐三桌。 打牌挺能磨时间,几圈下来就是一个小时,柔姐手机响了一次,接完电话才说:“后面这几个可算是要来了,还以为不来了呢,路上堵车了,等会儿就到。你们有啥想吃的宵夜没,我来点,要吃直接报名儿,让底下送上来。” 剩下的几个两分钟后到了,一车来的,拢共五个人,两男三女。 容因坐的位子背对门口,没能先瞧见他们,柔姐看到了招招手:“这儿这儿,快进来,都找地方坐。” “齐齐,来。”容因还没回头看一下,柔姐再先一步开口,指向其中一位:“阿因,她就是我先前说的,要给你介绍的那个,咱们齐颂小美女。” 容因有点愣,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个人,转头看去,更是一怔。 第一眼见到的并不是那位叫齐颂的,而是旁边的另外两位:温如玉,还有结伴同行的吴林语。 温如玉走在后边,比齐颂晚一步进门,不知道会有那么一出,也是还未看清包间里的全貌就循声看去,最先望见她,彼此对视,目光相接。 一定神,紧接着见到的才是吴林语,以及像那次在A大后门撞见的那一回,还有温如玉被挽着的胳膊。 大抵也不知道容因在这里,吴林语皱了皱眉,挽住温如玉的手暗自用力,不着痕迹地筑起防备。 第22章修罗场 过节出门打个牌都能碰到,这缘分属实太到位,一次还来仨,直接凑齐了。 撞见的一霎时,她们的面色各异,但转瞬就都压下登时的愣神,恢复成该有的模样,表面都自然平静。 招呼完齐颂,柔姐紧接着牌都不打了,站起来,笑呵呵再对上另外的四个,热情依次喊人:“温总,吴老师,你俩真是稀客,好不容易才能约出来,小陈,万万,你们别光站门口啊,杵那里不动干啥,快快快,坐着歇歇先。我们这刚点了吃的,你们也看看,有什么想吃的,这家的餐食做得蛮不错,咱们边打牌边垫垫肚子先,待会儿打完牌了我再请客,必须我做东,大家伙儿来都来了,不要拘谨,*相互都是朋友,平时应该都见过了的,今天随便出来聚一聚打个堆,放开点,千万不要客套。” 柔姐一发话,任江敏她们随后跟着起身,搭话,把人全邀进门。 容因转开目光,若无其事地侧侧身,是少部分没起来的那一撮。 为首的温如玉被柔姐拉了一把,下一瞬温如玉抽出手,眼神挪到别处,十分镇定。吴林语随在她旁边,走哪儿到哪儿,并行到牌桌前,两个人的行为举止无不透露出熟稔亲近,一看就和在场的其他人不同。 她们两个都是场内的焦点,仅是那两张精致完美的脸就极其惹眼,加之双方穿着打扮都较为正式,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饰品,一看就是才从哪个正儿八经的重要聚会场合下来,简单收拾一番便将就过来了。 吴林语这回很会处事,交际这一块面面俱到,一改原先陪在旁边只可远观的清高做派,肯多讲话了,温言细语,不再拿架子。 “谢谢柔姐,劳烦您了,辛苦大家久等,今晚过节回城的人太多,车子堵得出不来,迟到这么久还请见谅,对不住你们。” 这番致歉真心实意,反而搞得一行人挺不好意思,任江敏笑着调侃:“没等多久,都在玩牌呢,吴老师你别有负担,别那么客气。” 一行人你一言我一语,立马就把场子重新热起来了。 引他们到剩下的那张桌子坐下,柔姐负责安排位子,让温如玉吴林语和两个小男生坐一桌,隔壁有个人出去抽烟了,正好空一个座位,再从这边换一个到隔壁,把齐颂硬是安插在容因左手边。 任江敏他们心领神会,见此连连又撮合这儿,为齐颂打圆场。 齐颂是和大部分朋友都不熟的,为数不多的生面孔,第一次加入这个团体,她其实是吴林语的同事,一样任职A大,与吴林语二人师出同门,严格意义上来讲,算是吴林语的师妹。 柔姐没说自己究竟是怎么认识齐颂的,而齐颂为什么会同温如玉他们一路过来,更没人提及,把人拉到边上坐着,柔姐体贴问齐颂:“差点忘了问你了,齐齐,你会打麻将不,我默认你会玩了,如果不会,我们先教教你?” 齐颂点点头:“会一些,但是玩得不精,牌技肯定不如你们好。” 柔姐笑笑:“没事,会就行,打一圈试试,哪里不懂我们现场教学。” 齐颂不慢不紧,应下。 邀约的全部人到齐了,寒暄一阵,之后就是继续玩牌、唠嗑,好友约局不讲那么多虚头巴脑的形式,又不是谈生意,一般咋随意咋来。 容因是唯一没找刚来的那几个聊天的,她话少,不闹腾没啥存在感,虽然柔姐说是要给双方牵桥搭线,为她介绍对象,可这种事急不得,口头上讲两句就行了,更多的还是她们处,并不会强硬摁头她和对方一定见面就得成,或者被揶揄之类的。 柔姐懂分寸,除了开场的介绍,其他的基本就是帮她们搭话,当个活跃气氛的中间人。 “你们好像是见过了的,对吧,阿因你还有印象不。前两天齐齐找我问你,我还挺惊讶,真不知道你俩已经认识了。”柔姐说,转头忽然提出。 容因一头雾水,记不得有这回事,被这么一问,脑海里快速回忆,有点子发懵。 不过显然柔姐不是真的要她回忆起这事,只是为了避免尴尬,变相提个醒,而后添道:“希云他们这次搞项目也多亏了齐齐在中间帮忙,那天你们到温总那里庆祝,我原本要去的,可当天有工作要处理出不来,可惜错过了。” 被这么一提示,容因抬眼望望齐颂,隐约是有了点眼熟,思索半晌,乍然想起好像是在尚都酒吧那里见过。 但是那天由于与其他人不咋熟,容因全程都和乔言待一起,极少跟外人交流,她模糊记得齐颂当时似乎也是从头到尾都单独坐斜对面的酒桌,寡言少语的,没记错的话,她们直到结束都没搭过一句话,难怪会对她毫无印象。 当着本尊的面,容因不会说她们实际上一个字都没讲过这事,打出一张牌,坦然自若:“是你啊,不好意思,先前没太注意。” 齐颂是个温柔性子,说事做人蛮有水平,不会教人难堪,轻声回:“是我冒昧了才是,擅自找柔姐打听,打扰你了。” 容因说:“没有,不至于到那程度。” 齐颂细心,帮她摸了张牌,不多聊这个,转开话题讲别的:“容小姐是本地人?” 容因接:“是,你呢?” 齐颂说:“我也是。” 柔姐乐呵插话:“都是本地的,那我以后多找你俩出来聚聚,打牌可就不愁人少了。” 齐颂长得好看,浓颜系,大眼高鼻轮廓分明,五官立体深邃,确实是不折不扣的美女一个,她比容因小一年,才28岁,绝对算得上年轻有为,学历高家境殷实,最重要的是,她也公开出柜了的,且家庭环境相当开明。 先前只顾着别人去了,容因此时才正眼打量起她,平心而论,的确是有颜又出色,放人堆里都是拔尖儿的佼佼者。 柔姐这次可不是乱牵线,换成别的人,柔姐可不管这个,也是琢磨着既然齐颂都开口找上来了,容因目前还单身,同性恋是性少数群体,一个圈子里能凑一对各方面都般配的更是少之又少,帮一把何乐而不为。 容因和齐颂还算聊得来,进展比柔姐想的更顺遂。 另外桌的人方才都听见了柔姐讲的那些,这会儿大家不打搅这边,要么打自己的牌,要么吃东西,刻意不多关注她们,以免尴尬。 隔了一张桌子的温如玉慢慢摸牌,面上的神情不显,输两把赢一把,眼看现在这圈还要继续输。 吴林语故意给她喂牌,打了张二条,她像是看不见,没要,反手打一张四筒出去。恰好吴林语糊四筒,但不愿让她再输,吴林语选择拆牌乱打,摸一张随便丢张幺鸡出去。 小陈和万万胜负心重,俩男生粗枝大叶,感知不到她们的拧巴与场内别样的流动暗涌,万万歪头偷瞄温如玉的牌,悄咪咪瞅清了,发现温如玉刚刚竟然不要吴林语的牌,立时一惊一乍,好似撞破了了不得的秘密,憋都憋不住。 “如玉姐你们干啥呢,这不该赢了吗,你咋还给林语姐放水,上一把我打的牌你就吃,这一把林语姐你就放过了,不带这么明目张胆偏心的,太过分了啊。” 万万嗓门儿大,张嘴跟嚷嚷似的,搞得全场都能听见。 温如玉不辩解,更不好说什么,头也不抬再次摸牌:“你打你的,别管我。” 万万半边身子都凑上去:“咋就不给我喂一张呢,我看看。”一个不小心余光再瞥见一旁的吴林语,他更加瞪大眼,不可置信,“老天,林语姐你干嘛也这样,你俩相互喂牌帮忙,等于你俩加起来打我们,不行不行,这不公平!” 经过万万的闹腾,但凡长了耳朵都听得一清二楚,想不注意这儿的动向都难。 容因不由自主望了下斜后边,温如玉坐的位置不偏不倚和她背对,瞧不见对方的样子,一回头只能看到吴林语抿了抿唇,尤其拘束,有些脸热内向。 任江敏帮温如玉解围:“你小子行了,吵啥吵,心里没点数,你和吴老师能比吗,都不是一个量级的,少自取其辱,小心待会儿温总找你算账,差不多得了。” 万万直男,听不出任江敏话里的含义,他眼神有毛病,脑子更不会往那方面琢磨,没觉着吴林语哪儿不同了,认定她们是作弊。 旁观的大家好笑,榆木脑袋不开窍没办法,跟小屁孩讲不通,任江敏提出让他们换桌,别没眼色当傻子瞎搅和。 万万摸摸鼻头,硬气说:“换换换,如玉姐她们联手,再这样我们得输一整晚,我才不干。” 一众大姐姐愿意跟他们换,打牌就是图个放松,她们都不较真。 这时其它两桌正在打,只有容因她们这桌刚结束,柔姐有度量,眼瞅着容因和齐颂已经熟络起来,寻思着两两组队简直合适,因而主动起身拉着另外那个朋友,开口拦住万万,她们过去,然后做主把温如玉和吴林语换到这边。 不多时,甭管她们四个当事的愿意与否,周围人生生把她们凑成一桌。 吴林语坐在了容因对面,而温如玉,柔姐果断把她推到容因右手边的位子,还叮嘱容因:“阿因,后面你照顾大家一点,吴老师和温总就交给你了啊。” 容因淡然,眼神都未曾匀一个给面前的两位,应道:“行。” 第23章 暗涌流动 牌局继续。 又换了一次人,可不耽误砌牌的功夫,容因无所谓,齐颂更是没意见,侍应生麻利帮着那两位把东西也换过来,包,还有手机,吴林语亲和,平易近人,对侍应生道谢:“谢谢,我们自己来就行。” 打牌必定伴随着喝茶,趁着她们前脚落座,先到这一桌的齐颂顺手就给容因的杯子把水满上,期间侍应生来帮忙,她还拦了下,说;“等一下。” 给容因倒好了,再把壶还给侍应生,侍应生再去给另外两个倒满。 吴林语先打破僵局,问了一嘴:“那现在是怎么打,按照哪一种来?” 不同地方的麻将规则有所差别,她们各自会的规则不一定相同,齐颂这个牌场新人只懂一种,肯定是打本地麻将。 今晚的麻将打得小,这边是正规会所,不允许赌大的,牌桌上不能摆现金,都是用会所提供的点纸卡片,等打完了一并清算再手机转账就行。 一共是两百张点纸卡片,每家五十张,对应的数额分别是1、5、10、50、100各十张,吴林语整理分堆摞齐,第一个发给温如玉,再是自己、齐颂,最后是容因。 接过点纸卡片,容因收着搁面前,骰子一扔,扔到自己头一个拿牌,不啰嗦直接就拿。 第一圈四个人都尤为安静,除了吴林语和齐颂开始讲的那些话,之后就没啥声儿了。 温如玉打了张五条,齐颂推到两张:“碰。” 吴林语接着打,齐颂还是:“碰。” 轮到容因,一出牌就被吴林语截断:“我也碰。” 今晚的好运似乎变得差了,开局就水逆,容因这一圈打得挺不咋样,牌很烂,要啥没啥,出哪张牌啊就给人家送哪张牌。 吴林语运气极佳,原先在另外那桌就是赢多输少,到了这边第一圈是她最先赢牌,容因随意打了张牌出去,吴林语当场就胡了,赢得相当轻松简单。 胡完各家推倒剩下的牌面,齐颂侧身看看容因的,她的确牌技不精,瞅见容因这幅烂牌还问了两句,有些好奇。 “这样是几番?”齐颂挨近容因那边,看向吴林语的牌,“两番,还是一番,没有杠牌,是一番对不?” 齐颂算得不完全正确,但是是对的,容因颔首:“嗯,一番。” “等于一个点。” “对。” “有杠翻一番?” 容因蛮耐心,原先柔姐其实已经大概教过齐颂一次了,可牌面变化不单是那些,眼下齐颂哪儿不懂,便全都问她,容因就着现在这局例举演示,告诉齐颂这种该怎么算。齐颂大致明了,极其自然地帮容因把输掉的卡片递给旁边的吴林语。 吴林语顺势问齐颂:“你以前不是不会打牌,什么时候学会的,齐老校长教的吗?” 齐颂说:“差不多,爷爷他们现在退休了,每天待家里闲得慌,有时候没事就打打牌,找不到人我就陪他们打。” 齐院长,齐颂的爷爷,A城科大曾经的校长,已经退休好些年了,出于种种缘故,吴林语偶尔会去齐家拜访这位老前辈,因而对齐家的一些情况还是挺了解。 因着有能聊的,她们讲了些家常的,多是吴林语在搭话,齐颂有问必答,她们的聊天多是围绕着双方的家庭,有时会提到温如玉,把那人也拉进去,少数时候才是齐颂捎带问容因一两句。 柔姐的担忧显然多虑了,三个熟人相聚,哪里还需要容因照顾,相比之下容因反而才是不合群的那个,显得怪多余的。 吴林语对齐颂说:“所以你这几年是不准备再出去了,留在A城要长期定下来了。” 齐颂含糊回:“目前来看多半是,还不确定,等一两年再看了,先不急。” “你回来了,最高兴的肯定是齐老校长他们,老听他们念起你,天天都想。” “那你呢,已经全定了。” “是,后面就待这边了,不出去了。A城挺好的,这边有我想要的一切,国外的生活不适合我,总有种距离感,还是亲切些。” “原先我爷爷他们还说,你不回来了。” 吴林语莞尔,摸牌,看了下温如玉,一眼又收起视线,意有所指:“三年前是这么打算,但还是放不下这里,身边的……所有人都在A城,走不了。” 齐颂没听出这话里的深意,不懂,顺着讲了些别的——容因所不知道的,譬如吴林语在国外的成就,那边开出极好的条件挽留她,若是吴林语能留在外面,绝对比回A城当老师强多了,但吴林语为了回国都放弃了,毅然决然选择前景显然更差一截的A城,而且还是回来进A大当老师。 讲这些倒不是有意透露吴林语的隐私,而是事实,当然,齐颂没明着说,仅仅问了下。齐颂和吴林语实际上不是特别熟悉,她们更多的交际来自于长辈,以上都是从齐老校长那里得知的,吴林语的优秀有目共睹,当初是吴林语自己说过不回来了,如今她回国发展也在其他人的意料之外。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们只是讲讲日常,对面的容因却从中捕捉到了一丝隐密,吴林语口中的放不下指的什么,不言而喻,回国是为了谁显而易见。 就差把名字报出来了,眼睛不瞎都看到了。 不是温如玉还能有哪个? 吴林语少有地同容因搭话,没头没尾问:“容小姐一直都待在A城,没出去过?” 容因兀自理牌,闻言,抬抬头,脸上波澜不惊:“差不多,基本上都在这边,很少出国。” “这样。”吴林语了然,“还以为容小姐你也是在外面读上的学。” 容因坦然回答:“我学历比较低,只上了本科,成绩一般,不如你们拔尖,只在A大读了个没啥用的专业,没出过国。” 一番话全是实话,但讲出来听着就不是那么回事,虽然容因绝对没有半点那意思,然而结合前后的场景,莫名针对性很强,像是在回击先前吴林语和齐颂的那些对答,简直就是明晃晃的阴阳怪气。 吴林语面上一僵,没料到她这么直白,甚至是很不礼貌,本就不达眼底的笑意更加浮于表面,怔了怔,下不来台。 容因心直口快,感受到气氛有点不对劲了,看见她这个样子,旋即解释:“不好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多想。” 吴林语勉强压着情绪,维持体面:“没有没有,哪里会,是我话太多,可能越线了。” 还是给人两分面子,容因又说:“当时条件不太行,因为很多原因就没继续读了,我真不是那块料,跟你们不一样。” 越解释越奇怪,多说的这句听着更不对味,非但没给成面子,反倒像在内涵人家装阔。 赶忙打住,容因住嘴了,省得越抹越黑,搞得愈发怪异。 吴林语脸上的表情都快挂不住,愣是隐忍着,片刻,依然强行扯起嘴角:“容小姐真会开玩笑,你都开店了,事业有成,哪里还是没条件,太谦虚了。” 没再解释,容因心思都放回牌面上,专注玩牌。 自始至终都不咋吭声的温如玉往这边瞥了下,破天荒插话,轻声说:“该谁打了,你们都不出牌,齐颂,是不是到你了?” 齐颂说:“是该我了,马上。三筒。” 几圈下来,容因一局都没赢,尽是输,吴林语赢得最多,其次是齐颂,温如玉则不输不赢,面前的那堆点纸卡片一张都没动过,整整齐齐码在那里,仿佛牌局中只有她们三个在打,她没参与一样。 打了二十分钟,温如玉终于输了第一把,还是齐颂赢走的。 围观的一位朋友笑了笑,揶揄:“哎哟,温总可算是输了一把了,吴老师你这下护不住了吧,你老是赢阿因的,这回齐颂帮阿因出口恶气了。” 温如玉还未辩解,吴林语先回道:“我们又不是一直赢容小姐的,齐颂赢我好多次了。” 朋友没轻没重,还是讲玩笑话:“行行行,知道了,说不得温总,吴老师你就护着,牌要让她,说都不能说了。” 一众人都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听到这儿,好几位跟着笑,被逗乐。 容因扫视了半圈,没啥感触,等洗完牌玩下一把。 “六条。” “圆饼。” …… 容因这把终于时来运转,牌面好起来了,摸起一张牌砌上时,桌子底下,右边突然踢了她一下,力道很轻,似是无意碰到。 手上一滞,容因捏住牌,还没找牌打出去,又被轻轻一踢。 第24章牌桌上下的较劲 容因今晚穿的一字领针织上衣搭配同套的阔腿裤,踩了双杏色的尖头软皮单鞋,细跟只有三四厘米,不高,是前半部分包头的款式,后半部分只靠窄窄的细绑带维系,对方第一次踢到了她的小腿,第二次则是脚背侧面。 某人穿的也是单鞋,可不是尖头的,款式不同,碰上来一点不痛,反而有点痒。 第二次挨到后,对方就抵着她的脚了,没收回去,好似感受不到这边的身体变化,心安理得就那么往这边挤。 容因眸光低垂,桌子挡住了下方的光景,什么都看不见。 此时周围其他人要么专注自己面前的牌局,要么围观台面上,没人注意到这里桌子底下的异常。 僵了一瞬,容因面不改色,没表现出任何端倪,眼神放回牌面上,整个人风轻云淡,沉着朝左边挪了点,尽量不弄出动静,离旁边的触碰远一些。 同时找到要打的牌,丢一张出去,游刃有余地应对。 温如玉是下家,轮到她出牌了,接得倒挺快,立即跟上一张,一丝犹豫都没有,正常到好似她什么都没做,都是容因的错觉。 容因唇角下压稍许,目光顺带经由这人脸上掠过,不做半秒钟停留,仅仅瞄一下,当没能从对面看出丁点不对劲,仿若真是无心之举,随后便专心打牌,没多在意。 接下来还是正常打牌,适才那一下仅是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对面的吴林语打了二条,容因推倒两张牌:“碰。” 这一局轮到吴林语的牌变差了,远不如先前的好,连着两次都被容因吃牌,吴林语明眸抬起,看着容因收走她刚打出去的那张,眼中的惬意不知不觉就减少了两分。 连续赢惯了,现在不大适应反被吃牌,还是被容因压着。 容因这会儿顾及不了别人的情绪,她的点纸卡片都输得不剩几张了,薄薄的一小部分与其他人的对比明显,这一局好不容易有要赢的趋势,她自是分毫不让,该吃牌就吃,硬是不手软。 当再一次被她吃牌,吴林语扫了眼自己的牌,笑了笑:“容小姐这一把打得很不错,应该能赢了。” 容因实诚,装作听不懂好赖,心大地回答:“那就借吴老师吉言了,希望吧。” “挺好的。” “嗯是。” 一来一往没两句,真就印证了这份“吉言”,不多时容因还真赢了,胡的就是吴林语的牌。 少有的赢了常胜的吴林语一把,难免引得周围的朋友侧身观看,几个中场换下来吃东西的围堵上来,凑过来瞅瞅这一把究竟怎么打的。 中途下去接了个电话,这时正好闲着的任江敏挨上来,看热闹不嫌事大,乐呵说:“阿因你可以啊,竟然打得这么好,还以为你会输光,我刚还寻思你要输完了我来给你投注来着,看来这下是不用了。吴老师你这次输得有点多,我算算,十几番了这个?怕是后面好几把都不一定能赢回来咯。” 齐颂紧随其后说:“好像十六番,我算错没有?” “阿因你自己算算。” 邻桌最近的一姐姐转身,伸长脖子乐道:“哎哟,十六番,阿因你打的呀,看不出来你还能有这运气。” 其余人跟瞅啥稀奇一般。 “我看看,真的吗?” “诶,还真是。” “逆风翻盘这是,好难得。” 大家七嘴八舌,本意是调侃容因今天运气不行,放眼全场目前来看输得最多的还是容因,赢一把可不就是翻身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容因吸引走,作为输家的吴林语自是就被晾在一边,莫名有种被架起来的尴尬。 容因拦住任江敏,不让瞎咧咧了:“才赢一把,淡定点,其实没多少。” 朋友们都是外向性子,没察觉到吴林语的细腻心思,反倒继续拿任江敏开玩笑: “就是就是,江敏你悠着点,你别把咱阿因的好运吓跑了,待会儿要是再输你脱不了责任啊。” “江敏你还说人家,你自己都没好到哪儿去,阿因的位子就是你让给她的,保不准是你的霉运传给阿因了。” “有道理呀,阿因,快找她赔钱,弥补损失。” 任江敏不服气,把那些起哄打胡乱说的都堵回去:“去去去,你们别挑拨离间,跟我有啥关系,别破坏我和阿因的交情,少来,快打你们自己的牌,不要乱掺合。” 如此拌嘴又招来一片欢声。 吴林语将点纸卡片递给容因,愿赌服输,期间没啥话,默默把牌推倒,等着重新发牌。 再一局,还是容因赢,自摸清一色,一下子吃三家。 接着下一把,继续,容因平胡。 首次赢后的第三把,温如玉输给容因。 …… 像是真逆风翻盘了,容因渐渐赢多输少,不到一个小时下来,输得最多的变成了温如玉,那人的卡点纸片以飞快的速度减少,直至输光最后一张。容因的筹码变多,成了厚厚的一小叠,虽比不上吴林语的多,可好歹比原先强多了。 温如玉输成光杆司令了,吴林语第一个就要把自己的卡片分一大半给她,温如玉没要,反而找容因借,状似随口一说:“真拿了,待会儿容老板和齐齐真以为我们合伙打她俩,可就有理说不清了。卡片只是记个点数,不碍事,容老板这几轮手气好,估计还要再赢我不少,正好打完了也要清算转账,容老板借我点,到时候干脆一起转给你。” 当着全场,容因不能不接,拒绝反倒显得心虚,让彼此都下不来台。 知晓这人就是故意的,容因不动声色斜她一眼,和牌推下去,应下:“要多少你自己拿。” 温如玉一点不客气,让拿就真拿,径直捎走大部分,仅给容因留了少许。 “谢了。” “嗯。” “赢了到时候双倍还你。” “不用,是多少就多少。” “没关系,当给你分红,不然真误会我们给你俩做局了。” “……” “不过林语手气好是她的事,我手气也烂,能不能赢不一定,容老板你也看到了,别抱太大期望,不要混为一谈。” 这话乍一听是在讲打牌,仔细一琢磨却别有深意,不单单是在撇清打牌的事。 当她脑子进水,非得哪壶不开提哪壶,容因将她的啰嗦视作耳旁风,吹吹就过了。 另一方的吴林语则不然,旁观了全程,听到温如玉讲的脸色霎时就变了变,略微难看起来。 好在这番说辞的含义只有当事的才能听明白,周围人没当回事,连齐颂也没上心。 之后的几圈牌相对公平,各家都有输有赢,不再是容因一个人赢牌。 温如玉自打过来坐下后,基本就是寡言少语的状态,但或许是输多了话也多起来了,竟有一搭没一搭跟齐颂开始聊起来了。 从她们的谈话中,容因得知,原来今晚三人都是从齐颂家过来的,齐老院长正值端午节生日,老人家不爱兴排场,便只喊了一些老友以及与齐家关系亲近的客人前去喝喝茶,吃顿便饭。饭局八点前就结束了,多数人拜访完那边还要回去和家人团聚,于是早早就散场了,齐颂闲着没事干才跟着她们一共过来。 一起出现纯属偶然,今年也是齐老院长头一回请客,温如玉等人不能不去。至于到这边来,实际上柔姐最开始只邀请了温如玉和两个小男生,齐颂和吴林语都是自己跟着来的,她们打电话那时柔姐才知道五个人都在。 聊到齐老院长,自然会讲到一些别的,先前一直都是吴林语和齐颂在唠嗑,温如玉没咋吭声,这会儿温如玉反过来问齐颂一些有的没的,包括齐颂为何也回国了,做了和吴林语相同的选择,还谈到齐老院长的健康状况。 齐颂坦诚相告:“爷爷年岁大了,这几年身体越来越差,他时常念着我们,我在外面待着不能经常回来,有事不一定赶得及,我想着回A城这边也能好好发展,所以先回来试试,争取多在这边待久一些,陪老人家安享晚年。” 温如玉颔首:“齐老院长的确放心不下你们,每次过去他都念叨,老是提你。” 齐颂点点头:“他总是爱操心,对谁都放心不下。” 讲到一半,无端端的,温如玉顺势谈到另一位老人,即吴董事,吴林语的亲爸。 吴董事老来得女,对吴林语的关怀同样如此。 温如玉像是犯抽了,提到她们聊过的,突然说:“嗯,你和林语一样,都放心不下家里。” 话一出口,一块儿聊的齐颂还没觉得这讲得哪里不对,一旁的吴林语身形顿住,停下动作,明显被揭穿了谎言,原本粉饰好的太平砰地破碎,她对温如玉的做法感到不可置信,瞳孔都微微紧缩,定格在那里。 温如玉还说:“吴伯前两年生了场大病,现在已经恢复过来了,林语一直都担心,干脆就转回来了。” 一再的解释很是刻意,为了澄清别人的误会。 齐颂他们听第一句时还没啥感觉,未深想,等到她说完第二句,必然都领会了。齐颂愣住,不自觉看向吴林语,随后像是顿悟明白了,明着没表现出来,打圆场模棱两可回了声:“原来如此,那也是,为了家人蛮好的,机会以后还会有的。” 夹在中间位置的容因将全部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更是懂得个中深意,心知肚明温如玉究竟是在解释给谁听。 望见脸色发白的吴林语,容因浓睫半垂,打断她们,沉声对温如玉说:“快点拿牌,该你了,别耽搁时间。” 第25章 正儿八经的情敌 过后的局面相当诡异,话语戛然而止,空气中都透露出一股子难以言说的古怪。 围观的朋友们这会儿早已四散开,少了任江敏他们的调侃解围,场面逐渐僵持不下。 吴林语有意无意看了温如玉好一会儿,明眸中的错愕久久压不下去,不相信温如玉方才的行径,不大能接受这样的难堪,她摸牌时手指的骨节都紧曲着,力道不自觉变重,动作也相对较慢,每一轮拿牌都缓半拍。 下家的温如玉脸上平稳,更多的是无动于衷。 吴林语轻咬了下唇角,眼里的情绪颇为复杂。 新的一局吴林语输得尤为惨烈,心不在牌面上了,齐颂连着碰了她三次,还杠了两次,明明前脚被别人吃了牌,结果后脚就跟忘了似的,又白送一张,原本蛮不错的底牌被打得稀烂,可谓不忍直视。 察觉出她的走神,齐颂都没好追着她吃牌了,可惜吴林语着实是慌乱了阵脚,再也没有起先的气势,兵败如山倒,放她一马她都不领情,转头还是再送一张牌。 这样打牌怪没劲儿的,搞得不相干的人都蛮别扭,齐颂让了两次就不再继续让了,最终胡她一把。 这一把比输给容因那局都惨多了,没得比,齐颂收下点纸卡片了,虽无心掺和进她们的事端中,可念在同门的份儿上仍迂回关心:“师姐,你脸色不太好,哪儿不舒服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问这话的本意是帮忙给个台阶,让吴林语停下来缓口气,调整好情绪,别在这里搞得大家都收不了场,即使周围柔姐他们并未听出这边的端倪,可到底是在外边,事情的起因在于她本身,牌桌上还有容因呢,多多少少还是应该控制一下。 但齐颂的好心再度不受待见,吴林语听不进去,坚持守这儿。 “没,不用休息,继续打吧。” 然而心神不宁的状态下哪可能打好牌,底牌再厉害,玩到终局依旧是烂尾收场。 吴林语今晚该赢的,起码打到最后她理应是四个人里最大的赢家,但一番转折下来,心态波动过大,全程光顾着与牌局无关的方面去了,因此稳赢的局势飞快逆转,渐渐地,输的多,赢的少,一个小时不到,她那一摞厚厚的卡片输得精光,一张都没剩下。 容因不知不觉就完全回本了,还多赚了一部分,见此情形匀一叠卡片要借给她,但手上还没行动,吴林语像是先一步清楚了她的想法,当即找齐颂借。 放在卡片上的手收回去,容因不擅长热脸贴冷屁股,人家不情愿就算了,不强求。 齐颂爽快借给吴林语,给了一大半,宽慰说:“师姐你随便拿就是,玩个牌而已,别较真儿。” 吴林语说:“钱我转你微信上。” “不着急,打完再看。” 吴林语当面一手借卡片,一手转账,全然不拖泥带水,与容因和*温如玉先前的行为对比鲜明。 容因她们瞧着,齐颂反倒是最不自在的那个,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拧巴得很。 借了卡片后也未能翻盘,结果仍一样,不会有丝毫改变。 ——只是先下桌的却不是吴林语,输家最后留在了这边,最先退出的是容因。 早都回本了,容因不想再打了,没意思,无聊。 “我去抽根烟,你们打着,待会儿再回来。”容因假借要出去,拿起包里的烟盒子晃了晃,抓起打火机抄兜里一起,以此冲她们示意是真的去抽烟,并把到处晃荡观牌的任江敏喊回来,把位子最先的主人叫来坐镇,“江敏,你要不陪吴老师她们打两把,或者有其他人想到这里不,我到楼下去一趟,烟味儿重,里边不透气,怕熏着你们。” 任江敏闻言兴冲冲就来了,蒙在鼓里浑然不知,正手痒得不行,找不到空的位子,这边三缺一简直就是天降机会。 “马上,我来我来,都别跟我抢,我来帮阿因打。”任江敏笑呵呵,端着暖乎的茶杯赶紧占座位,对容因保证,“你去吧,别赶时间,抽完了再回来,卡片留给我,赢了输了都算你的啊。” 容因无所谓,本来就完全不在乎这点钱的,输赢都随便,她应了声,拿着烟就出去了。 桌上的温如玉动也不动,向后靠着座椅,手中捏着一张麻将,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 吴林语一语不发,待任江敏都坐下了,施施然望向门口。这时容因已经出去,背影都看不见了。 齐颂心眼儿最少,因为对所有人都不是特别了解,其实也没搞懂温如玉和吴林语之间的问题,她就是单纯当和事佬,顺路打个牌罢了。容因下去了,齐颂仅是多看了眼,真以为她是下去抽烟的,更多的是有点子讶然,不清楚容因还会这个。 女人们的聚会总是一团和气,干净清新,很少有人会在封闭的包间里吞云吐雾,使得不抽烟的朋友难受。在场的没一个在屋里面抽烟的,下楼单独去抽的也没有,容因是第一个,也是独一份的那一个。 牌局上少一个人影响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关系,牌桌上很快热起来,任江敏大剌剌,让侍应生送点吃的放她们这张桌子。 “大半夜打牌都给整饿了,柔姐还说晚点去吃夜宵,我看这都几点了,还吃啥,没得吃了。打牌打牌,吃点这边的东西垫巴两口,夜宵有没有着落还不一定呢。” 那边的柔姐听到了任江敏的吐槽,好笑:“就数你能叭叭,还能少得了你吃的,肯定要去,今晚我全包,你现在吃多了要是到时候撑不下,那就是不给我面子,小心我跟你算账。” “哎哟,这么凶呀?” “你说呢?” “我说笑的,柔姐你别当真。” “那不成,必须吃,到时你们都得吃,谁都不准提前走。” “别啊,放过我们打工党,明儿还上班的。” 楼上的打闹欢愉传不到楼下,端午夜里的风阴冷,会所大门口的路边凉飕飕,容因到会所旁的拐角处站着,风一吹,她掖了掖衣角,今晚稍微降温了几度,穿得有点少了。 打火机没汽了,点不着,摁好几下都徒劳,火星子都点不着。 真是有够倒霉的。 烟都拿出来了,没火只能放回去,她无可奈何,只能不抽了。 本身就没烟瘾,不抽也行的,并非一定得抽两口,下来不过是厌烦上面的氛围,没心情陪那两位上演你进我退的戏码,死皮赖脸坐旁边当npc不符合她的行事作风,无论她们是真是假,有什么内情或误会之类,她实际上不感兴趣,没闲心管那么多。 她和温如玉还没到那个程度,差远了。 两人目前的关系进展顶多是床友,不涉及其他的,上次温如玉解释清楚自己是单身就行了,多的委实没必要,尤其是今晚这一出。 毕竟如果哪一方有新的接触人选了,或是要中途退出,两方即刻就能断开,不会再有过多的纠缠,容因没兴致去探究温如玉的全部生活,尤其是这部分理不清的乱麻,那不在她们的往来范围内。 揉捏两下烟盒,容因瞧着远处的店铺,抽不了烟,于是改成玩手机,划拉几下看一看。 在下边待着总比上去当“坏人”强,好歹落个清净,处境自在一些。 独自站拐角处十来分钟,楼上的朋友们忙着打牌,谁都不下来找,容因迟疑要不要找个理由先撤了,她不是很喜欢这种场合,看样子聚会一时半会儿不会散场,吴林语她们多半要待到临结束了才走,与其留这边碍事不痛快,不如早些回去,明早店里还要开门营业,节假日后一般咖啡店的订单量会上涨,得早起干活儿的。 琢磨一番,把手机丢回兜里,转头毅然决定上去知会一声就回去。 而转身,后面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迎面撞见,容因顿住,对方随后出声,唤了下:“容小姐。” 齐颂下来了,离她两三米远。 容因抬眼,对上这位,半晌,才回:“齐老师。” 齐颂走近,挺亲和:“叫名字就行。” 下意识收起烟盒,藏在身后,容因问:“不打牌了吗,怎么到底下来了?” 齐颂柔声说:“跟你一样,到路边透口气,歇一会儿。” “还以为你也要走了。”容因顺口接道。 听到“也”字,齐颂心里了然,不接这句,看向她背后,表示:“你抽你的,我不介意,没事。” 容因将手顺回来,不藏了。 “不抽了,没火,算了。” 齐颂说:“我不抽这个,不然可以借你。” “没关系。” “早知道在上边找人拿一个了。” 她们今天是第二次见面,到现在还是一点不熟,加上柔姐提的介绍对象那事,此时双方都较为内敛含蓄,不大放得开。 碰上了就随意聊会儿,当是新的朋友,其实双方各自都还没那样的心思。 齐颂向容因道歉,因着私下向柔姐打听她了:“当时认识的人少,周希云讲柔姐跟你比较熟,所以就找她问你了。” 容因不是很在乎这个,坦荡说:“又不是大事,犯不着,没什么的。” “怕你介意,太冒昧了。” “还好。” “没给你添麻烦就行。” “不至于。” 她们站角落里,容因步子还未迈出去,齐颂主动到她身边,有风度地拉开约莫小臂远的距离,不教她反感。 ——同时的会所二楼,包间里。 温如玉靠在窗边,从这里能看清下方大门口周边的部分地方,她的余光落到了并肩站着的两个人身上,由上往下看,视角差的缘故,这边瞧见的场景是她俩离得近,相谈甚欢,彼此貌似十分合拍。 第26章“看上了?” 会所大门里泄出的光将这一边都蒙上氤氲薄色,浅黄爬满后方的矮墙,容因和齐颂顺势漫无目的地闲谈,难得今晚有个能说上两句的了,便慢慢消磨时间。 齐颂远看着街对面,轻缓向她吐露一句:“里面太闷了,不是很习惯。” 额前的发丝被风吹起,容因说:“你和她们才认识,以后相处久了就不会了。” “倒也是,确实。” “柔姐和江敏喜欢开玩笑,她们有时候会乱讲话,你别往心里去。” “不会,她俩蛮好的。” “你第一次来,大家是会热情些。” “嗯,我只是觉得……”齐颂欲言又止,话未出口自觉当面讲出来不合适,咽回去,改口,“你下来了,吴老师她们后面也没玩了,没有熟人,有点子怪怪的。” 容因对自己出来后上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听到另外两人也不打牌了,略感意外,但也仅此为止,没别的感受。 “最后谁赢了,江敏还在不?” 以为她至少会问两句有关吴林语她们的,孰知没有,结果是真的一点不在意,齐颂早已看出来她们三个哪里不对劲,当时没好直接问,现下讲得更是委婉。容因的回话倒显得她的猜测是误解,想多了。 齐颂不是那种刨根问底的性格,实际上与温如玉、吴林语的交情也就那么回事,没到非常要好的程度,眼下容因都这么讲了,她索性就当是什么都未发觉,顺着说:“任小姐还在,就剩她一个了,也是她赢得多些,温总连输了几次。” 相互都知趣,尽可能不提牌桌上的那一出,佯作若无其事,转而聊起轻松的、有共通点的方面。 齐颂极有沟通交流的能力,三言两句就消散掉二人间的疏离,自然而然地说:“我也是A大出来的,原先也在那边读书。” 容因讲:“你不是出国留学的吗?” “那是后来了,大学第一年是在国内读的。” “还以为你从小就出去了。” 齐颂喊吴林语师姐,容因还寻思她和吴林语一样,高中毕业就出国深造了。 “没有,差远了,我小时候自制力不太行,家里担心,不让太小就到外面去了。” “老一辈都有这样的顾虑,难免的。” “是,我出去了都还是经常念叨,隔三差五就打电话,有空就飞过去监督,怕我不学好。”齐颂自揭老底,以说笑的口吻,“那会儿还比较叛逆,总嫌他们烦,的确很不听话。” 容因瞅她一眼:“看不出来,你不太像那样的人。” “那不是现在改邪归正了,回头是岸,这个岁数也不允许叛逆了。” “28岁其实还年轻,不大。” “但没那么自在了,很多时候不能再随心所欲。” “是有点。” 齐颂又说:“你是不是比我小一届?” 容因摇头:“不清楚。” 齐颂自报家门,从哪一届,到具体的专业学院,还有哪一届的校长是哪位,统统都告知。容因年龄比她大一岁,可果真比她小一届,算下来齐颂反而是同校的前辈。 “我上学年龄晚其他人一年左右,你比我小,还比我大一届,那你就是早一年入学了。” “应该是同一年入学可,但是我后面跳了一级。” “嗯。” “你呢,哪个专业的?” “机械。” “这才是真的看不出来。” “看起来不像是那块料?” “没,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现在从事的方面,跟机械不太沾边,很有……文艺情怀。” 容因今晚难得笑一次,被所谓的文艺情怀逗乐:“可别了,我更不是那块料。” 端午当晚的街道到处都是年轻人,马路对面不知何时支起了几个卖小吃的流动推车摊,好些人围上去买东西,充满烟火气的一幕与这边灯光璀璨却颇为冷清的场面对比鲜明。 柔和的暖色在她们周身都镀上一层光晕,聊完有的没的了,齐颂才说:“今晚微信上找你的那个人,是我,你多半记不得了,我们是加了微信的。” 容因晃神间还没回过味儿,脑海里俨然一丝印记都没留下,半晌,温吞转过弯儿了——今晚给她发微信消息的不止一个,包括柔姐、乔言她们有一大帮子,唯一没备注的陌生人只有一位,还被她屏蔽消息开免打扰了。 毫无记忆自己何时加的人家,容因怔了怔,着实想不起来。 齐颂帮她回忆:“我手机没电了,借你的用了一下,乔言让我们加的好友。” 被稍微提醒,容因忽然记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个事。 其实乔言和齐颂也不认识,当时之所以会让加好友,是周希云向齐颂介绍了她们,大家客套一番,齐颂说有机会要照顾卡法的生意,乔言那妮子当了真,自个儿手机不知丢哪儿了摸不到,于是赶紧趁着齐颂借用容因的手机后撮合两人加了好友,让齐颂一定别忘了有空就去她们店里坐坐,哪天要去了可以提前联系她们。 容因压根没把那次相遇记在心里,老是走神,心不在场合上,离开酒吧后更是将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还差点把人给删了。 “原来是你,在楼上没认出来,不好意思。”容因一愣,后知后觉,“那天晚上外面的灯光太暗了,没看清楚……” 齐颂插话:“别有负担,不需要解释那么多,还好了,本来咱们也没说上话,你不记得了很正常。” 容因歉然,又笑了下:“哪天你来喝咖啡,给你免单,当我赔罪了。” 齐颂应下:“好啊,那就谢谢你了,我可就真不客气了,有时间一定去。” 这一处正对风口,原地干站着,久了还挺冷的,她们边聊天,边走到有树挡着的地方,身形双双被暗沉的树影笼罩。 可能是对齐颂印象还不错,容因暂时压住了要中途离场的念头,来都来了,有个能说说话的也还行,再多待会儿都可以。 时间过得很快,本是一支烟的功夫,理应不超过十分钟,可聊着聊着就半个多小时了,还是楼上的朋友打电话来问,让上去了。 牌局提早结束,要换地方了,柔姐找她们呢,坚持大伙儿都去吃夜宵,没有天大的要紧事都不准离场。 这大过节的,能约出来的多数都是自己独自在A城打拼,身边都没个亲人或伴的,柔姐是好心,管它什么节日,重要的是开心畅快,玩够了才准走。 接完电话,容因侧身:“你还要上去不?” 齐颂回:“去,还早,不着急回家。” 她们一起返回,先后进门。 走近楼梯间,到转角口,齐颂走在后面,前边的容因没注意路,迎头险些撞到人。 “对不……”道歉的话脱口而出,可到一半便止住,容因望着对方,忽而没了下文。 被撞的那个不是别人,正是此时本该在包间里的温如玉。 这人候在那里,杵在墙边,明显不是刚刚才下来,而是明显等了很久了。 视线瞥过容因的脸,没看其他的,温如玉的眼神深沉,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 容因心里有数,一下子就明了,这是故意在这里等着的,对上她的目光,下一瞬又别开脸,当是不懂。 齐颂没想太多,真当碰巧遇到了,当即招呼一声:“温总。” 温如玉应了声,不咸不淡。 “怎么下来了,师姐她们呢,没跟你一块儿?” “还在上面。” “你要走了?” “不是。” 齐颂表示要换场子了,一起去不。 全程看都没看齐颂一眼,温如玉只关注一个人,继续漫不经心说:“要去。” 话音刚落,楼上陆陆续续下来人了,柔姐和任江敏他们鱼贯而出,说笑着结伴下楼,到这里见到她们了,柔姐招招手:“刚还说你们来着,既然都在,省得再找了,正好就别上去了,走吧,开车吃宵夜去。” 柔姐最先拉住容因,其次照应另外两个,到路边车子已经等着了,容因和她们分开坐车,早两分钟到约定的地点。 吃夜宵的地儿是一处大排档,环境勉强,就是一露天苍蝇馆子,到那儿直接开餐,柔姐提前打电话预定了部分菜品,过去了大家爱吃啥再多点就是了。 二十来个人一张大圆桌必然坐不下,到了是分成两张桌子,容因被安排到与齐颂挨着,吴林语她们是在另外那桌。 任江敏他们一下车就直奔菜品区加餐,真不和柔姐见外,酒是容因只身去找老板现点,准备要两框啤酒和几瓶汽水果汁,刚走两步,身后响起声音。 “看上了?” 温如玉随在后边,开门见山问,语调淡淡的。 第27章隐蔽角落里的不为人知 大排档的菜品区安置在店铺屋里,烧烤架的炉子则处在街旁的树后,隔了二十几米,门口还有帘子挡着,她们此时位于光线昏沉的阴暗位置,这儿的动静很难被后边注意到。 夹在两个地方中间,温如玉倒是挺会挑时机,找准了空档才跟上来。 闻声,容因驻足,回头望向这人。 “有事?” 对她的莫名其妙听而不闻,容因在外面碰到温如玉的反应始终一如既往,以绝对点头之交且不沾边的态度,真就交情甚浅,当半个陌生人对待。 温如玉跟了上来,直说:“看起来,你对她很满意。” 容因斜她一下:“不关你的事。” 温如玉接道:“我也没这么说,确实没关系,但问问还不行么。” “别在这里没事找事,闲得慌就去帮忙。” “所以是,还是不是?” 容因懒得与之掰扯,默不作声往前,原本今晚心情就不咋样,这会儿更无心谈这些乱七八糟的。 温如玉继续跟着:“问你话,又当作听不见了。” 容因说:“我耳朵还没聋。” 温如玉讲:“那就回答。” “你废话太多,很烦。” “有吗,我今晚好像也没说什么。” “不要老是阴魂不散。” “嗯,耽误你做事了。” “是有点。” “真是介绍对象?” “……” “讲话。” “神经。” “别老是骂人,说正经的。” 完全不想搭理她,打了几个小时麻将,容因精力疲乏,没空纠缠这些,三两步找到老板,点完喝的再说。 老板忙得热火朝天呢,面对一排烤串两只手不够用,这家店是夫妻档,员工就两个,都在后厨干活儿,现在点了喝的老板都顾不上,指着最边上的陈列柜,吆喝:“两位美女你们能自己拿一下不,或者我晚点空了再给你们上过去,我这腾不出手,麻烦你们担待点,小店今晚生意太好了,人手不够,真是对不住。” 等老板忙完再拿得哪个时候了,容因干脆自己去搬,她个子高,卡法那边经常也是她搬东西上上下下,搬一小筐啤酒还凑合,两趟就搬完了。 弯身要上手,还没摸到装酒的筐,温如玉将她拦下,不慢不紧:“她们点完菜还有一会儿,等等再过去。” 容因的小臂被抓住,温如玉的指腹微凉,她不自觉往后缩,躲了躲。 可惜没用,温如玉的力气不大,然而动作挺快,早有预判,拉着人朝更后方一拉,直接将她拽到陈列柜侧面,隐蔽角落的暗影中,同时避开店铺里边和前面老板的视角。 这儿的前方正好有一块支起塑料布做掩护,不容易被注意到,处于光照之外的地界。 容因防备不及,一不留神收不住向前栽倒的惯性,差点直直倒温如玉怀中,好在及时扯住了对方的衣角,稳住步子,扶住她的胳膊借力撑着。温如玉顺势接着她,稳当当站定。 定住身形了,容因脑子都一片空白,分明也没啥,也不瞎担心会被发现端倪之类的,可这个举动太突兀,加之所处的角落黑沉沉的,难免被这冷不丁的明目张胆搞得心头一紧,人都慢了半拍。 “你又要做什么?” 容因压低声音,收紧手心,习惯性扫视一眼周边。 幸亏这时候所有人都在专注别的事,谁都没瞧见这一幕。 温如玉理所应当,挺心大:“她们还在拿菜,应该还有一会儿才出来,用不着这么紧张。” “放开。” “等一下。” “……”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两人此刻的姿势过于暧昧,身子贴合,容因的手夹在两人中,快碰到温如玉的胸口,温如玉用力搂着她的腰后,故意用力将她拉到跟前,不给远离的机会。 因着突如其来的岔子,容因的气息都稍稍一滞,明显加重一点。 眼下的场合着实“危险”,放在平时还能应对,但早先在会所容因可是被介绍对象的那个,即使那根本就是几句没准儿的话,可这回不一样,要是被其他人看到了……容因心里忍不住跳了两下,力道随之加重些。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讲,声音压得更低。 温如玉问:“还是怕被发现?” “能不能正常点。” “我也没怎么样。” “离远些,有事晚点再讲。” “晚点就该回去了。” 这时只要有人从前边过来,往这儿走一截,立马就能发现她们的存在,更何况大排档存放酒水的地方就这一个,随时还会有其他客人同样来拿喝的,稍不留心,迟早被逮到。 若是其他客人瞧见了还好,可以当作无事发生,如若是她们的哪个朋友,可就解释不清楚了。 容因推了下温如玉,但忌惮弄出声响,沉闷的四周宛如无形的桎梏,使得她不能像往常那样果决利落,束手束脚的,很是放不开。 偏生温如玉成心招惹,非要在这种时候谈论不该说的,她不吭声,这人就不松手,隐隐有故意唱反调试探的意思,触及默认约定的那根线,不再恪守原先的界限。 容因一时间忘了该有的回应,比如保持冷静,沉声呵斥一下,而温如玉实际并未做出太出格的行径,仅仅把手搭她身上了而已,光影外浅淡的白色因电流不足闪烁了两次,由明亮到黯淡,再增强一点。 须臾,回过神了,要再开口,却真的来人了。 登时赶忙停住。 有人从后边走出来,脚步声渐近。 容因一动不动,下意识扯住温如玉的衣服领口,等到隐约瞅见地下的影子了,才转开脸,侧侧身子,彻底融进黑暗中。 相比之下,温如玉倒坦然,没有要闪躲的打算,一面护着她,一面偏头看。 人确实是朝这边来的,但还没走近就改道了,不是朋友中的哪个,是另外的客人,一男的,吃完找老板买单去了。 老板大声喊自己老婆来算账,边洒烧烤调料边冲客人说:“麻烦稍等,这就来。” 老板娘不多时出来,麻利儿把账算清,还给抹了个零。客人最终没到饮品陈列柜这边,离开时走的相反的路,往另一边去了。 响动远了,容因僵直的后背松懈下来,抓住温如玉的指节打开些,几乎快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落下。 多大点场面,平常的气势不知丢哪儿了,怪没“出息”的。 “你……”她再度轻推了把,想要赶快撇开这人,然而刚张嘴,不到半秒钟就遭到打断。 “咦,阿因呢,人哪儿去了?” 后面,一朋友好奇问,四下东瞅西看,到处找人。 大家拿完菜了,先后回到桌边,桌子这里只有小陈和万万他们,人少,稀稀拉拉分开坐着,容因的消失因此尤为显眼,没一会儿就被最先发觉了。 后两步出来的任江敏顺声瞧了瞧,也疑惑,立马接道:“她不是拿酒去了吗,还没回来?” 那个朋友是这家店的老顾客了,对这边熟悉:“没看到啊,酒就在前边柜子里,几分钟了都,还没拿过来,是不是接电话或者干啥去了?” 任江敏是行动派,当即就往那边走,去看看。 相近的时刻,小陈万万俩小男生晚一点发现温如玉不在,他们适才没大上心,全神贯注打游戏来着,这下便也四处张望,找温如玉的踪影。 吴林语是最后觉察到两人同时不在的,别的人不会因此起疑,她直觉最准,知晓她们多半是一起走开了,面上的神色刹那间就凝固了似的,比在会所的包间中更为难看。 第28章真当是在偷情了…… 现在这个点儿正是大排档顾客最多的时段,所有桌子全满了,边侧空地上还有排队的客人,柔姐订的两张桌处于露天这一边相对靠里的位置,从那里穿过熙攘人群挤出来,还是蛮费劲。 任江敏一面朝前,一面喊了两声,叫容因的名字,另外朋友紧随其后,跟着一块儿到外边。 到陈列柜不到二十米的距离,任江敏找老板问了一嘴,有没有看到人,老板忙得脚不沾地,哪有闲工夫关注客人去哪儿了,先前容因到他面前拿酒时他都没空多看一下,这时也是忙着翻串,头也不抬地张口就说:“往回去了可能是,要么到别家店买东西了。” 这回答没毛病,往常的客人中途离场基本就是这两件事,临时有事离开了,到周边的便利店或者奶茶店买饮料。 “您自己打个电话问问,也可能是我记岔了,应该是,错不了。”老板还说,刷拉拉抓起一把小料洒开,抹油,炉子上滋啦明火猛地蹿起,吓得任江敏连忙后退两步,接着回头瞥见陈列柜那里,向那里走。 由于角度的差异,火炉子附近没法儿瞧清塑料布后的情形,陈列柜薄弱的微光照着,乍一看后边隐约还是能显现出些微轮廓。 任江敏起初并未在意,扫视过后继续找了找别的地方,譬如马路边,院墙的树后,再往前的路灯底下,以为容因也许真是做什么事去了,像打电话之类的,没找到再折回来,重新注意起塑料布后方。 疑惑打量两眼,任江敏暗自寻思,慢慢走上前。 一步,两步……越来越接近,塑料布后边的轮廓逐渐清晰,显现出内里藏起的隐秘。 朋友跟上来,一并上去。 到塑料布前,拂开,哗啦— 却是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远处看到的轮廓不过是塑料布投下的阴影,视觉错差罢了。不仅是这儿,放眼四下,除了旁边堆起来比人还高的空啤酒瓶和筐,其余啥都没有。 任江敏霎时松了口气,吓了一跳。 “还好不是,吓得我,还以为人倒这儿了。”任江敏惯会脑补,一颗心险些提到嗓子眼儿。 朋友好笑:“当你看啥呢,真是,瞎想什么,行了,多半是走哪儿去了,还是打个电话得了,咱俩这胡乱转悠忙活,自己吓自己,整得我都紧张死了。这大马路边上,人又多,哪能出事,走吧,我回去拿手机,刚着急过来给忘了拿上了。” 任江敏说:“我也没带手机,走走走,赶紧打电话。” 讲完,俩胆儿小的急性子原路返回,行动倒是飞快。 而同一时间,由三四排成筐堆摞的空酒瓶墙后,站在那里的两个人稍微放松,拉直的神经勉强没那么紧绷了。 应该说是,容因缓了口气,压在她跟前的某人面不改色,全程不见分毫担心,老神在在的,甚至刚刚还有心情把手摸到她肩胛骨上,顺着她中间的那截骨头轻轻向下游移,此时脚步声渐远,容因怕弄出响动导致任江敏她们返回,掀起眼皮子对上这位散漫悠闲的脸,反手捉住她故作妄为的手腕,用力捏着。 温如玉挺能忍疼,面色都未曾变一下,还有心情勾勾嘴角,笑了笑。 “别得寸进尺。”容因说,压着嗓音。 温如玉抵在她身前,双方的唇又快碰到一起,只要她稍稍再往前一点就能随时触及,可又堪堪不越过最后的阻隔,始终老实停在界线里边。 “这么绝情……”温如玉小声说,呵气如兰,“刚才要不是我拉你过来,早被发现了,那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你不跟着也不会有这些事。”容因说,拍她胳膊一下,没太使劲。 温如玉厚脸皮:“嗯是,都怪我。” 愈发不想理她,容因扭开脸,再望向任江敏她们离开的方向,确认人都回去了,把对方推开, “回去了,菜应该拿好了。” 言讫,转身就走,终是冷静下来了,恢复原有的理智。 温如玉杵着不动如山,看着她,脚都没抬一下。 察觉到这人石头似的定在那儿,容因懒得管,随便她,两人一起回去也不太行,分开走正好,更加不会引起怀疑。 只是仅走出两步远,温如玉喊住她,悠悠的。 “所以现在是,真当和我在偷情了……”. 桌上。 任江敏她们回去了,找到手机,第一时间就要给容因打电话。 招呼完大家的柔姐问:“还没找到,嗐,菜都上来了,人哪儿去了,也不吱个声儿。” 任江敏找出容因的号码,拨通,开始铃响。柔姐操心,等不及电话接通,立马就要自个儿也去转一圈。 “怎么没人接?”任江敏前脚拧眉嘀咕,后一秒抬头就看见了烧烤炉旁的身影,定睛看清了,招招手,并拉住柔姐:“阿因!那儿呢,柔姐你坐着,那里不就是吗,哎哟真是,可算回来了。” 容因先出现,搬了一箱啤酒,任江敏立即上去迎接,帮着抬箱子,见面就问:“哪儿去了你,给我们一通好找,打电话也不接,急死人了都。” “手机静音了,没听到。”容因解释,面上不起半点波澜,讲得跟真的一样,对大家致歉,“不好意思,刚拿酒去了,顺便找个地方抽烟,没太注意。” 柔姐大姐头热心肠,指挥两个小男生去搬剩下的酒水,往她后面瞅瞅,不解:“咋就你一个人,温总呢,不是跟你一起?” “没,我自己去的,她不和我一块儿,不知道去哪儿了,她不在这边,做什么去了吗?” 容因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硬是没磕巴半个字,不露任何破绽。 柔姐和任江敏等人都信了,对此当真,唯独还干坐着的吴林语定定看着,视线落在容因脸上,唇角的弧度更平直了,强压着情绪,似是看穿了真相。 “不晓得,也给温总打个电话吧。”任江敏接道,“应该也是有点啥事。” 小陈万万他们这才惊觉要打电话找人,纷纷抓起手机。 温如玉的电话能打通,铃响两秒就接了。 手机没开扩音,听不见对面说的话,万万挂断电话了,对众人讲:“买东西去了,马上回来。” “买啥东西?” “不清楚。” “估计是饮料吧。” “这里不是有现成的吗,跑那么远做什么。” 几分钟后,温如玉姗姗出现,拎着几袋子卤味,还有些大排档买不到的东西。她比容因还轻飘飘,仿若真是去买东西了,回来了把东西分给大家,率先问:“怎么都坐着不动筷子,人都齐了,还光坐着干什么。” 柔姐上去接袋子:“正找你呢,你倒是回来得凑巧,正合适。” “我看街对面有卖这个的,过去转了下。” 其余人都喜欢卤味,见到袋子里的东西,挨个儿*凑上来拿。既然两个人都没事,那就顺利放下心,可以开动了。 因着加菜离桌,以及她们的短暂“消失”,原本安排好的座位早乱了,大伙儿没那么多讲究,到哪个位子就坐哪个,方便就成。 搬完酒回来的俩男生坐到了吴林语旁边,把原本属于温如玉的位子挤到外头来了,而任江敏趁着递东西的间隙一时没想起来座位的事,顺势就挑最近的位子坐下,从隔壁桌换到这边。 这一张桌坐满了,温如玉只能坐隔壁去,隔壁桌还剩容因身边有位子,还是右手边。 看到温如玉要换桌,任江敏起来让座:“我这记性,竟然坐错了,怎么到这儿来了,温总你来你来,我们换一个。” 温如玉挺周到,已经到隔壁了,让任江敏坐就是了,没必要,在哪边吃都一样。 任江敏自觉当电灯泡了,坚持要换回来,还是柔姐打住她们:“算了,随便坐吧,都差不多的。” 隔壁容因身边,齐颂仍是坐在原定的位子,容因的左边,温如玉径直到右边坐下,简直不要太自然。 容因平静,自持克制,即使明白某人就是故意的,脸上仍旧风轻云淡,似是感觉不出来。 大排档的菜色偏重口,油多鲜香,海鲜都是现杀的,做了许多种口味,还有几样江湖菜,烤串晚些时候上来,用树枝串起来的肉块烤出来更有滋味,带着股清香气。 打了半晚上麻将,半夜吃点烧烤着实是享受,今儿少了乔言带动气氛,任江敏担起了热场子的主要责任,两杯黄汤下肚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在那一桌吃几口就跑来这边敬酒。 容因没咋吃东西,不饿,对这些油腻的食物一向不是很感兴趣,倒是被任江敏忽悠一番,跟着多喝了些。 “齐齐,还有温总,你俩也得喝,齐齐你可是头一次来,咱要是不想喝酒那就用果汁代替,反正碰一个。” 齐颂不喝酒,杯里装的汽水。 温如玉喝了点,但没多喝,只抿了一小口啤酒。 宵夜到一半场子就乱起来了,一行人挺放飞自我,不拘一格,朋友相聚没必要讲究,少了弯弯绕绕,一直挺闹腾。 容因看着她们折腾,没加入,夹了一颗虾球吃。 嚼了两口,右边惯有的伎俩又重现,有意无意踢她。这回不用想都清楚,边上那位就是成心作弄,借着桌布的遮挡搞小动作。 照旧不予理会,权当腿断了,没知觉,容因面上古井无波,眼中都未掀起涟漪。 齐颂也就和柔姐熟悉,这会儿柔姐到旁边那桌了,这边不认识别的人,齐颂于是找容因讲话:“你之前也经常到这里吃?” 容因摇摇头:“没,第一次来。” “还蛮有意思的。” “是还可以。” 再度聊到A大,齐颂提及A大即将迎来的周年校庆,据说今年会比较隆重,齐颂问她去不去,表示可以帮忙留位子。 变相地邀请她一共前往,去A大转转。 容因浑然不知道这个,毕业后除了送单和照顾高宜,基本无事绝不踏足学校,面对齐颂的主动开口,她不假思索就要拒绝,可一张嘴,话就变成了:“如果有空就去,再看了。” 齐颂笑着说:“那行,到时候提前联系,随时想来都没问题。” “嗯,谢了。” “客气,你也是我们学校的一份子,这也没什么。” 谈话间,右边再度僭越界限,明知故犯,这回是挨了上来——温如玉叠起二郎腿,向后靠着椅子,状若无所谓地低头玩手机。 清楚感知到抵在小腿上的鞋跟,似有若无地划过,容因哑然,本是要接齐颂的话,这会儿如同生锈的机器,登时卡住不动弹。 第29章放肆的、不被发现的 大排档的桌子罩了厚实的白色桌布,上面用玻璃转盘压着,桌布垂落的尾端基本能将桌底的光景遮盖,且这里的椅子也是用全包式同色布套着,正好可以挡住后方的视线,因而此时正在进行的隐密被完全掩饰,不漏半分。 触感由上往下,先是挨到腿肚,轻轻碰了两下,接着向下缓慢移动,落到脚踝那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搭上去。 极其有耐心,行云流水的,仿佛无意又理所应当,很是不安分。 偏生某人脸上的神情无比安然,一副置身事外、与之无关的样子,一边搞动作,一边点开手机上的游戏界面,修长的手指灵活点动,心神都在变动的屏幕上,似乎那些行径不是她做的。 这里的一张桌子是十人位,他们二十几个人分成两桌势必要加座,隔壁桌加了两个座,容因她们所在的这桌前后共加了三个位子,现下每个座位间的距离很近,稍微有点大幅度的动作都会被旁边人察觉。 容因和齐颂还没聊完呢,她现在只要表现出一点异常,边上的齐颂当场就能发现,或是被哪个眼尖的逮到。 当着一众朋友的面,容因极快收住一瞬间的僵滞,看都不看右边一眼,佯作感受不到,面色依旧。 齐颂又说些关于A大校庆的方面,诸如有哪些活动,会邀请历届杰出校友,包括容因那一届的优秀同学,以及学校晚上还会举行庆典节目。总之,这一届校庆A大费了不少心思筹备,会比往届更热闹有趣,有空真的可以去转转。 容因起先还能和她正常对话,不受干扰,有条不紊地聊着,甚至谈及高宜。 “小学妹是哪个专业的?”齐颂同样没咋吃东西,今晚头一次听到她主动讲到自己个人生活方面,不免多问一句。 容因说:“计算机。” “那挺优秀了,咱们学校的王牌专业之一。” “她从小到大成绩还行,是还不错。” 齐颂目前在A大任职高数老师,但不教计算机专业的学生,她本人是金融学出身,对高宜亦或容因的专业都不是特别了解,便顺着这两个未曾涉及的领域展开后续的话题。 容因处变不惊应对,有问必答,不过她自己实际没咋做过本专业相关的工作,对其也是一知半解,至于计算机方面,那就更不了解了。 她们的聊天不多时还吸引来周围其他朋友的注意,一蓝衣服女士转头,笑着插话:“诶?真的吗,阿因你竟然是机械专业的,以前没听你讲过,那咱们可有缘了,我也是机械专业,但是我大学是在C城读的。” 蓝衣服女士是一位相当有阅历的大姐姐,四十好几了,妥妥的高知女强人,当年那个时期就是博士后了,她是工程师,容因自认为可比不了。 “嗐,我们那是吃到了时代的红利,赶上了时候而已,没那么夸张啊,你这就谦虚了,A大的机械专业再怎么也是排得上名号的,你可不差,少来。”蓝衣服女士直爽脾气,大咧咧的,“你要是好好读下来,指不定比我们都强,哪儿的话。” 桌上的聊天正常进行,桌子底下的“逾矩”也是一刻不消停,容因尽量面上平静,像十足的没事人,语气平和。 脚踝上的痒意沿着肌肤向上攀爬,轻轻地摩挲,擦过,一会儿再下来,再次暧昧地挨了挨……手中的力道收紧,容因极力忽视掉异样的感觉,可发觉酥麻的触碰到了她较为敏感的脚踝时,还是忍不住整个人顿住,脊背发僵,仿如顷刻间被遏制住脆弱仿若喉咙,致命的弱点暴露出来,死死被对方钳制。 温如玉的游戏才开局,一路赢势,三下五除二就把对手杀了个大半,她挺悠闲,乍一看就是在认真游戏的架势,脸上硬是看不出分毫端倪。 桌上还有找她搭话的人,她游刃有余地应答,简直从容不迫,语气都不会变丁点儿。 人家凑近问:“玩什么呢,这么上心?” 她也不怕被发现,泰山压到跟前了都还能保持沉稳,淡声说:“手游,你要不试试,可以发一个给你。” 别人不打游戏:“算了,你们年轻人玩的东西,我不喜欢这个。” 容因喉间紧涩,无端端干干的,低下视线看着面前桌子上的菜,她握着杯子揉捏了下,不着痕迹地悄悄往旁边挪了点,躲开那种触挨。 可惜距离受限,加之不能有太大的动作,只能是稍稍避一些,前一刻才让开,还没解脱出来,立时又被缠上。 对方今晚同样穿的单鞋,再度碰到时,鞋子不知何时已经甩掉了,温热挨上皮肤,这人愈发过火,肆无忌惮地,像是攀上来了,缠住就不放开。 容因能清晰感受到,每一个细微的举动,还有越来越无法收敛的意念,温如玉明摆着不让她好过,心里门儿清她的不能触及的禁忌,一再在上面反复横跳,试探,明知不能偏就无视规则,任意而为。 招架不了,却无可奈何,只得又躲了躲。 然而无处可藏,仍是没作用。 不能拿这人怎么样,除了忍着没别的法子。 容因尽可能不去在意,好似没知觉了,什么都不知道,继而还是找桌上的人继续唠嗑,以此分散心神。 谁都没发现这一隅的秘密,荒唐的、暗中的……真就见不得光。 期间,有朋友从后面经过,椅子能挡住的范围到底局限,从某些特定角度多半也能看到这底下的出格,容因下意识转头,看了看,那位朋友以为她是在跟自己打招呼,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本来就是要转到另一边找人的,便先同她寒暄一番,走开了。 容因慢知慢觉,应付得了桌上,不能顾及下面,尤其是温如玉趁着她分神,轻轻踩她一下,在她脚背上磨了磨,她的余光终是憋不住落在右方,望了眼始作俑者。 温如玉一把游戏还没结束,眼皮子半耷拉,面上坦然,那模样着实人畜无害。 胸口一哽,容因有种上不去下不来的无力,没多久,找准时机反过来抵开对方,不给再造次的机会。 然而还是无济于事,改变不了任何。 非但没用,反而紧随其后的,温如玉倏尔朝这边倒来,身子一歪,近乎快压到容因。 容因始料未及,没回过神,条件反射性就一样地往后靠着,紧紧贴着椅子,瞬时间后背打直。 一秒钟的愣神——温如玉却不是要对她做什么,而是越过她,胳膊险些擦过她的身前,到她的左手边拿一件东西。 纸巾。 显然容因多虑了,躲避多此一举,反倒有点过度了。 温如玉的举动十分顺手,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相较她的镇定,容因的忽然后退就有点招眼了,齐颂望过来,不明所以。 “怎么了?”齐颂疑惑,不大理解她躲什么。 眼看着某人仅仅只是拿走纸巾,容因稳住表面,摇摇头,含糊道:“没,手有些酸了,活动一两下。” 齐颂笑了笑:“打牌打的啊?” 她顺势回道:“有可能。” 齐颂说:“头一回见你这样的,也没打多久,竟然手酸。” 她睁眼说假话:“我不是经常打牌,不太习惯。” “那倒是。” 温如玉收走纸巾,转手就递给边上的人,她手机里的游戏终于结束了一把,歇了会儿。 另一桌,吴林语食不知味,面对一大桌子香气扑鼻的菜一点胃口都没有,动都没动一筷子。 由这边的角度看向温如玉和容因,那两位处在她的斜上方,有人和桌子的遮挡,她望不见一点桌下的场景,只能瞧见桌上的一切。 她们的交流极少,全程几乎没说过几句话,无论有心避嫌还是没话说,吴林语看在眼里,心中稍稍好受了些,不再那么堵得难受。 好几回目光都掉在容因身上,直勾勾瞧着,吴林语眸中的意味隐晦,不清不明,在想着什么,教人看不懂。 同桌的任江敏叫她,喊了两次都没得到回应,任江敏好奇,刚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她才克制着收回,愣了愣:“什么?” 觉着她奇怪得很,说不出来哪儿不对,反正就是莫名其妙,任江敏思忖须臾,摆摆手:“没啥,只是看吴老师你走神了,帮你回回神。咋了,哪里不舒服,还是有什么事吗,你老是心不在焉的。” 吴林语辩解,谎称是喝了酒有点晕乎。 狐疑瞧着她滴酒未沾的杯子,任江敏更为不解,一头雾水。 夜宵持续将近两个小时,凌晨一点左右告终,柔姐大方买单,谁都不能抢。买完单一起到路边,开车来的就喊代驾,没开车的就打的。 容因属于后者,天成路那一边与其他朋友都不顺路,别人要送她都拒绝了。 至于吴林语和齐颂几个,当然是找代驾,咋来的就咋回去。 一辆轿车五个座,他们来时五个人不多不少,回程多了个代驾,变成六个人,多了一个。 齐颂首先就要让位置,准备打电话让自家司机来接,可还没开口就被拦住。 有一个人不回去了。 温如玉要回尚都酒吧,与他们不同路,有事得过去一趟。 吴林语不认同,拧眉:“什么事那么重要,很晚了,明天再去不行吗?” 温如玉坚持,叮嘱小陈他们路上注意安全,转而侧身转向正在打车的容因,当面直接定下。 “容老板,正巧顺路,要不麻烦你捎我一段?” 第30章主权 附近多是营业至凌晨以后的夜宵店,晚上十点过后人多难打车,容因连续拦了三辆车都没成功,都打算往前走一段找个人少的路口碰碰运气了,笔直修长的双腿都没踏出一步,冷不丁听到那话,下意识就要拒绝. 五四.武义玖.亿酒.气柒 可还没张口,一起候在路边打车的任江敏发话,过于热心地打圆场,周到地为两人考虑:“那行啊,我还寻思阿因一个人打车回去不安全,这样也成,你们一车能有个照应,相互看着点,都喝了酒,千万小心些。” 边上的另外几个朋友纷纷附和,还乐呵上前帮着打车,拦下一辆空车,招手示意:“有车了,阿因,你们先走吧,我们再等下一辆。” 容因从头到尾连吭声的余地都没有,朋友三两下把车子喊到她跟前了,不能不上去,只能瞥向不客气弯身往车里坐的温如玉,等人上去了,自己跟着坐里面。 任江敏笑了笑,做了个再见的手势:“温总,有时间改天再约,咱们阿因就劳烦你照顾点了。阿因,到家了还是老规矩,群里冒头,有事直接call一个。” “知道,今晚辛苦你们了。”容因颔首,同朋友们作别。 吴林语眼睁睁望着这一切,脚底生根扎地下了一般,瞧见她们一前一后进去,脸上愈发挂不住。万万拍拍她肩膀,告知他们的代驾来了,该上车了,她一动不动,全然置若罔闻。 “林语姐,走了,代驾师傅已经等着了。”万万说,嗓门儿有点子大。 吴林语回神,可目光依然落在那边,久久不收回。 “等一下。” “你看如玉姐干啥,咋了这是?”万万直男一根筋,百思不得其解,有啥好看的。 恍然发觉自己失态了,表现得太直白,吴林语这才转身看看这边的人,侧头撞见旁边瞧着她,仿佛洞悉了什么,若有所思的齐颂,吴林语暗中紧了紧手,即使不甘心,可脸上恢复如常,压下不该表现出来的情绪,解释:“我确认一下,怕不安全。” 万万大咧咧,再次催促:“如玉姐那么大个人了,又不是小孩儿,她们两个人结伴呢,你别瞎想,市中心繁华地段能有啥事。” 说着,拉吴林语上车,就等她了。 拗不过万万,吴林语坐进车里,低身再抬头的功夫,出租车已经启动开出去了,远去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三岔路口,什么都看不到了。 抿抿唇,习惯性咬了下唇内侧,阴暗的光影中,吴林语侧开脑袋,转向车窗外,接下来的行程中一语不发,一个字都没再说,异常缄默。 远去的出租车内。 俩高个儿手长腿长,后排理论上坐三个人没问题,但此时温如玉朝中间挪了些,有意不靠边,容因被迫夹在车门和这个不长眼的中间,但凡动一下,稍不注意可能都会碰到她。 出租车司机开车的速度挺快,加上路况勉强,车身在行驶过程中难免摇晃,不大平稳。 一个急转弯,容因由于惯性随之身子一甩,一时没稳住,差点就栽倒进对方的怀中。 得亏最后时刻稳住了,但手撑在座椅上的同时,附带的摸到了本就先占据在下边的温如玉,掌心触及这人手背的瞬间,一股子微凉袭来,容因不由自主要拿开,可脑子还没发挥指令,出租车再是一个大拐弯,又是躲闪不及……温如玉稳稳扶住她,俨然脱离了物理规律似的,始终稳如泰山安生坐着,不受影响,还有空闲顾及她。 感受到抚在腰上的掌心,容因自行退开,倒回去。 分开了才发现温如玉其实是一只脚抵在前边的座椅底下,难怪能不受颠簸摇晃。 起初的两分钟基本没交流,双方都哑巴了,前边的司机也不似往常那种话唠的师傅,车内安静得不行。 车子驶下高架桥后,没来由的,温如玉忽而提到自己去澳大利亚的事。 容因对此兴致泛泛,于是不搭话。 “走的时候比较匆忙,不知道会去那么久,以为能赶上庆功宴,但还是错过了。”温如玉慢腾腾,说着,故意把话题朝她身上扯,“乔言讲,你也去了,还待了很久。我不知道你会去,以为你们忙店里没空。” 瞧着窗外逐渐化作虚线的街景,容因一开始当作听不到,直至提到乔言了,神情微动,状若不经意回答:“最近还行,将就,没忙到那种程度。” 温如玉直截了当切主题,一点弯都不带拐的:“林语那天是不是也在,过去正正撞上了你们。” 容因说:“不是去给你拿东西,你不清楚?” 温如玉否认:“不知道。” 睨她一下,容因转回视线,外边路灯投落的光照着,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圈泛黄的轮廓。 “没帮我拿东西,我不知情。”温如玉说,迟来的给出变相的解释,“需要做什么,我会让助理去办,也不会把重要的东西丢在酒吧,那边鱼龙混杂,容易搞丢。” 特意的解释无足轻重,容因那天遇到吴林语了也仅是感到疑惑,不明白吴林语大晚上紧赶着帮什么忙,现在得知了另一方的视角,这其中明显存在偏差误解——可那一样可有可无,无她无关。 别人的私事,容因不八卦,更不闲心发作横加干涉,顶多听听就过。 嗯了声,当是听到了,容因话不多说,喝了酒还熬夜,有些乏了,对这些一律不想沾边。 温如玉无所谓她的态度,只是为了讲清楚,有的事心照不宣,还是摆在明面上好一点。 还有飞澳大利亚带了吴林语的原因,准确讲来,不是温如玉把人给带去那边了,而是温家爷奶自作主张把吴林语喊上的,一来吴林语算是家里的半个晚辈,吴父和温爸关系要好,两个长辈年轻时是过命的兄弟交情,吴林语过去也是去探望长辈;二来温爸这两年与吴家有生意合作,吴林语一同前去更多的是帮自家吴父处理生意上的业务往来。 吴林语去澳大利亚温如玉完全没插手,她回国倒是想喊上温如玉,可二人行程错开了,温如玉临时改了机票,让俩老人同吴林语先回国,自己则单独一路。 全都如实交代,温如玉一五一十,无所隐瞒,她靠着座椅,现下只有容因在这里,讲话方便,可以随意些,讲什么都行。 以及,顺口问一下:“你端午一个人过的?” 容因回道:“不可以?” “我以为你会跟家……”话到一半,温如玉停住,自觉多嘴,硬生生改成,“以为你会去旅游,乔言周希云她们都出去了,你咋不去,三天都待在这边,怪无聊的。” 容因说:“还行,外边堵车,不想去。” “也是,是很堵。” 今晚是返程高峰期,回程两三公里堵了足足半个多小时,道路水泄不通,越接近天成路越水泄不通。 她们上车时是温如玉先报的地址,只说了大致的方向,没有具体的地址。 司机师傅进路口了才想起来问地址,温如玉讲了卡法:“先去那里,谢谢了。” 误解这人是要玩上次那套,又在耍心思,容因随后也要酒吧的地址,准备让师傅送这人过去,自己不急。 不过或许是看出她的想法,温如玉阻止了,有些好笑:“把我当什么人了,至于吗,我心思有那么深,让你防备成这样。” 容因不承认:“我也没说,是你自己想的。” “反正你对我有偏见,没办法,就当是了。”温如玉无可奈何,“我说真的是要去酒吧,有事,你信不?” 容因不是瞎子,明摆着的事。 温如玉又笑了笑:“放心,今晚不去你那里。” “哦。” “我就送送你。” “……” “绝对保真。” 温如玉没扯谎,的确就是来送送,等出租车到巷子外,容因下去了,温如玉还坐在车里,没跟着。 起先当她胡咧咧,忽悠来着,容因手搭在没关的车门上,转身瞧见她还坐着,不由得顿了顿。 温如玉说:“行了,进去吧,送你到这儿,我不跟着了,省得你提防。” 略感意外,容因望着她,半晌,将门关上,不咸不淡回道:“嗯,早些回去。” 车子重新发动,温如玉摁下车窗,摆了下手,示意真走了。 目送连人带车开远的背影,渐渐融进黑夜中直至彻底不见,容因杵马路上站了会儿才往卡法走。 假期最后的半晚上稍纵即逝,仍是难眠,但比前两晚温和些。 翌日是大雾天,原定忙碌的第一天工作日与预想的出入较大,上午的订单量并不多,生意直到晨雾退去才逐渐好转。 乔言上午没能赶回来,人还在外面,昨晚就发消息提前请假,还有两个员工也是迟到,赶不回来,快中午了才火急火燎到店里。 念在节假日后遗症的份上,容因对此不计较,没扣员工工资,口头说了几句就算了。 而因着上午仅有她一个人守店,虽然店里顾客少,但是备小料什么的就足够忙许久了,所以半天下来没时间去搞别的,连外卖都忘了点。 等到歇口气,抓起手机打算随便点几份快餐,一位不速之客趁这时偏巧就来了。 吴林语上班期间没去A大上课,倒是不嫌麻烦找到这里,一副姣好的面孔看着就不食人间烟火,打扮精致,连头发丝都一丝不苟,她径自到收银台,见到人就说:“容小姐,现在能抽空聊聊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0 第31章纠缠不休 吴林语的现身远远出乎意料,容因彼时穿着店里的白色工装,为了保持食品卫生可谓“全副武装”,戴了帽子口罩还有手套,全身上下基本遮得严严实实基本,只露出眼睛那里的半张脸,难为对方竟然一眼就能认出,准确无误地找到本人。 容因最先一声不响,不慢不紧地,目光扫过吴林语,明着打量,从她画了全妆的脸,到脖间名贵的奢侈项链,定制的衣裤,限量款爱马仕铂金包……比起吴林语自认为算低调但无时不刻透露出贵气的装扮,容因眼下显得“灰头土脸”,不修边幅。 自知来者不善,无事不登三宝殿,多半又是一桩烦心的麻烦,容因坐着,不起身迎接,干完活儿累得慌没心力与其周旋,没劲儿地掀起眼皮子,散漫问:“有事?” 对于她刻意的冷淡和怠慢,吴林语不恼,表面功夫维持到位,面上未有半分愠怒的神色,早清楚她会是这个样子,柔和接道:“算是有,找个安静些的地方单独说,行吗?” “不行。”容因极其不给面子,拒绝得无比果断,“要做生意,没空。” 吴林语说:“不会耽搁你太久时间,十几分钟就行。” 点开外卖平台,麻利把餐订了,容因应付的同时不忘正事:“那也没有,不方便,店里还有客人,走不开。” 吴林语脸上的表情凝固一秒钟,刚来就被她油盐不进的架势难到,进退维谷,脸上很是挂不住。 憋了许久,明知是被有心刁难,吴林语即使很不舒服,可还是固执,试探讲:“如果实在耽搁,我可以付下这笔损失,你开个价。” 容因点完餐丢开手机,顺便取下手套:“不需要。吴老师如果是想喝咖啡,可以按单价点了付钱就是,一码归一码,要是别的,我想你应该找错人了,我这里敞开门卖东西,今天店里工作人员少,确实忙不过来,不好意思。” 吴林语执拗,听不懂好赖:“容小姐可能是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顺路过来一趟,想找你谈几句。” “那是你的意愿,我有义务一定要配合?” “不是,我没说你有。” “我不想聊,听不懂吗?” “为什么?” “没有原因,单纯就是我不乐意。” “你是不是因为温……” “停。我没这样讲,不要提这些。” 思维就不在一条线上,更别提别的了,容因慌忙打住她即将说出口的那些,制作台后边还有员工呢,阳阳和一个前阵儿新招的小女生都在,吴林语的到来挺招眼,阳阳他们都好奇地看着这边,自是也将对话全都收于耳中。 不止是俩员工,营业期间店里或多或少都坐了几桌客人,适才的动静不大,但吴林语这身行头就足以吸引周遭的视线,好几个客人都在偷摸望向她们。 吴林语平常多是和文化体面人打交道,所有人甭管私底下有天大的意见,当面相处还是心平气和,少有遇到这种被一再回拒的情况,她头一回和容因这样的正面接触,许是没料到容因会做得如此不留情面,当即脸上都发烫,尤其难堪丢份儿。 然而任凭她干站着不走,容因就是不为所动,心硬如石头,十分强势。 不谈就是不谈,没商量的余地。 吴林语指尖颤了颤,不知是内敛性子使然,还是被这般无情的做法气到了,霎时堵得难受。 从旁边人的视角,像是容因平白无故欺负人似的,挺不讲道理。 局面僵持,气氛非常古怪。 不知情的当是老板和客人起争执了,一个个或暗中,或伸长脖子瞅稀奇。 阳阳上前,护犊子站店里这边,以为吴林语找茬来的,当即要给店里撑腰,容因支开他,让一边去:“忙你们的,不用管。” 阳阳担忧:“咋了这是?” 容因没说,让阳阳到烘焙室看着,安排新招的小女生到收银台,明白一直干坐在这里还会招来更多的好奇,再晚点店里的客人会渐渐增加,吴林语还守着不走,真会影响做生意。 “你该找的人不是我。”容因趁闲着抓起纸巾擦擦杯子,无视周遭异样的眼光,身心坦荡,“无论你是出于何种理由或者出发点,觉得必须来找我解决这个问题,但我和你的交情没到那个地步,希望你搞清楚,我和你并不熟悉,该找的人到底是谁。” 吴林语直直定在原地,依然听不进去,嗫嚅两下,红唇艰难张合:“容小姐你好像对我有偏见,敌意很大……” 容因淡然处之:“是我对你这样,还是你对我?” 吴林语解释:“我没有要找事的意思,你误会了。” 说不到一块儿,浪费口舌还心累,容因不与其掰扯,讲再多都没用,观念就合不上,越理论反而越乱。 容因耐性差,做了个请回的动作,明着讲:“我们这里店小,吴老师不想喝咖啡就回学校吧,你们时间宝贵,我这儿也要招待客人,你这挡着也耽误后面的人排队点餐,劳驾,别挡道。” 话音刚落,恰巧门口有新的客人进来,到这边点单。 吴林语再怎么不知趣,还是让开些,不能真的守那里碍事,给人添乱。 终究是有素养的文化人,高级知识分子,知节懂礼,放不下包袱。 眼看实在没法儿了,吴林语还是变通,等那位客人点完咖啡,她紧随其后也点一杯,执意要留下。 这么做就不耽搁了,下单即是客人,必须享受该有的待遇。 当她脸皮薄,会知难而退,结果弄巧成拙,真点上咖啡了。容因皱了皱眉,但此时开门做生意不好赶客,闹起来对卡法反而有负面影响,容因没拦着,点完单照做,端一杯送上去。 吴林语不死心,找到靠窗户的位子坐下,压了压嘴角:“那等你有时间了,店里打烊了再讲,我可以等。” 容因好心,送她一份饼干,不接这句,当成耳旁风听不见,咖啡放桌上:“有需要可以随时找前台的员工,续加东西就扫点餐二维码,盒子里有方糖那些,口味不合适就再加。用餐愉快。” 送完就点到即止,做其他事情了。 一点以后,店里陆续来客人,一楼的桌子一大半都坐满了,二楼也坐了几张桌,快餐也是差不多的时间送达。 店里忙碌起来,容因更加没心神关注吴林语,对方留下或是怎样都随便,她没那心情照顾这位正儿八经的千金大小姐。让两个员工先吃饭,容因点单制作两不误,一个人就能包揽全场,忙得团团转。 干了半下午也没能吃上饭,饿了便随便垫吧两口面包,阳阳想换容因下来,让她赶紧吃了,但一笔大单又来了,三个人加班加点赶在截止时间前完成,摇咖啡摇得手抖都痛。 吴林语坐在窗边,迟迟不走,面前的咖啡和饼干原封未动,她既不吃也不喝,碰都没碰一下。 客人一波换一波,下午的客流量远比上午大,才四点多就快赶上前一周这一天整天的营业额了。 乔言*下午还是没回店里,先前来了电话,说是才到家,还要收拾行李,出去跑了三天太累了,今天就不来了,等周末两天换她值班,到时顶回来。 容因整个下午仅仅瞧了窗户那里三次,前两次吴林语都在,大小姐坐姿端庄,脊背很直,形单影只等在那里,不玩手机也不做什么打发时间,极其耐得住寂寞,自制力出奇地强。 不理解这么死轴的意义,容因眉头继续蹙起,一边拉花一边感到头疼,有生以来还是第一回遇到这样难缠的主儿,非亲非故的,正主不找,找自己,真是…… 阳阳中途端了盘甜点过去,经过老板的示意。 不管吴林语接受与否,店里免费送,端她面前放着。 而这盘店里最受欢迎的甜点,最终的下场和咖啡饼干一致,放那儿被浪费掉。 阳阳憋不住话,眼见人家并不领情,高高在上的,悄悄吐槽:“搞半天就占个座,干啥呢,这不糟蹋食物么……” 容因使了个眼色,不让瞎说,叮嘱:“她不吃就算了,等要走了问问要不要打包,别管那么多。” 阳阳悻悻摸鼻头,听话点头。 第三次看那边,已经接近打烊的时间,座位上东西还在,人不见了。 没注意到是离开了,还是怎样,容因利索收拾制作台,视同是哪个时候等不住就走了,懒得费心,犹豫片刻,嘱咐员工把那张桌子清理了。 直到店里打烊,结束今天的营业,座位始终空着,没人回来,没来新的客人。 不免松口气,容因脱下围裙,这才关店出去找地方吃饭。 周围有餐馆随便找个地方就能对付一顿,不想自己煮,点外卖还要等,下楼反而方便些。 阳阳和新来的小女生结伴下班,晃晃手示意:“老板,明天见。” 容因应声:“明天见。” 反手关上大门,走出巷口。 容因就近找了个家常菜馆子,坐下,点完菜,正欲摸出手机玩会儿,桌子对面就来了人。 必然不是拼桌的,旁边还有不少空桌——容因抬眼,这下丝毫不意外了。 “容小姐,”吴林语坐下,不晓得咋悄无声息跟上来的,还挺礼貌,“抱歉,打扰你了。” 容因斜她一下,挑挑眉,沉声:“有必要这样?” 吴林语岿然不动,十足的平心静气:“现在有时间了,可以谈了吗?” 第32章“我跟她上了床,就该对她负责一辈子?” 来都来了,哪有商量的意思,这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必定没得选,拒绝无用。 靠着椅子,容因心里有数,沉稳应对,静默瞅了对面片刻,放下手机,提起桌上免费的苦荞茶倒上两杯,放下茶壶,轻慢将其中一杯推到吴林语手边,稍稍抬了抬下巴,示意喝两口润润嗓子:“你也真不嫌累,死守一天了,歇会儿先,待会儿再说。” 讲着,随后招来服务员大姐,让加菜和干净的碗筷,不管吴林语愿意与否,待客之道还是有的。 吴林语矜持:“不用,你吃你的,我聊完就走。” 对其置若罔闻,容因爱吃辣,后加的这道菜偏清淡,不了解吴林语的口味,也没问,容因特意叮嘱后厨,把其中一套碗筷烫一遍再拿上来,顺便再要一瓶饮料,也是给对方点的。 “苦荞茶的味道你不一定能接受,还是换一个,饮料要是不喜欢就再换一个,不换就这个了。”容因说,权当耳朵聋了,把菜单递过去,“这家馆子还可以,环境一般,但菜不错,你将就一下。要吃什么就加,自己看着点。” “我不吃,没事。” “那就免谈,慢走不送。” 这家店的环境何止一般,比起普通的酒楼都差远了,狭小的店面,用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旧木质桌椅,地面上好几处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垃圾,隔壁上一桌客人离开了剩一堆残羹冷炙乱糟糟摆放,看起来就油腻,连装苦荞茶的壶都是那种透明的劣质塑料产品,壶身由于长期被茶浸泡而被染成淡黄的颜色,看起来就脏兮兮的样子。 吴林语养尊处优惯了,打小鲜少出入这种街边老店,她有洁癖,即使这家菜馆的卫生并没有太大的问题,检查合格,比起很多店铺都算得上是相当可以了,但她光是挨在椅子上就挺难受,浑身不适。 人是坐着了,那支昂贵的限量版皮包还搁在腿上,不愿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对这里排斥得很,潜意识的嫌弃行为简直不要太明显。 “你吃饭,我说事,应该相互不影响,两者之间又没什么关系。”极力忍着,吴林语好脾气回道,自觉刚才表现得太直接,脸上几近快凝滞的表情还是收敛些,把所有的不适压下去,十分克制。 容因没闲心帮这位大小姐融入普通平民的生活方式,端起杯子抿了小口,明着说:“接受不了就别跟自己过不去,犯不着为难。” “容小姐对我似乎敌意很大。” “我可不是,你别乱讲。” 吴林语坐姿端正:“是么,那可能是我感觉错了。” 容因自顾自拆开自个儿的碗筷,没辩解,仅说:“不吃就算了,不强求,扣帽子还是省了。” “确实是我误会了。” “坐着干看不动,我怕别人认为我欺负你。” “不会,这也没什么。” “你不介意就行,无所谓。” “谢谢理解。” “客气。” 双方都蛮讲理,容因一向直来直往,讲话更直白,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干不出来,人家不乐意就不上赶着了。 吴林语后背打得很直,整个人都紧绷着,一副如临大敌的阵仗,戒备心十足。明明是她先追上来,从始至终容因反而较为被动,但这才正面碰上,还没交锋呢,却搞得像是容因太强势不饶人,各自角色互换了似的,仿佛是容因在找她的麻烦。 晚上这个点馆子早过了饭店高峰期了,店内除了门口有一桌客人,只剩她们这桌了,场内清净沉寂,后厨灶台的响动传来,反倒显得格外刺耳。 容因喝完苦荞茶,不痛不痒的,直视她,等着发话。 可能是第一次经历这般场景,吴林语缺乏经验,没想到她气场这么足,甚至是反过来压制,情不自禁捏了捏包带,吴林语面色凝重,不由得愈发重视起这场“硬仗”。 容因和温如玉历任女友都不一样,差别极大。 还没正式开口,吴林语脑海里先一步冒出来想法,随即相应地改变策略,缓了缓,温声说:“容小姐经常来这家吃饭?” 当她会问什么,憋了半天就这,容因有问就答:“偶尔来,平均至少一周一次,不知道算不算经常。” “难怪你对这里那么熟悉,跟老板都认识。” “还行。” 吴林语点点头,先切入,拉近距离,以半是朋友的口吻交谈:“容小姐今天一直挺忙,平时也这么累?” 容因不着急,不去纠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目的为何,迂回还是直接,管她打的哪样主意,继续回道:“今天不算忙,只是另一个合伙人没回来,所以腾不出空。” “是乔言吗?” “嗯。” “乔小姐出去旅游了竟然还没回来。” “回了,只是没到店里帮忙。” “原来是这样。”吴林语了然,有心无心的,似是真一点不知情,无视她们的年龄差,“容小姐和乔言,是大学同学,还是?” 容因反问:“你觉得我们像同学吗?” 吴林语对这些不够了解,张口就来:“乔言不是A大的么,我还以为你们是在学校就认识了的。” 容因纠正:“乔言不是A大学生,她读的理工大学,你搞错了。” 吴林语愣了愣,固有的印象使然,她顿了下,笑笑:“抱歉,是我记岔了。” 容因立时抓住了关键点,反问:“怎么,吴老师对我们这么清楚,是已经私下调查过了?” 再次一滞,吴林语否认:“不是,只不过平常老是听其他人说起你们,有了点印象,结果还弄混了。” 馆子上菜很快,几分钟,谈着谈着就上了一道小炒莲白,服务员顺道把饭一并端上来,分别给她们盛上。 容因真饿了,干了一天肚里空空,没劲儿东扯西扯,饭菜上桌接过碗就夹菜。吴林语眼看着服务员给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白米饭,没阻止,依然没有动筷子的打算,看着就毫无食欲。 “谁说的?”容因不会找重点,模棱两可,但还算顺着话讲,勉强给两分面子。 吴林语含糊:“一些朋友。” 容因丁点儿不委婉,直截了当:“比如温如玉?” 听到这个名字,吴林语倒掩饰得不错,脸上淡定:“不全是她。” 容因“哦”了下,不该问的偏要问:“所以,因为这个,才找上我?” 吴林语假意:“不是,跟那些无关。” “那跟什么有关,难不成无聊了,没事找我叙叙旧,但是我们好像也不熟,没到那个份上。” “只是想过来看看,容小姐你是个很好的人,我一直都想来拜访一下,可惜之前没有机会,怕太唐突了,这次有时间才能过来一趟,找你聊聊。” “拜访……吴老师是不是对这个有误解,我和你,目前应该还没见过两次,不至于到这样的程度。” “可能我措辞不准确,是我单方面,想来见见你。” “是么……” 吴林语话锋转得飞快,继而提到齐颂,把别的人拉进来,又说:“齐老师也总是提起你,容小姐人脉关系广,很受大家欢迎。” 容因接道:“我和齐颂也是才认识不久。” 趁机彻底拉其他人下水,有意对容因的明指听而不闻,吴林语一连围绕齐颂讲了好几句,譬如昨天牌局散场后,车上齐颂对容因的印象很好,还有齐颂找吴林语问了关于容因的。 容因听着,夹了一小筷子饭进嘴,心头明镜似的,没挑明。 总共点了三菜一汤,后面的菜和汤陆续端上来,其它东西上齐了,服务员才记起饮料没上,回头撬开一瓶果汁送过来,见到桌上两个人只有一个动筷子,另一个碗里一点没动,服务员难免多看了吴林语两下。 服务员大姐与容因相熟,从没见过吴林语,上来还同容因打了个招呼,打断她们的对话,笑着看看一身金贵行头的吴林语,试着问容因:“容老板,带朋友来吃饭啊?” 容因点头,再度无视吴林语上一句,其实根本没咋用心听,对服务员大姐的爽朗照面反而较受用,应道:“算是。” 服务员大姐热情,旋即笑呵呵找吴林语攀谈,真信了她们是朋友,转头还说:“没见你带出来过,还是头一次遇到,你这朋友不像咱们这儿的。” 容因说:“是,第一次过来。” 酝酿这么久,说的全是废话,还没讲到最主要的,乍然被服务员打断,吴林语面上的神情凝固了一瞬,尤其看到容因宁肯多搭理大姐,都不接自己的话茬,便又抓着皮包揉捏,暗自用力。 然而内心再不舒坦,明面上还是不会表现得太过,吴林语惯来的教养和脾性就注定她的行事作风必然十分体面,哪怕对方不给台阶下。 扯完有的没的了,等服务员大姐唠嗑完走开,饭都吃到一大半了,再不讲晚点容因就该回去了,吴林语思忖须臾,莫名其妙来了句:“你和如玉……有的方面真的很像。” 容因抬头:“比如说?” “性格,做事,”吴林语讲,“你们都干脆,很果断。” “没觉得。” “可能是你和她相处的时间还不够长。” “那确实,我和她不熟。” 这话吴林语反倒不信了,面上耐人寻味地看着容因,较为意味深长,好一会儿,仿佛是感慨,没头没尾表示:“你和以前的那些人……都不一样。” “按你说的特性,全世界估计能有上亿跟我差不多的,也没啥特别。”容因慢慢回,全然不着道。 随后,吴林语突然谈及温如玉小时候,问容因:“她有没有告诉你?” 容因知道一部分,但相当多都不知晓。 “不清楚。” “她不是很喜欢跟别人说这些。” “嗯。” 温如玉不讲的部分,吴林语开始向容因这个外人透露: 包括温如玉的母亲。 温如玉只说过,她亲妈很久不与之联系了,父母从她小时候就离婚了,可这其中还有诸多隐情。 当年温家父母离婚的根源不在于温爸,过错方是温如玉亲妈,原因是当妈的出轨,长期定居国外有了情夫并生下了一个男孩,更为致命的是,温妈和情夫好上是在与温爸结婚后不久,男孩的出生是后来的事,在此之前,温如玉的降临则成了一个谜团,准确点,应该说是一个耻辱。 温如玉究竟是温爸亲生的,还是那位从未露面的情夫的种,谁也无从得知——当年温妈骗过了所有人,后来东窗事发,温家为了捂住家丑,温家爷奶硬是强行逼着温妈离开了A城,此生再不相见,至于温如玉,甭管温爸数次叫嚣要把这个孽种弄死,可最终她还是留在了温家,这么多年过去,曾经的丑事逐渐被掩埋,一家人虽然还未真正和解,但还是以家人的名义过到了现今。 温如玉是在吴林语她家的庇护下长大,然而很多事从不同人的口中说出来,则是不同的角度和意味。 吴林语的嘴里,她和温如玉知根知底,是这个世界上有着独一无二羁绊的两个人,有着胜过家人的感情。 以及,温如玉这些年里的经历,情感方面,吴林语全都了如指掌,乃至于温如玉历任女友,怎么认识,交往多久,分手的原因。吴林语一一细数,低低说:“她玩心有些重,总是定不下来,但这样也好……温爷爷他们都反对她,定不下来,至少家里没那么大的矛盾,她也不用太过难做。” 容因没插嘴,当是听八卦,那些话里的深意,更是不去深究。 吴林语还提到了一位温如玉的前任,那人的初恋,当初温如玉因为要把人带回去,差点和家里断绝关系,为此还挨了打。 但那都是陈年老黄历了,温如玉当时刚成年,那时候小女生一个,曾经爱情冲昏头脑任性妄为,不懂社会和人性的险恶,等到跟头栽狠了,才头破血流地往回走,等这些年过去,那份熠熠生光的所谓爱情也就那么回事,不值一提,成了往事不堪回首。 容因皱了皱眉,不明白吴林语把别人的隐私搬到明面上大谈特谈是怎么回事,径直说:“你讲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吴林语停了半晌,也打开天窗说亮话,轻轻道:“你和以前那个人,很像……我第一次见到你,还以为是她。” “所以呢,有问题?” “我不知道,是不是她把你们搞混了,一时分不清楚,还是凑巧。” 容因好笑:“非得混为一谈,就不能偏好这种类型。再者,我和温如玉是哪样的关系,似乎并不关你的事,你是不是管太多了。” 吴林语说:“的确,和我无关,但我不会让她重蹈覆辙,再倒下去一次。” 盯着她,容因一针见血:“你喜欢她。” 吴林语不承认,更不否认,沉默了。 “这是来找我宣示主权?” “没有。” 容因无奈扯了下嘴角:“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吴林语唇线紧抿,都快压成一条薄薄的线。 容因说:“我和她没有在交往,现在还没到那个阶段,这么快就来搞这一套,还是太早了。” 吴林语回道:“我知道你们不是。” “那你更不应该找我。” “……” “为什么不去找她,不敢?” 听到这儿感到厌烦了,容因搁下碗筷,耐心有限,没心情再啰嗦争执下去,及时掐断还没讲完的那部分,接连的问话锐利且过分直白,三两下就堵得吴林语哑口。 “还以为你会讲什么,结果就这些,真挺无聊的。”容因慢吞吞,找老板过来结账,“打住吧,如果没有别的,就先这样,我和你们充其量见过几次,冤有头债有主,看上她了,有那个心你找正主去,我不是本人,左右不了任何事情,找我真的没用。行了,你也回去了,别没事找事,下次别再来找这边来了,我没空陪你或者她搞这些,希望你分清楚一点。” 言讫,结完账让老板打包剩下的,真要走。 吴林语愕然,定格住了,本是冲着让容因知难而退来的,原先的准备还没发挥出一半,以为容因中途不吭声就会一直听下去,孰知对方不按正常的步子走,几下又把话给抛回来,还反将一军。 她们坐下来半个小时多点,容因就是彻头彻尾的局外人,从没融进这段三角关系中。 当着老板的面,吴林语偃旗息鼓,喉咙中卡着,待老板走开,她缓过劲儿,拦在前边:“我找你不是想说这个。” 付了钱收起手机,容因拎起打包袋子,长腿一跨,绕出去:“是不是,很重要?不好意思,我真的没兴趣。” 吴林语跟上来:“那你怎么想的,你对她,是什么打算?” 容因提醒:“我没那个义务要告诉你,吴老师,你越界了。还有,别挡道。” 一前一后出去,街上这时行人稀少,四处空荡荡。 容因个儿高,步子大,很快就把吴林语甩在后边。吴林语跟了一段,到路口的时候停住。 红灯亮,她们都被堵在斑马线的这一边。 吴林语执着:“你如果只是想随便找个人打发时间,大可以早点结束,不要一直拖着她。” 容因左耳进右耳出,等变灯了,回头问: “你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个?” 吴林语答不上来。 容因拧眉,失去了耐性,讲话难听且直白:“还是,我跟她上了床,就该对她负责一辈子,你希望是这样?” 第33章 烦人 听到这一句,吴林语刹那间脸都白了,难堪,惊讶,以及夹杂着些微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愠怒。 吴林语平时当惯了体面人,所处的圈子基本都是素养层次较高的那一类,大家总是做事留一线,表面功夫相当到位,容因的做法和话语无异于响亮的一耳光,直击脆弱的自尊心,瞬间将表面的平和稀碎打烂。 “你……你乱说什么?!”她面上发烫,猝不及防容因会是这样,嘴皮子都颤了颤,自认为先前再怎么也该压制住了对方,起码会让其知难而退,可容因比喝水还简单就轻易说出了上床两个字,顷刻一股热意直冲头顶,人都傻了。 容因沉静,从容不迫面对:“虽然我现在对温如玉感觉一般,但好像也并不讨厌,各方面来看,她的确是个合格的人选,要是你真这么觉得,我其实不介意,尝试接触下去也可以,毕竟各自都还是单身,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一番说辞风轻云淡,落下来更是堪比重磅炸.弹。 吴林语还沉浸在上一句的惊愕中,脑子都一片空白,乍然再被刺激,登时血色全无,不会应付这种局面,全然脱离了她的预期,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反而弄巧成拙。 “我不是那个意思,没有那么想,我只是让你、让你……”吴林语有点无语轮次,慌了神,分不出她是真的还是假的,阵脚立马就乱了,“可以离她远一点,你既然没这个打算,那就应该尽快跟她撇清关系,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是对所有人,还是仅仅对你,或者说,温如玉本人是不是这个想法。”容因看向她,洞悉问题的最本质,“你来找我,她知不知道?” 吴林语强撑,有样学样:“那是我们的事,也跟你没关系。” “你来找我,肯定跟我有关系。”容因眼尾稍扬,“所以你是自作主张,自以为是。” 被戳穿了,吴林语身子一僵,下意识要找借口掩饰,可张张嘴,却一个字都还击不了。 她的软肋被容因一下子就攥住了,承认也不是,反驳更不是——承认就是认怂,认同这些,而否认,又怕容因真的会那样做,必定进退两难。 将她的细微变化收于眼底,容因不爱唠叨,啰里八嗦没意义,长话短说:“你和温如玉有什么,那是你们的事,不该来找我,你今天的行为,已经影响到我的生活了,别再有下次。” 还有:“从明天起,除非是正常消费,吴老师你再到我店里守着,我会考虑同样的做法,有时间也去A大等你,我最近比较闲,咱们换个地方聊聊也行。” 吴林语愈发哑巴,一个字都讲不出来,愣愣的。 她从未了解容因,理所当然觉得容因和那些女人差不多,不会太难就能搞定。但今晚的容因和前两次遇到的时候大为不同,寡言少语、重情谊,那是容因往常的样子,与眼前这个有着天壤之别。 人得有自知之明,到这份上算是言尽于此了。 容因不多费心神,无论她有没有听进去。 街边的晚风轻拂,这里仅有她们两个,街道上彼时没车,放眼看去对面那一边的街角黑压压的,有灯照着,可瞧不清巷子深处的景象。 吴林语额前的碎发被吹乱,原先精致的装扮早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略显狼狈,她气势低了一头,惯用的办法碰了壁,暂时没有更好的应对方式,反被拿捏住了,眸中的意味很是复杂。 一轮绿灯都过了,容因错过了过斑马线的机会,又耽搁了时间,余光扫视完,不看她了。 不到一分钟的等待显得格外漫长难捱,深远的街道无尽向前延伸,仿若没有尽头。 僵持过后,吴林语抖了抖浓密的眼睫,最后趁机问:“讲了那么多,你还是不会和她断开,是吗?” 容因置之不理,不回,把她当空气,等绿灯再次亮起,不假思索迈步上前,待走出两步了,才缓缓丢下一声:“各人都有自由,是不是,轮不到你做主。” 绿灯仅有三十秒,从这边走到那头,差不多就到时间了。 吴林语缄默站在后方,与容因的背影越拉越远,斜长的光线在她全身打上一圈模糊的轮廓,周遭朦胧,暗沉逐渐将其吞噬,直至容因的身形再也看不见,消失在夜晚中. 谈话到最终没个结果,刚开始就结束了,这事只有她们两人知道,离开斑马线,谁都不会对外透露半句,没将不相干的人搅和进来。 后一天乔言终于回店里,早上九点就到了,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全是旅游路上买的特产、纪念品之类的玩意儿,专程不辞辛苦带回来给容因和几个员工的。 一趟旅程相当于充电,乔言比放假前还聒噪,一上三楼就把容因由床上拖起来,嘴里放鞭炮似的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分享她外出的经历,还有就是,十分口嫌体正直地“吐槽”周希云。 带来的礼品中有一小半都是周希云花钱买的,乔言心安理得占据所有功劳,叹气:“下次再也不跟姓周的一块儿去了,真心累。” 容因漱口刷牙,含着沫子问:“咋了,她又有什么事?” 乔言忽然支支吾吾,不肯讲,心虚得很,显然有意瞒着,不着调地左顾而言他,很快转开话锋,古怪地不多聊这个。 得知端午节容因被喊出去打牌了,乔言蛮好奇,她消息灵通,当时人都不在A城,却一早听说了柔姐给容因介绍对象的事。 “咋样,还行不,满不满意?”乔言凑过来,挤眉弄眼的。 容因喝一口水清清嘴巴:“八字都没一撇,远着呢。” “据说你俩还处得挺好的,人家对你很满意来着。” “才怪,没这回事。” “别啊,到底行不行,给个准话,我提前做个心里准备。阿因,我可跟你讲,这次的齐老师,真的,我打包票,三好对象,绝对完美,哪哪儿都符合你的标准。” 伸手抵住乔言挨上来的脑袋,容因一脸“全都勿近”的高冷姿态:“好了,少贫嘴,回来了快好好干活去,我今天收银,当是歇口气,其他的就交给你们了。” 乔言八卦欲爆棚,不肯罢休:“还没营业,不着急,先说说要紧的。” 容因赶忙出去,装作听不到,躲厨房关上门清净几分钟。 节后第二天反倒比前一天订单量高,上午太阳升起,容因的手机冒出两条消息。 一条任江敏发的,是转账,那天打牌后来是她俩赢得最多,其余人把钱都发给任江敏了,任江敏代收后今儿才记起转过来。 容因点了收款,回头分一半给任江敏,再转回去。 任江敏完全不客气,收下后回复:「谢谢老板,下次再合作。」 另一条是温如玉发的,一样是转账。 温如玉只把输的那部分转给任江敏了,找容因借的那一笔还没给的。这人大清早醒后就发了两千块过来,远比当时借的筹码多,附言:「多的算利息。」 容因不回她,即便消息发过来的当时就瞧见了,可还是无视了,选择冷处理。 温如玉没一丝自觉性,收不到答复,晌午再发一条:「上次借你的。」 怕容因不收,特意提醒是什么钱。 下午还有几条,没内容,只有标点。 对方每隔一两个小时就发一个句号,似乎在试探自己是否被拉黑了。 容因点进去,退出。 再点进去,却不是搭理这人。 依稀记得端午那次给齐颂开了免打扰,这下记起了,顺手就把人给放了出来。 有消息看了又不管,异常的举动招来乔言的注意,用胳膊肘顶顶她:“你手机上有人找,咋不回,是不是有事?” 容因敷衍:“没,微商广告,不用理。” 乔言将信将疑,不太确定,这年头微商都这么契而不舍了,快一个白天了,从早发到晚,可真不嫌累。 傍晚黄昏日落时分,乔言优哉游哉玩了会儿手机,不多时,躺在椅子上冲容因嘀咕:“咦,温老板咋给我发微信?” 收银台前的容因停住,掀起眼,不自觉就瞄向她。 乔言埋头回消息,手指点动屏幕都快打出残影,再有两三分钟,又是: “她好像到我们附近了,顺路要来喝咖啡。” 不等细问,车子已经开进巷子里了,朝着这儿,一路到卡法的大门,停进前院的空位。 下车,上楼梯,推门— 高挑的身形出现。 乔言应声看去,讶然,瞪大眼瞅瞅:“不是,这么快就来了……” 第34章逗弄心思 正值店里人少的时段,一楼厅里仅有几个敲电脑的顾客,某人的到来稀松平常,相当自然低调。 对方今天的打扮挺知性,一身卡其色的修身针织鱼尾裙,外边套了同色系的宽松开衫,一头乌发随意挽起,用一根通体细长光溜的木簪子斜插固定,从正面的角度看去,只能瞧见簪子的下半端,以及些许散落的碎发。 这般打扮风格与以往大相径庭,素面朝天,没有多余物品的累赘修饰,干净清爽,乍然有种随性自在的美感,别具一番风情。 温如玉提着东西进门,一份黑色包装的礼盒,外表挺高档,外加一只公文包,看起来比较沉,里边应该是装了电脑什么的。 礼盒是给乔言的,代为帮忙就捎过来了。 “希云让你转交给徐阿姨,说是托国外的朋友转寄的补品。”走到乔言跟前,温如玉不着痕迹巡视场内一周,目光经由制作台后掠过,可不做停留,一如往常当半个陌生人。 乔言仍在懵圈,起身:“你去她那儿了?” 温如玉解释:“刚从上边下来,过去谈了事情,十点多就到了的,搞得差不多就提前走了,后面的他们在收尾。” 还真是顺路,不是说谎。 补品的事乔言不清楚,徐女士哪个时候找的周希云,当女儿的蒙在鼓里,一听到周希云的名字,乔言的神情就拧巴起来,不是很情愿。 “她自己拿回西井大院不就行了,找我干嘛,我这几天住清河街,又不在那边,这下还得专程回去,跑来跑去的,真是,整那么多幺蛾子。”乔言对周希云的擅自作主感到不满,小声嘟囔,不过埋怨的同时还是收下礼盒,“那我晚点下班了去送,我妈她们应该都在家,麻烦温老板你了,辛苦过来一趟。” “小问题,举手之劳。”温如玉柔声细语,倒不嫌累,转手再将公文包一块儿递给乔言。 公文包也是周希云的,但里面装的平板电脑还有一堆杂七杂八的绘图工具都另属其人,乔言打开包看到是啥后,瞬间就没声了,不嘀咕对方了。 平板等都是乔言上回忘了带走的,她去了周希云的住处,可走的时候太匆忙全落下了,到今天还没想起这事,当收到公文包才慢半拍回忆起来。 温如玉说:“希云讲你把这些忘家里了,怕你画图需要用到,她还要加班,没时间到这儿来,就先让我送给你了。” 乔言理亏气短,没好意思澄清这些玩意儿可不是她家里带来的,欲言又止片刻,强装就是那么回事,脸不红心不跳地接道:“嗯是,今早确实走得急,忘记拿了。” 见面唠嗑两下,心思都各异。 容因旁听她们的对话,没事人似的站制作台后方擦杯子,听到温如玉真是顺路到卡法,且最主要的是为了帮好友送东西,细白的指尖不自觉收曲,轻轻摩挲杯沿口,眸光随之垂了垂。 温如玉方才发消息告知喝咖啡也是真的,不掺杂半分虚假。 不止自己喝,还多点十来杯要打包带走,晚点得折回去,把咖啡给周希云他们——工作还未告终,收尾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周希云等人今晚得加班加点赶计划,她也不例外。 乔言疑惑:“周希云不是在益丰集团上*班,她在公司还能做你们之前那个项目吗,不会被领导抓包?” 温如玉摇头:“不是上回那个了,是其他的,另外的合作。” “啥合作?” “能算她业绩的那种。” 乔言缺乏工作经历,职场上很多方面她整不明白,温如玉不做过多的专业解释,大致意思到位就行,不提及专业领域,在外面也不适合讲这些。 乔言明了,转头问:“咖啡有什么想喝的不,口味呢,糖和奶怎么加?” “随便,都行,但是等半个小时再做,我先喝一杯,现在不着急。”温如玉要在这里歇会儿,坐一坐。 乔言为之找了离制作台最近的桌子,依然赠送甜点一份,边干活儿边闲聊。 十来杯的单子算小单,很快就能做完,虽是口头上不急,但乔言靠谱地先将单子打了,温如玉没点名要什么咖啡,那就美式和拿铁各一半,店里这两样卖得最好,兼顾大众口味。 “阿因,这单我们自己线下送还是?”乔言一面操作,一面问。 容因从头到尾都隐形人一样站边上,冷不丁被喊到,脸上还算沉稳,全程和面前桌上的那位一点不熟的架势,连点头打个照面都不主动,手上的活儿丝毫不耽搁,仿佛那才更要紧。 “都行,看你们。”容因说,安安静静的。 “我待会儿要去送天和的单子,这个只能你去了。”乔言回答,可不想到益丰集团碰到周希云,唯恐避之不及,分明说好了天和是阳阳和另一个员工去送,结果她临时改变主意。 当面不拆好友的台,容因顺着说:“可以,到时候我有空就去。” 乔言松了一口气,转头就拍板定案,告诉温如玉:“那这样,温老板,到时阿因送你们这单,她可能一个人拿不完,劳烦你搭把手,成不?我们店里还得留看店的,不然就没人了。” 温如玉答应:“好,你们要是不方便,全部我自己拿都可以。” 一共十八杯咖啡,还有一部分甜品糕点,一个人送哪能行,太费劲了,何况人家是顾客。 乔言打包票:“那不成,你来照顾我们生意,不能你自己拿,放心,我们家送货上门,一定会有人送,保准到位。” 容因杵一边没插话,无所表示。 温如玉自己喝的冰美式,拿到饮品后,与别的客人大差不差的,到座位上靠着,不耽误乔言做事了,摸出手机解锁屏幕,自顾自搁那儿划拉。 看看消息,刷动态,上网冲浪。 乔言将礼盒和公文包拿到三楼,东西随便放底下不保险,怕弄丢,准备下班了再上去取。 乔言中途离开了,这里便只剩下容因和温如玉两个,没人讲话,四周忽而静下来。 偏巧没新的客人进来,其他员工彼时全在烘焙室忙活,杯子能擦的都擦完了,制作台上一尘不染,干净到发光。 容因没事干,守在收银台前,拉了个高脚凳坐着。 偌大的咖啡厅此时空落落,时间莫名就变慢了,墙上的钟一分一秒转动,嗒、嗒…… 余光能轻易瞥见对方的身影,谁都没行动,稳如泰山。 容因耷下眼皮,也抓起手机,百无聊赖地刷新屏幕。 微信上的消息弹出。 一条两条,三条……接连不断。 想当然以为是哪一位,容因不看,等分针跳动两次,划开——却不是。 群消息而已。 乔言新建了个咖啡线上客户群,将店里的员工和老顾客全拉进去了,趁快下班的点了,赶紧进群吆喝两声,发布近来店里的团购套餐还有活动,有要预定明早单子的也可以直接在群里下单。 温如玉全身心专注手机,绿色的屏幕显示是在跟谁聊天,消息一条接一条,隔得远瞧不清内容,大致只能看到双方都聊得挺投机,很合得来。 对面还发了语音消息,这人不点开听,蛮有公德心,转成文字了,远远看着很长一条。 将近十分钟过去,那一杯点的咖啡全程只喝了一小口,甜点更是动都不动,只有手机屏幕不停往上划动,新消息不断。 乔言迟迟不下来,按道理早该放好东西了,但应该是有事,还在外面。 等不来点单的客人,容因干坐着,群里线上点预订单的客人很少,阳阳他们会处理,不用她管。她看了会儿群,觉得乏味,退出去,不受控制地向下一拉屏幕,刷新一下聊天界面。 店里的网络非常流畅,除此之外没更多的消息,与某人的对话框停留在两个小时多以前。 反复往下拉一拉,闲着也是闲着,容因无意识这么做,自己都没觉察到端倪。 一会儿还是丢开手机,径自找事做。 再擦一遍锃亮的台面,整理豆子,清点材料。 窸窸窣窣的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突兀,自觉好像会影响到别的客人,便停下。 干脆还是坐着算了,一转身,迎面就看见不知何时走到制作台前的温如玉,猝然怔住。 “要怎样?” 稳着心神,容因双唇翕动,表面无所用心。 对上她,温如玉佯作不明就里:“老是看我做什么?” 容因平淡如水:“谁看你了。” “你。” “没有。” 温如玉眉眼流转,再走近些:“是吗?” 第35章 不受控制 两人间虽隔着一张台子,但可能是此时这一处没别的人,静悄悄的,氛围沉寂怪异,跟前的压迫感无端端变得沉重,夹杂着不清明的深长。 温如玉挨着台面,身子微微向前倾,好看的长眼上挑,直白审视着。 无形有种别样的束缚感漫上来,即使这人未有更多的行为,容因不由自主直起腰身,暗自往后仰一点,以此拉开距离,抓着白毛巾的手骨节收紧,轻扯其中一角。 “不然呢?” 捱了几秒钟,容因生硬反问,底气听着就挺足,可浑身都透露出不自在,本能的回应远比干巴巴的语调显得诚实。 温如玉一眼洞穿,可不拆台,胳膊撑在制作台上,指尖轻轻点了两下,柔声说:“感觉不太像。” 容因拧巴,不习惯被盯着,转开脸:“你感觉错了。” 温如玉不置可否,勾勾嘴角:“指不定是,有可能。你挺忙的,今天事情好像很多。” 容因放下毛巾,又把先前清理过的量杯拿起来再洗一遍,侧身转至洗手台那一方,趁机背对这里,应声:“还行,是有点。” “店里没啥客人,是线上单子多?” “差不多。” “没看到你们接单了。” “预订单,你来之前就接了。” 温如玉故意刨根问底,像是真信了:“这都快下班了,还不送,来得及吗?” 被敏锐逮到漏洞,说谎简直破绽百出,容因拧开水龙头的动作僵滞,停顿须臾,接着面不改色圆上:“单子都是上夜班的订的,现在还早,要再晚一些了。” 温如玉好笑,低嗤了一声,没憋住,被逗乐了都。 容因清楚听见了,自知这人就是成心的,愣了愣,随后装作无所察觉,该干嘛就干嘛,利索干活,一刻不耽搁。 温如玉是过来拿糖包的,桌上没有了,店里的员工各忙各的,俩店主更无暇顾及这个细节,眼下还得顾客自己来找。 “劳烦,给两包,谢了。” 关水,擦干手,容因把糖包递上去。 一伸一接,免不了相互碰到。 对方的指腹温热,容因刚洗了东西,被冷水刺激后皮肤冰凉光滑,与之全然相反,触感转瞬即逝,同时也一激灵。 不过都是无心之举,并非有意而为之。 温如玉先收回手,解释:“刚不小心的……” 不解释还好,说出来反而就更不对味儿了,容因对其忽视,仿若没知觉,一概感受不到。 “嗯。” 温如玉收起糖包,又来了句:“下回一定注意。” 容因说:“喝不惯苦的,可以点其他饮品,美式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 还没从适才的有意远离中挣脱出来,讲这话时,不可避免的就更加生疏了,拒人于千里之外,貌似很排斥这样的行径。 温如玉看在眼里,误解这是排斥的意思,挺有分寸地不再招惹,极其自觉,识趣退开半步。晃晃糖包,示意马上回去,不打扰了。 “行,那你先忙。” 刚刚那句话一出口,容因自个儿都感知到了有点过火,反应过度了,知道温如玉这是误会了,她不解释,浓睫颤动两下,到底还是站定放任不管,没更多的表示。 温如玉过于有眼力见了,走出两步,后知后觉想起另外的,停下,回头,特意告知:“今天真是碰巧路过,你别多想。” 容因定在原地,掀起眼对视,听出这是为了澄清,随即回答:“不会,我没那样觉得。” 温如玉还说:“周希云担心乔言需要这些东西,怕耽搁她画画,她俩的关系你也清楚,不是很合得来,乔言多半不太能接受周希云本人到这儿,才让我来的。” 容因面上的神色自若,并未因此有太大的波动,仿若更能接受这个理由,了然点点头,没所谓出声:“先前听你说了的,知道了。” “好。” 讲完,温如玉这才走开,折回去,不守这里碍眼了。 容因还没有下一步的回应,手上端着装糖包的盒子,怔了怔,嘴唇稍微张合。 相近的时刻,不早不晚,乔言从三楼下来,步子迈得大,三两下冲到制作台这边,唯恐晚下来一步就赶不上时候了。 “刚社里编辑找,临时有事,回消息去了。”乔言说,解释为啥会上去那么长时间,浑然没感觉出异常的气氛,很是心大,“是不是该做温老板的单子了,她估计要上去了,咱们现在是先把这个弄了,还是再等等?” 容因敛起心神,定定游离的思绪,快刀斩乱麻:“做单子,你先做着,我把甜品装了,清一下桌子。” 乔言比了个“OK”的手势,戴上围裙就开干,利索勤快,靠谱地登时就上手,还将烘焙室里的员工喊出来,让快点干事,不然晚点来不及了。 这点任务量不到半小时就能完成,迟些时候,该去送天和的单子了,因为社里的工作还没完成,乔言现下可不能出去送单,只能另行找人,转而换成容因和阳阳去天和。 至于益丰集团,肯定是剩下那位员工去送了。乔言挠挠头,歉然说:“阿因,辛苦你们了啊,我这实在走不开,对不住了,等下回我再去,今天就拜托你们三个了啊。” 容因不介意:“没事,谁去都一样,你把你的事搞定再说,其它的不用管。实在腾不出手的话,益丰集团的单子找个线上跑腿,别晚点店里还有客人,你光顾着这里了,出版社那边找不到你。” 乔言笑笑,打包票:“放心,我一边守着一边等消息,两边都能顾上。” 天和的单子必须七点前送达,已经六点半了,再不走铁定迟到,得眼下就出发。 乔言帮着把饮品搬到外边,容因开车过来,不多时就连人带车远离巷子。再回店里,乔言冲温如玉再知会一次,要换人送她的单子。 温如玉低声说:“不碍事,看你们安排,不行还是我自己提上去吧。” 乔言笑着担保:“我们有人送的,你稍微等两分钟,马上就去。” 惯来冒失拖沓的乔言一改老毛病,这回比哪一次都稳妥,尤其靠得住,没一会儿真找另一位员工去送单子,顺带再次附赠一份手工饼干给温如玉,乐呵呵圆满完成工作。 温如玉想多待会儿都不行,都到这地步了,不走不行。 摆摆手,乔言挺会做生意,破天荒还温温柔柔讲了声:“记得下次再来,感谢温老板你的光临。” 待容因和阳阳送完天和的单子回卡法,制作台碰边桌子上还有人,但不是温如玉了,而是换成了一位新来的顾客。 乔言埋头忙着跟编辑交谈接洽出版相关事宜呢,容因扫视一圈,闷不吭声,进门默然接手剩下的活。 直到打烊为止,店里的客人一直都少,线上没单子了,整晚都比较轻松。 少了乔言的聒噪,无论喝咖啡的客人还是员工,周围非常安静,除了偶尔有敲击键盘的声音,再没有别的响动。 不大适应这样的死寂,分明平常多数时候也是大差不差的,咖啡厅哪可能喧闹得起来,可容因鬼使神差就是感到压抑,太沉闷,她到外边透了口气,趁机抽一支烟。 火星子随风燎燃,极轻的噗一下— 倚着走廊栏杆,独自站了两分钟,不受控制地,容因回身,瞄向巷子外繁华的办公大楼. 六月末的气候急转直上,到七月初,夏天真正降临。 往年A城的夏季一向炎热,早早就闷燥起来了,今年也不例外,前阵儿还能穿薄外套,转眼骤然就是三十度以上的天气,骄阳似火,得穿短袖了。 自从咖啡厅的碰面后,几近两周,温如玉再没出现一次,凭空消失了一般。 那人这次倒是分外有数,发觉了容因的反常,自知靠得太近惹人嫌,总是隔三差五就露面迟早适得其反,于是干脆趁着这些天忙自己的事去了,“失踪”得很彻底。 七月十号那天,按照计划,容因只身开车前往云南,去外面碰运气找豆子。 到了当地是朋友来接应,回头给乔言打电话报平安。 聊了会儿,当乔言无意又开始提及周希云,容因扔开行李箱,进到民宿房间,应该是长途开车稀里糊涂的,脑子有点浆糊了,她张口就说:“问你个事。” 乔言爽快回道:“你说。” “温……”刚念出口,容因自己都顿住了,自认为是没过脑子,突然白痴了,掐断没说完的名字,憋住了,她反手关上门,四下看了看,强行改成,“算了,没什么。” 第36章该死的缘分 简短的交谈中,最终只有顺口的问候关切,以及简单交流卡法后续的营业事宜。 容因不在,接下来店里就乔言一个人守店,担心乔言同时还要准备画册出版工作,难以兼顾两边,难免要多嘱咐两下,必要时候就让阳阳他们顶着,给算加班费,这边搞定了就立马回去,目测不会离开太久。 乔言信心满满保证:“多大点事,你一个人在外面到处跑我还担心呢,唠唠叨叨的,都快变成我老妈了,安啦,你放一万个心,我发誓,绝对照看好咱们的大本营,若是有半点差错,等你回来唯我是问。” 容因回:“有事随时联系。” “你也是,遇到啥麻烦,或者不能解决的,可别硬撑。” “知道。” 挂断电话,拍了两张民宿的照片发过去,还有相应的地址位置链接。 出门在外安全为重,这是朋友两个合伙开店后一直以来的约定,出行时得进行必要的报备,特别是容因,她在A城没日常生活在一起的亲人,远在外地的亲爸爷奶他们老早就不管她了的,如果不这么做,一旦有个什么意外,估计谁都发现不了。 前来接应的朋友叫杨叶锦,云南普洱本地人,比容因小三届的大学学妹,一位性格外向开朗的女生。 几年前在A大读书时,容因曾帮过杨叶锦不少,双方交情过硬,毕业后虽然大家相隔两地,但她们时不时还是保持线上联系,偶尔去到对方的城市,基本都会约出来见面吃饭,聚一聚,依旧不影响当初的友情。 这次到普洱找咖啡豆其实是杨叶锦的提议,一来她得知卡法目前的困境有心想要帮一把,二来杨叶锦毕业回乡后也在搞种植,她家有专门的种植园,对这些还算有所了解,不过她家主要种茶叶,不涉及咖啡豆,这次是她在中间费力帮忙,对这边知根知底,早就帮容因踩好点,找了几处集种植加工售卖等为一体的庄园,只等容因一一到实地考察了。 打电话时杨叶锦下楼去了,到自己的车里将提早准备好的东西带上来,大包小包的茶叶、其它特产,还有自家种的水果。这姑娘心思纯粹,极其实在,她认识乔言,推门进来边放包边问:“乔乔还好吗,有一阵子没跟她联系了,听说她买房子了,好像还在相亲?” 容因说:“是,房子买在了清河街,挺大的,有机会可以去看看。相亲还没准儿,她现在没那打算,还早。” 杨叶锦笑了笑:“时间过得可真快,上次见她,还是刚毕业没多久那会儿。” 久别重逢,免不了要寒暄唠嗑一番,容因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杨叶锦手脚麻利地帮她收拾行李,顺道一面介绍这边的风土人情,还有计划晚一点带她去自家庄园转转。 容因答应,道谢:“行,那就麻烦你了。” “讲这些可就见外了,咱俩啥关系,犯不着啊。” 闲谈之余不可避免地,也会问起彼此的近况,外加回忆往昔。 事业、感情、家庭生活……无非就是围绕这三方面。 如今容因的事业勉强起步,不温不火,没啥大的成就,比起很多人都差远了,至于另外两个,更是一塌糊涂,堪比废墟。 相较于大学期间的腼腆内向,杨叶锦的变化有够大的,她继承了家里的庄园,将其打理得井井有条,与青梅竹马的男友订婚了,和所有亲人都和睦,十分幸福。 容因的人生轨迹与大众本就背道而驰,注定交不出世俗意义上圆满的答卷,三言两语将这些话题翻篇。 到普洱的第一天肯定是先歇歇脚,领略一下这里的风俗饮食等,咖啡豆庄园已经找好了,不着急赶着上去立马就得办成,最早也得明天才能上第一家,每个地方都约定了相应的时间点,到底是谈合作,再怎么也是一桩买卖,不能急于求成。 再者,对于本地的这些咖啡庄园来说,卡法只能算是小客户,别人的时间安排肯定是紧着大客户优先,其他的都得靠后排队。 饭点,杨叶锦先带容因吃东西,下午再开车到自家的地盘。 一路上,俩忙人的手机时不时就有消息弹出,尤其是杨叶锦,一连好几个电话,吃饭都不消停。 容因点进微信,绝大部分消息都是顾客群里发的,没别的人找。 一连串群聊之下,往上拉一页,高宜是第二个夹在一堆群聊当中的好友,对方早上留言十来条,全是询问。 到云南的事只有乔言和店里的员工知晓,高宜全然不清楚,小孩儿今天碰巧到老洋房找她,结果扑了个空,白走一遭。 杨叶锦出去接电话的空档,容因慢悠悠回复:「又跑到那边,今天不上课?」 高宜几秒就冒头,似是早就在等她的消息:「今天周六。」 容因:「学校没别的事,作业呢,快期末考试了,有空多去图书馆看书复习,小心到时候考砸。」 高宜:「我最近都在学习好吧,难得抽一天去看你,竟然人不在,也不提前跟我讲。」 容因:「忘了。」 高宜:「你是故意的。」 容因:「哦。」 高宜:「到那边住的地方没,你一个人去,人生地不熟,小心点,万事留个心眼儿,别傻不愣登的。」 容因:「……」 高宜:「照顾好自己。」 容因:「嗯。」 小女生老气横秋的,真把自己当大人了,容因话少,应付不来这种小孩儿,退出聊天对话框,再向下拉一截。 和其他好友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前些天,好像近来所有人都没啥动静,不知道忙啥去了。 无意识的,容因自己有点晃神,不小心点进与某人的聊天框中。 双方最后的记录还是温如玉发的标点,当时容因一条都没回,因而手机界面上只能看到一竖排的“。”,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点进去。 退出来。 再点进去。 …… 不由自主重复行为,待杨叶锦打完电话近来,容因才摁灭手机屏幕,收起注意力。 高宜发完消息后,再没有别的人找容因了,下半天到杨叶锦的茶园转悠一圈,晚上同杨家的亲朋好友一块儿聚会。 当晚,杨叶锦还给乔言打了视频,乐呵呵隔着手机屏幕叙旧。 网络的对面,彼时店里打烊了,乔言正在外头和其他人撸串呢,那边很是吵嚷,听不清周围人究竟在讲些什么,中途忽而谁扯着嗓门大喊了声“温总”。 乔言和杨叶锦都不是很在乎那声吆喝,她俩眉开眼笑,乔言说:“叶锦你啥时候有空来A城,一定早点通知我,到时我做东,给你行程全包。” 容因坐杨叶锦旁边,闻言,一会儿才望向屏幕。 但屏幕那一边只有乔言贴近镜头的脸,老大一只,都快占据整个屏幕,压根看不见其他的。 很晚才回民宿,过去都十一点了。 许是他乡异土不熟悉,加之正事还没搞定,一天下来什么都没做,躺在床上,容因轻微失眠,辗转反侧,凌晨以后才勉强入睡。 翌日大晴天,普洱的天气比A城明媚许多,天空万里无云,一片澄明。 好在后一天的行程一切顺遂,由于有熟人带路照顾,所有事情都相当容易。 云南是国内最主要的咖啡豆种植地区,普洱更是云南最大的咖啡豆产区,属于是集种植产出于一体的重要集散地,在这边找到质量过硬且价格适合的长期供货商简直不要太容易,比喝水都轻松。 杨叶锦的发小就是其中之一,大概是看在杨叶锦的面子,对方无论是给的产品,还是价格等等,都是几个园区中最好的,不出意外,合作当场就口头敲下了。 不过这还只是第一步,后续其他方面还需要再详细探讨,卡法的需求量比起别的收购商或者连锁品牌都不具有优势,两边的合同细节肯定还需要另外拟定,得缓两天。 容因对此无异议,当是多待两天,正好在本地散散心。 因为庄园里还有事情,杨叶锦没空陪同,便为订了温泉馆和旅社,让她跟队玩两天。 当是散心了,容因没拒绝,接受这份好意。 泡温泉是下午,没跟团,容因一个人去的,到了那边基本就是全程看风景,抹好防晒霜,躺椅子上吹吹风。 A城常年阴天居多,像这样的好天气少见,披着纱巾躺在户外还挺惬意。 将帽子盖在脑袋上,躺了十几分钟。 当耳畔出现不合时宜的声音,有人喊:“如玉。” 容因侧躺睡着,听到了,一瞬间以为是重名,直至下一刻熟悉的回应响起,不由得愣住了。 ——云南像是比A城还小,竟能在这里也遇到那人。 第37章不自在 前一天和乔言通视频,对方还在A城,隔了不到24小时,不约而同出现在一家温泉馆中……温如玉和一伙男女组队来的普洱,全是些平常在A城没见过的生面孔,队伍里甚至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佬,还不止一个。 他们多半是刚到这儿,一行人站在斜前方的位置,假山底下,基本用英语交流,从对话中大致能听明白,是一下飞机就往普洱来了,到这边的第一站就是温泉馆。 宽大的帽檐严实遮住了容因的脸,视线受阻,她看不见具体的场景,只能隐约听见些许谈话。 温如玉此时被一堆人簇拥在中间,所在的地方离容因仅有几步远,要不是有帽子的遮挡,两人估计立马就能撞个正着。 他们正在往这一处走,越来越近。 容因没动,缓过神后,确认真的是她,保持原先的姿势仍是躺着,思忖片刻,还是装作没发现,不打算打个招呼或是怎样。 刹那间的念头来得毫无缘由,其实打个照面也没啥,在外面碰巧遇到又不是第一次了,可身体的反应先占据上风,有些怕麻烦,本来是为了正事才来普洱,不想行程中出现多余的岔子,因而选择回避。 从帽沿的窄缝中,能看到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停在面前,很快又走开了,朝更里边去。他们订了包间,不在外面的公共池子泡。 队伍经过旁边,逐渐远离,直至彻底安全,容因才拿开帽子,慢慢直起身,慢知慢觉顺着队伍的尾端瞅了下。 温如玉随在那些人的最后方,被一位身材火辣、穿露脐装短裙的红发外国女人挽着胳膊,两人相处得蛮融洽,一面走,红发女人还一面笑着往温如玉的肩上靠,姿态显得尤为亲昵。 不知道她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反正乍一看,不像是普通朋友。 目送他们进包间,转进拐角处再也瞧不见,容因低垂下眸光,光脚踩在地板上,神情略微深沉。 下半天无处可去,除了温泉馆没另外的安排,即使意外碰见了温如玉几个,过后容因还是继续留下,换一处更为隐蔽的角落,享受闲暇的独处时光。 包间在场馆里边,与外边露天的池子隔开了,两边互不干扰,各自一边地方。 温泉馆处于半山腰,泡在露天池子中可以俯瞰山下的秀丽风光,碧海一望无垠,层层叠叠,清新宜人。 容因趴在池边,心不在焉。 同一个池子里还有别的游客,其中一个女生发现这里的观光视野不错,不多时还叫来一群小年轻,下饺子似的朝这儿凑,闹腾得很,不得安宁。 在外孤身一个比成群结队更引人注意,尤其她还长着一张出众的脸,便愈加惹眼了,想忽视都难。 同类相吸,年轻人里一位狼尾发型的高个女生打量她一会儿,主动上前,挨到旁边,找机会搭讪。 “一个人来的?” 容因对烂桃花敬谢不敏,已经谈过小的了,应付不来这种类型,压根不来电,看都没看一眼,顺口就说:“不是。” 狼尾女生巡视一周,不信:“你同伴呢,怎么不一起?” 容因回道:“上去休息了,不在这边。” 这个答案显然不具有说服力,太假了,拒绝得也不够直白。狼尾女生笑了笑,又问:“你也是来旅游的,还是?” 明白这是看上自己了,容因不想与之纠缠,干脆利索断掉对方的念头,淡淡说:“我有对象了。” 然而狼尾女生并不在乎,笑了笑:“那也没关系,可以交个朋友。” 类似的情况见怪不怪了,容因没少经历,面不改色接道:“你年纪小,不适合当朋友,差距太大了。” “我二十了,应该没比你小多少。” “差了一轮多了。” “看不出来,不像吧,你顶多比我大四五岁的样子,不会更大了。” 容因一脸镇定,扯谎张口就来:“前阵子刚满三十七,快是你的两倍。” 狼尾女生怔了怔,被她唬住,迟疑须臾,却还是不死心,差这么大一截都挡不住,依旧跃跃欲试,真就看上她了,挺执着。 容因没精力应付这个女生,看对方跟看高宜没啥区别,换成以前还可能凑合两下,当是消磨时间打发无聊了,但今天实在是没心情,还有正儿八经的工作,再三拒绝无果,渐渐没了耐心。 好在狼尾女生识相,懂得适可而止,见她始终不松口,于是将自己的电话号码和酒店地址写纸条上塞给她,末了,留下一句:“我们要在这边待三天,后面随时都有空,要是你哪个时候改变主意了,可以打这个电话。” 避免纠缠不清,容因当面收下纸条,起身,不泡这个池子了,换到较远的一个空池子,等到了看不见的角落,径直把纸条扔进垃圾桶。 温泉不能久泡,时候差不多了,容因披上干毛巾,到亭子里的商铺买一杯喝的,顺道到最里边的伞篷底下坐着休息。 下半天的时光漫长,难捱得很。 才四点多,晚上没其它安排,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摸出手机划拉屏幕,漫无目的翻看。 连群消息都没有,空落落的。 喝一小口饮料,容因拉起毛巾的一角擦擦细白的脖颈,被水打湿的头发湿漉漉,尾端黏锁骨上,很是不舒服。 低低头,揉擦两下。 当放下毛巾,左手边已经坐下了一个人。 容因光顾着翻手机了,没发觉边上的异常,余光瞄到了旁边的身影,但始终没上心,好半晌都未能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直至那位自个儿开口,打破沉寂,说了声:“看样子,容老板走哪儿都挺受欢迎……” 容因顿住,这才发现不对劲。 温如玉笑得妖孽,神出鬼没的,不晓得从哪儿出来,又是怎么准确找到亭子,她的眉眼稍扬,欠得没边了,唇角的弧度轻轻勾起:“挺巧,又遇到了。” 躲也躲不掉,转一圈还是会撞上。 容因偏头,处变不惊,仿若先前并未瞧见她,假意不知情,满脸从容坦然:“什么时候到的,不知道你也来了。” 温如玉不客气拆台:“应该是一个小时前,你躺椅子上晒太阳那会儿。” 容因:“……” 当时就认出了是她,只不过没揭穿而已。 温如玉明知故问:“到这边玩,还是出差?” 容因说:“有点事。” 不用她自己表示,温如玉先如实交代:“我也差不多,接待几个朋友,顺便谈个单子。” 锁屏收起手机,容因嗯声,身上还湿着,她里面穿的连体衣,深v领款式,此时全身都被浸湿,发尾的水珠顺着锁骨往胸口滴落,愈发显出内里有致的曲线。 把毛巾重新披肩上,围住。 同时目光落向远处,尽量不看旁边。 温如玉说:“事情已经搞定了?” 容因回:“快了。” “哪天过来的?” “前两天。” “一个人?” “嗯。” “什么时候回去?” “还不确定。” “今晚打算怎么过?”跟查户口一般,温如玉话多,一来就问一大堆有的没的。 容因往里拢了拢毛巾,本不想搭理,可后一刻言不由心,却应答:“不知道。” 温如玉趁机说:“那一起吃个饭,正好有个照应,我也没别的事。” “再看。” “几点有*空,我随时都行,现在就能走。” “不是在谈单子,不管了?” “大体谈完了,后面没啥事了。” 温如玉嘴皮子一如往常利索,问不出话,也不心急,把自己入住的酒店地址先给容因,地方离民宿很近,就在街对面。 “目前来看,还会在这里多待两天。”温如玉一五一十说。 容因应下,语调不咸不淡。 有一句没一句搭话,正聊着,原先挽着温如玉胳膊的外国美女找了过来,端着两杯喝的,环视一周看到她们了,乐呵赶忙朝这儿走。 生怕她们没发现一样,外国美女还笑着招招手,极其开朗外向,上来就又搂了温如玉一把。 招架不住外国美女的热情,温如玉想婉拒都没用,只能放任抱着。 睨向她俩,容因心里门儿清,但没表现出来。 外国美女叽里呱啦讲了些什么,不是英文,容因全听不懂。 温如玉解释:“她是意大利人。” 容因看着,不吭声。 外国美女抱完温如玉才打量起容因,盯着她仔细瞅了两下,忽而一副顿悟的样子,眼神一下子就亮了,用蹩脚的普通话问:“我听过你,你就是温的女朋友,对吗?” 第38章“别动。” 那句话并非疑惑,更多的是确认之余的惊讶,仿佛认定了事实就是如此,外国美女满脸好奇,发现了大秘密一样,难掩激动情绪。 来不及否认,容因没机会插上话,刚要辩解,但话还未出口就听她再次惊呼,大大咧咧的,叭叭个没完。 “你也到这边玩,是吗,所以温带我们找你!温不告诉我们,对不起,大家都不知道。你要不要去里面,我们都在,可以一起。我叫Carlotta,我是温的……我不会说,不好意思。” Carlotta是温如玉的远房堂亲,按辈分算小妹的那种,Carlotta的祖奶奶和温家祖爷爷是亲兄妹,两家的亲属关系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至今还时常保持往来。一定程度上,Carlotta是有着中国人基因的混血,但毕竟隔了好几代了,家里除祖奶奶外全是纯正的外国人,因而她的长相与传统亚洲样貌毫不沾边,中文水平着实不咋样,日常交流的水准都够呛。 Carlotta讲了一大通,抑扬顿挫的腔调让人不太能搞懂她想表达的真正意思,容因听了大概,只听明白了其中最关键的两句:认为她是温如玉的女朋友,还有对方的名字。 说都说不明白,解释也白搭,就算容因能澄清误会,Carlotta多半也不理解她讲的啥。 兴奋叨叨完,Carlotta十分友好,一面向容因伸手。容因其实会英语,可以用英语同她交谈,可似乎没那个必要,犹豫半秒钟,容因还是起来,回以握手,柔声说:“你好。” “你好你好。”Carlotta点头如捣蒜,高兴得很,磕磕巴巴地再次邀请,指着内馆的方向,“去里面,那边,在那里……你还有温,能、能见面……” 不等容因答应或婉拒,Carlotta拉着她就往内馆走,担心容因不能领会,还手脚并用地比划。 容因拗不过,被迫跟着。 温如玉站一边旁观,对此束手无策,有的事不好解释,她理亏,无奈说:“要不就进去坐坐,当是帮个忙?” 容因缄默,直到进包间了,只用她俩才能听到的声音提醒:“晚点你自己跟他们讲清楚,你的事别拖我下水。” 依照吴林语上次说的,某人在找对象这方面的品味高度相似,审美专一,很大可能性是Carlotta认错了人,把容因当成温如玉曾经的哪一任女友或暧昧对象了,误会够大的,实际情况简直差出十万八千里。 ——容因想当然这么猜测,换做平常,她今天应该没心情配合,但现下处境不同,孤零零闲着也是闲着,远在他乡无处可去,没别的熟人,找不到事做,反正谁都不认识,回A城了多半不会再遇到这些人,跟着转悠一圈,勉强也算是变相的消遣了。 温如玉点点头,顺着说:“不会,放宽心。” 容因抿抿唇,嗫嚅须臾,暗自再理理披在肩头的毛巾,不适应突如而来的转变,或多或少感到拧巴。 进到包间,多出来的容因一出现就引得众人的观看,柔美的东方面容在一群异域外国人中格外显眼,前脚进门,后脚Carlotta就用意大利语冲其他人介绍,挑开容因的身份。 容因对意大利语一窍不通,完全不懂,挨向温如玉,悄声说:“讲的什么?” 温如玉模棱两可,明显没照实翻译,敷衍回答:“说你是我的朋友,希望所有人对你多加照顾,友好相处。” 眼瞅着Carlotta说了老长的一大串,三两句不太能概括完,容因持怀疑态度,微微蹙眉:“你确定?” 温如玉理直气壮:“主要就是这个,骗你干什么。” “刚才那两句呢,也是?” “那倒不是。” “翻译一下。” “没啥。” 容因坚持:“说说。” 温如玉略感为难,一会儿,大致转述:“夸你好看,很漂亮。” 容因:“……” 真假无从考证,温如玉面上诚恳,好像是真的,不似在说谎。容因姑且相信,不去深究。 Carlotta领着另一个金发的外国女人到容因面前,看出容因一点不会意大利语,Carlotta切换成英语交流。 金发女人是Carlotta的妻子,意大利同性恋婚姻合法,她们才是真正的一对,法律意义上都被承认的那种。 陆续其余人挨个儿上前同容因打招呼,大多数都换回英语交流模式,容因能听懂了,他们的谈话内容跟温如玉说的大差不差,夸她,对她表达欢迎和友善。 另外,Carlotta的妻子邀请容因晚上参加他们的派对,比起Carlotta稀烂的中文水平,金发女人的普通话可谓字正腔圆,非常标准,连口音都没有。 过来包间这边就已经是极限了,容因不大愿意继续掺和,找借口要婉拒,金发女人提前预判了她的想法,先一步开口:“派对不会太晚,只是一块儿吃东西,别有负担。” 容因终归还是答应了,同意参加。 金发女人名为索菲亚,擅长交际,不知道是不是温如玉对那一位曾经的前任太过“情根深种”,以至于索菲亚像Carlotta一样感慨:“经常听温提起你,今天终于见到了,你比想象中更完美。” 避开众人,温如玉辩解:“我没那么讲过,可能是他们搞错了。” 容因挑挑眉。 “嗯。” 这群外国人很喜欢泡温泉,三三两两打堆挤,等全部泡完上岸,离天黑都不远了。 容因先去冲水洗澡,换回日常的衣服。 由于包间有专门的洗澡换衣间,她便将就在这边的隔间里收拾,衣服是温泉馆的工作人员帮忙从普通区的公共租用柜子里代取过来,再由温如玉顺手帮忙送进去。 中间有门和帘子挡着,容因不晓得送衣服的那个是温如玉,当工作人员来着,结果等出来后才发现是温如玉候在外边。 察觉对方是在借机帮自己守门,以防别的人闯进来,容因顿了顿,状若没所谓地弄两下头发:“可以了,你进去吧。” 温如玉拉开抽屉,找出吹风机:“湿头发吹了风容易感冒,弄干再出去。” 容因应下:“知道。” 站外面吹头发的间隙,温如玉自然而然进隔间,五六分钟就弄好出来,这时容因的头发吹干一大半了,正正好。 放下吹风机,留给温如玉,容因兀自捣鼓别的。 隔间里只有她俩。 温如玉没有先吹头发,不着急,她衣服没穿好,抹胸款式的连体阔腿装背后的拉链难搞,她头发凌乱披散,手伸不到后面,有点够不着。 没办法只能找容因搭把手,帮忙拉一下拉链。 “会有点不好整,只要能拉上来就行,谢了。” 刚刚才承受对方一份情,眼下哪有拒绝的余地,举手之劳,容因过去,走到背后,顺带就帮一把。 ……拉链比看起来的还难弄,链子是向内的隐藏式,链头又短又小就算了,连体衣的尺寸还极其贴合身材曲线,要想把拉链整个拉上,必须得把手指抵进去往上拉才行。 容因垂垂视线,两人站在盥洗台前,从镜子的倒影中,她们一前一后相对,甫一低头,扫视,都能瞥见对方领口不整之下的些微起伏的风光。 缄默半晌,莫名无从下手。 温如玉站定,等着,一动不动。 仿若没感觉出来哪里不对劲。 空气都凝滞了一刹那,容因思忖,直至温如玉要转回身看过来,她才有所行动,慢腾腾的。 指节碰到光滑的肌肤,贴合着匀称纤瘦的背部中间那条性感分明的曲线,挨上去,触及温热。 “别动。” 摁住这人,容因低语,嗓音很轻。 第39章试探 隔间不到二十平米,里面的淋浴区占了一半,外面干区地方就更小了,关了门,将外边的一切全都抵在墙壁的那一边,内里周遭的环境便更显逼仄狭窄,空气中充斥着热水残存的余温,沉闷潮湿。 温如玉又瘦了些,上回北河大院老房子看着还行,体型适中,最近她们的联系少了,兴许跟忙项目出差和跑澳大利亚有关,肉眼可见的,她本就窄窄一截的腰变成愈发纤细,肩胛骨更为凸显,身材的弧度由上往下,从肩头到后背,再下移一节……容因薄唇压得平直,目光随之游动。 瘦了那么多,再这样下去迟早成骨架子,照这个辛苦程度,到云南谈单子合情合理了。 刚洗过澡,身上的水基本擦干净了,但双方都还带着水汽,泛出潮润。 温如玉的发尾也是湿的,时不时掉落一滴水,她头发一大半被拂到胸前了,但也有几缕散落,歪扭沾黏在背后。 乌黑与白皙对比鲜明,于柔和的灯光下分外惹眼。 容因无意拖沓,做个这么简单的事都磨磨蹭蹭的,拉链刚拉上了一些,链条卡住了。 原本连体衣就挺紧的,内合的拉链扣俩手指进去都费劲,这下更不行了,用力向上扯了扯,还是拉不动,又不能太暴力,毕竟这玩意儿就米粒那么大一个,要是不小心扯断,这身衣服铁定得报废。 背对着看不见后方的具体场景,温如玉大致能感觉到是拉链坏了,小声问:“有什么问题,哪儿坏了?” 皱眉望着,容因试着往回退,重新再来:“等一下,应该没有,我再看看。” “这个拉链设计不太行,抱歉,下次不穿这个了。”温如玉说,尽量收着腰腹,打直背部,配合容因的动作,“刚买的衣服,今天第一次穿,不知道是这种款式。” 容因随口一问:“那你原先怎么穿上去的?” “家里阿姨帮的忙,当时能穿,就没发现它的毛病。”温如玉诚恳说,“今天也没带多的行头过来,就这一身,如果坏了,待会儿就没衣服穿了。” 容因哑然,再试了试,不得不将拉上去的那部分全部回归原位,上下划拉几下,一点点往上逐渐挪。 过程中,为了使上力,指节必须按在对方光裸的背上,她的指腹有点凉,前边的温如玉能清晰感受到,身体本能的反应就紧绷起来,整个人变得僵直。 同样也能感觉出对方的异样变化,容因动作微顿,但也只是停了不到半秒钟,等恢复如常,当作什么都没发现,照旧做事。 “我好像给你找了很多麻烦。”温如玉倏尔说,倒挺有数的。 容因大度,缓缓回道:“还好。” 不过温如玉口中所说的却并非只有现在,还有之前再A城,二人前两次的相处,还有一些有的没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指吴林语,唯一让人为难的就是她了。 容因明白人,就算温如玉没明讲,思索片刻,终究还是能领会深层的含义,听得懂她的意有所指。 不是很乐意谈及吴林语,容因不冷不热,态度隐晦,思忖一会儿,添道:“也没什么。” 温如玉说:“不要往心里去,千万别介。” 容因嗯声:“不至于。” 温如玉挺端正:“主要问题我得担责,是我没处理好。” 不知道咋接这句,正面回应,或是避开,都有些怪怪的,只要开口应了,显得自多在意一样,容因寡言少语,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局面,尤其是和跟前这位无亲无故,真论关系,算起来,她俩还不如吴林语和温如玉的要好程度呢。 将这番话视作逢场作戏,容因绝对清醒,又不是没经历过类似的情况,以前那些个前任,没少有人信誓旦旦做这样的保证,更有甚者把她当成独一无二的首选,比天底下任何人都重要,但激情退潮,当时的满口保证也不过是场面话。 容因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女生了,心里掀不起丝毫波澜,听听就完事,当真就不必了。 温如玉能从镜子中看到她的面庞,以及此时脸上的神情。 低着眸光,容因的情绪平淡,教人琢磨不透。 不由自主的,温如玉稍稍侧身,转头,动了动。 应当是提前料到她的举动,容因手抵在她腰后,把人拦住。 “等等,还没好。” 温如玉又站定,张张嘴,怕她误解更深还想再说两句,可还没酝酿好就算了。 空口白说的确不作数,充其量就是花言巧语,讲多了反而轻浮,不稳当。 “嗯行,实在弄不好,我可以找人到街上买身新的送过来。” 隔间不通风,一直关门闭窗,前后才一两分钟,这里更闷燥了,整个空间湿漉漉,黏腻不舒服。 过后双方都不吭声,非常安静。 温如玉不着痕迹通过镜中打量,神色微动。 良久。 “可以了。” 拉链终于拉上,容因温声说,退开半步。 各自分开,恰巧此时响起敲门声,索菲亚和Carlotta要进来收拾,试探喊她们:“温,是你们在里面吗,开开门,我们要进来。” 听到一墙之隔的动静,双方迅速回神,收敛起任何不该有的表样或是心绪,变成进来前的模样。 当门打开,温如玉穿戴整齐,边拨弄头发边捣鼓吹风机,容因则对着镜子擦脸,若无其事地理理衣服领口,顺带把刚泡温泉穿的那一套收起来,放进专门的收纳袋。 在隔间里碰到又打一次招呼,Carlotta笑眯眯,习惯性张口就讲意大利语,噼里啪啦,一面打手势一面说了几句。 索菲亚给自家妻子充当翻译,转述:“她的意思是想请你喝东西,如果你有空,晚点可以跟我们一块儿走。” 容因和她们聊了会儿,即便语言不通,可相对还算投机。 Carlotta天生自来熟,行事作风与远在A城的乔言,各方面都相像,这次依然是问话当过场,不给容因拒绝的可能性,容因还没想好,Carlotta就把喝东西的地方定了。索菲亚打圆场,随即跟着邀请容因。 应该是怕晚上的派对她不来,离开温泉馆了不好找人,所以干脆出去也一路了,省得晚点再折腾。 容因道谢:“那就打扰你们了。” 她们四个先后出隔间,剩下的人陆陆续续倒饬完,后面是两辆保姆车开过来接应。 温如玉为这趟旅程订了专业的向导和当地的车队,办派对的地方离温泉馆比较远,位于另一座山上,有好几公里。一行人准备先回下榻的酒店,之后再过去。 车上,听索菲亚他们唠嗑,容因得知温如玉这次的行程主要是为了上回与周希云合作的网络项目,谈单子反而是其次,更多的是冲着拉资助。 Carlotta是超级大富婆,前来的队伍中有两个男的是互联网领域的资深大佬,他们都是Carlotta给温如玉拉来的人脉。 大家都随和好相与,外形上其实看不出来各人的能耐,容因一概不了解,回头望了眼正在和别人交流的某人,安安静静的。 到了入住的酒店,容因住在斜对面民宿的事自然瞒不住,也用不着隐瞒,大大方方回民宿放东西、收拾行李。 Carlotta一惊一乍,觉着这可太凑巧了,硬是跟着容因到那边的民宿转悠,晃一圈四下瞅瞅,跟瞧什么稀奇似的。 比起Carlotta的惊讶,温如玉就淡定多了,并不是很奇怪两边挨得如此近。 车队五点半带大家到山上,举行派对的地儿是一处欧式别墅,山上开发了旅游景点,别墅周围十分热闹,基础设施齐全,还有美食街和非遗文化体验馆,以及各式各样的纪念品店铺。 别墅宽阔,外表看着就壮观,进去后里面的装潢风格尤为奢华,一群外国人对那里相当满意,下车就开始闹腾。 十几个人凑成的小型派对肯定远远比不了平时城里一大群朋友的聚会,流程综合下来无非就两样,吃东西,还有聊天。 容因两种活动都不喜欢,干坐了大半晚上,同集体格格不入。 温如玉迟些时候比邻她边上的位子,递一瓶酒过来,喝得微醺后,双方找了处凉爽的偏僻角落吹风,边喝边醒酒。 再接着— 酒没醒,反而喝得更醉。 无人发现的墙下,她们挨近,温如玉伸手碰碰容因的侧脸,容因靠着墙壁,没让开,任由了。 为之拨开发丝,别到耳后,温如玉轻声问:“白天温泉馆的时候,为什么拒绝那个人?” 容因长眼半合,不正面回答,漫不经意把话抛回去:“带我过来,就为了问这个?” 第40章情动 “随便聊聊。”温如玉说,讲的跟真的一样,“找点话题,不然没说的得冷场,你就不和我待这儿了。” 容因接道:“大半夜在山上,跟其他人不熟,我也没别的去处。” “Carlotta她们先前都在找你,挺喜欢你的。” “有吗?” “你人缘蛮好的。” “凑合吧。” 面对面近在咫尺,稍稍再上前一点,各自的唇瓣都快要碰到了。 彼此能清晰感受到另一方的呼吸,温暖的、灼热的,仿佛会顺着咽喉直达心口,融入骨血流经四肢百骸……有些痒,像是轻柔缓慢地挠。 她们都不躲避,径直相对,温如玉站在前面,暗沉的四周光线不明,天上星月隐匿进了云层,高墙将后边别墅那一方投来的亮堂全挡在界限之外,因而相互都看不清对方的脸,更多的是依靠若即若离的触碰感受。 即便只是近距离站着,什么都没做,可暧昧的气息缱绻交织,放肆蔓延开,酒精的味道在唇齿之间传渡,伴随着胸口起伏的弧度,侵略性越来越强,紧紧地缠了上来,将她们密不可分地绑在一块儿。 容因仰仰上半身,温如玉的紧逼让她呼吸又重了两分,腰后逐渐往上的手掌控了她接下来的行径,对方每当快要摸到她了,偏生及时打住,停在那里,还差一点点就能碰到,可就是不挨上来。 有意磨着她敏感的神经,半是挑.逗,半是试探,于禁忌的边界线上徘徊,看似循规蹈矩,并未跨越那条线半步,但实际欲擒故纵,过不过线已经不重要了。 容因今晚穿的半身包臀裙,搭配一字领修身纯白上衣,两条笔直修长的腿露在外边,惹眼且性感,整体的穿搭偏休闲风格,同时也没啥束缚。 温如玉更随意,换成了短袖长裤,简单自在。 两个人的行头风格相近,与此时正在持续的氛围挺贴合。温如玉的手往下走了走,当重新落到容因腰后,毫无征兆地往前一勾,把人往自己怀中用力带进,容因没反抗,依旧允许了这样的行为,一只手自然搭在温如玉胸前,另一只手习惯性抓住这人的衣角。 温如玉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容因低声讲:“那很重要?” 温如玉直截了当表示:“重要。” 容因眉眼微微抬起,直视。定定看了几秒钟她,似是思索了一番,默不作声望了好一会儿,好像能看穿温如玉的心思。 温如玉镇定,眼神都未曾闪躲一下,让她慢慢看,全然没有一点心虚或是别的反应。 “看不上,不想,可以了么?”须臾,容因开口,嘴皮子张合,也是相当平静,理所应当的架势,“难不成凡事都需要有个必须合解的理由,一定要解释?” “没有,就是问问。”温如玉说,“觉得有点奇怪而已,毕竟她好像很符合你的口味。” “符合口味就要同意,天底下那么多人,能满足这些条件的不止一个两个,如果每一个都这样,我就都得答应?”容因再度反问,语调稍向上扬,眸光里的意味愈发难以琢磨,“而且……你怎么就知道我的偏好,一定非得是那种?” 温如玉呵气如兰,回道:“我猜的。” 容因说:“可是猜得不准。” “嗯是。” 一问一答的来回有些生硬,容因气势很足,直白得很,温如玉却不气馁,受虐似的,反而挺受用她这种劲劲儿的样子,反倒笑了笑。 紧随而来的,是手再下移了些。 许久。 贴近她的耳畔,温如玉低低说:“你喝多了。” 容因没反驳,靠着她,什么都不说了。 她们做了点只有彼此才知道的事,但不是特别过火,两个人依偎在一起,黑暗将旁边的全部干扰都吞食殆尽,远处的山头轮廓在黑夜中相连,一座接一座,组成起起落落的纹路。 呼呼— 晚风刮过,一阵阵的。 里边的派对还在持续,一群外国人乐翻天了,强劲有节奏的音乐声砰砰响,Carlotta带头领着大伙儿唱歌,一面打拍子,一面拉着索菲亚跳来蹿去,邀请索菲亚跳舞。 一伙人玩上头了,仿佛都没注意到迟迟不回来的两个人,谁都不问,压根不关注,全抛诸脑后了. 晚些时候,派对快结束了,所有人才聚齐。 容因和温如玉又分开了,各自回归群体,融入该有的角色中。温如玉被Carlotta拉走,容因默默端起一杯喝的,她的唇角破了皮,有点子疼。 散场都下半夜了,凌晨两点多陆续有熬不住的先去休息,别墅里有住的地方,房间很多,每人住一间都完全够用。 Carlotta她们比容因和温如玉更先上去睡觉,不胜酒力的索菲亚喝半杯都东倒西歪了,Carlotta抱起妻子,对她们说了句“明天见”,随即就带着人上楼了。 容因和温如玉是分开住,原本以为办完派对夜里会回住宿的地方来着,结果还要留宿,不过容因挺能顺应变化,半夜三更确实下山不安全,不管是出行还是自身都不稳当,天亮以后再下山也不迟。 不急在这一时,容因坦然,选了温如玉对面的房间住下。 后半夜的时光相对前半夜更难捱,许是酒精作祟,一直到四点多,容因都没睡着,脑海里空荡荡,什么都没想,可翻来覆去,精神头却始终很好,比不喝酒还清醒。 窗外深远的景色无尽蔓延,容因盯着瞧了十来分钟,出神了,久久都保持一个姿势,等到翻身,转回朝向门口的那边,不自觉的,容因条件反射性望着那道门,好似要穿透那道阻隔,从而窥见对面某处的场景。 待意识到自己奇怪的想法,容因怔了怔,动了两下,她收紧被子捂在身前,恍然的,人往被子里缩了些,退了一截。 后夜里哪个点彻底睡着的,反正丝毫没觉察,迷迷糊糊之中,好像没睡多久,可再一睁眼已然大天亮,早就日上三竿,中午十一二点了。 起床后随之而来的是由内而外的疲惫,尤为乏累,嘴角的破皮已经合上了,结成一道毫不起眼的痂,更加不会引人注意。 晕乎乎起床,收拾,下去。 Carlotta她们这时都还没醒,一个个都睡着,晚上折腾累得够呛,白天根本起不来。 唯一同样先起床的是温如玉,这位比容因还早下来,已经吃过早饭了都,看样子比容因早起了不止一两个小时。 作息有够规律的,分明出来旅游的,又不上班又不忙别的正经事,不知道起那么早做什么。 容因到底下,餐桌上摆着饭菜,还是热乎的。 不知道是别墅管家准备的食物,亦或谁点的餐。见到她下来,温如玉一本正经,完全不复昨夜醉酒后的失态,眼下一丝不苟,游刃有余,余光瞥到她走近的身影,顺口就招呼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先将就吃点,待会儿下去,到了酒店再点别的。”温如玉说,周到且细心。 容因坐下,捡了两样吃的装进盘子,不会每一份都动,剩下的给其他人留着。 双方心照不宣,只字不提墙后的事,装作若无其事,甚至还能正常搭话。 温如玉倒了杯热茶放容因手边,说:“漱漱口,喝不惯就放着,可以换咖啡。” 容因接过茶杯:“没事,能喝。” 朋友们陆续先后跟着下来,一会儿来一个,大家一眼就看到桌上的东西,纷纷凑过来拿吃的,分别占位子坐下。 Carlotta和索菲亚是最后起床的,她俩错过了早午两顿饭,要不是一位好友前去敲门喊起床,她们估计能睡到晚上才起来。 一伙人上山时精神十足,下山就蔫巴了,瞌睡连天,霜打的茄子一般。 回程容因和温如玉一辆车,而且还是一排座位。 山路陡峭,坡度大,弯多,车子行驶途中难免摇晃,她们便跟着晃动,有一次容因一个没稳住,直接就栽温如玉肩上了。 稳稳被对方托住,容因坐正,倒回去。 温如玉轻声说:“小心。” 容因没回应,心不在焉,转头望着外面。 车窗外,山间风光秀丽清新,一望无垠的碧海荡向天边,在尽头处交融,别墅等建筑很快就被远远甩在后方,直至再也望不见。 思绪无端端乱了,安宁了一夜,记忆里的一幕开始清晰起来,渐渐显现。 醉后的真实感恢复,容因慢知慢觉……当时冲昏头脑,陷入了一片混沌,情动中,她和温如玉忍不住接吻了,还是她先主动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50 第41章空空如也 成年人你情我愿,接个吻多正常,又不是没有这样过,其实没啥大不了,但那也是唯一一次不在发生关系的前提下,毫无征兆,不再是遵从身体本能的调情行为,未有更多的肢体触碰,或者伎俩,单纯是稀里糊涂就顺从了当时的缱绻暧昧,无形中变得身不由己似的。 像是有什么失控了,因而很难不去在意。 那时,昏暗萦绕的墙角束缚感极重,她双眸迷离,勾住了温如玉的后颈,还将另一只手摸到对方的喉咙那里,白皙漂亮的指尖游动,摩挲着脆弱的致命部位,忽轻忽重的。 可能是酒劲儿上头,温如玉说她喝多了的时候,她非但没清醒,反而还更加沉溺进去,连带着将这人也一并拽进深处。 她还不止是亲了温如玉,还做了别的……温如玉后来咬了她一小口,齿尖抵着肌肤,她轻轻吃痛,抑制不住地嘤咛了一声。 一切仿若涨潮后的水,来势汹汹,一下子就决堤了。 没有缘由,自己都琢磨不清楚。 而且越是尽力不去在乎,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觉就越是占据心头,那些混乱的、荒唐的、不由自主的举动反倒更加清晰起来,像一面镜子,完完全全将所有想要隐藏的内里都照射出来。 容因唇线都快抿成一条平直的线,车子下山期间行驶的速度愈发快了,于后边化成一条条断开的虚线,带着泥土腥气的风呼啦灌进窗户里,她额前的发丝被吹乱,随之飘动。 愣愣走神很久,车里其他人喊她,她都恍然没听见,动也不动,耳边全是清爽的风拂过,一幕幕越线的场景浮现,似是铅笔在纸上划了许多道,哪怕用橡皮擦能弄干净表面,可底下的印记依旧存在,怎么都抹不掉。 直至被拍拍肩膀,回头。是同车后排的Carlotta喊她,把一盒饼干支到她跟前,热心询问要不要吃。 Carlotta她们还没吃饭,饿得受不了了拆开饼干就啃,还不忘跟她分享。 容因回神,收收纷乱的思绪,婉拒了。 Carlotta笑眯眯,心情依然大好,一会儿讲蹩脚的普通话,一会儿意大利语和英语夹杂,讲起她们之后的旅途安排: 今晚最后在普洱住一天,明天早上就转别的城市,接下来还会到临近的其它省市,比如贵州和四川,时间宽裕的话,还要去重庆。索菲亚最想去成都看大熊猫,来中国前就念得紧了,这趟行程必定要去四川,她们两口子都没见过真的大熊猫,为此非常激动,巴不得今晚就赶飞机到成都。 作为半路认识的朋友——Carlotta单方面认为她们和容因已经是朋友了,于是便试着邀请容因一通前往,如果容因答应,那么后面的旅程可就有意思了,大家相互做个伴,多热闹。 容因自是不能答应,愿不愿意是另一回事,主要时间根本不允许。 还得回A城看店呢,那边就乔言一个人守着,没帮手太累了,近两天不忙还能就近转悠游玩,忙完合同还有一堆需要处理的,哪能丢下不管,说走就走。 比不得这群金钱无忧的自由人,容因财务受限,还需要谋生计,哪可能跟着到处跑,更何况合同还没敲下来呢。* Carlotta为此感到惋惜,仗义表示若是他们之后要去A城的话,一定会去找她。 容因应下。 得知容因名下有家鲜花&咖啡厅,Carlotta很是好奇,围绕这个问东问西的,还说:“有机会,一定尝尝你的咖啡!” 容因点点头:“行,你们来了,我请客。” “那就说好了。” “没问题。” 下午还有事,容因要去杨叶锦的庄园走一趟,虽然不是什么要紧的工作,可去可不去,只是约定了要到杨叶锦的家里和她的家人们再吃顿饭,但既然都答应了,必然不能临时反悔,得按计划赴约。 到了酒店门口,一行人分道扬镳,容因同大家告别,歉然告知今晚会很迟才回来。 Carlotta他们今晚要去爬山,如此一来,估计等会儿容因走了,云南之行就没下一次见面的机会了。Carlotta舍不得容因,叨叨了好一会儿,听不懂意大利语究竟讲的什么意思,但大概也能猜出来,应该是不希望这么快就分开了之类的。 容因不是爱煽情的性格,她有些沉默,下车了,Carlotta同她挥手告别,她只颔首示意,显得相对就没那么热情了。 温如玉混迹在队伍的最末端,Carlotta她们都进酒店了,温如玉还站在外头,余光落在斜对面的民宿上,直到高挑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为止。 没有一句告别的话语,犯不着到那地步,两个人在人前从来都是既定的相处模式,不陌生,也不熟悉。 走进民宿的大门口了,头也不回的容因才停步,方才在外边着实潇洒,待进到不会被看见的地方,还是顿了顿,侧身回望。 道路的那一边,酒店前的两辆车子早没影了,方才还成堆打挤的一伙人已经进去了,一个都没留下。 定定瞧着那里,容因面上的神色复杂,终是浮现出一丝别样的情绪。 不出意外,酒店门口分开了,随后的两天真就再也没见面的可能了,容因外出一趟,仅是到杨叶锦家吃个饭,应付完杨家的长辈,还有一同被喊去吃饭的咖啡豆合作商,饭桌上商谈完,再由杨叶锦打圆场,过后又再次去咖啡豆庄园实地走一遭,搞完所有的流程下来,竟然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 杨叶锦开车送容因回民宿,朋友两个再谈一谈,等到杨叶锦离开,望着斜对面的酒店,也不知道那些人是睡下了,还是仍在外边玩。 总之,直到后一天真正去签合同,双方再没机会碰上,真就分开了。 莫名有种空落落的患得患失感,大抵是Carlotta妻妻的热情导致的,突然没了她们的聒噪,冷不丁还不太适应。 容因挺会自我调节,迟些时候,又给乔言打视频,找个人唠嗑一番,打发时间,顺道上街挑选带回去的礼物,正好打视频问问大家想要什么。 手机的另一头,乔言一点没客气,见啥要啥,甭管特产还是手工艺品,还特地叮嘱容因多带两份,她要给家里以及周希云她妈周慧文女士一份,当是孝敬几位长辈了。 “那边好玩吗?”乔言问。 容因说:“一般。” 不知道她和温如玉早就见过了,前两天还是一起的,乔言笑着说:“诶,你知道不,温老板也去云南了,好像也是去的普洱,我之前还跟她说你去了云南,就上次咱们打视频的时候,结果没想到温老板也去了,她都没告诉我们,早知道,说不定你俩还能同路做个伴。” 容因绝口不提已经遇到那人了,什么都不讲,三言两语扯开话题,转而继续让乔言挑选需要的东西。 挂断视频,乔言发了三千块转账过来,其中两千块是买东西的费用,另外一千是红包。 乔言昨天收了一笔稿费,数额不低,她又接了新的单子,貌似这次的甲方十分大方,给得挺多,足够乔言原先干半年的总和收入了。 没跟乔言客气,容因该收钱就收,再多带点东西给乔言,下次再出来不知道哪个时间去了,一次多买点,省得份量不够。 等所有的一切事宜搞定,回A城又是两天以后了,新豆子早在选定合作方之前就寄给乔言尝过了,她们都对新的这家供货商满意,接下来就该是新豆子的投入试用阶段了,不知道新老顾客的反馈会是咋样。 乔言比容因更紧张,即使云南咖啡豆很出名,早就出口外销并且评价很高,很受欢迎,但很多客人把“进口”等同于高档是不争的事实,卡法的咖啡售价不便宜,比起连锁品牌普遍9~15元的价格,卡法的单品售价算得上昂贵了。 店里最便宜的饮品都要十八一杯,贵的更是能达到四十往上的价格,卡法的客户群体就是附近写字楼里的白领群体,这些客人中有部分顾客挺吹毛求疵的,因而这次换豆子她们难免感到忐忑。 乔言滔滔不绝,讲了很多。 容因没注意听,摸起手机看了看,先点进微信聊天界面,再是朋友圈。 不同于其他朋友出行必发动态的惯常做法,某人这次出去旅游什么都没发,一条都没有。 无意识进到对方的朋友圈,不单单是这次的没有,其它的也是一样——温如玉的朋友圈依旧空着,这么久了还是什么都没有,估计真是一开始就屏蔽了她。 第42章开始变得在意 上回和这次点开对方朋友圈的结果都一样,很难不让人多想,近些年流行的社交软件里,几乎是人手必备一个微信,也极少有人不开朋友圈,像温如玉那种又是投资搞项目,又是自个儿创业开酒吧等等,人脉多、交际圈子广且爱好广泛性子外向,会关闭朋友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容因没想着非得要扒拉别人的隐私,脑子昏到现在还没正常,仅仅只是……无心之举,看不了就算了,不是啥要紧的稀罕的,不至于太纠结拧巴。 等放下手机,敛起思绪,容因这才听乔言讲话,不过乔言俨然发表完见解了,而且已经把后面店里要搞的新活动安排定下来了。 “那成,就这么决定了,有问题咱们再商量,顺利的话,我过两天就去联系人。”乔言胸有成竹,一副非常有把握的样子。 容因疑惑,错过了她刚刚说的那些,脱口就问:“什么决定?” “我去找温老板他们呀,让他们帮我们店宣传宣传,大家相互合作。”乔言说,笑了笑,挺能打算,“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要是能行,也算拓展客源的好机会了。我们店位置比起外头那几家黄金热闹地段的品牌店本来就差一截了,我以前就想这么做了,搞搞周边稍微远一些地方的线上客源也是不错的,我个人觉得可以,起码走出这条小巷子嘛,肯定还有不少喜欢咱这种模式的,还是得试着多推销几下。” 法子不一定行得通,但乔言的确可以找到一连排能帮忙的,不说远了,光是靠徐女士和周慧文两位长辈稍微搭把手,卡法之后好几个月的营业额就不愁了,起码比现如今的赚头大。 乔言原先一直不愿找身边人帮衬,大抵是最初出来自立门户就依靠了徐女士和姥姥不少经济上的扶持,加之家里才给买了一动小别墅,她从开业至今都很少再麻烦家里,怕徐女士她们担心,她这会儿突然一改常态,来这样一出,容因对计划是否行得通不予评价,倒惊讶她的改变。 “你确定,想好了?”容因收回心神,认真审视乔言的建议。 乔言满口保证:“确定以及肯定,反正这事交给我,等我好消息。” 新咖啡豆的推出成效比预期的还差,反馈好坏参半,挑剔的老顾客不是很能接受卡法的改变。 在正式用新豆子前,她们随机找顾客免费进行了品尝,前前后后耗费半个月的时间,试行阶段,大家对云南咖啡豆的评价分明都一律好评,但真当开始把原先的进口豆子换成云南的咖啡豆了,诸多客人却并不买账。 乔言百思不得其解,想不出原因,着实不明白为啥当时几乎所有人都很喜欢的,正式售卖却忽然变了口风。 容因对此倒淡然处之,早有预料——究其根源,说白了,还是店里搞宣传太实诚,把进口咖啡豆换成国产云南豆子的行为摆在了明面上,还在顾客群里通知了大家,卡法的本意是诚信经营,本来卡法原先主打的招牌就是使用进口豆子,然而在大众心中,进口与国产之间存在如天堑的差别,即使两种豆子做出来的咖啡在口感上相差不大,甚至试用时有部分客人对云南咖啡豆的赞誉更胜一筹,认为云南咖啡豆更好,可最终到了正儿八经的售卖环节,不买账的还是占相当一大部分。 换豆子是必然的,已经定了,不会再变,好不容易大费周章才找到合适的豆子,哪能再换回去。 为此,卡法随后进行了连续的配套改动: 一是降价,成本低了,售价必定也得跟着变; 二是继续推出更优惠的套餐,捆绑售卖,不止是套面包甜点,也像别家店一样,搞双杯打折、团购等等,还首次弄了第二杯免费活动。 现如今市场同类品竞争激烈,各家都在打价格战,想要引流只能这样干,没别的方法。 得亏她们不付房租,场地是容因名下的不动产,否则多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家干趴下,很快就倒闭了。 宣传的事全权交给乔言去办,容因没咋插手,她的精力都放在这边,乔言是如何和那些人商谈交接的,一概放任自流。 有人脉确实行得通,尤其两位长辈帮着吆喝,随便发动身边的人出出力顺带照顾一下,已然就足够店里营业额翻番还要多。 周慧文开公司的,大老板一个,周女士随便下个命令,她手下的人立马配合,每个部门轮着订单都不少单量了。再加上,徐子卿女士也在不遗余力地帮女儿,担心乔言出来创业受委屈,恨不得发动身边所有人都来照顾生意,还找后门把她们公司几个部门的下午茶也搞成了从卡法订。 还没找到温如玉他们求助呢,单单是俩妈妈就十分给力,她们带来的订单导致店里直接爆单,几个员工和容因她俩一起死命干都差点做不出来。 卡法连夜贴招聘,加急又招了三名兼职,其中一位兼职员工更是专门只用来送货,另外啥也不用干,送公司的大单都能跑半天。 累起来了,想法就少了。PO18海棠废文尽在:群738994111 容因没再揪着出行云南的经历,全身心投入工作中。 温如玉比她晚了三四天才回A城,到了这边后,一天都没待上,隔天马不停蹄又出差去了。 据说是下乡捐助帮扶去了,这位自从赚钱后一直有在资助贫困山区的孩子读书,暑假来临之际,受资助的学校特意邀请她过去看看学生们。 不知道温如玉还有这一面,看不出来。 容因听乔言讲起,思忖了会儿,轻声说:“那挺好的。” 乔言笑笑:“温老板实际蛮不错的,可能看起来不着调,不是很接地气,但她是个极其真诚的人,不是表面那个样。” 容因问:“她一个人去的?” 乔言被问到了,摇摇头,不知情,琢磨道:“应该不是吧,一个人多半忙不过来,那么远的地方,也不安全。我没问,她可能是跟熟人一块儿去的?多半是哪个朋友。” 朋友,自然不是周希云或柔姐、任江敏她们,这些人还要上班,都在城里,估计是其他人。 Carlotta和索菲亚他们就更不现实了,那群外国人早回国了,不可能下乡。 还剩下的……难不成是吴林语? 吴林语还要上课,应该不是。 然而也不是没这种可能性,大学老师不是天天都要上课,请假离开两天也行的。 容因一向不爱管闲事,揣测到这一点,没说出来,站制作台后面捣鼓咖啡机,她并未多问,只有一句:“做好事,是还可以。” 等乔言联系上温如玉,已是半个月后,没成想隔了那么久才能找到对方,温如玉多半真忙事去了,没空管这边。 乔言将人约到卡法,请温如玉喝咖啡,让其尝尝新豆子。 温如玉姗姗来迟,空手到店里。当乔言问起她这半个月做什么了,温如玉的回答与她们预料的截然不同。 没忙,除了下乡那天,还有回老家一趟,别的也没做啥事。 乔言不解:“你老家不是北河大院那里吗,还有哪儿?” 温如玉说:“我爷奶他们的老家,以前不是城里的,在镇上还有房子。” “真的啊,那得多少年前了,建国那时候了都?” “还要更早。” “那是很久远了。” 温如玉这次是回去祭祖,顺便和家族里其他亲戚团聚。见面过程不是十分顺心,准确些,是非常糟糕,温如玉没提具体的经过,但能从她表现中看出来,总之万分糟心。 “是不是给安排相亲了?”乔言问,表示同情。 温如玉含糊说:“差不多的程度。” “那是很惨了。” “凑合,活着回来就行。” 乔言嘴比脑子快,顺口就提了一嘴:“你和阿因还真是同病相怜。” 温如玉不动声色望向容因,瞧了下,问乔言:“最近容老板去相亲了?” 乔言赶忙解释:“不是,没那回事,最近店里都顾不过来了,哪还有空应付那些。” 温如玉了然,嗯了声。 她们聊天,容因不插话,全程当局外人。 温如玉是被乔言请来的,不是为了别的谁才到这儿,商量完相应的,温如玉就走了,不耽搁她们开门做生意。 店里客人多,甜点不够卖,容因进烘焙室埋头干了两三个小时,进去前她们还刚在谈,等她出来,温如玉已经走一个多小时了,早没了身影。 望着空座位,容因轻扯围裙,面上的情绪不显,低了低眼眸,默然垂下目光。 第43章 好久不见 七月末了,气温持续往上攀升,全国各地基本都高温不断,A城今年这个时段的天儿竟然比往年温和一些,前两年这时的最高温度能冲到快接近四十度,今年一反常态,最高才36℃。 暑假正式来临,店里的学生顾客渐渐多了。 附近三公里外有三所大学,每到放假期间,都会有一批留校的学生到这边转悠,卡法由于环境相对偏僻清净,地方大,周围交通还方便,因而挺受部分小年轻的欢迎,每年这段时间甚至会有那几所大学的学生专门过来包座位——卡法二楼北侧有一排带屏风遮挡的靠窗座位,因为处于边角里,光线充足,适合看书学习,加之这边没有消费要求,买一杯十几块钱的饮品甚至几块钱的面包就能占座一整天,可以充电等等,整体合计下来可比周边包月就要三五百自习室划算得多,所以暑假成了卡法二楼人最多的时候,也是一年中的旺季时段。 旺季天天订单量大,两眼一睁就是干,磨豆子、摇杯、拉花,干下来手都快废了。 容因和乔言各司其职,店里其他活儿是容因在顾着,和尚都酒吧的合作一直是乔言经手。 乔言三天两头就往那边跑,打传单,送样品,不知道具体怎么捣鼓的,到后面竟还是招来了一些客人。 起先容因并没有对这个抱以期待,想着泡酒吧的人群跟那种整天待写字楼的应该重合度不大,目测不会有多少人愿意来喝咖啡,结果出乎意料,宣传效果还挺好。 酒吧那边来的客人不乏温如玉的熟人,包括几个温如玉的朋友,大家都乐意卖面子,很是捧场。 乔言说:“多亏了温老板帮我们,她可出了大力气,原本发传单的确不管用,不吸引人,但是她到处给咱们介绍,没想到还是有挺多支持的。” 温如玉才是真的大忙人,前阵儿还没歇口气,转头又出差去了,到北京见某个有合作关系的旧识,谈生意呢。 容因从未真正了解对方,印象中,温如玉只是个酒吧老板,高学历,家境优渥本身还有点小钱,寻思这人单单只是那样的,孰知对方还蛮……实干有能耐,并非是只会靠家里。 “那可不,温老板是很踏实认真的,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她是个非常靠谱的人,出色,有远见,而且仗义重情谊。”乔言对温如玉评价极高,都快夸上天了,还悄悄咪咪凑近了讲,挤眉弄眼的,“你知道的吧,好多人都喜欢她,就那种,你们那样的,她好受欢迎的。” 容因愣了愣,压根没想过这方面,自是从没发现。 “是吗?” 乔言点头如捣蒜:“肯定啊,你看不出来么,就我们之前吃饭,我跟你讲,你别往外说,那个谁,也喜欢温老板,还追过她来着。” “哪个?” “杨宁。” “不认识。” “咋会,你就是没记住人家的名字,江敏生日那回,坐你旁边的那个,穿喇叭裤打扮特别复古风的美女,记起来了吧?” “哦。” “还有还有,周希云的朋友,那个叫舟舟,粉色大波浪,有印象没,早先狂追温老板,那阵仗简直了,可惜你没看到。” 容因真丝毫不清楚,这些有的没的,她平常全都一律忽略,漠不关心,现在听乔言说起来,恍然才知觉,对方貌似是比较受人待见。 但是也正常,温如玉长得好看,光是这一条就足够招眼了,更何况她各方面都优秀,用大众的眼光来看,可以说得上没有短板了,属于是现在流行说法中不折不扣的六边形战士。 这种类型放哪儿都不差,势必受到身边许多人的青。 容因没想过这些,乔言说出来了,她才注意到这方面。乔言讲了些别的,容因不接话了,擦了擦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乔言讲着讲着,忽然停下,脑回路发散极快,转而问:“诶,你说,周希云会不会也像温老板一样,被很多人倒追?” “不知道。”容因回,摇摇头,“对她们不是很清楚。” “你觉得会不会?” “应该会。” 乔言立马坐直身子,显然在意得很,憋不住话,嘴巴一张就是:“周希云那个臭脾气,谁能受得了她啊,感觉不会,她就是空有皮囊,长得漂亮了一丢丢,个儿高,唔……身材还行,也不是,就、就……一般吧,她还出国留过学,工作有前途,家境也可以,反正我觉得不是,从小到大,没见过几个追她的,她那么高冷不近人情,整天跟一块石头一样,又臭又硬,谁敢追她。” 容因公正说:“周小姐年轻有为,虽然不爱讲话,但能力出众,已经是佼佼者了。” 乔言不认同,下意识就要吐槽周希云,可讲出来的话却跟以前不大一样,极其言不由心。 “那是他们不知道她小时候啥样,周希云好几岁大了还爱哭鼻子,小气吧啦的,整天都烦人得很。” 店里生意好起来了,俩店主却未太高兴,乔言蔫不拉几的,偶尔还暗暗叹气,为别的事苦恼。 容因本就是内敛的性格,没有乔言这个活宝带着闹腾,她愈发沉默寡言,总是安安静静的,除了会跟顾客交流,其余时候都不咋吭声。 店里的员工或多或少都觉察出了端倪,阳阳私下问乔言:“容老板咋了,这几天真严肃。” 乔言浑然未觉,烦着呢,满不在乎接道;“没有吧,阿因不一直都这样,习惯就好。” 阳阳持怀疑态度,不信。 乔言打包票:“别操心,没事,也可能是太忙了,给累的,正常。” 一周后,温如玉出差完毕,可没立马回A城,转头又去澳大利亚,一走就是十来天。 随后的半个月,盛夏的炎热蔓延至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晒得巷子里的青石板都发烫,院子里的树木枝叶都泛出油光,大白天外面的室温慢慢上升,离开空调一会儿保准大汗淋漓。 微信上接连有新的消息。 大姑他们发的,高宜依旧时不时就找过来,还有齐颂。 上次端午节分别后,齐颂有时会联系这边,找容因聊聊天,这回也一样。齐颂没来店里喝咖啡,大抵是看出了容因不喜欢被打扰,因而从不逾矩越线,只当是普通朋友,不像祝双她们,老是步步紧逼。 A大放假了,齐颂趁假期去了国外,带着家里的长辈四处旅游。 看着对方分享的旅游照片,容因不会处理,她本身的原生家庭就一团乱,像这般的温情时刻更是没体验过,因此一开始还会回齐颂两句,敷衍一下,久而久之,就当作没看见了。 谁都找容因,只有温如玉不是。 这也在意料之中。 P友么,不就是这样。 各自不打搅,不需要交代,随时都可以断得干干净净,不留任何痕迹。 容因最近抽烟都变少了,隐隐有要戒烟的架势。 ——她本来就没烟瘾,好像也不存在戒不戒的必要,之前就是俩月都抽不了一包烟,现在只要不抽,自然就戒了。 一个寻常的订单也是这时候来的。 那天,阳阳一边整理预订单,一边给兼职工分配任务,让把店里能送的附近都送了。 容因接了其中一单。 不是大单,仅仅只有两杯咖啡,点的分别是美式和拿铁,地址就在这条街。 老板要亲自去送单子,阳阳讶然,但没多问,三两下做好咖啡就递给容因,动作麻利,说:“只有这么点,待会儿让他们顺路捎一下也行的,要不再等等?” 容因讲:“不用。” “那你开车,还是?” “走路。” 瞧瞧外面的红火大太阳,明显晒得要命,阳阳皱了皱眉,想劝她要不打把伞或者还是开车,可迟疑了下,最后还是知趣随便她了,没拦着。 咖啡加了冰,没用保温袋装,由卡法步行到目的地,冰块已经融化大半了。 到了那边。 不用敲门,直接进去。 容因对这边不算特别熟悉,然而到了地方还是知道该去哪里找人。 进来时,大门没关,似是专门给留的。到里面了,容因反手关上门,反锁。 后台最大的休息室中,单主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只有对方一个人在,那里是专门的老板办公室,只给老板一个人用的。 走近了,才用手指在门上扣两下。 “进。” 把咖啡放桌上,容因靠近,直至对上那人。 温如玉看着她,没动,一见面,对上她看了看,坦荡荡的,轻轻说:“容老板,好久不见。” 第44章拉扯 外出送一趟咖啡费了很长时间,一点多出门,到四点半了都还没回去,大白天正值热意最盛的时段,炎热似酷刑,地板都烫得可以煎鸡蛋了。彼时的街道上清净空荡,不时有车开过,但逗留的行人却一个都没有。 尚都酒吧周边的商铺多是同样晚上才营业的店,与一条街上另一方广场大楼中的繁华热闹相反,这附近的下午一般都死寂,沉闷闷的。 酒吧的员工们惯常五点多上班,卫生是上午就有保洁来全方位打扫过了,离做准备工作都还有个把小时,谁都不会提前过来,期间无人踏足这里。 老板办公室里配备齐全,五十多平的空间充足,沙发、床等等,还有单独的浴室,该有的都有。 两杯咖啡被放在了办公桌上,随着冰块的融化,纸杯所在地方凝集出一滩冷凝水渍,湿漉漉的。 白光刺眼的光线经由玻璃窗照射进屋里,投落在新铺的羊毛地毯上,将休息室里的一切都全部显现出来。玻璃是单向的,可以不拉窗帘,白天从外面看不到里边分毫。而且休息室是正对酒吧的后院,那里只能经由这个办公室才能进去,没别的通道,属于是老板独有的私人空间,除了此时正在屋内的两个,没人能进去。 三十几度的天儿,办公室里没开空调,灼热蔓延开来,裹挟了所有的事物,包括原有的、波澜不惊的理智。 容因周身被汗水浸湿,双手撑在桌角,颈侧的发丝一缕缕黏在白瓷似的肌肤上,打卷儿的尾端蜷曲地顺着锁骨往下延伸,经由锁骨,再轻轻起伏。 羊毛地毯一样的柔软,白净,闷燥束缚着呼吸,使得每一次换气都像是劫后余生,被无形遏制着,不再自由。 高墙之外,汽车行驶开过的声音偶尔传到这边,但被隔音玻璃挡在外面,耳畔剩下的仅有自己和对方的气息。 一下,再一下。 没完没了。 卡法。 乔言上午不在店里,宅家里画稿了,三点多才慢悠悠过来,闲下来没事干,本来今天可以不来的,轮到她休假,但到底不是周末,小别墅里没别的人,只身一个孤零零的,又不想回西井大院听长辈唠叨,怕再被催相亲,乔言回店里找容因,寻思在这边待到晚上,正好也来打打下手。 楼上楼下找了两圈,还是阳阳主动问起,乔言才万分不解,嘀咕:“阿因呢,她今天不是值守吗,中午跟她发消息她还说在这儿呢,现在到哪儿去了?” 阳阳如实告知:“到街上送单子了,可能还有点什么事,还没回来呢。” “啥事?” “我没问。” “她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 “行吧。”乔言这回倒是放宽心,不像上两次来找容因总是火急火燎,不是打电话就是发短信使劲问,估计是老是扑空都习惯了,想当然就觉得容因多半是忙要紧事去了,因而一点不着急,竟然淡定得很,根本不想着要找对方了。 来都来了,顺带就帮着干活儿。容因不在,乔言就接替她的位置,打打单子,指挥员工做饮品、烤蛋糕,无聊了还拿一本架子上的书,优哉游哉找张视野绝佳的舒服阳台躺椅瘫着,一会儿看书,一会儿点开手机微信里某个聊天框,给那个头像是美术作品的人发两条微信。 不多时,百忙之中勉强抽出空的周希云回复:「?」 乔言理直气壮:「提醒你早日还清欠账,别忘记了。」 聊天界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迟迟没有具体的回应送达,良久,仅有俩字:「放心。」 乔言不放心:「可别赖账。」 周希云:「不会。」 乔言:「啥时候能还完,给个准信。」 周希云:「不清楚。」 删删改改老半天,乔言端起饮料猛地喝了一大口,一边琢磨该怎么回复,脑子转得飞快,她没事找事,非要挑衅人家,发几张阴阳怪气的表情包过去,加以嘲讽:「几百块钱到现在都还不清,你可真穷,都落魄到这种地步了。」 周希云:「……」 乔言欠得要死:「要不你求我两句,说不定我心情好,把这笔账给你免了。」 接着再配图一连串贱兮兮的表情包,鄙视对方。 周希云极其有骨气,一点不恼:「下个月发了工资就还你。」 乔言:「你上个月也是这么说的。」 周希云:「嗯,这回是真的。」 乔言:「大骗子。」 乔言小心眼子,记仇,没忘周希云上回说她穷的事,这次逮到对方的尾巴了,恨不得极尽“羞辱”,不蒸馒头争口气,势必一血前耻。 等到傍晚也没等到容因回来,乔言白来一趟,光顾着嘲笑死对头周希云了,到了后面全然忘了自己是来店里干什么的了。 乔言心思都在屏幕上,到点了要回去,早把其它的抛诸脑后,哪还记得容因,一面玩手机一面抬脚就要走。还是阳阳喊住她,好意问:“乔老板,你不是要等容老板吗,人还没回来呢,现在就走了?” 乔言埋头打字,不假思索就说:“算了,明天再来,也没啥事,阿因肯定也没空,我懒得找她了,店里你们看着吧,到时间她还没回来的话,准点打烊就行。” 两个老板的行为一个比一个怪异,莫名其妙的。阳阳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摸了摸鼻头,应下:“成,没问题。” 天空被灿烂的晚霞染成浓重的红黄,地面的所有也逐渐蒙上氤氲的光晕,残阳坠到高楼底下,外面的车子变多,路上的人慢慢聚集起来。 容因坐在办公桌上,被温如玉抱着,右手搭上对上的腰,左手抚着她的侧脸,指腹在这人下巴那里磨了磨,忽轻忽重的。温如玉任由她怎样,还配合地偏偏头,主动落进她的手心中,甘愿被她掌控。 金灿灿的暖阳泄进这一片地方,把她们都拉进绚烂中,双方都挣脱不了,完全沉溺其中。 温如玉的双唇泛红,抵在容因面前,挨上去,碰碰她的鼻尖。 “容因……”温如玉唤她。 她没回应,只是颤了颤眼皮子。 温如玉压着嗓音,低低的,再是:“容因——” 不受控制的,容因抖了一下。 …… 酒吧的员工回来上班了,外面变得忙碌,周围别家店铺差不多时间营业,纷纷亮起各自五光十色的招牌,夜幕的即将降临意味着这边的喧嚣快要迎来开始。 大伙儿各司其职,过道里有时传来脚步声,但没人会到这儿找老板,今晚是无数个普通夜晚中的一个,一切照旧,表面上没有什么特殊。 当黑沉压下来,夜晚吞噬四周,原本在办公室的两个人转到了隔间里,换到更为昏暗的地方。 直挺挺躺着,很久都没缓过来,夜里的余热持续,仍是汹涌翻腾。 到处伸手不见五指,一片沉寂。 一会儿,温如玉摸索着翻身朝向容因那边,撑坐起来,将床头的低瓦数台灯打开,昏暗的暖色光不足以把整个隔间都照亮,映衬着此时冲动退去的后劲儿,沉重,又模糊朦胧,不清不楚的。 为容因拨开颈侧黏腻的头发,*温如玉由上往下注视,台灯照出双方的身影,重叠于浅色的墙布上。 弄完了,拉开抽屉,在里面取出一盒烟,全新没拆封的,是容因原先抽的那个牌子。 晃一晃,冲容因示意,温如玉声音略微喑哑:“要吗?” 容因问:“你什么时候也要抽烟了?” 温如玉交代:“我不抽,给你准备的。” 不问为何要给自己准备这个,容因动了动,也坐起来:“戒了。” 温如玉挺意外。不知道这一点:“哪个时候的事。” 容因平静说:“前天。” “这样。” 还是取一支出来,夹在指间,温如玉没多说什么,把烟含嘴里,咔嗒,点火。 火星子明灭,闪了两下。 缓缓吸一口,薄唇很慢吐出白气,待火确认点上了,温如玉再拿开,烟嘴上随之留下她淡淡的口红印子。 “最后一支。”她说,把烟递上去。 容因没拒绝,瞧了眼,还是接过,叼进口中,咬住刚刚那个印子那里。 挪挪身子,她们挨一块儿,隔间里到处凌乱,床边丢了不少东西。 抽一半,容因靠着温如玉的肩膀,有气无力的,整个人颓废,有点丧。温如玉自然地顺手拿柜子上的小纸盒帮她接烟灰,低声说:“还以为你不会来的……” 第45章 来真的 薄薄的烟气缭绕,清冽薄荷味在口中弥漫,容因没立马接话,半晌,细长的手指夹着烟,慢腾腾点了两下,烟灰掉落,才回道:“还好,今天店里不是很忙,比前几天清闲些。” 温如玉问:“乔言在守店?” “不是,她休假,有其他员工。” “那还行。” 有一搭没一搭讲着,聊些无关紧要的,顺势再讲起各自的近况。 容因没啥好讲的,主要是温如玉在说,谈到最近的出差,还有到澳大利亚。出差是真为了事业,还是在搞原先的项目,到处拉投资找合伙,这方面一直是温如玉负责;到澳大利亚则是跟上回一样,天远地远到另一个洲代替年事已高的温家爷奶处理家务事,温爸和他那位美貌小娇妻前脚生完孩子,后脚就开始闹离婚了,温家爷奶岁数大了管不了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只能让孙女帮着解决烂摊子,温如玉起先不愿掺和进去,无奈爷奶再三请求,便临时又赶着去了趟澳大利亚。 感觉挺累,一边听着,容因一边又疲惫往这人那边靠了些,寡言少语的,被彻底抽空了,乏劲儿逐渐上来,便不是很想说话。 听对方讲也行,她少有的耐着性子,没发表太多见解,末了,语调里透露出浓重的倦懒,接道:“还要再出去吗?” 温如玉说:“这个月应该不了。” “歇一个月?” “可能还会更久些。” “没事做了?” “差不多。” “你呢?” “还是那样,没区别。” 隔间里的床不如家中的舒适,温如玉平时几乎不在这里休息或是过夜,她们坐在软和的被子上,都没精力收拾了,动都不乐意动一下。 一会儿,温如玉把人拢进怀中,让更加凑近,倚自个儿面前,容因随着了,将就挨上去,即便温如玉怀里更热烘,黏腻腻的不舒服。 温如玉侧脸贴着她的鬓角那里,若有若无蹭了蹭:“睡会儿,还是先洗澡?” 容因轻轻说:“等等再洗。” “行。” “你要洗就自己先去。” “我等你。” “嗯。” 一支烟抽完,火星子被捻灭,没再有下一支。 真就最后一支了。 小纸盒随意扔一边,温如玉抽了张湿纸巾,继续找别的话题,谈到自己在天成路新买了房子,把原来的那处平层给卖了,换成了离卡法不远的一栋房子。 容因知道地方在哪儿,那边是附近最热门的楼盘,单价八万朝上,专做不超过6层的洋房和别墅,环境清幽,交通方便,特供有钱人。虽然两个地方隔得不远,地段相差不大,但容因就算把老房子卖了,外加全部身家,也买不起那里的新房。 “原先那套有点远,这边堵车严重,出行不方便。”温如玉说,随即连地址都给报了,其他人都还不知道,最先就告知了容因。 房子已经装修好了,预计这个月就能搬进去,届时会办乔迁宴,温如玉第一个也是邀请容因,别的人似乎都还在考虑中,要不要请再看。 容因说了句“恭喜”,没答应去不去,目前同样不确定,不清楚当天有空没。 后面把灯关了,屋里重新陷入黑沉,她们抱一起,转到隔壁浴室收拾,等到收拾完出来,又回床上接着歇息。 容因倒床上睡了一觉,顾不得其它的了,温如玉守在旁边,将柜子上还有床下的狼藉清理干净。 办公室隔音效果相当到位,外边的吵闹传到这里已经很小声了,不会打扰到床上的人,一觉到大半夜,中途醒了一回。 容因没离开,累过头了,加之连日来守店积攒的疲劳,昏昏噩噩的,凌晨半夜懒得再折腾,干脆就留这儿了。 温如玉也不走,待这里,期间出去了一次,但不到十分钟就回来了。她们一并在这边过夜,空调在洗完澡后就打开了,26℃的温度不冷不热,刚刚好。 容因中间醒的时候,温如玉还没睡,转动间,被子与身体摩挲,窸窸窣窣的,细微的响动于夜晚中放大,连同彼此安稳匀称的呼吸,显得格外宁静。 温如玉后面在说了些什么,容因没注意听,隐约中,只记得一句。 “去了澳大利亚,有时候总想起这边。” 夜色中,她们又接了吻,这回是温如玉先一步行动,容因被她压在下面,温如玉亲她的脸、鼻尖、下巴、脖子……每一处都不放过,从上到下,再由下及上,最后才是唇瓣。 容因下意识仰了仰头,环住温如玉的背,被慢慢带动…… 浓墨淹没了周围的全部,连带着她们也在其中起伏,月华被帘子挡在玻璃窗外,始终照不出屋中的光景,两个人从而越陷越深,直至再也无法挣动。 同一时刻的街道上,通宵营业的店铺明亮,年轻的男女们来来往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透出些许温情,为寻常的夜晚持续增添色调。 不同于以往,今晚容因的手机清净,直到离开了都无人打扰,乔言或是别的朋友各有各的事情,大家出奇的一致,竟然到了隔天中午都没人发消息找她。 倒是温如玉,这人的手机不停有消息,屏幕时不时就亮起。温如玉没管,看都不看一眼,重要的工作早忙了,这时还来找的,基本就是闲的,转头直接关机,看都不看一眼。 后一日的炎热不减,气温持续攀升。办公室的大门一点多才打开,那时酒吧外面早恢复了前一天来时的样子,员工都下班了,外面人影都没一个。 昨天那两杯咖啡仍原封未动,已经不能喝了,原本凝结的那滩水渍也都蒸发消失。 容因回去了,温如玉待酒吧没走。 三点多,几个朋友过来,到这边谈事,其中就有周希云。 白天的酒吧是聊事的好去处,离办公大楼近,附近安静,地方比较容易找到,还能顺道到这儿喝两杯。 温如玉边调酒边候着他们上门,来一个,递一杯酒,周希云最后一个到,事儿聊完了,她们单独唠嗑几分钟。 周希云问:“今早给你发消息,没收到?” 温如玉晃晃手机,示意关机了:“还没开机,怎么了?” “没,问问你,有个表需要你看看,但是不着急,现在还不需要,你有时间再弄也可以。” “成,等有时间了再看。” 周希云眼睛不瞎,抬抬眸子,一下就能瞧见她颈侧的痕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温如玉这是干啥了,没回消息的原因显而易见。当作没发现,周希云端着杯子转了转,手指把着壁沿,摸了摸,说:“吴老师好像昨晚给你打电话了,不过联系不上你,所以找我问了问,我当时没时间,有点事,她后面还找你没?” 手机都关机了,自是想找也找不到。 温如玉回道:“没,不是很清楚。” “那你自己跟她联系,你俩的事,你自己解决。” “嗯行。” 边上的朋友旁听,似是察觉到了端倪,嗅到了不同往常的味道,心直口快,嘴上没门把,张口就说:“温总最近跟吴老师闹掰了,咋都没看到你们一起出来了,以前不是挺好的么,跟一家人似的,最近是有什么事,吵架了,闹分手?” 温如玉睨他一眼:“我们什么时候好过,谁说的?” 朋友脑子慢半拍,没感觉出她的不对劲,还笑呢,乐呵呵说:“这不明摆着的事。” 温如玉问:“我怎么不知道?” 朋友说:“啊,不是吗,大家都以为……”不过脑子的话讲到一半,后知后觉温如玉脸色冷冷的,开不起玩笑,朋友这才讪讪住嘴,突然反应过来了。 温如玉正经,与平时很不一样。 “不是,我没那意思,别多想。”朋友赶紧改口,自觉越线了,不该乱叨叨,“下次不会了。” 另外一个朋友适时打圆场,给那位一个巴掌,重重拍他后背:“你小子瞎讲什么,没有的事,别乱传了,还嫌不够麻烦是不是,一天天的……行了,注意点,不要听风就是雨,咱们温总本来就清清白白,给你们乱传成啥样了。” 周希云站着看热闹,不加入其中,等他们走开了,吧台这儿只剩她俩,周希云洞悉了真相,忽而问:“你前些天总往乔言那里跑,去做什么?” 温如玉轻描淡写:“喝咖啡,还能是做什么。” 拆穿她,周希云掀起眼皮子,直截了当:“看上人家了?” 人家,指的肯定不是乔言。 温如玉坦荡:“不可以?” 周希云说:“看你这样,好像是来真的了。” 淡定从容的,温如玉一脸正经,自在地轻和应声:“嗯……” 第46章光明正大的引诱 温如玉和容因差不多,曾有过几段中规中矩的正常恋爱经历,青春期阶段就早早找对象了,但这些情感都出奇一致,相对较短,长一点的四五个月,普遍也就个把月左右,这些年里身边的人来来往往,一个能长期稳定下来的都没有,尤其是近三四年,孑然一身到了现在,身边别说遇到合适的了,连稍微能对眼的都没有。 可能是岁数到了,31岁的年纪,比容因还大两岁,早过了年少时冲动的阶段,以前的感情谈得一塌糊涂还不自知,等到了二十六七,逐渐就心如磐石了,再过了三十这道坎,便愈发像是没长心似的,感情就更加显得可有可无了。 温如玉不是那种滥情花心的人,随便找个伴儿凑合过这样的事儿她干不出来,思想稍微成熟点了,于是臭毛病奇多,理所当然就挑剔起来了,这几年单到现在简直理所当然,眼下好不容易遇到中意的,于是大大方方承认,一点不瞒着。 周希云对容因的所有了解全来自于乔言,对此很有分寸地不多加掺和,温声说:“难怪总拿我当借口,搞得乔言以为是我故意派你去的。” 偏头,温如玉挑眉:“我可没拿你当挡箭牌,那是你俩认为,别误会,没有的事。” 周希云神色平静:“是吗?” 温如玉说:“不然呢,又不是见不得人,用不着拿你当借口。” 周希云毫不客气拆台:“上次的咖啡,我们已经有人买了,那你为什么多订一堆?” 温如玉理直气壮:“当然是为了照顾乔乔的生意,反正你们加班熬夜,一杯应该不够喝,所以好心给大家多来一杯,你别好心当成驴肝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没觉得。” “不信你问乔乔。” “……” 提到乔言,周希云就偃旗息鼓了,哑巴了,对不上话,说不过温如玉。很快转开话题聊别的,温如玉心里有数,调笑得适度,该打住就打住。 过后喝两杯,来都来了,没多久再叫几个玩得好的出来聚聚,顺便凑齐摆一桌。 周希云朝温如玉使了个眼神,示意她脖子上的印记,温如玉门儿清,知道的,没打算藏着掖着,多大点事,被看到了就看到了,无所谓。 小聚结束,得空了才点进微信和查看未接来电提示,除开少数几条好友发来的信息,其余的基本都是无用的打扰,吴林语总共打了二十三个电话,从昨晚到今早,还有一连串微信通话。 往上翻翻,吴林语没说具体有何事,只有一条:「有空没?」 接着就是来电了,最后打不通,没人接,也不说究竟是要做什么。 温如玉不由得皱眉,翻完所有的记录,仍是不回复对面,当作没看到,全都无视,并且点了删除和免打扰。 温如玉往常从未在酒吧过夜,多数时候都是回原先的大平层,或者北河大院的老宅,吴林语对此了如指掌,因而找人就最先去那两个地方找,还在大平层那边等了大半晚上,下午才记起到尚都酒吧找人,且迫于白天要上班,时间安排冲突,因此还是没空过来,待晚上有时间了,寻到这里,聚会已经散场,温如玉早不在这儿了。 再度回到大平层,直至遇上新房主,吴林语迟来的得知,温如玉竟一声不吭,谁也不通知就把房卖了,早换到别处去了。 浑然不知温如玉的新房位于何处,事实上,连温如玉哪个时候买了新房都完全蒙在鼓里,吴林语第一反应是误解成温如玉要搬回北河大院了,当时还有些转不过弯儿,随即想到这种可能性,吴林语还挺高兴,很激动。 要知道,当初温如玉搬出北河大院到外面另买房子住,吴林语是最反对的那个,坚决不同意,可惜温如玉不是小孩儿了,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改变,不顾劝阻毅然决然就搬走了,吴林语为此失落了很久,不能隔三差五就上门看看,心里总不是滋味儿。 寻不到对方,照旧只能继续发微信,消息也石沉大海,一句回应都没有。 还是通过吴董事联系上的温如玉,找亲爸帮忙,温如玉才接了电话。 那一边,温如玉在接电话前不知情,真当是吴伯有事找自己,当听到对面只寒暄,不讲正事,心头就明了了,知晓是怎么回事. 吴董事笑呵呵的,很关心小辈,在电话那头亲切表示:“不忙的时候,有空常过来坐坐,别总拿自己当外人。” 温如玉回道:“好,过阵子就回去看看您,最近确实抽不出空,抱歉。” “改天要回来了提前打个电话,回家陪我这个老头子喝喝茶,正好老爷子他们经常念叨你,林语今年回国也不是很适应这边的环境,你要是方便,多带带她。” 温如玉含糊答应:“行,劳烦吴伯您操心了。” 吴董事明着说:“我没别的要求,只希望你们姐妹两个能好生相处,还像以前一样,别老是闹架,让我们担心。” 温如玉没接这一句,当作没听见。 从始至终,电话那边的吴林语没开口讲一个字,可温如玉清楚,人肯定就在旁边——吴林语打小就常用这一招,自己在温如玉那里讨不到好,或是哪里不满意,必定让亲妈出来当和事佬,现今亲妈不在了,于是吴伯就充当起了调和矛盾的角色。 然而吴伯终归不似伯母那般温柔和蔼,伯母从来都是中立者,即便偏向吴林语,但说话做事一贯以温如玉的意愿为主,吴伯则相反,更多的是用半命令式的压制,要求该怎么做,这种做派一次两次还行,多了,必然就招人烦了。 吴家曾经的恩情难以回报,这么多年了,跟大山般压在身上,偶尔好不容易脱离出来喘口气,过不了多久又会被拉回去。 挂断电话,温如玉蹙眉,薄唇抿了抿。 以往当着外人,她向来都是顾及双方的脸面,维持该有的平和表象,但久而久之,那边似乎越来越得寸进尺,一再试探底线…… 一通电话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客套话不代表必须实现,转头给那边送些礼品过去,再亲自找时间又线上问候一番,告知等搞定手里的工作就立马回,可究竟哪一天能过去,没法儿确定。 吴伯其实并不在意她会不会真的回去,年轻人那点把戏哪能瞒得过老狐狸,只是自家女儿的小心思当爹的如何不懂,早已一清二楚——吴董事爱女儿,可不会真的由着女儿胡来,老一辈的观念到底还是保守,接受不了过于新潮的思想,温如玉的做法他可谓相当满意,小年轻不懂事玩一玩无妨,别大张旗鼓宣扬,搞到明面上大家都过不去就行了。 吴林语在外成熟干练,可内里的任性多年不改,饶是平时的脾气再温柔,这会儿也知道温如玉是故意的——这还是第一次,温如玉以前再怎么样,多少会给台阶下,可唯独遇到某个人以后,越来越不复当初了,不再有曾经的半点影子。 苦等两天,依然见不到温如玉上门,看着成摞的礼品,吴林语暗自紧咬牙关,捏了捏手心,双眼不自禁就泛红,连日以来的委屈情绪排山倒海般袭来。 温如玉一概不管,正常生活,轨迹依旧。 那天办公室分开后,连着两天,她们各自按部就班,中间没见面。 容因回到卡法,谁也没问她出去那么久的原因,乔言正烦恼别的事呢,哪有心情顾及别的,每天都愁得不行。 比起容因消失了将近一天,反倒是乔言奇怪的状态引人注意,自从下午离开店里后,估计是遇上了啥烦心的,她今天有些焦躁,快坐立不安了都。 容因问她咋了,她扭扭捏捏不肯讲,憋了半天,明摆着搪塞容因,含糊其辞说:“真没啥,都是小事。” 说着,此地无银三百两,脸蹭地就红了。 容因疑惑,瞅她。 乔言飞快转开脸,问啥都死不承认,嘴硬得很。 好在有客人到前台点咖啡,及时打断了她们的对话,乔言逃似的慌忙去做咖啡,赶紧跑了。 怕什么来什么,前头正心虚呢,后面就来人了。 一转身,以周希云为首一行人进到店里,乔言瞅见了,登时跟鹌鹑一般,马上侧身当没发现。 温如玉也在队伍里,容因抬头,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两个人都没躲,直直望着。 上前点咖啡。 打完单,容因把小票递上去,触碰间,温如玉在她手心里划了一道,有意而为之。 容因还是没多躲,十分镇定,脸上的神情自若。 第47章夏日闷燥 这回真是单纯喝咖啡,恰逢周末,一群人上半天打堆忙完事,吃了午饭没去处,任江敏提议找个歇凉的地方,离得较近的地方就是这儿了,于是顺路就结伴过来。 无人发现她们的端倪,细微的举动只有双方才能感受到,乍一看就是正常的交际,并未有半点异常。 温如玉刚点完单,同行的任江敏紧随其后,笑着凑到制作台前,先后同她们打招呼:“两位美女,要是还有别的单子,可以先做其他人的,我们不着急,可别耽搁你们开门营业了。” 任江敏是店里的常客,虽然线下不咋来,但隔三差五就线上点单照顾她们的生意,平均每周能有四五天都买这儿的咖啡。容因端了几份新品推过去,外加一些卖得比较好的甜点饼干之类的,全都白送,咖啡也不收钱,请大家喝。 “不耽搁,你们来捧场都欢迎,这单弄完就做你们的了,还要等几分钟。”容因说,尤为坦荡淡定,好似适才什么都没发生,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未曾掀起半点波澜,“尝一下,刚出不久的新品,给点意见。” 任江敏丝毫不见外,接过东西,回身递给朋友们,然后摸出手机扫码,顺带扫800块到店里的账上。 给得比正常结账还要多,绰绰有余。 “肯定都好吃,能有啥意见,你们店里的我都喜欢,不然也不会三天两头就光顾。”任江敏很会说话,嘴皮子利索,哄人有一套。 见面难免寒暄一番,都是熟人,多少能搭两句话。 一位穿蓝色上衣的朋友发现了乔言的怪异,这么故意背过身装成在做事,显然是在搞假动作,朋友忍俊不禁,乐呵张口问:“乔乔,你干啥呢,咋的了,我们要吃人啊,你躲起来做什么?” 乔言头也不回,强撑着佯作镇静,干巴巴说:“谁躲了,我打扫卫生,收拾收拾。” 朋友被逗乐:“你面前那一块有什么可打扫的,擦三四遍了都,你再用力点,待会儿这张台子都要被你压垮了。” 周围人纷纷看起来,大伙儿都跟着笑,乔言做贼心虚,腰杆都挺不直了,若是往常被这么逗耍,她保准两句话就呛回去,可今天跟撞了鬼一样,她非但不回嘴,还更加不好意思了,死活不肯过来跟大家一起聊天,非得搁那儿做自己的事。 容因瞧了瞧她,找机会帮乔言解围,让其到后面的烘焙室看看,乔言仿若逮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二话不说赶紧就去了。 “咋了这是,乔乔中邪了,今天怎么这么奇怪?”朋友问。 任江敏说:“不知道。”转头便找容因问,也蛮好奇。 容因哪里清楚这个,而且就算知道,必然也不会到处讲。摇摇头,容因将刚刚任江敏转的800块退回去,坚持不收。 “这次就算了,下回再说,别那么客气。”容因说,拦住又要将钱再次转回来的任江敏,让坐着去。 任江敏他们也不假客套,不收就不收吧,后面多关照这边的生意就成。 “那谢了,破费了啊,容老板你们大气。” 后边还有新的客人排队,任江敏几个就不过多打扰了,自觉把点单的地方让出来,找了张靠窗户的桌子坐。 温如玉从头到尾都守在边上,存在感不强,任江敏他们换到那边的桌子了,她没跟着一块儿,杵在原地不动,一点都不合群。 现在店里的员工仅剩一个小女生,阳阳他们都被派出去送单了,制作台这里只有容因守着,又要做咖啡,又要兼顾点单。 等面前这个客人走开了,温如玉才说:“下周天有空没?” 容因手上的活儿不停,为了食品卫生还戴着透明口罩,忙里偷闲回道:“做什么?” 温如玉开门见山:“吃饭。” 一下子就猜到是上回说的乔迁宴那事,不然也没别的由头了,容因当时还没确定要不要去的,现在温如玉再问,这周末轮到乔言值班,她可以休息两天,温如玉估计是问过乔言了,知道她们的安排所以才又提这个,否则不会再不识趣地讲第二次。既然有空闲,那就没一再拒绝的道理,容因同样直接,边舀冰块边回答:“中午还是晚上?” 温如玉说:“晚上六点,白天其他人有的要加班,不一定能到。” 容因干脆:“行。” 温如玉柔声细语,告诉哪些人也会去,包括乔言。 乔迁宴请的人远比容因预想的少,一桌都没凑齐,出乎意料地没有邀请柔姐她们,只有几个共同的好友。这些人里除了乔言她们俩,其余的都和吴林语交际不多,甚至是根本没见过,相反,跟容因倒是挺熟悉,都较为低调。 原本以为温如玉会请一大帮人暖房来着,毕竟这人交友圈子广,简单办一下就能请到几大桌朋友过去,结果与容因猜想的大相径庭,差远了。 ——明摆着的事实,这是怕容因嫌麻烦不去,不愿意在那边遇到不愿见到的人,或是被打扰,所以只请了几个跟容因比较熟的,避免被拒绝. 容因哪能不懂,看了看对方,心头跟明镜似的,但嘴上什么都没讲,不咸不淡嗯了声,对此没啥想法。 总之答应要去,没想法就是认同。 “那就等你了,要到的时候可以提前打个电话,我出来接你。”围绕乔迁宴聊了会儿,温如玉面面俱到,细心到过分。 那么近的距离,走一段几分钟就到了,又不是找不到地方,哪里用得着接……容因红唇张合,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本是要回拒,可一出声还是应下了:“嗯,知道了。” 店里这会儿缺人手,温如玉正好能顶上,这人挺会来事,接替了乔言的位置,聊着聊着,很快就进到制作台后面,戴上卡法的专用围裙,守收银台那里帮着点单。 容因起先都没发觉哪里有问题,一连几次接过对方递来的东西,用得还挺顺手,等到一位常来的老顾客见到温如玉,不由得眼前一亮,问了一嘴:“容老板,你们又招新员工了呀,哎呀,真标致好看,你们店里净是美女,一个比一个漂亮。” 容因这才慢知慢觉,恍然反应过来。 当老板的没接话,温如玉对着客人笑笑,极其平易近人,没解释自己不是员工,反倒顺着客人,轻柔到了声谢。客人更加高兴,说:“以后更得常来了,到你们这里多养养眼。” 杂活儿几乎都是温如玉在做,这人挺能适应环境,上手也快,三两下就能搞定,动作还麻利。 容因犹豫要不要让她出去呢,可最终还是没吭声,默然允许了。 另一边的任江敏她们倒见怪不怪,即使看到了温如玉在帮忙,也不会多想,朋友之间搭把手多正常,温如玉跟周希云、乔言她们关系铁着呢,这没什么奇怪的。 而周希云之后借口上厕所,却很久都没回来,乔言进了烘焙室迟迟不再出现,所有人也没太关注,任江敏他们闲聊上头,正谈论得起劲儿,哪有空管这些。 等到几个送单子的员工陆续回来,温如玉才被换下来,容因也把制作台交给阳阳接手,自己趁空歇会儿,手都快累得抽筋了,不能长时间一直干活不休息。 制作台在一楼,坐两分钟,再上到二楼转转。 温如玉没跟着一起,中途出去接了个电话,再回来,也上楼了。 靠窗桌子的那一边,任江敏他们浑然未觉,轻声谈笑,聊工作,近况,还有家庭等等。 大姐姐们难得相聚,好不容易放松一天,哪有心情注意有的没的。还是半个小时过去了,有人忽而四下张望,最先问:“希云她们呢,哪儿去了,怎么一直都没见到人?” 然而大伙儿不是很在意,全然不关心。 “好像接电话吧,可能有人找。” “先前还在呢,应该都还在,是不是在楼上?” “没事,别管她们,一会儿就回来了。” …… 同一时刻的三楼,门合拢,从里面被关上。 灼热的太阳光直射此处,容因背后是冰凉的硬墙壁,刺眼的光线使得她闭上了双眼,直到嘴唇上轻微的痛感传来,她才得以回神,慢慢睁开眼。 温如玉轻轻咬了她一口,故意的,让她吃痛。 她闷哼一声,压着嗓音,忍不住回抱住面前这人。 温如玉抓住她的手,往下拉了些,搭在自己腰后。 窗户敞开,楼下的响动都能传到上面,这里的一切都悄然进行,隐秘地发生。夏日的燥意放肆蔓延,压抑而又沉闷。 第48章那个人 日渐西斜,后面是乔言最先回一楼前台,烘焙室的活儿已经做完了,开始转到前边打包装袋,还要继续派送线上订单。 容因晚一会儿下来,一楼还是那个样,顺道收拾两张客人用完餐的桌子,把杯子碗盘端到后厨,过后也到前台一块儿打包。 一切有条不紊,员工们老老实实做手头的工作,全都各司其职。 “老板,这几个X团的单子是直接派到平台,还是我们店里送?”新来的小女生至今不熟悉流程,搞不明白该怎么派单。 乔言没空搭理,容因上前看了看,再教一遍:“外卖软件的个人单给平台,预订大单和群里的客人才是店里送,这几单都是个人单,会自动派给平台,不用管,直接出单快点做好等骑手来取餐。” 小女生手脚慢头脑也不是很灵光,才几单就有点分不清先后了,拿不定主意,为难地瞅瞅单子,不知道究竟该先做哪一个。 容因说:“按照出单的先后顺序做,你弄两单,剩下的分给其他人。” 小女生这才不迭点头,应道:“好的,马上就做。” 比起大大咧咧的乔言,店里的员工都有些怕容因,也不能说是怕,就是在她面前会比较拘束,畏手畏脚的。容因虽然温柔随和,但很多时候都较为高要求,甚至严肃起来就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新员工们最怵的就是她了,胆儿的新员工见到她老是一紧张就糊里糊涂的,该做什么都搞不清楚了。 容因皱了皱眉,不明所以,这么躲瘟神似的躲自己,有那么吓人? 她光注意新员工去了,以至于没发现乔言的心虚劲儿,还是乔言定了定心神,跟没事人一般,问她:“咋从楼上下来,刚去哪儿了你?” 容因扯谎不眨眼,气定神闲地回:“在二楼,到后院转了下,又到上面看了看。” 乔言信了,深以为然:“就说呢,我出来的时候你咋不在,还以为你又出去了。” “没,只是到处晃了一圈。你呢,都弄好了?” “嗯呢,喏,都在这儿了。” 没问乔言咋那么久才出来,容因也没记起那茬,卡法还在营业,前边有客人排队取餐,线上还有单子,哪有空闲心思关注有的没的,她们习惯性一进制作台就上手开干,聊了没几句就各自分工,轮到容因进后边,乔言守收银台了。 温如玉和周希云也是一前一后出现,温如玉回到任江敏她们那儿,很快融入进去,像是没离开过,周希云则安安静静,少言少语,慢慢喝早已*冰块融化的咖啡。 任江敏笑了笑,问大伙儿晚上的安排,要不要再一起吃个饭。 有清闲时间的自是答应,但有两个晚上还要回家,待不了多久,所以就不去了。 一行人聊得投机,隔得远,听不见她们讲了些什么,容因进烘焙室前朝那边看了眼,目光落下的一瞬间,温如玉仿若敏锐感知到了她的视线,转头往这儿瞥了下,双方对上眼神,后一秒,再状若无事地收回目光。 三点多到,五点半收场,咖啡足足喝了两个多小时,之后算着时间,任江敏邀请容因和乔言一起出去吃饭,她俩都婉拒了,以店里脱不开身为由,乔言暗自瞄了人群后方的周希云一下,干巴巴对任江敏说:“江敏姐你们去吧,我下次有机会再一起,今天实在是事儿有点多,忙不完,等改明儿我请你们。” 任江敏爽快说:“也是我们打扰你俩了,好了,那就再次再约,你们先忙,这次你们都请我们几个喝咖啡了,下回可不许这样了啊,咱们该咋样还是咋样,别每回都不收钱,再这样以后我们就不来了。” 寒暄一番,临走前,任江敏再跟容因打了个招呼,示意有时间再来光顾生意。容因出来,将几人送到大门口,目送他们上车为止。 人走了,晚一点,店里还是收到了下午的买单。 温如玉拍下了店里的收款码,转了两千过来,并在微信上单独知会容因一声。乔言是打烊前清点营收才发现这一笔进账,还挺惊讶,错愕说:“温老板真是……转那么多做什么,这也太多了。”讲着,转向容因问,“阿因,这咋整,还是退回去?” 容因放下手机,摇摇头:“算了,收着吧,转来转去也麻烦。” 乔言思索片刻,认同:“也是,算了,等她乔迁宴那天,咱们多加点钱买东西送回去就成,省得两边都为难。” 容因嗯声:“可以。” 夜里准点打样,难得有一天俩老板都在,店里的收入比往常平均下来还高一截。关店前,容因似乎心情不错,自掏腰包请几个员工吃宵夜,但自己不去,让员工们选一天时间吃完再回来报销。 几个员工激动得欢呼,纷纷表示: “谢谢老板!” “老板万岁!” “撸串儿撸串儿,必须吃串儿。” “不行,我要吃火锅。” 随便他们自行决定了,容因懒得管,等人都走完了,关上大门,上三楼休息。 趁睡觉前泡个澡,放松放松。 手机屏幕亮起,有消息弹出来。温如玉发的,啥事没有,闲得发慌问这边:「在做什么?」 依照往常的惯例,容因一般都无视不回,置之不理,可今晚是例外。手上湿答答的,沾了水,擦干,解锁屏幕,打出一排字,再删掉,重新打,改成简短的四个字:「没做什么。」 温如玉:「店里打烊了?」 容因:「打烊半个多小时了。」 温如玉:「我也刚回家不久。」 容因:「嗯。」 温如玉:「好好休息。」 相较于白天的从容大方,隔着屏幕聊天,双方却都一板一眼的,挺循规蹈矩,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拧巴,不大自然。 仅仅聊了几分钟,对话很短,最后还是容因先不回了,温如玉那边也没再发消息。 夜里格外漫长,尤其后半夜,难捱得很。容因睡不着,之后半梦半醒的,等到一晃神再睁眼,已然天亮了。 后一天是浓雾天,清早的晨露爬上窗台,远处的街道白茫茫,高楼大厦悉数被厚重的水雾遮挡,隐隐只露出半截。 今天得去一趟A大,处理跟高宜有关的情况,大姑临时打电话来,让容因找高宜谈谈,关于出国留学的事宜。 大姑有心培养高宜,希望小孩儿能听话到国外深造几年,学有所成后回国帮家里打理公司,然而高宜叛逆,不能理解大人的良苦用心,死活不愿意出国,说什么都不同意. 容因找到人,将其约到学校的奶茶店,面对面与之长谈,试着劝服高宜。年纪小一时任性没问题,但在这种大事上不听长辈的话,损失上升的机会,这绝对是过于冲动妄为了,简直分不清好赖。 不过显然容因出面也没用,高宜死倔,硬气说:“反正我不去,谁爱出国谁去。” 容因敲打她,接道:“不听大姑的,以后还有什么人会这么尽心尽力还不求回报地帮你,想自己无依无靠,出来单干吗?还是打算跟大姑断绝关系,追求你所谓的将来?” 高宜气冲冲:“我又没说,你们为什么非要逼我,我不喜欢,不行吗?” 容因坚决:“不行。” 高宜吸了吸鼻子,情绪低落:“凭什么” “你还小,不能由着你胡来,很多事情不是你认为的那么简单,大姑他们不可能放任你想怎么样就怎样,之前报考志愿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退步了,你当时答应了他们会去留学,现在出尔反尔,算怎么回事?” “我说的毕业以后去,可是今年才大三。” “再过一个月就大四了,还不提前做准备,是打算等到拖过这段时间,正好就不去了?” 被戳穿了小心思,高宜扭开脸,心里憋着气,隐忍地缄默许久,突然说:“我现在做这些就不行,那当年你也这么做了,你也是任性不懂事吗?你为了那个人,跟家里断绝关系,抛下家里都不管了,书都不读了,又算是什么,跟我做的有多大区别?” 话一出口,短短的几句,犹如迎面的一棒子,打得很重,容因脸色登时变了变,没料到高宜会把早就被所有人都烂在心里的陈年往事拉到明面上,整个人瞬间僵住,一股气血直冲头顶,定在那里哑口无言。 高宜不管不顾,非常委屈,还说:“凭啥你可以,我就不行,你这么多年不就是自己单干吗,为了她,你还一直留在A城不肯跟姨他们离开,你也自由了,怎么我就不行?” 第49蔁 藏起来的秘密 此时她们所在的这家奶茶店位于A大图书馆对面的第三食堂门口,这里只有支起遮阳篷的露天座位,太阳还没出来,外面不热,加之是周一,学生们都上课去了,周围人很少,奶茶店这会儿也仅只零星三桌客人。 除了她们坐在最靠外的位置,其余两桌都离收银台很近,隔着一定的距离。 容因抓着杯子,神情极其难看,半晌,沉声制止对方:“高宜!” 她的语调冷冷的,与先前完全就是两个样子,眸中的深沉翻涌,异常严厉。 高宜不服气,还犟:“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 重重放下装奶茶的玻璃杯,容因极力压着情绪,唇线近乎平直,面无表情:“你最好适可而止……” “你就是双标,你做什么都行,偏偏我就不可以!” 啪— 一下打在桌子上,声音不大,不足以惊动旁边的客人,却能让面前的人清楚听见。 高宜一点不怕,这点架势唬不了她,跟耳旁风似的。 “你们都强迫我,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就是想赶我走而已,还打着为我好的旗号。你早就打算摆脱我了,觉得我是拖累,总是麻烦你,想甩开我,还讲得那么堂而皇之。” 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峙堪比导火索,本来还能勉强压制住火气,不跟小孩儿计较,可到底还是没控制住,容因紧了紧手,脾气腾地上来了,平时一贯的温和态度没能再维持下去,很是失态,压低嗓音,从齿关里挤出两个字:“够了!” 高宜是脑子一热才口不择言,没讲完呢,还要再说什么,可一回头看见她冷冰冰的这个样,霎时被打断,剩下的话堵在喉咙里,张了张嘴,讲不出来了。 容因抬眸直直盯着她,任其油盐不进,一字一顿说:“别再讲了……” 容因的模样很吓人,似是被触碰到了逆鳞,看高宜的双眼里不带一点温度,陌生疏离的样子是高宜从未见过的,第一次经历。 “那个人”,从来都是不可触及的禁忌,这么多年来早就成了结不开的症结,提都不能提。 高宜后知后觉,清楚自己刚刚说的那些就是火上浇油,宛若鼓胀胀的皮球一样立马泄气了,当场就瘪了下去,双唇翕动:“我……” 知道做错了,不该不过脑子就张口乱说,再怎么生气,可反应倒是挺快,然而无措之下,却不晓得该继续强撑,还是道歉服软。 可惜容因不给想明白的机会,真被惹怒了,低低表示:“你要是不想听就早点滚回去,我没那个义务伺候你,觉得不公平那就自己承担后果,没人会非得上赶着把你当中心,一天到晚围着你转……” 二人的动静到底还是招来了其他客人的打量,有一桌的年轻学生像是发现了她们在吵架,暗暗将余光探向这边,并用胳膊肘顶两下旁边的朋友,示意朝她俩那里看。 另一桌没多久也察觉到了问题所在,跟着窥视。 高宜不争气,双眼立马就红了一圈,鼻头酸涩,眼里也酸,在此之前从没被容因骂过,别说这种狠心的斥责了,连重话都少有,可这一次,容因竟然能狠心到让她滚,讲得那么难听……高宜不可置信,本来还心有愧疚,觉得不该乱讲,自知理亏,但当听到容因后面这句,当即更加下不来台,原先就已经感到非常伤心了,眼下愈发难堪,不敢相信容因会这么绝情。 木讷地望着容因,像石头一般,不多时眸中模糊,眼泪珠子就掉下来了。高宜承受能力不行,可依旧硬气,嘴皮子抖了抖,气得要死,猛地站起身,带着哭腔回道:“滚就滚,谁要你管我了,你又不是我亲姐,我们本来就没关系,用不着你伺候,我自己的人生我做主不行吗,你们就是强权主义,从来不考虑我想要什么,只会说为我好,我也没好过,我爸死的那天起就好不了了,你们一直就是可怜我,把我当没人要的拖油瓶,做什么都不问我的意向,你早就打算妥了的,生怕我再拖着你,现在巴不得我有多远滚多远!放心好了,以后我死都不会再找你,你解脱了,不会有麻烦了,咱俩各走各的……” 小孩儿脾气比容因还大,撂下东西就走,头也不回,走到远处还停了两秒钟,抬手抹了抹。 有骨气得很,真不回头,走得挺决绝果断。 容因坐在那里,没追上去,渐渐沉静下来了,还在外面公共场合呢,不至于像高宜那样年轻气盛,撒起火来就啥也不顾了,终究是尚有一丝理智在,沉住气,稳定心神,还是压下所有不应该的冲动,强行恢复清明。 点的奶茶一口没喝,相互都没心情,哪里还喝得进去。 东西到她走的时候还是动都没动过,端上来哪个样,收的时候还是哪个样。 围观的两桌客人和店员面面相觑,被迫旁观了一场火药味十足的吵架,在场的人一声不吭,纷纷停下了手上的事和正在说的话,直到她们先后离开,大家还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持续发懵,没搞清楚状况。 停车的地方依旧是在A大后门,白天上午到校车辆少,容因的车子停在了露天停车场靠里的一侧,最近A大改了规定,停车或者开走前都得到保安亭登记。 容因缓了缓心神,等脸上看不出任何问题了才去签字,而后进去取车,当快走到车门口,身后响起意料之外的、过分熟悉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到的?” 温如玉不知何时到的后方,站在两三米远的树下。容因愣了愣,侧身,撞见这人。温如玉上前,三两步走近,不用她问,自个儿先解释:“来找龚主任办点事,九点多就到了,刚刚从计算机学院的实验大楼那边出来,经过食堂附近看到你了,但是你好像有点事,就没进去打扰你们。” 你们,潜台词是至少容因和高宜谈话期间就下来了,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们谈的内容,或是发现了别的什么。 容因怔神,下意识以为她全听见了,但温如玉似是先一步洞悉她的想法,紧接着澄清:“当时我在对面的图书馆,离你们还有些距离。” 摸不准这人的话是真是假,容因姑且信了,顿了下,还算沉稳镇静,一点没乱阵脚,挺坦然自若的,应道:“没到多久,应该是一个小时左右。” 似乎是真的什么都不知情,温如玉面上不紧不迫,甚至还问:“先前那个女生是?” 温如玉还没和高宜正式碰过面,自是不知道高宜的身份。 容因坦白告知:“算是我堂妹,我大姑前任的女儿。” 温如玉秉承绝不刨根问底的原则,既不关心她们剑拔弩张地在争执什么,也不多问有关高宜的方面,点点头,以示明了了,看着容因搭在门把上的手,出声:“要回去了?” 容因颔首:“嗯,还要回店里,时间有点赶。” “能捎我一段路不?”温如玉问,“我今天没开车出来,到这边也是顺路坐的周希云的车,她还不回去,我得先走了,也要回店里。” 顺势也表明是跟别人一块儿来的A大办事,不是单独到这里。毕竟吴林语还在A大任教呢,前两次误会都有够大了,这回最好还是讲明白,省得再被误解。 问都问了,真就是顺路,哪能拒绝. 容因答应了,示意可以上车,温如玉勾勾唇,不客气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弯身进去:“谢了。” 容因随即坐进驾驶座,启动车子,打方向盘开出去。 到了车上,即便容因有意压着情绪,貌似若无其事的轻松样,可温如玉还是看出了不对劲,能感觉出她的反常。 容因比往常更为沉默,用心开车,期间好几次都没接温如玉的话,或者说是,没注意听。 温如玉不挑明,早已敏锐感知到了,可愣是全程都沉住气了,甭管容因搭腔与否,她还是和平常没啥两样,该如何就如何。 快到目的地了,温如玉才问了一次:“你……有事没?” 容因低声说:“还行。” 随后没再有更多的。 一路上畅通无阻,过了早高峰了,又是经由学校附近的道路开回去,二十几分钟就能将温如玉送到尚都酒吧门口,等到卡法也没超过半个小时。 温如玉站在路边目送她远去,到彻底看不见车子了,内敛的神色这才收不住,薄唇紧抿,眉头深深蹙起。 第50章红色长裙 不是第一次撕破脸吵架了,容因和高宜近几年不合的次数越来越多,小孩儿不服管教,太叛逆,老是不听话非得跟大人对着干,只是以往每一次吵完该过就过,很快就能翻篇,不会因此而产生芥蒂隔阂,闹到无法收场的程度。 这次不同,容因动真格了,说到做到,表示完没那个义务就彻底不管高宜了,任凭对方咋控诉她,无论有啥别的行为以示反对,或是另外的种种抗议,全都到此为止。 自从去了一趟A大,到八月底,容因收起了多管闲事的心思,给大姑他们打了个电话讲明情况,更多的就再也不插手了。 大姑在手机另一头尤其为难,奔波于工作实在分.身乏术,日常生活都快顾不上了,哪还有多余的精力管孩子,何况高宜又不是亲生的。 大姑倍感心累,前几年本就是上下嘴皮子一张,变相就把小孩儿甩给容因负责了,她对高宜顶多是出出钱,放假了接高宜过去住一阵子,所谓的希望高宜毕业后进公司做事,纯粹也是看在对已逝前任的感情上,以及高宜她爸当年注资了大姑公司的原始股,只不过高爸去世前立了遗嘱并做好公证,这些东西得等到高宜以后能扛事了,有能力了,等小孩儿满了三十岁具备较为全面的社会认知了才会转给她。 容因与大姑他们的关系至今仍然不咋样,既然她开口明确表明不管高宜了,不愿意掺和,大姑虽心有不悦,但最后还是不强求了,轻飘飘说:“成,改明儿我回A城一趟,亲自找她谈谈,你没时间就算了,本来也没想着你能劝服她,那孩子打小就死心眼儿,固执,平常也只跟你谈得来,我们说干口水都抵不上你讲两句,你都劝不了,那就再看吧,如果她还是死活不愿意出去也没办法,自己选的命,我对她爸的交代只能是这样了。” 大姑可不是那种老好人,几下给了最圆滑的解决方式,省得再啰嗦,没啥还要对容因多说的,挂断通话前仅仅说:“你有时间还是多来上海看看老人家,别总是折腾你那个没用的奶茶店,卖喝的能挣几个钱,辛辛苦苦那么久,赚的还不够老人家给你房子的首付多,有那工夫不如多哄哄你爷爷奶奶他俩,他们老了,经常挂念你,前两天还问我来着。” 亲戚这东西就是远香近臭,不常联系相互都能维持基本的体面,一旦接触多了,压根还是合不来。 容因懒得辩解,更不纠正自己开的是咖啡店,不是奶茶店,争辩也是徒劳。大姑有钱人,妥妥的社会上层精英,看不上这点也正常,大家不在一个世界,自然聊不到一处。 再者,家里亲戚们对容因不满的可多了,一个一个算,大姑还排不上号。 容因当年与这些人断绝关系后,到今天都还没跟他们正式和好的,明面上井水不犯河水而已。 上次过去探望爷奶,两个老人家即便不理解容因的性取向,可在计划身后事上,仍准备留一笔不菲的遗产给容因,并将这个写在了已经具有法律效益的遗嘱上。为此,家里绝大多数亲戚对容因的不满更甚,大姑就是其中之一,可能以前还能做到眼不见心不烦,隔了那么远,不在一个城市,尽量不与容因沾边就是了,谁能料到老两口会留那么多资产给容因,比给他们那一辈的亲儿女还多,大姑的冷淡刻薄便缘由于此,哪怕心知老两口是为了补偿容因,可对比起自己这么多年勤勤恳恳的付出,容因什么都不做就能坐享其成,肯定会招到他们的嫌弃、怨恨。 不为无关人等费心神,容因习以为常了,几代人之间的隔阂不是争论就能分出输赢的,和他们争这些更是浪费口舌。 摁灭屏幕,安静思忖了会儿,进到房子里,当着乔言和一众员工的面,容因一切如常,继续店里的工作。 乔言问了一嘴她出去干啥,她搪塞:“没什么,有点私事。” “搞定没?” “差不多了。” 乔言神经大条,看不出问题所在,一脸笑嘻嘻,又开始叨叨一些乱七八糟的,比如拐来拐去地问容因关于同性恋方面的话,什么感觉、怎么确定性向,还有诸多不着边际的。 有一句没一句回答完,容因敏锐,一头雾水望着乔言,知道这么问保准有鬼,容因盯瞧打量乔言,似是要从她心虚不已的脸上扒出线索。 “别看我,别看我,哎呀,真是,你这样子怪吓人的,搞得我心里发怵。”乔言底气弱弱的,自个儿说着说着就怪羞,“我就好奇,单纯好奇,你别多想。” 容因说:“你最近很不对劲。” 乔言急得都快跳起来,转开身,欲盖弥彰地看向门口:“少来,你就是诈我,我有啥不对劲的,平时不都这样吗,你想多了,没那回事。” “哦。” “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容因原本没多想,闻声,不得不多想了。 日子还是照旧,四平八稳,现世安生。 之后高宜和大姑他们怎么谈的,容因真完全不管了,大姑没再打电话来讲后续,容因也没心情问,待有空只给爷奶打了个视频。 俩老人家对孙女还是老做派,先是关心,再是拉家常,接着聊起容因的长辈和同辈们。 比之大姑的阴阳怪气,爷奶可谓是温和中立派,他们现在再也不过问容因的性取向了,避开这个方面,只关心容因在A城过得好不好,开店是否顺利。 通过爷奶的转述,容因才知道,其实大姑后面也没咋管高宜,根本不上心小孩儿未来的决定。 两个老人家对高宜就更不上心了,自家的儿孙辈都顾不过来呢,哪有闲心管教别人家的。挂断视频,容因神情愈发复杂,内心的感受难以言喻。 倒是身边的朋友们更加在意高宜,知道她俩是名义上的姐妹,有年纪大的朋友孩子也快大学毕业了,马上大四,一聊起她家的小朋友,难免会问两句高宜这个同龄人。 “你们家小高是打算毕业就找工作,还是继续读研?”朋友问。 容因答不上来,说:“看她自己,我们不干涉,她想好就行。” 朋友笑着说:“你们小高成绩优异,应该是读研,那挺好的,比我们家这个强多了,能读还是读下去,现在的社会不像我们那个时候了,以前我们是想读,但家里的条件不允许,得尽早出来挣钱养家,现在不一样了,年轻人可以不肩负那么重的担子了,多点选择也是不错的,就算读出来可能碰上学历贬值,但好歹有个经历,当是扩展人生体验了。” 容因没接话茬,少言少语的。 开学季了,新的学期来临,容因这边不管高宜了,但另一边,高宜气消了,冲动退潮,剩下的现实残忍可谓赤.裸裸,正儿八经愿意费神用心来劝的只有容因,仅她一个,其他人全是嘴上说说罢了。 终究是年少气盛不懂事,等转过弯儿了,又感到无比后悔,想要找容因道歉,可这次容因咋都不理她了,不给机会。 电话打不通,发的消息石沉大海,掀不起一丝涟漪。高宜没脸到店里找人,背地里联系上乔言,乔言这才知道姐妹俩间闹了架。 不过乔言这时拎得清,该怎么做自有定数,她不帮这个忙。 “小高宜,这是你和你姐的事情,得你俩自己解决,你姐的脾气你也了解,我可不好瞎掺和,不然帮倒忙就麻烦了。” 高宜精气神很差,小姑娘可怜兮兮的,任谁看了都于心不忍。乔言破天荒收起自己的烂好心,等回店里见到容因了,提了一句这事,但不说具体的。容因没多问,似乎并不在乎。 大家都怪怪的。 唯一正常点的就是温如玉了,温总信守承诺,两家店合作宣传的事宜她目前还在不遗余力地帮衬,除开发动朋友圈子照顾这边的生意,她还做了几张显眼的海报放酒吧门前,卡法的线上顾客群里每天都有不少酒吧的顾客进来点单,逐渐也变成了这边的常客。 清楚容因近来心烦,温如玉不去找事,偶尔打着周希云的旗号到店里转一下,有时则是借合作的名义找乔言,捎带看看容因。 A大的校庆定在这个月,五号那天,之前端午节容因答应过齐颂有时间就去参加,但那次打麻将分别后,她和齐颂仅有几段微信聊天,线下再没碰到过。 介绍对象必然不了了之了,最初都没当真,现在一样不会有人在意,超过一周不联系就是没戏,默认不对眼,她们已经失联n周,彻头彻尾没可能了。 容因自始至终都对校庆没想法,被邀请的时候就模棱两可,如今更不会主动前往。 一堆糟心的破事都没搞定呢,哪有闲心关注这些。 朋友圈子里,A大曾经的毕业生只有温如玉和周希云一共前往。 到了A大是龚主任亲自迎接她们,所有活动举行完毕,龚主任还带她们到金融系的学院大楼参观,目睹近几年校园的重大变化. 由于校庆,金融系学院大楼的一楼大厅新铺设了许多本院历任优秀学生的重大奖项展示柜和集体照,最中间有一张单独的合影特别显眼。 当看清照片上有和金融系八杆子打不着的容因入镜,温如玉下意识看向那张合影,一个恍惚,第二眼才注意到容因旁边那个,穿着惹眼红色长裙的女人。【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60 第51章“秦施柔是谁?” 长裙挺眼熟,和容因衣帽间里的那条一模一样。 当时以为那是曾经的哪个过客留下向后来者宣示主权的,结果只猜对了一半——红裙的确属于“过客”,余下的则不然。 照片上,红裙女人张扬外放,五官深邃立体,一头乌发微卷,面容姣好有气质,她噙着笑挨着容因,恣意又大方,两个人靠在一块儿,比起女人的从容主动,年少的容因显得格外拘谨,很不自在,整个人绷着身子,相当放不开。 这年的容因才18岁,刚成年,就读于A大机械专业,是大一新生,而红裙女人是本校的博士生,那时才二十六,年轻有为且能力出众。 秦施柔。 照片下方备注了女人的全名,从出生日期,到毕业时间,再到照片因何事于何时何地拍摄,以及对方所做出的卓越成就,对学校的贡献等等,全都记录在上。 拍照的当天是秦施柔读博的第一天,也是容因入学A大的那一天,院里给所有的在读博士生都拍了个人照,唯独秦施柔这一张截然不同,是两个人一起,照片上没有注明容因的任何信息,甚至姓名都没有,她那时候与现在的样子差别极大,T恤搭配牛仔裤,扎了马尾,稚嫩干净,满带青春的气息,要不是温如玉眼尖,对她比较熟悉,估计粗略扫视过去都认不出来。 变化太大了。 这样重要的场合能带着容因一起拍照,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俩关系有多亲近,至于究竟是哪样的就不得而知了。 日常朋友,还是单纯的学姐带学妹,亦或更深一层,只有她们彼此才知晓的那种……别的不清楚,但看容因的反应,应该不只是普通交际的校友或朋友那么简单,毕竟若是普通寻常的关系,就不会那么小心内敛了。 默不作声站了好一会儿,温如玉走不动道了,双脚生根扎地底下了似的,盯着看了两三分钟。 同行的周希云疑惑,见她老久都杵在一个地方,动也不动,走近好奇瞅了下,乍一看还没认出照片上的人有容因,还问:“咋了?” 温如玉没吭声,双唇紧闭,脸上的表情深沉。 再一看,周希云才缓慢知觉,隐约感到不对劲,仔细一琢磨发现竟然是熟人,讶然开口:“怎么会是容因,她不是机械专业的吗,咋到我们学院来了?” 温如玉收起心神,将低垂的目光刻意挪开,避免被龚主任他们看出反常,这才变回原有的样子,面上波澜不惊,仿佛什么都没察觉,轻声说:“不知道,可能是巧合。” 周希云继而看向容因旁边的秦施柔,不认识秦施柔,一点印象都没有,接着讲:“这个好像从来没见过,秦施柔……读书的时候也没听说是谁,算一下,还是咱们的同系学姐,她和容因又怎么会扯上联系,以前就认识?” “可能,也不一定,不是很清楚这些。” “倒也是,我们都没在学校读几年,不了解也正常。” 容因读大一时,温如玉已经大四了,那时早就不在A大,忙着留学事宜来着,而再往前推,温如玉大一到大四时期,容因还在读高中,秦施柔读研,三个人别说交际了,根本就不在一条线上,就算同是一个大学,温如玉和秦施柔还是一个专业,能碰上的概率都微乎其微,几乎等于零。 周希云的关注点不一样,她倒没去想容因和秦施柔真正的关系,更多的是在意照片下方的注明内容。 放眼整个大厅,别的杰出校友的展示栏底下多多少少都会写明该校友的现状,比如任职大集团前途无限,比如开创品牌成为人民企业家,比如从事某方面现如今已是行业佼佼者、领头人,等等,总之都是天之骄子,成就远超常人,但秦施柔的这张很特别,除开她在学校里取得的一系列耀眼光荣,离开学校以后的事迹,还有大致的方向,全都是一片空白,唯一有的是她毕业后曾向母校捐赠上千万资产,成立某校友励志奖学金项目。 “这个奖学金是我出国后才有的,之前没听过。”周希云说,“以前没听容因她们说起这人,应该很久都没联系了,不然平时应该会见到她。” 温如玉缄默,即使什么都不了解,可还是能大概清楚咋回事。 上次来A大,遇到容因和高宜吵架,其实那时候她不是经过图书馆没过去,不是那样,而是她人就在食堂里面,隔了一道玻璃墙,外面的两人心思都在争执上,没发现她就在食堂里面,在离门口最近的那张、被绿植遮挡的桌子后。 姐妹俩的对话她听了个七七八八,现在“那个人”总算是对上号了,都不用怀疑,一下子就能看出来究竟是不是。 明摆着,“那个人”就是秦施柔,照片上的这个女人。 那天听她们吵架还没多大的感觉,似乎并没什么,温如玉不是那种爱窥探别人过往隐私的性格,更不在乎,过去就是过去了,没啥值得紧抓不放,更要紧的是当下,但直至看到这张照片,模糊的真实感渐渐跃然纸上,浮现出来,又是另一种相反的感受。 耳闻不如眼见,完全的、真切的,冲击力远比听说更大。 温如玉眉头紧锁,视线落在照片中容因和秦施柔牵着的手上…… 她们在这里站了太久的时间,龚主任不明所以,当是干啥呢,过来瞅瞅,当发现她们是在看这张照片时,当即愣了愣,但什么都没说,先前还话唠得很,叽里呱啦讲个不停,这下却一反常态地三缄其口,啥都不说。 甚至转开话题,让再去看*看别的。 “要不去楼上办公室转转,上边的会议室今天改茶歇了,去坐坐吧。” 龚主任都开口了,自是不好拒绝,便都跟着上去。 校庆到晚上还有节目表演,A大这次将庆典搞得极其隆重,趁着学生们都在,晚些时候还举办了一场在校学生和历任优秀校友的见面会,让来的人都去参加。 温如玉她俩必然跑不了,来都来了,最后肯定还得有相应的表示。周希云最大方,以周慧文公司的名义向A大捐赠了一笔钱。当然,这钱是从周慧文女士的个人账户上支出,当妈的是女强人大富婆,本儿厚着呢,不缺钱。 回去了,谁都没再提起照片的事,一来周希云和容因的日常交际少,她没那么八卦,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到处宣扬;二来,温如玉更是守口如瓶,像是当作没这回事,从来没见过照片。 校庆结束,后续还有别的事要做,各有各的工作。 因为最近最近这一系列杂七杂八的岔子,所有人好像都忘了另一件原本就定好的事,连温如玉本人都给忘了——周六晚上的乔迁宴。 温如玉只跟容因说了具体的时间,告诉其他人则是周六,却没说是哪个周六,乔言他们以为还没真正确定呢,所以都在等着,以至于眼下容因没把这事记在心里,成天光为高宜的叛逆心烦了,而温如玉本人更是人生以来头一遭记性如此差,还是乔言最先记起,一边画图一边问了一嘴:“诶,温老板,你不是说要办乔迁宴吗,上次是说月底之前办,还是我记错了,这都九月了,你的新房弄好没呀?” 恍然才记起这一茬,温如玉怔了下,不过倒没非常在意,于是淡定改日期:“还要过阵子,最近大家都忙,没空,改时间了。” 乔言信了,了然点点头,说道:“也对,正好散散味,夏天温度高,甲醛挥发快,还是别着急,等天儿凉快了再办也不迟,身体健康第一。” 温如玉说:“等日子确定了再重新通知你们,抱歉,让你们白等那么久了。” “哪儿的话,我们可没等,就是问问,不是大事,还好还好。”乔言没骨头似的瘫椅子上,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倒着捣鼓平板,每当画完一笔,随后就不断放大缩小,看看整体,她把一支笔插头发里,还能腾出手抓瓜子扔嘴里,嗑得咔嚓咔嚓响,真是有够忙的。 今天的卡法清净,客人少,二楼就零星坐了两桌。温如玉点了一杯咖啡,依旧照顾店里的生意没,坐在乔言对面。 容因不在二楼,温如玉陪着乔言天南海北地唠嗑,等到乔言快放下平板了,低低说:“问你个事。” 乔言干脆:“你说。” 温如玉径直问:“秦施柔是谁,你认识不?” 名字一出口,乔言的反应很大,砰——平板直接掉地上,重重砸下去。 第52章讳莫如深的过往 得亏二楼半开放的小包间里铺了地毯,平板才幸免于难,没摔坏。乔言一番手忙脚乱,急着伸手去接东西了,顾头不顾尾,一个趔趄还差点跟着一并趴摔在地,颇为艰难地稳住身形,晃了晃,把平板放桌上,左手扶着椅子,这才坐回去。 一时之间以为自个儿听错了,乔言不敢置信,但同时自觉刚刚的行为有些过度,不该表现得那么明显,又赶紧敛起脸上的错愕,平复方才的震惊,佯作没听清,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啊……谁?” 温如玉重述:“秦施柔。” 乔言反问:“咋了?” 温如玉说:“你对这个人,熟不熟?” 乔言平常的温吞惊乍劲儿突然就没了,这会儿脑子转得飞快,异常灵活,一点不着道,坚决不正面回答:“你问这个做啥,怎么了,你认识,还是从哪儿听说的?” 温如玉坦白:“没,都不是,只不过前几天在学校见到了一张照片,在上面看到了,有点好奇。” 乔言是理工大学的毕业生,虽然读书的时候经常到A大蹭课闲逛,对A大金融系还算较为了解,但这次A大校庆她自然也没去,不确定温如玉究竟见到什么了,她含糊其辞,敷衍应了声:“哦,这样啊。” 温如玉接着说:“照片上还有容老板,两个人看起来关系挺好的,她们是朋友,还是?好像平常没见你们带出来过,现在没联系了吗?” 乔言嘴巴紧,严严实实不肯透露半句实话,一听到合照,显然是知情的,晓得温如玉说的哪样,可无论如何就是不愿讲半点有关的,好似真不了解一般,打哈哈回道:“应该吧,可能是,我和阿因不是一届的,又不在你们学校上大学,不是很清楚……你关心这个干啥,又没用,咋忽然问起阿因的事了,你们好像也不是很熟,打听那么多做什么,帮人问的呀,谁啊,这么八卦。” “没谁,就我自己。” “我不信,你不是那种人。” “能不能讲讲,我听听。” “是不是周希云让你问的?” “不是。” “肯定就是了,每次就数她最烦,一天天的,老没事找事。” 眼见岔不开话题,乔言硬生生往周希云身上甩锅,不分青红皂白就吐槽人家,仿若真是周希云的错,张口就胡咧咧。 看得出来乔言这是故意的,温如玉见招拆招,把话风立马就掰回去:“神神秘秘的,问你半天都不肯说,看来这人确实不简单。” 乔言顿住,自认为掩饰得很好来着,被拆穿了,连忙说:“哎呀,你别问了,也没啥好说的,反正没什么的。” “不太像。” “真的。” “那你干嘛瞒得死死的,一副生怕被人知道的样子,难不成有大秘密?” “想太多了你,误会啥呢,没有的事。” “那你跟我说说,我不讲出去。” “不行。” “要不然我找容因当面问?” “那更不行,绝对不可以!” 温如玉就是成心吓唬乔言,真要问容因,早就去找了,何必私下试探乔言,然而乔言如临大敌,即使明白这个道理,可还是担心温如玉真会那么做,唯恐闹到容因跟前会坏事,瞬间还挺激动。 温如玉无奈,以前可没见过乔言有这么谨慎小心的时候,打量起对方,似乎要从她的细微变化中窥探到一丝隐情。 知道搪塞没用,越是这样越容易激起别人的怀疑,乔言叹叹气,憋了半天,吞吞吐吐很久,心一横,为了断绝温如玉的念头,避免任何闪失,勉强只告知一点内情,小声说:“她们是……很好的故交,我也不知道怎么讲,反正你千万别去问阿因,不要在她面前提这个,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过往了,没多少意义,问了反而添堵……哎呀,总而言之,记住了,别瞎问,问了她也不会告诉你,你可不要乱来。” 温如玉眉头稍扬,看她煞有介事的样子:“有这么严重?” 乔言欲言又止,张张嘴,点了点头,末了,再添一句:“施柔姐她……早就走了,你别去戳阿因的伤疤。” 走了。 乍一听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可联想起校庆当天龚主任讳莫如深的样子,温如玉一下子就懂了另一层含义,即使早在看见合照备注的当时就隐约有了猜测,但当亲耳听见,还是不由得怔愣一瞬。 乔言讲完就有点后悔了,自知大嘴巴,恨不得全收回去,可惜说出去的水泼出去的水,已经迟了,只能再三叮嘱温如玉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就是了,别朝枪口上撞。她对容因和温如玉私底下的交际一无所知,真当温如玉仅仅是看到合照后随便问问,没多想。 不等温如玉再讲别的,楼梯口来人了,正正是容因,她们默契地及时打住,停止先前的话题,双双若无其事。 乔言坐回去,埋头画稿子,以掩饰心虚。温如玉稀松平常,遮掩得十分完美,优哉游哉喝一口咖啡,还有心情同容因打招呼。 容因局外人一个,上来只是给客人送加点的甜品,顺道通知乔言把店里最近的账核对一下,她今天整理出来了,没有问题的话等十号给员工发完工资,她俩就可以算一算上两个月的具体分成了。 乔言不迭应下:“成,晚点我瞅瞅,马上图就画好了,这就来。” 当着容因的面,谁都不会乱讲话,温如玉嘴上的门把比乔言的还关得严,晚一点留乔言在二楼画画,只身到一楼找容因聊会儿。 制作台交给员工了,容因今下午的任务就是修剪刚进货到店里的鲜花,提前准备包花材料,明天就是教师节,店里的节日花束预订单直线飙升,卖花生意歇火了两三个月,这个月终于是好起来了。 温如玉有眼力见地上前打下手,有时递工具,有时跟着一块儿剪东西,她是生手,但学习速度挺快,容因使唤她也不客气,正好缺帮手,凑合就用了。 重提乔迁宴的事,温如玉再次定日子,选在了九月底,届时气温下降了,还不耽搁大家接下来的国庆小长假。 容因真忘了乔迁宴,现在被提醒才记起来了,说:“随你安排,我都行。有想要的乔迁礼物没?” 温如玉讲:“你买的都可以,无所谓。” “家具买齐了?” “齐了。” “电器呢?” “也都有。” 乔迁宴送礼物无非就是送新家需要的物件,除开家具家电,其它的没啥能送的了。容因想了想,在这方面尤其实在,接道:“那我回去再看看,还不急,看好了发给你,有你需要的我再买。” 温如玉答应:“行。” 最近基本天天都清闲,假期结束,年轻人少了,尚都酒吧的生意着实一般,温如玉没处去,直到天黑了都还留在这边干活,哪儿缺人就顶上,像一块兢兢业业的砖,哪里需要往哪儿搬,比在自己的店里还卖力。 经过上两次温如玉过来这边也都在帮着大家,潜移默化的,乔言和员工们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乔言点晚饭时还多点了温如玉的那份。 因着准备花束,卡法全体员工连同老板都加班到将近十一点才下班,温如玉是最后一个留在这边的,顺其自然,夜里就在这儿继续留宿了。 而后的周五和周末两个晚上,她们全都在一起度过,可能是生活中细枝末节的琐碎烦恼太多,容因更愿意接受温如玉的闯入,双方愈发地合拍,能找点事做打发无聊,相互消遣。 除开九号晚上,后面三个晚上,她们最早都折腾到凌晨才歇下,容因前些天失眠严重,夜里总睡不好觉,眼下累极了,浑身都脱力,倒头挨床上,没多久就能一觉到天亮。 第三天夜里,温如玉后半夜把她弄醒,她很久才从混沌中挣脱,迷迷糊糊的,温如玉将她的手拉到自己身上,让抱着睡,她照做了,等到天际泛出鱼肚白之际,又昏沉沉睡去。 再一睁眼就彻底天亮了,日上三竿,光线刺眼,好在温如玉提前醒了,早把窗帘拉上。 她们到浴室洗澡,温如玉从后面搂着容因,身上都是湿的,温如玉将下巴搁她肩上,一会儿抵她耳边,柔声说:“如果有什么,可以随时都跟我讲……” 觉得有点痒,容因扬扬头,条件反射性躲了躲,长眼合上,任由温水溅落,没听出温如玉话里的深意,半晌,嗯了一声,不咸不淡的。 第53章 约会 周末是去的温如玉那里,不在卡法。容因这周不守店,轮休歇两天,温如玉原先的房子卖掉了,现如今是租的天成路的一家酒店套房暂住,这里离卡法很近,就在巷子外斜对面的广场东侧,地处商业街的中心地段,环境上乘,服务到位,寸土寸金的高楼之上还可以俯瞰远处的江景。 白天,容因依然留在酒店,和温如玉一起,没回咖啡店。 洗完澡,叫两份早餐到套房,面对面各坐桌子的一边。容因没带换洗的衣物过来,昨天就穿的温如玉的衣裤,今天换了一身,还是从温如玉衣柜里拿的行头,一件宽松的常见款式休闲白衬衣,下摆长度到大腿根,松开两颗扣子,她的头发还湿着,没用吹风机吹,等着自然风干。 桌子安置在玻璃窗前,热烘烘的光线投射进来,温如玉顺手将窗帘的白纱拉上一小半,把这个位置都挡上,两人边吃边说会儿话。 温如玉先问:“昨晚睡得怎么样?” 容因说:“还行,没啥问题。” “怕你不习惯,酒店不比家里,没那么舒坦。” “也没有,感觉都差不多,区别不大。” “那就行,还担心你会觉得不舒服来着。” “不至于,这儿挺好的。” 她们今下午要去剧院看演出,温如玉邀请的容因,原本是偶然得了两张票,最先就想到问问容因想不想去,没抱希望她真的会答应,毕竟按照以往的惯例多半会被拒绝来着,结果出乎意料的是容因答应了,想也不想就点点头:“什么演出?” 是俄罗斯某个舞团的国际巡回表演,有关芭蕾舞的,温如玉本身还挺喜欢那个舞团,两张票的座位比较靠前,属于是现场观看视野极佳的黄金位。 容因不懂芭蕾舞,比起周围好多朋友从小就是全方面发展的成长经历,她小时候跟大部分普通人一样,虽然容家有钱,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相当优渥了,可她打小除了到学校老实读书外,没接触过别的方面,现在答应去看演出,但听温如玉介绍那个舞团和相关的东西,其实内心并未有太大的感触。 “你小时候学过芭蕾?”容因问。 温如玉回答:“学过一段时间,但不是那块料,后面就放弃了。” “你好像挺喜欢这个。” “一般,谈不上特别喜欢,有时候看一看打发时间。” “那也不错了。” “后来还学过其他的,钢琴,画画,马术……不过都学艺不精,行行不通,天生不是走那些路的料子。”温如玉莞尔,回忆起以前,不免唠嗑两句,“起先大人还想着给铺一条学艺术的路子,这样竞争小一些,可是我实在不争气,到了高中好不容易学击剑还行,可是那时候我不太听话,家里让读完高中就出国,我非得对着干,还是参加了高考,留在这边读的A大。幸亏之后到外面留学,击剑还稍微派上了用场,不枉辛辛苦苦学了三四年。” 容因意外,竟不知道这人会这么多本事。 “还挺优秀,也算很有能力了,至少都入门了。”容因轻声说,“比我们啥也不会的强。” “那不是,不能这么算。”温如玉摇头,笑了笑,真心实意表示,“你有手艺,也很厉害了,自己白手起家当老板,已经超过大多数人了。” 容因澄清:“我不是白手起家,房子家里给的,开店的钱也是借的,要不是乔言入伙,靠我一个人,卡法都开不起来。” 温如玉“啊”了下,倒不清楚这一点,略感惊讶。 容因不介意跟她说这事,当初开店的钱大部分都是乔言出资,从店铺装修到各项成本的前期投入,拢共花了五十多万,加之那时候两个人不懂经营,第一年几乎月月赔本倒亏,一年干下来负债更是高达七八十万,乔言将大部分债务揽到自己头上,基本都是乔言她姥还有徐子卿女士帮着扛下来的。她们的欠债是去年到今年店里生意好转,营业利润逐渐变多,这才慢慢还清了。 容因少有的开玩笑,语调轻松地说:“我只是表面风光,实际上兜里空空,比你们可差远了。” 温如玉接道:“但你还是把卡法坐起来了,不是吗,已经很好了。” “只有你这么认为。” 谁不这样认为,温如玉没问,跟着扬扬唇,须臾,忽而问:“你和乔言,为什么会选择开咖啡厅?” 众所周知,这年头饮品店难做,血本无归是常态,干这行的难度可比其他行业大多了。温如玉随口一说,她自己也干开店投资啥的,对这些还算较为了解,老洋房的位置相当不错,选择做其他行业可能会比开咖啡店更合适。 容因如实交代:“没有别的技能,只会做咖啡,所以就干这个了。” 温如玉说:“你以前是咖啡师?” 容因说:“不是,没到那份上。” “我以为你们都是参加了专业培训再开店那种,现学的。” “乔言是,我不是,以前读书的时候……学过一些。” “干兼职?” “算是。” 讲这话时,容因低下眸光,避开了与温如玉的眼神接触,动作看着没啥问题,但细微的潜意识反应骗不了人,似乎不愿过多提及这方面,容因态度模糊,又寡言少语的。 敏锐察觉她的异常,温如玉看在眼里,却不多说什么,三言两语主动转开话题,不谈这个了。 容因吃掉最后一口煎蛋,一会儿才抬起眼,又接上她的话。 这回的相处一直融洽,自从上次容因到办公室送咖啡后,有什么就不一样了,日常的接触频繁了起来,现在她们正在做的,更像是变相的约会。 下午双双收拾利索了再出门,容因化了淡妆,头发盘起来了,温如玉则是一套风格偏正式的衬衣配包臀裙,加上卷发红唇和复古墨镜,颇有上个世纪的港风韵味,瞧着与容因那一身挺相近,但容因穿的裤装,整体倾向于无性别的中性风。 进剧场时,温如玉主动挽着容因的胳膊,挨上去,容因由着了,十分坦然就伸出胳膊让挽住。 温如玉小声说:“谢了。” 容因回道:“没事。” 表演很精彩,全程大约两个小时,总共分为四个场景,一场二十多分钟,期间还有20分钟左右的中场休息。 容因不懂芭蕾,基本都是听温如玉的,准确来说,是看温如玉怎么做。安静的观众席中她没好频繁讲话,双方眼神交流居多,她看不明白表演整体的故事,从未了解,但也会欣赏台上优美的舞姿,艺术这玩意儿就是雅俗共赏,图的就是个亲眼所见的体验。 容因其实不咋喜欢这种场合,过于风雅的东西总是高高在上,脱离了平庸的生活本质,可看完表演出来,她心情还是挺乐,确实蛮有意思。 以往约会都是看电影吃饭啥的,顶多陪别人追追演唱会,流程挺固定,现下反着来了,前一晚她们还极尽缠绵,抵达对方身体的最深处,后一天就怪正经浪漫的,反差很大。 从剧院出来,温如玉带她回A大附近的小吃街,反差就更大了。 她们在小吃街转了圈,过后进学校附近走了走,夜幕下的A大静谧,两个人却没进学校,只在外边晃悠散步。 温如玉不问容因要不要进去看看,容因也没说进学校,中途路过学校大门口,容因远远望着学校,全然没有要进去的打算,待晚点,还是离开了。 她们一前一后步行,穿过街道,走到前门对面的清和湾,那一片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市政府将周遭的老房子全拆除了,准备要搞一条新的地标性商业美食街。 经过路口的槐树下,容因瞧向河对面的A市第七中学,倏尔对温如玉讲:“我以前就在那里读中学,初中三年,还有高中,都是一个学校。” A市第七中学,市中心排名倒数的学校,离A大附中、一中等差十万八千里。 温如玉随之停下,跟着她的视线,静静听她说。 容因却只有这么一句,没下文了。 温如玉问:“还有呢?” 许久,轻踢一下路边拆除房子过后遗留的碎石子,没头没尾的,容因回身望望成了废墟的树后,目光落在曾经本是一家老店的地址上,声线有些缥缈虚浮:“这个地方,我那时候经常去,放假还在店里做过兼职,一直到大学毕业……” 第54章[互诉 夜晚的河畔清幽,远处的大桥两端明亮,有许多卖小吃的摊位,这边的破旧路灯下则相反,人和车稀少,空荡宁静,流动浪潮层叠拍打响声不绝,一波接一波。 她们到沿路亭子中的木椅上坐下,走累了,不讲究地随便挑个地儿歇口气,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 可能是孤寂的夜色作祟,也可能是连着相处了几天后不再如往常冷淡了,容因稍微敞开心思,不介意同这人聊起一些年少时的往事,漫无目的地闲扯。 温如玉未曾有这样的经历,转头看了看,没问容因为何十几岁没成年就要做兼职挣钱,心里估摸出了大致的原因,片刻,只说:“卖咖啡吗?” 容因嗯了声:“其中干得比较长的一个是,一开始什么都不会,拉花太难了,前前后后算下来还学了半年多才勉强能上手。” 温如玉说:“那速度还是挺快了。” 容因往后靠着椅子,眸中倒映出模糊的昏黑,解释:“不快,那些真正学得快的一两个月就差不多了。” 温如玉朝她那边挪了点,可不挨太近:“但是你还要读书,两边没法儿兼顾,已经相当不错了。” 容因轻轻说:“你读的一中,对不?” 转而主动问起与温如玉个人生活相关的方面。 温如玉颔首:“是,也是初高中都在一个学校读的,没换过地方,在另一边,跟乔言周希云她们是一个学校,不过我比她们大几级,不是一届的学生。” “一中怎么样?” “还行,没啥特别,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各种乱七八糟的,活动,比赛,放假时间很少,在里面压力挺大的。” “蛮丰富的,比我们学校强太多了。” “我不是很喜欢那里,最开始想去的学校也不是它。” “那已经是A城数一数二的学校了,很拔尖儿了,不去一中,还想去哪儿?” “哪儿都行,其它任何学校都无所谓,一中除外。” 容因侧身瞧她,不理解:“为什么,不愿意读公立?” 温如玉否认,实诚得过分,什么都往外讲,不把容因当外人:“不是,跟那个没关系,只是我爸当时的女朋友在那里任教,她差点成了我后妈,那时候对我管得比较严格,我不是很能接受他们。” 容因挑挑眉,倒是认同这个理由:“确实,情有可原。” “因为这事,还挨了好多次打。”温如玉笑笑,提起往事一点都不伤心,反而挺乐,早释怀了,“我爸下手蛮狠,有时候被我气昏头了,甚至用棍子抽,往死里揍。” 容因皱眉:“你不躲吗?” 温如玉说:“以前太小了,跑不过,躲也没用,抓回家照样要挨一顿。不躲还好,他打两下出出气就没事了,毕竟偶尔也是做做样子,不会真的下死手,就是不能对着干惹他,不然我爷奶加起来都拦不住他。” 眉头拧得更深,容因唇线绷直,憋了会儿,低声讲:“疼吗?” 温如玉心大:“还好,起码没把我赶出去,最后还是让留家里了,不然被赶出门了,只能睡大街了,连去处都没有。这么多年了,好歹安稳上完学,其它方面没受到亏待,才能有现在的生活。” 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容因办不到有这样的经历还能有好心态,讲道:“你妈……”话才出口,突然想起温如玉爸妈早早离了婚的,于是立马改口,“你家别的人呢,都不管?” 没有立即就回答这个问题,温如玉同样向后靠着,姿态放松,也转头看了下容因。河道两边不时清风吹拂,一阵阵,带着初秋逐渐转凉特有的舒适,温如玉脸侧的碎发随之动了动,轻飘飘扬起,一会儿,十分平静的,她才说:“我爸……没有生育能力,我不是他亲生的,他现任老婆刚生下的那个,也不是……” 以稀松平常的口吻,轻描淡写,倏尔就将温家隐藏多年的秘密讲了出来,仿若说的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完全不要紧。 对容因没有丝毫防备心思,温如玉尤其放心,不怕这事传出去:“他和我妈,他们结婚之前,两个人都知道的,他俩以前感情还可以,从小一起长大,但不是一路人,我妈那时……比较玩得开,怀孕的事他也知道,他们后面还是结婚了,我出生以后没多久,还没两岁大,他们就开始闹离婚,天天吵架,怎么都过不下去了……” 温如玉不是那种嘴碎的话唠,关于自个儿的身世,在此前从未跟别的人讲过,今晚对着容因,莫名其妙就说了。 熟人间禁忌自揭伤疤,过去坏的经历不该又重新摆到明面上来,越复杂的自身越容易导致对方避让,这是交往过程中最不该干的事。温如玉这人平时看着相当乐天派,曾经的过往却挺“不堪”,世俗意义上属于是上不得台面的,与之日常表现出来的样子截然相反。 温如玉强心脏,自己倒不是很介怀这些,像是在叙述别人的过去: 亲妈不负责,离婚后不带走她,将其当包袱一样扔到温家,温家那边也不接受她这个野种,但碍于整个家族的面子,为了大家不跟着蒙羞,只能低调处理——把她丢到吴家,所以才有了后来她被吴林语她妈接纳带大的事。 也不能说是接纳,事实上,那边更是不管她,那时吴家做生意时常仰仗温家,吴家仅仅出于帮忙的前提可怜她,收留一下而已,对比起吴家亲女儿吴林语的待遇,可就差太远了。 再后面,估计是温爸想尽各种法子都生不了亲生孩子,彻底不行了,被嫌弃了十几年的温如玉才被那边接回去,当成亲生的继续养着。至于对外界的说法,自然还是以最初的含糊处理为准,温如玉亲妈出于理亏也对外再三坚持,和温家一起“澄清误会”,双方都宣称温如玉就是温家的种,当初的种种传言不过是他们年轻气盛闹矛盾,压根没有的事。 以及温如玉近几次去澳大利亚的真正目的都是因为这个,温爸的小娇妻并不知道这个,多年前的旧事重演,温爸岁数大了,被哄得团团转,真以为自己老树开花终于能有种了,孩子出生前做的亲子鉴定有问题,出生后重做了两次才发现是小娇妻搞的鬼,亲子鉴定有假,孩子依旧不是他亲生的。 家丑不可外扬,温如玉没那种观念,同容因讲这个也不是为了博同情或者卖惨啥的,只是当成日常随便聊聊。她还有心情说笑,挺乐呵:“我爸跟他老婆闹掰了,现在说要把财产都给我,吵来吵去,又觉得不甘心,最后说要都捐了,气得我爷奶他们不行,都进医院了。我都不知道我在他那儿竟然这么排得上号,这种时候了,还想着能分我点。” 很难评价她的家事,说什么都显得不太行的样子,容因双唇翕动,张张嘴,挤出一句:“嗯,人都是会变的。” 这些破事没啥可聊的,温如玉想了想,半开玩笑的,眨眨眼,问她:“你小时候,挨揍不?” 容因摇头:“不。” “那挺好的。” “他们不打人,还行。” “管你管得严吗?” “也不,不咋管我。” “这样。” 容因的原生家庭较为传统,对比温如玉她爸妈的精彩程度,她家就稍显逊色,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无聊了。 普通的相爱,普通的谈婚论嫁,普通的成家恩爱,然后是生小孩,安安稳稳过日子……容因都不晓得该从哪里讲起,一切的最初都是平淡而幸福的,犹如万千普罗大众的平凡家庭,没啥特殊的,直到转折的降临。 温如玉先讲了自家的情况打样,容因迟疑不决,最后还是说起一些有的没的,以及不为人知的一件事,连乔言等一众熟人都不知晓的— 想到记忆中早已模糊的曾经,她神情有些怔愣,身子微僵,缓声说:“我妈是个很好的人,他们感情也很好,恩爱,和谐,算得上是模范,我爸非常爱她,她也很爱我们……我爸,她走得早,因为家庭的琐碎,一次吵架,因为……我,我说错了话,她受不了刺激,吃药走的,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已经晚了,送到医院都迟了……” 尘封已久的往昔随着时间流逝已然远离现实,再次揭开蒙在上面的表层,今时不同往日,做不到温如玉那样漫不经意,但情绪不会那么难受了。 容因尽量平铺直叙,简短讲清楚。 温如玉愕然,这在意料之外。 第55章 不速之客 河里的淙淙流水声持续不断,慢慢向前,映衬着此处的落寞冷清,她们在老旧的木椅上坐了一两个小时,各自投落的身影被暖黄的光拉成斜长的两段,相互重叠,像是依偎在一处。 “我爸一直都怪我,也怪他自己,直到现在都无法面对这件事。如果当初大家都能各退一步,情况不会发展到那种程度,她应该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但谁都改变不了什么,没有后悔的余地。 “她走了,我们家跟着就散了,我爸一度要跟着她去,接受不了现实,不过最终都没能如愿。 “后来,大概两三年,我爸又新找了个,他还年轻,活着的日子总要过,家里就给他介绍了一些合适的,很快就找到王姨,就是他现在的这个伴,两个人从认识到走完流程,一个月不到就结婚了。再然后,我被送到了外婆家,到另一边由老人继续带着,但是他们年纪太大了,实在无力照顾一个小孩,所以没几年我又被接了回去。 “我爸那时就在河对面的一家公司上班,当时他和王姨买的新房子就在那里,为了方便他们,我只能在七中就近上学,不能离太远了。 “我外婆他们只有我妈一个*独女,我妈没了,他俩生活的盼头也没了,外公到死的时候都还在念着我妈,不能原谅我们。” …… 容妈选择吃药离世的主要原因源自于夫妻间的长久隔阂,没有第三者,更没有家暴等等,纯粹只是因为多年感情趋于平淡了,婚后生活的庸俗压倒了曾经的风花雪月,年少时海誓山盟的浪漫逐渐被平凡无趣的日常取代,两口子一次吵架闹离婚,容爸直接离家出走,容妈压制不住多年来的委屈因而崩溃,声嘶力竭问女儿他们分开了,容因要跟谁。几岁大的容因稚嫩,被吓到了,哭着要找她爸,不让容妈靠近自己,容妈这才冲动之下走了极端,造成不能挽回的结局。 谁能料到一次家庭摩擦会导致如此沉痛的后果,这么多年了,但凡当初有人能退让一步,或者稍微服个软,也不会有后来的事,可惜都没那么做。 讲到后面,容因渐渐沉默,老半天,挨着温如玉,柔声说:“很多次,我都后悔,如果当时懂事点,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温如玉没吭声,一样寡言少语,侧身想要瞅瞅她,可甫一动作还是停下了,继续听着,什么都没表示。 一辆车从马路上经过,缓缓驶离,从暗处到光底下,没多久再开到摆夜宵摊的地方。喧嚣的各种声音越来越大,传到彼此的耳中,为短暂的交谈画上句号。 于这儿到此为止了,容因不再往后讲下去,为什么要做兼职,怎么一路从最差的七中考进本地最好且全国排名前几的A大,以及后面容家爷奶为何会将老房子过户给她,等等一系列有的没的,全都不说,也没必要细讲。 温如玉不难猜到个中缘由,无非是没妈的小孩儿无依靠,咬紧牙关拼尽全力才突出重围,老房子不过是老两口出于多年来的愧疚,给予孙女的补偿而已。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是是非非,是对是错,外人很难评判,更不必多说,不着痕迹再靠容因近些,温如玉静静眺望远处,良久,仅有一句:“都过去了。” 容因心态沉稳:“嗯是。” 隔了会儿,温如玉转而问:“你那个堂妹,最近咋样了,还跟你吵不?” 生硬扯开方向,跳跃得很,忽而就提到别人了。 容因反问:“高宜?” “对,和好没,还在闹?” “没空管她,不清楚她是怎样的。” 温如玉挺能安慰人:“别和小孩儿计较,吵吵就算了,不要往心里去。” 容因应声:“知道。” “不值当。” “放心。 坐河边吹吹风还不错,卸下了白日里的疲惫,安安静静靠一起都是种别样的放松体验。 不聊沉重的话题了,她们谈起今晚的表演,容因不懂,温如玉给她解释,容因说:“还蛮好看,比较有意思。” 温如玉笑笑:“怕你不喜欢来着,看来是我多想了。” “不至于,只是平时没咋看过这种。” “我其实也不经常看。” “不太像,你挺轻车熟路的。” “啊,有么?” “嗯。” “行吧,是看过几次,不过都是一个人来的,没找别人。” 多余的解释显得刻意,鬼都听得明白这是有心辩解,避免对方误会自己还带过其他人来看这个。温如玉一脸真诚,言讫,还特地加一句:“真的,不骗你。” 容因无可奈何:“我又没说是假的,着急什么。” 温如玉说:“别多想。” 容因说:“不会,压根没有。” “那就行。” “哦。” 插科打诨地聊会儿,有一句没一句的,等差不多了,她们胳膊挨胳膊,温如玉碰到了容因的手,冰凉凉的。 “冷吗?” 容因摇头:“还好,不是很冷。” 再挨上去些,又似有若无地碰碰。温如玉胆儿大,始终都过分主动,容因再一次不避开,感觉到了她的举动,依然由着了,直到温如玉的手掌全部覆住她的手背,也没抽开手臂,纵容了温如玉的行径,对其不抗拒。 要回去了,起身前,温如玉压着声音,轻声问:“应该很累吧?” 容因偏偏头,看向对方,目光对视一下再分开,抬起另一只手勾住碎发往耳后别着,低低回答:“还行……” 回到天成路那边,是温如玉送容因过去,彼此默契地完成“约会”最后一道流程,此时卡法早就打烊,老房子里没人,黑灯瞎火的。 容因先进门,到里面了,下意识回身看看。 温如玉没离开,还在那里,默然注视着。 不知为何,容因心头微动,伫立原地好一会儿都没再踏出一步,保持四五米远的距离望着对方。 温如玉大大方方任她看着,一动不动。 相互跌进对方黑漆漆的眼眸中,一两分钟,都直直的,似是两块石头。 最终,温如玉先说:“明天见。” 容因顿了顿,嗫嚅须臾,回道:“明天见。”. 九月过半,即将来临的小长假令所有人都盼望不已,多数公司已经出了假期安排了,卡法同样早早就定下了具体的放假时间。 9月29日就开始休假,提前两天放员工们错峰回家,以免堵车困路上,八号准时复工。 恰巧,温如玉的乔迁宴就定在二十九那天。 容因赶在最后几天挑好了新家礼物,一份中规中矩的艺术品摆件,托朋友帮忙买的,价格适中,小两万的价格,既饱含心意,又相对低调不张扬,虽然比乔言他们买的东西贵点,但东西上没有标价,看不出实际的价格多少。 乔言挑的一套餐具,三千多块,那妮子心思没那么细腻,懒得问温如玉缺不缺这东西,只管掏钱买,几乎不费劲就直接去商场把礼物打包带出来了。 乔迁宴当天,艺术品摆件看着只有小小的一份,比起乔言那一套里三层外三层包装好的餐具显得十分迷你,乍一看真就完全不起眼,近乎没啥存在感。 去温如玉新房子的总共五个人,大家都是老熟人了,碰面了都用不着温如玉这个东道主介绍,当场就能打成一片。 这种小型的朋友聚餐最舒坦了,没啥顾忌,一入场,乔言乐呵呵最先同所有人打招呼,不见外地拉着容因里里外外到处晃悠,瞅瞅温如玉的新窝啥样。 “哎哟,温老板,你这儿可真气派呀,风格好漂亮,厉害了啊你,搞得这么好看。”乔言嘴甜,一张口就是一通天花乱坠的吹捧。 温如玉好笑,余光瞥一下旁边的容因:“喜欢的话,你们可以多来做客,当自己家就行。” 乔言朽木脑袋不开窍,真不客气,高兴接道:“好啊,以后一定常来,我们也沾沾你的光,住大房子,享受享受。” 今儿有上门厨师做饭,请的阿姨也在,开饭前的活儿都不用大家动手,来了只管等着开饭就行。 乔言最积极,看完屋子自个儿就把带来的贺礼拆了,让用她买的餐具吃饭,并一边使唤周希云帮着把拆出来的碗筷送厨房去。其他人见状,纷纷将带来的礼物一起拆了,当轮到容因拆东西时,门铃响了。 以为是点的外卖酒水送上门了,朋友邢远去开门,想也不想就拧动把手。 然而门开了,外面站着的却不是外卖员。 屋里其余人应声望去,当看到来人是哪个,悉数都停下了动作。 第56章吴林语:“恭喜你甩开了我。” 门口,邀约之外的吴林语站在那里,拎着包装严实的红色礼物盒子,打扮得一丝不苟,长发盘起,斜斜插了一支通体细长的木质发簪,身着鸦青色古典风格旗袍,一双细高跟优雅精致,妆容姣好,全身上下无一不完美。她来得正是时候,不早不晚,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饭了,所有人已经到齐,全聚在大门正对的客厅。 在场的都认识吴林语,开门的邢远不知道温如玉这次究竟请了多少人来吃饭,误以为吴林语也是其中之一,本来还寻思着大家都到了,应该没别的人了,因而看到吴林语的第一瞬间先是懵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了,赶忙侧身让开,连连吱声:“吴老师,你怎么那么晚才到,还以为你不来了,快进快进,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就是了。” 里边乔言他们缓过神了,与邢远想法一致,不约而同地觉得吴林语肯定是被请来的,只不过晚到了一会儿而已,于是纷纷有所表示,紧随其后冲吴林语挥手,打招呼。 “哟,吴老师到了,就差你了,这边,来这儿,我们刚坐下呢。” “差不多赶上时间,正正好。” “欢迎欢迎,感谢吴老师赏脸大驾光临咱们温总的寒舍。” 另一位朋友就是之前一起打牌的小男生万万,他同吴林语相熟,对吴林语的到来表现得最热情,眉开眼笑的,起身上前帮着接过吴林语手上的东西,喊了声:“林语姐。” 吴林语莞尔,面色镇定而泰然自若,仿佛自己真是受邀在列,整个人十分自然,一一回应大家的问候,走到温如玉面前了,从容地面对,柔声说:“路上堵车了,今天学校事情有点多,太忙了,出发就有点晚了,抱歉。” 紧接着再望向温如玉旁边的容因,温温和和的打个照面,嘴角微扬:“容小姐,你也来了。” 似乎有些反客为主了,交换了立场。 容因倒成了十足的外人,立马就被架到了对立面,乍一看吴林语就是这里的半个主人,和温如玉是一体的。 对上她的视线,容因敛敛思绪,面上没显露出半点异常,游刃有余地应对,点了点头,接道:“吴老师。” 目光扫视一圈,打量完到这里的全部人,吴林语笑着说:“没事,大家不用管我,该怎么就怎么,继续你们的。” 万万一根筋,直男傻不愣登,插嘴:“林语姐你咋不说你要来,我都不知道,要是早点晓得,咱们俩就一块儿来了,可以一路,顺便坐你的车。” 吴林语不解释,全然不提自己实际上没被邀请的事,含糊说:“我也是才知道如玉买了新房要搬家,还是温奶奶跟我讲的,不然都不清楚,温奶奶让一定要过来看看,多个人热闹热闹。他们来不了,最近身体状况欠佳,坐了车不舒服,只能我抽空代替他们来这儿了。” 一番话含义颇深,既讲明白自己来的目的,从哪里得知的消息和地址,也搬出温家的老人当借口,暗自压制。 温奶奶开的口,让其来的,这边自是没有再赶人的道理,更不能拂面子,闹得太难看,即使是对方不请自来、冒昧打扰在先,毕竟是受老人家的嘱托,分量可不一样。 当事的温如玉从头到尾一语不发,从瞧见吴林语的那一刻,到人走到面前了,表面未有丝毫异常,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双唇抿着,碍于场合特殊,几个玩得很好的朋友都在场,又听到这事是温奶奶做的主,虽然没提前跟她知会,可再怎样,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 又不是有深仇大恨的仇人,无论如何,吴林语也是她名义上养母的亲女儿,当着熟人朋友们都在这儿,明面上的台阶还是要给的。 只是——在此之前的确没料到吴林语会做到这种地步,不公开多请些人过来就是为了变相避开她,图个清净,孰知吴林语会自己找上门,还直接撞了个正着。 良久都不说话,温如玉仅仅默然看着,有那么一刹那,好似从未真正认识对方,毕竟以前的吴林语任性归任性,但无论如何都干不出这么咄咄逼人的事,现在明摆着就是来捣乱的,冲着容因才来的。 而感受到温如玉的目光,吴林语不躲,坦然与其对上,随便让看。末了,还专门抬眼看一下容因,心里有数,全都门儿清。 氛围奇怪,原先的热闹不复,紧随而来的是别扭的安静。 当事的明面上没啥回应,但很快,大家都察觉到了不对劲,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里面有古怪,何况温如玉始终不吭声,什么都不说。 还是邢远有眼力见,敏锐看出她们都在僵着,连忙夹在中间打圆场,不动声色拉开吴林语,挡前面,扯温如玉一下,假意乐道:“行了,这下应该人都到了吧,没别的了?温总,你还请其他人没,刚刚都忘了问你了,如果还有,那我们待会儿可不能马上吃饭,得等人齐了再说。” 万万二傻子,随后讲:“对哈,如玉姐,除了林语姐,还有另外的没,陈三他们你请了吗?” 被拉开了,温如玉这才收起原先的神色,回答:“没了,就这些。” 邢远说:“那成,不用再等了。赶紧的,快点把剩下的东西都拆了,拆完都去桌上坐着了。” 一边讲,一边还将吴林语买的礼物一起放桌上,不偏不倚,凑巧就放在了容因送的那个艺术摆件的旁边。 容因一直旁观,不参与其中,感觉到了对面的异样视线,可还是跟没发现一样,不起一丝波澜。 人来了,聚会还得进行下去,总不能因此就马上散场了,容因退开两步,把地方让出来,识趣到后边不添麻烦,同时避免被无辜波及。 她是最冷静自持的那个,人家的挑衅都蹦到脸上了,她硬是沉稳如磐石,俨然不为所动,一丁点要与之争高下的欲望都没有,仍是淡淡的,全程像是不相干的局外人。 吴林语买的礼物是奢侈品,显眼的LV标志想忽视都难,一看就贵,容因花大价钱买的摆件还不如她那玩意儿的零头多,远远没有可比性。 万万帮着拆了吴林语的东西,小年轻爱一惊一乍,瞅到东西的全貌了,不停说吴林语偏心:“林语姐你只给如玉姐买好的,上次我生日,你送的还不到现在这个的一半,你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不公平啊。” 吴林语轻声说:“礼物在于心意不在价值,你们都一样,没差别。” 万万笑闹:“哪儿没差了,要是都一样,咋不送我们也是这么贵的,你就是不承认,心都偏到胳肢窝了。” 容因本就是不善言辞性格低调的那种类型,原先乔言邢远他们瞎折腾她都没掺和,不咋加入大集体,现在吴林语一现身,大伙儿更加闹腾,她的存在感就更弱了,简直格格不入,融不进去。 要不是温如玉没被一行人拉走,同样杵在一边不加入其中,勉强算是用这种方式陪着,她多半就是透明人,隐形得不能再隐形了。 温如玉欲解释,撇清关系,低声说:“我不知道她会来,之前跟你说来的人只有……” 容因打断,言简意赅表示:“没事。” 温如玉望望她,又说:“别往心里去,等他们走了,我再解释,行么?” 容因却不介意,不是很在乎这个,反过来宽她心:“不用,我没多想,你别紧张,又没什么。” 说不在意就好像是真的不在意,不是敷衍,容因心里确实没掀起太大的涟漪,眼看着吴林语的刻意行为都快甩到她脸上了,她还是平静无事,连眉头的弧度都不曾变过。 转头对着温如玉,处之安然的,容因认真说:“我没生气,还好,先吃饭吧,人都到了,别让大家都下不来台。” 温如玉站定,还想再解释两句,可话还没到嘴边就压回去了。眼下的场合不适合讲这些,不管是朋友们在场,还是依照容因本身的性子,以为适得其反,还是等结束后再谈了。 “好。”她轻声回应。 厨房里已经接近尾声,炒好的菜开始逐一端出来,摆上桌。 一共十七个菜一个汤,外加果盘甜点,凑成好听的吉利数,算上刚到的吴林语,还有厨师和阿姨,总的是九个人。前几个凉菜上桌,一群人就依次找座位,容因被乔言拉着坐靠窗的位置,温如玉接着到容因左手边坐下,万万本是要坐到下一个位子,但那小孩儿榆木脑子,大咧咧冲吴林语招手,把温如玉旁边剩下的那个座位让给了吴林语,还生怕人家不来似的,大声说:“林语姐,你坐这儿,挨如玉姐一起,你们俩坐,我坐你边上就行。” 吴林语没拒绝,一喊就来了,到温如玉左手的位子。 开饭前先碰杯,必然要啰嗦两句,譬如祝贺乔迁新居之类的。邢远带头举杯子,喝完,气氛缓和不少,好歹没那么僵硬了。 刚重新坐下,吴林语站起来,与众人的步调相反,她单独敬温如玉一杯,还没正式开场,一双美目就先微红了,强撑着情绪,到这儿就有点绷不住了,皮笑肉不笑的,声音也稍稍低哑,当着所有人的面对温如玉说:“虽然我们都被你瞒着,不知道你换地方了,但是搬了新家,还是恭喜你,上一次你从北河大院搬出来,脱离家庭,这次换到这边,算是真正甩开了过去,甩开了我……我们,恭喜……” 第57章为什么? 一桌子人才刚坐着呢,都以为吴林语真是要说祝贺词,一个个抬头全神贯注地听着,这番话比先前吴林语的忽然出现更加让人猝不及防,到这份儿上了,还听不出端倪是不可能的,但凡有点脑子的正常人都能觉察出不对劲。 偌大的客厅登时鸦雀无声,原本邢远和万万正在给大家倒喝的,这下直接就打住了,双双被惊得不轻,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收起动作,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侧边伸筷子夹菜的乔言即使平日里最迟钝,现下立即就悻悻僵在原地,已经夹住梅菜扣肉的手往回缩也不是,保持当前的姿势更不是,她瞳孔都猛地一缩,啥也不知情,误以为吴林语这是和温如玉吵架闹别扭来着,下意识转头瞅瞅周希云,用眼神示意,询问周希云咋回事,这是唱的哪一出。 周希云哪里清楚内情,比她更云里雾里,面无表情地回看,任凭山崩地裂快塌到脚边了都还是不动如山,十足沉得住气。 至于上门做菜的厨师和阿姨,更是彻头彻尾的旁观者,稀里糊涂的。 只有容因的反应还算正常,闻言,眼皮子仅仅半掀起,并未感到太惊讶,面上古井无波,好像对吴林语这样的行为见怪不怪了,毕竟上次吴林语找到卡法死守不肯离开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这次的做法也符合她一贯的做派。 容因刚拿到装果汁的杯子,一口没喝,余光从当事人身上略过,没做停留。 而作为正主的温如玉是最淡定的那个,习以为常了,打小跟吴林语一块儿长大过来的,对此时的局面早就免疫,又不是第一回经历了,无视一桌人的异样,当作感知不到吴林语的伤心,她平静接过邢远他们手上的饮料,换成自个儿动作,并不咸不淡回答:“开饭吧,等半天了都,你们来了就开始等,一直都在帮忙忙来忙去的,也够累的。谢谢各位赏脸,招待不周,今天都别拘谨,以后大家有空可以常来,随时都欢迎。” 三言两语漫不经意的,仿若听不到吴林语方才说的那些,自动跳过了,场子还要维持下去,表面功夫挺到位。 无论吴林语接受与否。 “还有钱师傅,刘嫂,今天辛苦你俩了。”镇定自若地瞅吴林语一眼,温如玉再朝向厨师和阿姨,客客气气的。 温如玉开口了,愣神的其余人才拐过弯儿来,钱师傅最先赶紧接话,回应雇主的答谢:“温总您这是哪儿的话,应该的,我还得感谢您才是,总是照顾我们。” 傻愣如木鸡的邢远他们反应飞快,眼瞅着架势不对,赶忙跟着接一句:“对,也是,钱师傅你们今天估计晌午就过来忙了吧,搞半天了都,来来来,我们也敬你一杯,甭客气啊,咱们温总人好得很,都放开点就行。” 有人带头帮腔,乔言几个也不是傻的,长了眼睛都看得出来不挡着点待会儿就该出事了,于是接连随邢远一样,还将吴林语挡开,不让真闹起来了。 吴林语说完那一句就没下文了,双眼还是红的,咬咬唇,盯着温如玉,很是倔强,视线始终落在温如玉身上,不曾挪开。 乔言聪敏,赶着也塞一杯喝的给吴林语,温声细语表示:“吴老师,咱们先坐着啊,吃点东西,你尝尝,味道还可以,这个糖醋小排蛮不错。你那边看着有点不方便夹菜,要不跟我换个座位?” 吴林语无动于衷,不理会乔言的搭话,像是听不进去。 乔言心急,随即冲周希云再度使眼色,暗暗求救,实在一个头两个大,应对不来这种场合。周希云更是没法儿,不擅长劝架,更不会哄人,束手无策。求救不成,乔言白周希云一下,就知道靠不上她,关键时候一点用处都没有。 吴林语不肯软和态度,场面只能僵持下去,众人劝得住温如玉,却劝不了她,好好的一顿饭本该欢欢喜喜进行,但看这走向,估计是不能顺利办完了。 总不能任由吴林语整顿饭都站着,她不肯动,大伙儿都头疼。 半晌,容因打断闹剧,出声:“邢远,我们换一下位子。” 自知问题所在,主动退步,知道吴林语介意的是什么,因而不夹在中间碍事。 被点到的邢远一怔,不明所以为啥最后是容因换出来,可没深想,立马应下:“行,那容老板你来我这儿。” 容因嗯声,施施然起来,眼神都懒得匀一个给无关紧要的人,端起东西就换到那边。 被其撇开的温如玉不由得跟着看去,双唇绷紧。 直到容因走开,吴林语才稍稍有所松动,目光随在容因身后,定定的,似是要将她看个透彻。 万万轻手轻脚凑到吴林语面前,用只有他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什么,过后强硬把人摁到椅子上。 “好了好了,没啥事,多大点问题,都不要太在意了,真是……这事给闹的,哎呀,我们跟你一样的,都是才晓得如玉姐换了房子,她没瞒着咱们,可能就是想着装修好了再通知大家,这不才刚装修好,该请的都请了,来都来了,我们还是先把饭吃了,有什么晚点再讲。”万万懂事,笑着打哈哈,顺便再端一杯喝的放到吴林语跟前,“这一杯就当是代如玉姐赔罪的,别生气了,没必要。知道你俩感情好,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跟亲姐妹似的,这回是如玉姐考虑不周到,该罚她,等会儿让她多喝两杯,林语姐你别同她计较,放宽心,啊……” 拗不过小男生万万,吴林语被迫压下酝酿好的说辞,原本还有其它要讲的,可终究还是憋住了,冲动的劲儿就那么一小会儿,最后还是顾及地方不对,残存的理智维系住了仅剩的一丝体面,直勾勾瞧了几下容因,顺着台阶就下了。 虽然仍是不情不愿,极其不甘心。 万万慌忙冲温如玉挤眉弄眼,大意是都各退一步,别搞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温如玉什么表情都没有,搭在桌上的指节用力曲了曲,余光经由不紧不慢的容因面上,再扫视一圈周遭的朋友们,须臾,轻声说:“这边还有两瓶红酒,你们谁要喝,我去拿出来都开了。” 讲着,离开转到厨房里,到里边拿酒。 万万他们趁机再换换位子,基本上全打乱重排,等温如玉再回来,她的位子已经换到周希云旁边了,吴林语旁边则分别是乔言和万万。 因着突然的岔子,之后的一顿饭注定难捱,没滋没味的,大家还是正常的说笑闹腾,可心有顾忌,生怕等会儿又闹起来了,所以全程都食不知味,尴尬得很。 温如玉后半程几乎不理会吴林语,视之为空气,明显是没了往日的好脾气,终于不再纵容吴林语,带上了火气,只不过硬生生压着才没发作。 被忽视的吴林语早做好了心里准备,敢闹这么一遭,必然是料准了温如玉会生气,她无所谓,期间好几次都明晃晃打量对面的容因,平日里的端庄文雅不复存在,针对的架势呼之欲出。 容因全程心平气和吃着,风轻云淡的,一副全部都与之无关的样子,尤为安静。 这样的氛围着实怪异,大家都能看出来这三人间的反常,乔言一头雾水,不明白容因怎么就掺和进去了,难不成三个人私底下有啥事? 快速扒两口饭,囫囵吞下,乔言鬼机灵地在桌子底下偷偷轻踢周希云,用眼神交流。 周希云做了个口型:吃你的。 乔言吃瘪,狠狠瞪回去,差点忍不住翻白眼,被气得不行。 因着闹架,从开饭到吃完,半个小时出头就结束了,之后再硬憋着坐一坐,聊几句,死命磨蹭,一个小时已是极限。 吃完是钱师傅他们收拾残局,不用大伙儿多管,彼时外边天刚黑,一群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还是留下都成了难题。 温如玉慢悠悠泡茶,意欲让朋友们都再留会儿,不等乔言几个顺口同意,容因先吭声没拒绝了,温言细语回道:“我晚点还有事,要出去一趟,就不待这儿了,不然赶不上时间了,下次有机会再来。” 搁下茶杯,温如玉对上她,明知这是找的借口,在说谎,静默对视两秒钟,还是答应:“那我送你出去。” 容因再次婉拒:“不用,我自己下去就行,找得到路,你陪陪其他人,都还在这儿呢。” 温如玉说:“不要紧,两分钟就够了。” 容因执意,坚决不让送,拿上自己的包,跨上,向乔言他们打个招呼。乔言二愣子慢半拍,听不出这是假的,还紧随其后问:“咋了,上午不还说今天空闲吗,高宜找你了?” “嗯,现在要去接她。” “要不要我一起?” “没事,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那你开车注意安全,不对,你好像喝了酒,可别开车,要用车就找个代驾。” “知道,放心。 说走就走,一刻都不久留,容因头也不回,始终不给后边的吴林语眼神,开门,出去了反手关上,不给回转的余地。 温如玉杵在那里,没动,迫于其他人都没走,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 有人先离开了,后面的必定是有样学样,喝完茶,寒暄十来分钟,待着不自在,陆续也走了。 直至房子里只剩下温如玉和吴林语两个。 吴林语毫无动身的打算,身形玉立于柔白灯光下,瞧着对方,好一会儿,直白问:“为什么?” 第58章她是杀人犯,她不配 搁置的茶杯还没收拾,温如玉背对着,对吴林语的质问置若罔闻,当耳旁风似的,连停顿一秒钟都不曾,神色凛然,绕道从吴林语旁边经过,缓步走到沙发那里,弯身,慢慢捡起东西端到厨房。 客人们都离场了,这下可以谈那些事了。吴林语跟上去,被刻意忽视了也不在乎,固执地要问出个所以然,见到温如玉这幅态度就猜到了一星半点,红唇轻启:“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依旧当作听不见,毫无触动,温如玉兀自做手上的活儿,把茶具丢厨房台面上放着,留给家政阿姨明天清理,放完东西转身就折返回客厅,顺手清理外边杂乱摆放的各种物件。 吴林语不依不饶,死轴,像是看不懂脸色,非得逼问到底:“你们在一起了,还是怎样,你跟她才认识多久,干嘛无缘无故的,请她过来吃饭?” 可惜还是一样,得不到任何回应。 先前有一干外人在,明面上不能搞得太僵,眼下没那么多顾忌了,温如玉的态度与平常截然相反——以前不这样,后面基本都是三两下就翻篇而过,不会让其难堪,温如玉向来都包容,天塌下来了都能好脾气应对,从不当面落谁的脸子,尤其是对着自家人或朋友,她一向都是与人为善、最和气的那个,今晚却是例外。 吴林语被晾在那里,今天既然敢上门闹,必然是做好了被责骂的准备,以为温如玉会骂她,再不济也是发火,结果都不是。 温如玉无视她,当空气一般,甚至眼里根本没有她的存在。 捏紧手心,用力握了握,吴林语不死心,见其又要从自己旁边走过,下意识伸手去拉,然而温如玉快她一步,好像感应到了她忽然的举动,直接侧侧身,准确地避开了。 错愕地站定,吴林语摸了个空,愣神半晌,喊温如玉的名字,不甘心地张张嘴:“你这是要为了她,跟我发火了……” 置之不顾,温如玉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全然局外人一样。 受不了明晃晃的冷暴力,知道温如玉就是有意的,她清楚怎么才会惹怒吴林语,打小就会这招,吴林语脸色都白了白,变得极其难看,眼神都沉了沉,眼看着温如玉都快走出三四米远了,想也不想就追上去,拦在前面,语调都因压抑不住情绪而上扬:“把话说明白,你不准走!” 温如玉不受威胁,拂开她,扯她拉住自己的手。 吴林语不放,死死拽着。 然而力气更小,没几下还是被温如玉拽开。对方真绝情得很,发起火来完全没了往常的温柔样,跟煞神没啥区别。吴林语差点没站稳,身形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了,等撑住边上的书架稳住身子了,不由自主还是再次攥住温如玉的衣角,不让走开。 各自僵着,走不了了,许久,温如玉这才垂眼瞄她一下,淡淡说:“你该回去了。” 吴林语听不进去,回道:“我们说清楚。” 温如玉绝情,沉声说:“要么你自己走,不然我晚点打电话给吴伯,让他派司机来接你。” “你在躲我。”吴林语讲,直直盯着她,对上她的眼睛,“所以你们真是在*一起了?我要听真话,你告诉我,是,还是不是,你讲完我就走。” 温如玉面无表情:“跟你没关系。” “那你怎么不敢说出来?” “给你十分钟,如果到了时间还不收拾好去楼下等着,我就不管你别的了。” “又用我爸要挟我,有意思吗?” “你自己想好。” 语罢,温如玉说到做到,掏出手机点进通讯录,找到吴董事的号码,实践给对方看,绝对不是威胁。 吴林语不敢相信她会真的这么做,以往再怎么样,顶多就是口头警告,但不会付出行动,温如玉不是那种人。抿着唇,吴林语很有骨气,原先眼周的微红还没退下去,现下因为情绪起伏大,更红了,她倔强,八匹马都拉不回来,无论如何都不低头。 着实气不过,满腔憋屈无处发泄,吴林语从没这么低声下气过,自从遇到容因以后,温如玉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和以前哪哪儿都不同了,以前温如玉绝对不会这么对她,连重话都不会说,何况现在这样。 把症结都归咎在容因头上,吴林语气昏了头,不讲道理,语气里带上了哭腔:“凭什么,她可以想来就来,事事都第一,我就不行,你要赶我走,我做错了什么吗,不就是过来看你一趟,这都不可以,这也是错?你要是不愿意我待这儿,下午咋不赶我走,还让我留到了晚上,怎么,是要当着她的面当好人,怕她不喜欢是不,就因为她回去了,你把气撒我身上,公平吗,我就这么不找你待见,恨不得马上把我赶走,再也不来打扰你的好事,你才满意是不是。你当初咋答应我妈的,她把我托给你,你说的,不会……” “吴林语!” 温如玉厉声打断她,面色愈发低郁,目光深沉。 可吴林语不吃这招,油盐不进,硬着头皮还要吵,不管不顾的:“我讲得不对么,事实不是这样,她一个外人,我们一起长大多少年了,这点都比不上吗,我在你心里就是可有可无的渣滓,现在说扔就扔,你多狠心,早知道是这样,你在我妈面前说要照顾我一辈子有意义不,今天随便来个才认识多久的人,我就不重要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那我们前二十几年呢,都被你践踏踩在底下,啥都算不上了。都不说我了,就她,她是什么人,你敢不敢回去告诉你爷爷奶奶他们,看谁会接受她。” 温如玉沉下脸色:“你不要胡搅蛮缠,今天的所有都跟她没关系,不想让你来是我自己的决定,不仅你,家里那些人也是,你别拿他们来压我,每次都这样,真的没意思,很幼稚。当年是我答应过的,但我也从来没违背答应的那些,请什么人来,跟照顾你没有丝毫关联……还有,我家里的问题,不关你的事。” 吴林语犟嘴:“怎么就跟我没关系了,小时候你在我家长大的,我们实际就是一家人,我是为了你,不然我才不会管!” 温如玉脸上的神情慢慢严肃起来,自知说理没用,回看着她,片刻,失去了耐心,愠怒难以控制地浮现:“这么多年了,回回都是这一出,你闹够了没有?” 吴林语早没理智了,今晚看到她和容因那个样就烂得稀碎了,已成了一片没有围挡的废墟,执着回:“没有,远远没有,还不够!” “我不想管你了,随便吧,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不走,我走,行了不?” “你也不准走!” “这话你留着给吴伯讲,别来找我撒气。” “所以现在是你威胁我,用我爸来压我了。” “是。” “如果换成是容因,你也会这么对她?” “我说了,跟她没关系,你不要无理取闹。上次你去找她,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不跟你计较,是看在吴伯和姨的份上,你再敢这样试试,再有一次,我不会再给你留面子。” 从小到大第一次被温如玉骂,吴林语没憋住,眼泪直接就下来了,止都止不住,双方明显都火气上头了,宛若点燃了导火索的炸.药,已经到了临界点上。 吴林语气疯了,通通都不管了,嘴皮子翕动,多年积压的心酸突然爆发了,捅开最后一层脆弱不堪的窗户纸,所有的淑雅文静形象不再,近乎是吼着讲:“你早就知道我对你的想法,我就活该比不上这些人,她对你就那么重要,让你这么对我,就算不讲先来后到,也该轮到我了吧,凭啥她可以特殊,她是救了你的命吗,让你那么护着,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我先来的,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还是别人,她们都可以,偏偏我就不行?!” “因为我不可能会看上你!”温如玉也气极了,说话无比残忍,一字一顿,“因为我只把你当亲人,只是你一厢情愿,小时候到今天,我没有哪一刻有那种感觉,从来没有,我一开始就跟你说得很明白了,绝对不行,是你不相信,非要纠缠不放,让所有人都不好过。” 吴林语指尖都在抖,哭着大声回应:“那你了解她,真的知道她是什么人吗,她是杀人犯,她一直在骗你,她不配!” 第59章风雨欲来的前夕 杀人犯…… 三个字一出,如同晴天平地里的一声惊雷,砰地炸开,将温如玉的火气轰得稀巴烂,渣都不剩。 整个人滞在原地,诧异,措手不及,恍惚间乍然还以为听岔了。温如玉脑子霎时空白了一瞬,望着吴林语,一下子就愣神了。 不给她过多反应的机会,吴林语音调哽塞,带着一肚子的愤恨,咄咄逼人:“你们相处了那么久,她有跟你说过半点这事?她敢不敢?你这样护着她,结果呢,还不是被骗得团团转。这件事不止一个人知道,除了你,她身边的那些人,谁不清楚,有谁提醒过你没有?一群人都在配合她耍你,也就你一点防备心都没有,把她当好人。 我拦着你,到头来还是我做错了,是,我有私心,我承认,但是我为了什么,怕你识人不清,怕后面连回转的余地都没有,怕你跟她以前那个人一样,被害死了都没人发现! 对,确实是我活该,我龌龊,我逼着你不放,可是我再怎么样,也是念着你好,担心你把自己搞进去出不来哪一天真出事,你以为我今天想来是不是,非得搅和,厚着脸皮到你这儿当外人,我不是人吗,我难道会感觉不出来你不接受我?如果不是担心你,我才不想来,我为了你才去找她,到头来全都是我的错,凭什么” 头顶的光线刺眼,温如玉扎根当场,一连串的话语信息量太大,一时半会儿难以理清,薄唇张合两下,讲不出话,喉咙里像是被石块堵住了——不是面对吴林语理亏,而是的确全都一无所知,从最初就蒙在鼓里。 “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些?” 好半天,才干巴巴问出一句,没了继续争执的心思,转而在意更要紧的。 吴林语眼中的失望毫不遮掩:“现在肯问我了,之前你就对她那么信任,连查一下都舍不得,哪怕找个知情的人多问一问,也不至于是现在这样。” 温如玉不为所动,还是说:“谁告诉你的?” “学校里的人都知道,用不着谁专门来跟我讲。不止我,温爷爷他们也都听说了的。”吴林语说,“你前阵子不是去参加了A大的校庆,难道自己没发现?” 校庆——当即想到那张照片,以及其他人都遮遮掩掩不肯提及的秦施柔,温如玉神色又变了变,凝重起来。 吴林语继续讲:“你去当面问问她,看她敢承认不,敢不敢说自己清清白白。当年人死了,闹得多大,被抓的就她一个,最后也只有她一个拿钱潇洒,跟一个杀人犯在一起,你图什么,是想步上一个的后尘?今天就算我不来,不多管闲事,都可以,你以为你家其他人能同意不,今天还是我帮你瞒着,不然温叔叔早找上来了。” 后面吴林语再讲的那些,温如玉都没注意听了,即便对方搬出家里人出来压她,可都已经不再重要。 怔了一下……温如玉抬步就走,扔下屋里边的一切。 最先拿上车钥匙,思及喝了酒,又丢开,直接扯放在架子上的薄外套披上,开门就要出去。 吴林语还没讲完,见她这架势就看出是要去找谁,一张脸立马更白了,血色全无,真不晓得温如玉会魔怔到不辨是非了,为了一个才认识多久的人变成这样子,与以往压根就不是同一个人。 不假思索的,吴林语也迅速,再次拦着,堵在门口不让出去。 “你还要去找她,疯了是不是……” 温如玉冷静下来了,没空浪费精力周旋:“让开,跟你没关系,别管我。” “我不同意,你要是敢出去,我也找温叔叔他们,不信你就试试。”吴林语反过来像她先前一样的做法,偏执得很。 然而温如玉不在乎,不吃这一套,家里早就没人能管到她了。 换鞋,拉吴林语一把,不让挡着。 吴林语力气不小,抓着温如玉的手,不肯放开。 在她看来,温如玉才是疯了的那个,糊涂了,中邪了,因而怒其不争,可无能为力。用温家的人威胁不管用,吴林语口不择言,又把亲妈拉出来。多年如一日都是同一招,从曾经的小姑娘变大人了,即使在外人面前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佼佼者,但内芯还是没变,总是以这样的方式逼着对方妥协,永远长不大似的。 “今天你要是踏出这道门,下次去我妈坟前烧香,我就跟她讲……明天我就去,你敢去找容因,以后也别去见我妈了,省得你气她,走了都不安心……” 依然没用,拦不住对方。 不过这一次再提到长辈,多少还是让温如玉心里有了触动,出了门,没走两步,温如玉驻足,犹豫了仅仅半秒钟的时间,忽而转头正视吴林语,淡声说:“不要老是用杨姨来压我,当年你家肯收留我,不是因为可怜我或者谁心善,只不过是我妈……她前任是你舅舅,你们那边以为我是你舅的种,这个事没人告诉你,我本来不想讲,毕竟没必要,不管出发点是哪样的,杨姨对我的恩情我这辈子都该记着,这是事实,但是如果杨姨还活着,或者真的在天有灵,她肯定不希望你这样,你应该一清二楚。还有一件事,之前没跟你说,吴伯私底下找过我,你现在有空还是多想想该怎么跟他解释,而不是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讲着,顿了顿,头一回郑重其事地告知对方,近乎是请求一般,语气平稳表示:“放我一马,也放过你自己,正常一点,行么?” 吴林语还要跟上去的,冷不丁听到这一段,如遭雷击,简直不敢相信温如玉会这么狠心,放在门把上的手紧紧握着,用力到骨节发白。 眼睁睁望着温如玉头也不回地走远,一会儿,当看到电梯门开了,对方走了进去,吴林语咬咬牙,置气地回道:“好,你说的……” 电梯门合上,温如玉已经进去了,根本一个字都没听见,更没兴致掰扯。 一路下到一楼,除了手机什么都没带,走出小区大门,迎面的风呼呼吹,白日里还是晴朗的天气,到这时温度再降,隐约有要下雨的趋势。 小区离卡法近,出了大门走两三分钟就到了,待到了老房子的院墙外,温如玉没上去,站在底下。 出来走一段,刚刚上头的情绪很快就被压下去了,温如玉自个儿都没想好来找人干什么,直接上去问事情的真相,还是见面却没有任何理由,一如往常的情况一样,好像都不太行。 其实也并不是特别在乎所谓的真相,什么杀人犯,如若真是那样,容因就不会好好待在外面还开店了,无凭无据的事,都是空穴来风罢了。 今晚的所有事情都挺乱,像一团越缠越紧的麻线。 老房子三楼,上面亮着灯,从容因离开到现下,前后不超过一个小时,不够这边到A大的一个来回,显而易见容因就是找借口,没去A大接高宜,肯定直接就回这边了。 入夜后的巷子沉寂,锈迹斑驳的路灯横立,青石板路在光线的照射下泛出苍白,周围静悄悄的。 形单影只站了十几分钟,终归还是没上去,什么都没做。 …… 老房子楼上。 容因刚洗完澡,裹着浴巾一面擦头发一面清理洗漱台,今夜房子里格外沉寂,针落有声,似有一堵无形的墙压近,做什么都感到烦躁。 收拾完了,出来,已然换上睡衣裤,头发也都吹干了。 睡前看了会儿手机,晚一点收到温如玉的消息,点开:「到家没?」 不是很情愿理会对方,今天这些糟心事都与之有关,容因下意识不想回复,丢开手机没管,等躺下了,距离收到消息都过去快二十分钟,才勉强回了一个字:「嗯。」 全然不知自己走后那边的情况,误以为温如玉还在跟客人们聚会来着,眼下才十点钟不到,容因翻翻身,没等到下一条消息,不多时接着添了句:「你忙你的,有空再说。」 对面很久才回:「好。」 心头或多或少有些介意今晚的事情,发完消息就没啥困意了,后半夜注定辗转反侧. 温如玉没问容因,过后还是没查,不深究这个,甭管吴林语讲得有多严重,但最终还是当作无事发生。 只是哪怕不刻意去追查,有心放过,该来的总会来。 后一天没事人一样到卡法,打算为前一晚的状况找容因赔罪,温如玉前头刚进门,后脚几个陌生人就闯了进来,抢在她找容因说话的前头,打乱了接下来的原定计划。 第60章“什么意思?” 由于已经提前放假,卡法处于闭店状态,员工们和乔言都放假了,店里只有容因守着,一群人的突然上门强势且仓促,领头的是一位西装革履的精英男,梳着大背头,手上拿了一沓厚厚的纸质文件。 进来了,见到人,精英男十分规矩克制,老老实实伸手以示敬意:“容小姐,好久不见,打扰了。” 作为正主的容因这时刚从三楼下来没多久,大清早的,她也收拾得挺利索,虽然没精英男他们那样正式,仍是素面朝天,但全身上下一丝不苟,穿戴齐整,显然是已经知道这些人会过来,只是没想到温如玉会差不多时间到这儿,难免有点意外。 瞥见不远处的温如玉,容因先是一愣,而后飞快敛起不该有的神色,转回目光,对着精英男点了点头:“李律师,麻烦你来一趟了。” 精英男李有天不拖泥带水,不等容因有所准备,立马就要进入正题,非常高效迅速:“大致的昨晚咱们已经在电话里沟通过了,想必你应该清楚目前的情况,我方目前的诉求已经很明确,希望可以先行私下商谈,如果……” “等一下。”容因开口,及时拦住他,“等几分钟可以吗?” 李有天心里门儿清,明知为何要等等,先前就瞧见了门口的身影,闻声,还是故意侧身,瞥一眼那边的温如玉,像是猜到了她俩的关系匪浅,否则容因不至于会是这个反应,意味深长地看着,嘴上依旧温和:“没问题,看你方便,我们不着急。” 晚了两步的温如玉被场内的所有人注视,反倒成了不该出现的那个。 容因到她面前,没有解释半句,不待容因主动开口,温如玉扫视一周,同样镇静沉稳,即便感到疑惑,还是有分寸地先说:“有什么事,需不需要帮忙?” “不用,没大问题,我自己会解决。”容因搪塞,“你来做什么?” 温如玉如实交代:“来看一下这边,昨天晚上的事……来找你聊聊。不过现在看来是不太行了,那我到外面等你,晚一会儿你们讲完了再进来?” 这人分外有自觉性,用不着对方要求,看得出来场合不对,不让容因为难。 容因嗯声:“好。”回头再望望,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儿估计搞不定,接着又说,“今上午可能会有点忙,你先回去,别等了,后面再联系。” 看着那群来意不善的造访者,温如玉什么都没多讲,抬抬眼,不动声色与站在窗边的李有天隔空相视,而后压下眼皮子,半垂着,二话不说就出去,到外边候着。 将门半掩上,不走,等在楼梯口那里,状似背过身相对,真的全都不看,实际还是时刻注意着里边的所有动静。 虚掩的门横亘在中间,里面的人讲话声有意压着,很小声,外边一个字都听不见。 容因和李有天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明眼人都看得出双方是老熟人,讲了不到一分钟,李有天不卑不亢将文件中的几份东西递给容因看,两边都面容严肃,正在谈的事绝对不简单。 温如玉自小就跟着长辈们久经生意场,多年来耳濡目染,对这种形式早就习以为常,一眼洞悉李有天是替人出面传达,不是真正的当事人,后面那群跟着他出现的估计都是一个律师团队里的成员,这么兴师动众,只有一种可能性——容因惹上麻烦了,而且还不小。 两方的交谈不多,前前后后十分钟左右,过后李有天收起东西,全程都保持礼貌周到,脸上始终挂着标志性的浅笑,仿佛他们刚谈的是一件好事,无足轻重,一点都不要紧。 听不到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容因面上的神情凝重,晦暗不明,当收到李有天递过去的文件,打开粗略浏览一遍,她更是沉默不语,直到李有天起身要走了,都坐在桌子对面一动不动。 暗自观摩门内的动向,他们的交谈越是和谐,就显得越是诡异,温如玉拧眉,从她的角度更看不到文件上的内容,一概不知。 谈完了,李有天留给容因足够的考虑时间,到此为止,和气说:“容小姐,还是希望您想清楚,不要再固执己见,这么多年了,想必你也不好过,再继续闹下去属于没必要,这次找您先谈谈,也是看在秦副总当年对您再三照顾的情面上,要是您还是坚持,那我们只能法庭上见了。” 容因面不改色,脸上未有一丝的担忧,不是第一回经历这样的情形,稳得住阵脚,沉声说:“行,我知道了。” “我们会等两天时间,这是我的名片,联系方式就在上面,您要是改变想法了,随时恭候您的来电。”李有天平和讲,人畜无害的样子“那就这样,马上就是国庆,祝您节日快乐。” 一行人很快就出去了,声势浩大地来,“友好”地交流,末了,和善地结束,仿若容因是客人一样,本以为会是硬茬,然而到最后也没怎么样。 当出门遇到还没离开的温如玉,李有天甚至冲温如玉点头示意,礼节相当到位。 温如玉做不来这种假模假样的过场,跟李有天不熟,对其爱搭不理。 他们都走远了,再也看不到影子,温如玉进屋,那边的容因略微怔神,发现温如玉竟然还没回去,进来了,条件反射性收起桌上的文件,以免被温如玉看到。 不过跟前没有能放文件的地方,容因左右看看,眼看人越来越近,又将一张店里的产品单子盖在文件上。 饶是容因动作快,但产品单子就那么大点,遮不住全部的文件,温如玉走近,第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律师函。 两个人都尤为安静,彼此相对,双双成了锯嘴的葫芦,不会吭声了。 许久,依然是温如玉先讲话,紧紧盯着容因,轻声细语的:“都这样了,还是没事?” 别开眸光,似乎并不愿意别人横插进来,容因转开话题,轻描淡写讲道:“还没到放假的时候,酒吧不是假期也要开店,你不回你那里?” “上午不营业,白天没客人,一直都是,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嗯是,忘了,没记住。” 重新回到正题上,温如玉不好忽悠,直白说:“讲正经的,别说有的没的。” 容因不领情:“我会搞定,还行,应该不是很麻烦。” “你确定?” “嗯。” “你觉得我是三岁小孩,那么好骗,随便讲两句就能被打发。” “没骗你,别管就是了,真没什么。” 温如玉耐着性子,可以不问别的,甚至具体的缘由都能做到完全不管,只有一点:“多个人多出份力,真的遇到问题了,憋着反而容易出事,我不是为了探究你的隐私,你不想说就不说,我不会多问,放心,但是一个人应付不来的话,还是别强行硬撑。” 本来是冲着道歉来的,但眼下得分清轻重缓急,哪样更重要先办哪样。 可这仅是温如玉的想法,不是容因的,她们此时的意见不合,容因挺坚决,不愿意别人插手,没得商量。 “暂时还不需要,我自己能解决,用不着别人。”容因说,站起身,似乎想到了什么,反过来叮嘱她,“今天就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你别告诉乔言他们,这是我的事,你……你们不要插手太多了,我不想搞得大家都来掺和。” 非但不接受温如玉的好意,还尤其反常的冷漠疏离,明摆着排斥对方的介入。 似乎这样的好心是比当下处境更棘手的难题,反而更不能让她接受。 温如玉聪明人,一下就感受到了,宛若被泼了一盆凉水,后知后觉自己的确越线了,敏锐感知到她的躲避和排斥,顿了顿,哑声了。 容因跟没心一样,似乎为了彻底断绝她的念想,迟疑半晌,明着说:“……我能为自己的决定做主,该怎么样我有数。” 更直白的不多说,点到为止,大概到位就行。 容因的嗓音很轻,并非斥责对方,只是划清界限,提醒一下。 毕竟她本人都不着急,旁人却更上心,多多少少有点越俎代庖了。 温如玉怔在原地,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俩一直不温不火的,双方本来就卡在中间那条线上,不清不明的,现在容因的做法无异于是要把两人的关系推回原点,温如玉缓了缓,才动动唇,即使听明白了,可还是问:“什么意思?”【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70 第61章矛盾 话够明了了,不必讲第二遍。容因缄默,没再开口啰嗦,收起刚到手的文件,放到制作台下的抽屉里,整个就一硬木头,两边不通,哪一头都撬不开。 温如玉历来敞亮,很少撂半截就跑,感情上直来直往惯了,不太能毫无芥蒂地全盘接收容因的做法。 倒不是觉得自个儿能在对方那儿占多大份量,她俩的开端就不同寻常,说破天连个正式的名头都没有,可好歹还是处了那么长时间,换成普通朋友都不至于这态度,弯弯绕绕没啥意义,更不像是二十好几的心智成熟的人能干出来的行为。 “所以是想把我推开,还是怎么。”温如玉径直说,三两下挑明,“到底是不想我,或者别的谁干涉你,还是有别的原因。” 容因低头,作势整理东西,答非所问:“晚点我要出去,下午不回来,你也该回去了,不然待会儿这边没人,只有你在这里空守着。” 温如玉接道:“先讲清楚,我再走。” 容因隔了会儿才吭声:“我不想聊这些。” 温如玉说:“我问的不是刚刚那件事。” 容因嗯了一声,可没多的解释。 “你在赶我走。” “没有。” “可是听你讲的,那个架势,好像要跟我断了,就这么算了,非得完完全全撇清一样。”温如玉坦荡荡,直视她,哪儿不舒服当场就掰扯明白,“今天就算是别人,我也会问两句,但再大的事,反应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我来找你是想能好好讲话,没打算越扯越糊涂。有事别冲,心平气和一点,行么?” 容因抬眸,再别开目光,始终不与之接触,手上的动作一滞,被说中了,一大早就被李有天几个打乱了心神,先前那些话的确带着情绪,不够理智,没好好沟通。片刻,酝酿了会儿,容因否认,挺不真诚:“我没那么讲,你想多了。” “那就说清楚。” 昨晚经历的岔子不止一桩,都挺糟心的,从乔迁宴的闹剧,再到回这边后收到李有天团队的电话,容因昨晚几乎没睡,熬到大天亮,现下乱糟糟的,原本应付那些人就够烦心的了,这会儿对着温如玉难免敷衍,一味地逃避。 “后面再讲,过几天另外找个时间,到时候看。” 温如玉问:“今天要是来的其他人,你也是这个态度?” 容因回:“别抓着这个不放,我不是那个想法。” “嗯。” “你也别来气。” 气氛拧巴,比昨天在新房子里还怪异,莫名其妙胶着起来。分明还没吵起来,没产生口角,双方都挺生硬,各自都带着心思——前些天积下的、未曾显现的矛盾,眼下有种要决堤,呼之欲出了。 明面上有存在的吴林语,还有那次校庆……不过终究是尚存的冷静压住了本能的冲动,对峙僵持不到两分钟,又稍稍缓和些。容因自知确实反应过度,温如玉再怎么也是出于关心,这么做说不过去,垂了垂视线,自知理亏,须臾,轻声说:“我不想大家都跟着担心,没必要。” 温如玉看着她,良久,又嗯了一声。 没更多的,容因寡言少语,合上抽屉,仅仅只一句。 温如玉薄唇翕动,还有话,但看她这个样子还是咽回去了,一如既往不深究,改口:“什么时候出去?” 容因说:“收拾完就走。” “到哪儿?” “南兴街。” 是要去一家律师事务所,这点倒不瞒着温如玉,容因一五一十讲了,既然李有天的律师团队都找上门来了,她肯定得找专业人士应对,不能一个人干杵着坐以待毙。温如玉脸上的神情郑重,犹豫了下,继续“多管闲事”,低低说:“这家可靠不,小律所不一定能接你的案子,很多时候即使接了,也办不好,只会拿钱,你要是没有这方面的人脉,最好还是找个圈子里的熟人介绍更稳当的,别随便找。” 容因点点头:“知道的。” 温如玉不由自主皱眉,自己都没察觉到,认真说:“我不知道你究竟要处理哪种纠纷,如果最后还是找不到合适的律所,可以找回来找我,我有认识一个比较专业的朋友,他就算帮不到你,也能给你介绍能帮上忙的人。或者找周希云也行,她也可以帮你。” 容因应下:“好。” 所谓收拾,实际就是拿包,带上车钥匙,再把方才那些文件塞进包里。 温如玉再次问:“真不需要我陪你一起?” 容因故作轻松:“不是大事,我自己去。” 一码归一码,虽然刚才差点吵起来,但温如玉没忘来的目的,趁着人要出去了,赶紧把该澄清的一并讲完,现在够乱的了,昨晚的问题再不解决,堆上今天这一出,指不定之后会发展成啥样。嘴巴长在身上,能解释明白就不含糊。 容因听着,心思早不在昨晚的事情上面了,轻飘飘的。 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温如玉若有所思,隔了会儿,低声问:“你介意吗?” 容因没太上心,有些出神,半晌,反问:“什么?” 温如玉停住,掀起眼皮子,瞅了瞅:“算了,你先忙完了再讲” 等到人要走了,温如玉跟着一块儿出去,到外边前院。 容因弯身上车,正要发动车子,温如玉思忖过后还是把人喊住,叫她名字。容因转头,温如玉对上她,忽然提及在A大看到的那张合照,当面说:“秦施柔……她是你什么人?” 第62章真相 啪嗒— 车钥匙掉落,重重砸座位底下的脚垫上,当听见那三个字,容因身形僵滞,瞳孔都随之紧缩,脸色瞬间就变了,方才还在分心游神呢,后一刻定在那里,动也不动,宛如卡壳的机器,直直望着温如玉。 东西砸脚边了都,第一反应却不是连忙去捡起来,反而慢了半拍,木讷得很。 温如玉平心静气,将校庆当天的经过讲明,仍是绝口不提吴林语讲的那些,本来见容因魂不守舍的模样是不打算问的,思及她还要开车外出,找完律师后还有一大堆要处理的琐碎,不想影响她已经很差的状态,可临到要分开了,鬼使神差的,还是讲出了口。 “这次的情况,是不是跟她有关?”温如玉双唇微微张合,终归直截了当,身为局外人全程都能保持极致的理智,“校庆那天我就看到了你们的照片,只是一直没问你,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想说我就不问,这些都不重要,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但是这个人二十多岁就能给学校捐赠上千万的资金,假如跟她有关,不管是间接或者直接的牵连,这次的纠纷不可能很轻易就搞定。还有——” 温如玉站在车门旁边,将刺眼的热烈太阳光线挡住,停顿两秒钟,低眼看着容因稍显发白的脸,甭管她此刻的心神有多糟糕,还是再三叮嘱,甚至显得唠叨,尽量把其中的利害简短讲完:“有时候打官司的周期会比较长,非常费时耗力,投入也相对偏高,最终的输赢不一定有用,就算赢了,长期拖下去,比起应对诉讼的大量投入,结果也是得不偿失。” 久久回不过神,思绪都被彻头彻尾剥离了似的,容因的神情尤为不自然,一只手紧紧握着方向盘,用力捏了捏,早已从内到外都翻了天,听完*温如玉后面的话了,她再一次没回答温如玉的问题,木然许久,颔首:“行……” 过后也没个肯定的答案,像是没听见前面两句,置若罔闻了。 低身,慢知慢觉捡起车钥匙,发动车子。容因唇线紧抿,腰背绷得笔直,拐弯出去时方向打得偏了些,车头险些刮蹭到墙角。 目送车子开出大门,温如玉不自觉眸光加深,面上的表情渐渐消失,教人捉摸不透。 距离放假只剩半天时间了,商业街周边开始活络起来,连带着附近林立的高楼大厦也不再死气沉沉,假期正是开门做生意的最佳时期,这一片地区像卡法一样关门歇业的不多,巷子里一个人影没有,温如玉三四分钟后离开,折返回再后边的小区里,都进楼栋单元门了,之后还是没回家,而是改变主意到B2层的地下车库,开车去外面。 下半天没去酒吧,那边交给店长和几个靠谱的员工打理,开车是去A大,到学校附近转一圈,反复慎重考虑,后面还是打电话找在A大任教的另一位好友,拜托好友帮忙组一个局。 当晚,联系上那个法律行业的朋友,寒暄几句。 电话那头,朋友大忙人一个,正为手上的案子忙得脚不沾地,听到她说“南兴街”,朋友笑了笑,对这方面可谓相当了解,接道:“怎么了,你碰上什么事了,找了那边的律所?” 温如玉模棱两可说:“不是,是一个熟人。” “啥样的问题,讲讲,我看能帮上忙不。” “现在还不清楚。” “这样,我还以为是你的事,温总,你这熟人是谁啊,我见过没,你以前不是不管别人吗,听起来现在好像挺上心的。”朋友调侃,有意揶揄,“暧昧对象,还是女友?” 温如玉无奈:“不知道。行了,正经点,我也是没办法才找你。” 朋友更没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连具体的情况都不清楚,一问三不知,我又没特异功能,总不可能靠猜吧。你要么把人带来我这儿,要么先去搞清楚前因后果,到时我再寻思看能咋整。” 温如玉嗯声:“再看。” 朋友一边翻档案袋,一边转笔,思维相当跳跃,蓦地折回“南兴街”上,嘀咕:“不对,那边好像就一家律所,我上个月才跑了几趟,那家的负责人我认识,你那熟人如果真去了那家,我可以找人帮你问问,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应该问不出什么,毕竟要签保密协议,人家肯定不会随便泄漏客户的隐私。” 温如玉接道:“都行,看你方便。” 挂断电话,A大的好友也将白天托付的事情办妥了,发消息:「可以了。」 并附带一处茶楼的地址,约定后天下午到那里碰面。 温如玉:「麻烦了。」 好友:「跟我见外什么,哪儿的话。」 自从早上在老房子的见面,而后的两天,温如玉没再过去找人,留给容因足够的私人空间处理私事。 不知是事情太恼火,还是真的不想其他人掺和进去,容因凭空人间蒸发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不止是没联系温如玉,连乔言都被她抛开了。 乔言趁着小长假带徐女士和姥姥旅游到处玩儿去了,期间好几次想着给容因带礼物,打视频给对方要让其自己挑选,可总是打不通容因的电话,每次都是光响铃,老半天没人接,有两次还被对面直接挂断,等半天才勉强能等到一两条消息。 担心容因出事,是不是遇到啥了,乔言忐忑,着急忙慌连着找柔姐、任江敏她们,硬是让都去店里看看,即便柔姐她们去了后发现容因其实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乔言还是厚着脸皮跑来问温如玉,托温如玉有空就去店里转转。 温如玉佯作不知情,问:“是有什么事?” 乔言平时大大咧咧,老是没心没肺的样子,可本身是个心细如发的,隐约猜到容因可能是咋了,不好跟温如玉明说,含糊其辞:“哎呀,没啥,我就是想着阿因她一个人放假了没处去,一天到晚都在店里待着都要发霉了。没事没事,我们后天就回去了,到时我再去瞅瞅她。” 律师朋友高效,很快告诉温如玉,容因的确找了南兴街那家律所,详细的那边没透露,作为专业人士那家律所对客户的隐私保护非常到位,朋友费了老大劲,找了个边缘人士才大致打听到是处理有关经济纠纷的案子,别的就没了。 容因只是去咨询,最终没定下那家律所,应该是还在纠结。 “涉及到的金额应该不小,他们没说,但是多半没差。”朋友正好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分析了一番,了解那边的律所是什么德行,一般的小案子人家可没兴趣接,反之,伺候得越周到,回报必定越大。 看到温如玉挺为这个所谓的熟人操心,律师朋友明里暗里提醒了两句,大意跟温如玉对容因讲的差不多,这种级别的官司往往应诉成本高,打得赢少损失,输了可就惨了,最好还是争取先调解,别一股脑梗着脖子硬来。 另外,这桩案子的律师费必然不低,律师朋友不知道容因本人,看在多年的交际上好心委婉告知温如玉,假使要打官司,关系没到那个份上,温如玉最好别插手,否则得不到利处还白惹一身骚。 了解了大概,温如玉道谢,朋友爽快表示:“小问题,没什么。” 中途也给容因发了一条微信,温如玉字斟句酌,思量很久,问对面:「怎么样了?」 容因到了第二天都没回,像是没收到消息。 虽然沟通不顺,转悠两天依旧无头苍蝇一样,到了约定去茶楼的那天下午,温如玉还是提前过去,到那里等着。 组局约来的人是龚主任,温如玉其实大可以直接把人约出来,可考虑一番,才让好友以同事的名义将人请到这边,算是变相避嫌。 两方碰上了,像偶然遇到的一样,相互寒暄几分钟,坐下,喝喝茶。 有心无心的,温如玉主动提及秦施柔,但不是点名道姓把人拎出来,而是先问起以秦施柔名义成立的那个校友奖学金项目,旁敲侧击。 龚主任千年狐狸成精,如何不懂这是要问什么,之前是正值校庆,而且人多还是公众场合,很很多话不能随便讲,现在到了外边,没有不相干的人等了,没那么多顾虑,聊一聊也没啥。 而且那本就不是必须守口如瓶的机密,又不是万万提不得的禁忌。 奖学金是以秦施柔的名义捐赠成立的,但不是由她本人操作——真正向A大捐出上千万资产的是照片上的另一个人,也就是容因,那张合照也是容因给的,捐赠时唯一的要求就是指定公示的照片一定得是那一张照片。 龚主任娓娓道来,他在A大已经任职二十多年,当年他不是经手这事的负责人,可对这些着实印象深刻,记得清清楚楚。 “应该是八年前了,我没记错的话,那时候她是你们侯院长的得意门生,温老板你估计不知道,不过小赵肯定有印象,咱们学校对门那条老街,当时还没新街,对面不是有家咖啡店吗,就是那家,是她开的。这个学生家里条件很不错,挺有钱的,能力也出众,当初可是咱们院里重点培养的优秀苗子,就是可惜啊,命不长,刚毕业就出事了。” …… 那一年秦施柔29岁,同容因现在这般年纪,一样的岁数,正当所有毕业的年轻学子都奋力奔向早已期盼已久的美好前程时,秦施柔死在了自己咖啡店的二楼,没有任何征兆,谁都不知道,等有人进店发现端倪,尸体都发臭了,早已无力回天。 秦施柔的死因是机械性窒息死亡,经过法医的再三检验确认,最后的定案结果是自杀。 当时这个定性结果遭到了极大的争议,死者家属坚决不认,为此闹得不可开交,一度还闹到了学校,将事件中的另一位主角,也就是那是还是大四学生的容因卷进其中,容因甚至因此被传案召唤,被列为潜在的嫌疑人之一。 至于容因陷入风波的缘由,则是与她继承了上千万的遗产脱不了干系。 秦施柔去世前留下了一封遗书,主要内容就是交代自己死后的财产分配去向,她将名下近乎所有的资金,连同那家咖啡店都留给了容因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遗书中没提她为何要走上这条极端的道路,只让容因以后要好好生活,别的什么都没有。 秦家的家属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自家女儿会自杀,还是那么突然就走了,要知道早在秦施柔走前的周末,她还回家吃了次团圆饭,看起来一点不像是会寻短见的人,再者,秦施柔出事的白天,她与友人还通了一次电话,约定有空一起吃饭,然而仅仅几个小时后,秦施柔就离奇地自杀了,并且死状异常古怪,她把自己吊在了不足一米高的窗台下,以双腿下跪的姿势,硬是违背人本能的求生意志,死得极其反常。 后来经过警方查证,吊死秦施柔的那根绳子是容因在五金店买的,五金店的老板作证,十分肯定就是容因。 秦施柔打小就出众,从来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她很有头脑,聪敏优异,能力强,十几岁就开始在家里的支持下创业挣钱了,性格方面更是受人喜爱,懂事,善良,轻柔温婉,外向自信……这样无可挑剔且能量十足的一个人,她怎么会自杀呢?还那么悄无声息就没了,一点该有的痕迹都没有。 为什么把所有遗产都留给容因,还要在遗书里一再提及,偏偏她本人的死与容因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秦家的人坚决不相信女儿是自杀,认为那是有人蓄意谋财害命,始作俑者必定是秦施柔死后最大的受益人——容因就是最大的受益人。 不过警察查案不可能根据所谓的怀疑就给容因定罪,何况最后一而再再而三地查证,确定秦施柔就是自杀,出事的那天容因压根不在A城,当时正好去北京探望亲戚了,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后来容因以秦施柔的名义向A大捐赠了所有继承到的遗产,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平息外界的议论,再有,她本人也不能毫无负担地接受这份巨额遗产,心里过不去那一关,因而跑了好几趟A大,折腾来折腾去,最后是几方人员从中各种调节、周旋,秦家那边才逐渐平息下怒火,没再揪着容因不放。 再后面,龚主任就不是很清楚了,记忆中容因大四整个一年都不太好过,与她曾在吴林语面前自谦的相反,实际上容因读书还蛮好,属于中上等那一批学生,她原本是要继续读研的,已经获得了保研资格,可后来却放弃了,毕业就离开了学校,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去向。 龚主任唏嘘不已,很是感叹,年轻的鲜活生命逝去令人惋惜,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非要走极端呢? 可悲,可惜。 对于秦施柔的逝世,社会以及学校,哪一方都不会过多地去宣扬,所以包括绝大多数A大的本校学生,很多人都未曾听闻过这事,温如玉他们都不是同一届的学生,就更不知道了。 头一回听到全部的始末,温如玉默然,那晚吴林语说什么杀人犯,她就猜到了一星半点,但没想到会这么复杂,再联想起容因这次与秦家的纠纷与经济相关,很难不让其怀疑,这次的麻烦就是秦施柔留下的遗产纷争。 对面既然会找上来,绝对是有了新的证据,否则没必要大张旗鼓找律师团队。 思及此,温如玉忍不住蹙眉,眸中浮现出一丝担忧。 第63蔁 5451⑨1977 资源裙961845056】 不只是那样的想法 整个茶局拢共持续了仨小时左右,奖学金和秦施柔的事情只讲了十来分钟,到底逝者为大,出于尊重,大家便并未过多谈及有的没的,过后龚主任转开了话题,反过来问询温如玉的近况,以及提到她上次参加校庆,不仅自己出钱捐助学校的贫困学子,还凭借自身的人脉圈子号召了不少人到A大进行捐款帮助,龚主任笑眯眯,对她格外客气恭维,乐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你们这是啊,一代更比一代强,咱们学校的建设可多亏了国家、政府还有你们这些一批批的年轻人。” 作为回敬,温如玉给龚主任添了两次热茶,柔声说:“您过誉了,我也没做什么,应该的。” 余后的两个多小时,基本都围绕着A大聊,偶尔会穿插点别的,譬如龚主任刚得了一个孙女,老头儿眉开眼笑,高兴着呢,出来就忍不住炫耀;譬如拉拉家常,牵头的那位朋友今年年末要结婚办酒席,一辈子的大事在即,人逢喜悦精神爽,说到未婚妻,朋友脸上也挂上笑意。 温如玉话少,晚些时候喝完茶了,到了该回家的点就不一块儿吃饭了,俩老师都是有温馨家庭的人,家里还有人等着,必须早些回去。温如玉送龚主任和朋友到门口,他们上车了,她才到自己车上,坐进去靠在驾驶座上没动,还在琢磨先前的那些。 节假日城区里的非旅游地段比往常清净许多,街上空荡荡,到处人影稀少,而往日相对无聊的朋友圈则热闹起来,点进去往下拉,内容无一不是各式各样的出游动态,乔言的旅游行程提前结束了,她自己只身先回来了,留徐女士和姥姥在外地继续玩,自个儿连夜买机票往回赶。 乔言给温如玉留言,还是问关于容因的,挺关心朋友,问温如玉去没去容因那里,现在咋样了。 没告诉乔言实话,温如玉思索一番,报喜不报忧,表示她已经去过卡法了,这边一切都还行,应该没事。 乔言将信将疑,很谨慎:「真的?那阿因怎么到现在都不回我,不可能啊。」 温如玉搪塞:「人是好的,别太担心。」 聊天界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屏幕另一边的乔言反复打字再删除,再重新输入,那妮子还不清楚这边已经翻天了,温如玉已经是知情人了,老半天,发过来只有俩字:「好吧。」 一会儿还是不放心,又是:「不行,我晚点再给阿因打个视频试试,看看能接通不。」 温如玉盯着屏幕看了看,半晌,回:「嗯。」 终归没讲实情,容因不愿意让外界知晓,不管帮忙瞒着是好是坏,温如玉选择听从容因本人的,以对方的意愿为准. 乔言的飞机是七点多落地,刚下飞机还没到家,头一件事就是给容因打视频——早在出发前就打过两次了,可前两次都没接通,待到等车的时候又打,本以为对面不会接,但这一次却接通了。 拉着大号行李箱外加一堆从外地买的特产和纪念品,乔言手忙脚乱,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整个人风尘仆仆,看到屏幕里的清晰人像了,怔愣一秒才张嘴:“诶,这下可算是打通你了,阿因你干嘛去呢,咋老不接电话,我前几天就跟你发消息,你一条都不回,咋了你,是不是出啥事了,有什么问题吗?” 那边的容因正在店里,刚忙完事情回去,这几天够心累的,对着乔言,她收起情绪,表现如常,不见半点异常,找借口应付,讲得跟真的一样解释:“高宜那边有事,我爷奶他们又找我过去了一趟,最近太忙了,没咋看手机,也没上微信。” 这番说辞自是骗不过乔言,乔言半个字都不信,一再追问:“你是不是遇到啥了,有什么一定要跟我讲,知道不,别一个人死撑。” 容因否认:“没有,你想岔了,真是家里有事,不信你问高宜。” 乔言回道:“啊,那我待会儿就问问她,啥事能让你跑好几天,搞得跟人间蒸发一样,吓得我……我前两天都没睡好,还做噩梦,总念着你是不是咋了,唉……阿因,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了,我俩这么多年一块儿过来的,你骗得过其他人,别想把我也忽悠了,我提前回来就是为了这事,你要是现在不说,晚上我直接到你那里去,趁还有两天假,有的是时间,咱俩得必须把这个掰扯明白。” 容因争不过她,嘴皮子没那么利索,只让别过去,等会儿她还要出门,不在店里过夜。 乔言问:“你去哪儿?” 容因说:“找高宜。” “我不信,学校不是放假了吗,你咋找她,她没回你大姑那里,再说了,你俩不是还在冷战,她还跟你闹呢,你找她能干啥,找上去吵架?” “不是,只是找她谈谈,我大姑找不到人,让我去看看。” “真的?” “嗯,不骗你。” 乔言还是不相信,知道这是假话,但再怎么也不能强迫容因,一味紧逼反而容易适得其反,末了,只能改成明儿再找容因,今晚先让容因去做其它的事。 “辛苦了。”容因轻声说,停顿须臾,“我没什么事,你别担心,其实还好。” 乔言在电话那头叹气,无可奈何,郑重告诉她:“有事随时都可以找我,我先回我妈那边,在西井大院,你如果要找我就去那边。” “好。” 虽然是借口,但容因的确是要去学校找高宜,上回的问题还没解决,留学事宜拖到了现在,大姑他们仍是不多管高宜,容因到学校给高宜下“最后的通牒”,不留学,那毕业就回大姑那里,提前继承高爸当年留下来的衣钵,或者高宜自己随意做主也行,不过代价就是容因往后真的绝不再管她了。 等过完年就是虚岁二十二的人了,其实不小了,人一辈子那么长,不可能永远都是别人压着她做决定,她总有一天得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容因长久以来地愿意处理这些烂摊子,只是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同样都是至亲的人早早离世,同样的不受别人待见,所以才动了恻隐之心,然而容因现在自身都是深陷困境,没心力折腾,懒得再管教她了。 与上一回协商如出一辙,高宜还是那样子,没法儿沟通,容因也一样狠心,直白跟她说:“高宜,我不对你的人生负责,既然你想清楚了,那往后的所有结果你自己承担,条条大路都通天,没有谁的选择一定就是对的,我们也许也是错的,你别后悔就行。” 离开A大,没处去,晃悠半圈还是到对面街后的河边,上次和温如玉去过的那里。 河畔的风依旧温柔,清新凉快。 坐椅子上,摸一遍包,从里面拿出一包皱巴的烟。 不是新买的,是以前的存货,记不清啥时候有的了,反正放在包里已经蛮长时间,之前都没发现。 因着戒烟了,包里早就没打火机了,翻个底朝天都找不到。容因单手撬开烟盒,找了会儿,没打火机抽不了,于是只能将烟夹在指间,不由自主揉捏了两下。 十月份的夜晚不到二十度,容因穿得单薄,身上只一件长袖,没外套,河边坐久了便冷飕飕的,手指都冰凉。 下意识缩了下脖子,容因把烟叼进嘴中,含在双唇间,不自觉的,轻轻咬了咬。 不多时,一道人影挡在跟前,将昏弱的路灯光线遮住大半,暗沉倏地落下来。 容因缓慢知觉,好一会儿才抬抬眼,看向对方。 “不是戒烟了,还抽?” 温如玉伫立,一身长款黑色风衣,料准了她会在这儿,跟着找了过来。 愣了愣,容因反应有点慢,看着她,半晌,取下烟,回道:“没抽,又没点火。” 到她旁边挨着坐下,一如上回。容因也同时让开些位置,挪地方。 极其顺手的,温如玉给她把烟收了,连同烟盒一起,揣进风衣兜里,不让抽,不给再犯的机会。 容因允许了,随便这人。 坐着,各自都无话,思忖良久,是容因先打破沉寂,声音微哑地问:“为什么要帮我?” 温如玉反问:“你觉得呢?” 容因说:“不清楚。” 温如玉挨着她,隔了几秒才稍侧身,看看她的侧脸,“嗯”了下,低低说:“我以为你应该感觉得出来,我对你……一开始就不是只有单纯上床做.爱的想法。” 第64章我和她……其实什么都不是 夜风轻拂,容因懒散眯了下眼,对于这人过分直白的开诚布公,她未立即回应,向后抵着木椅,眸中安然,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毕竟相处这么久了,暧昧和特殊时有发生,一般的P友可到不了这种程度,即使表面装聋作哑,可说完全没发现那是自欺欺人,正常的P友可不会三天两头往店里跑,隔三差五就冒头找上门。 平静的,容因静默瞧向黑漆漆的巷道深处,终还是当作不明白,语气的起伏极小,温吞说:“什么想法?” 温如玉一点不忸怩拧巴:“对你有意思,看上了,第一眼就有不一样的感觉,想跟你保持长期的关系,或者准确来讲,我是在追你。” 别开脑袋,拂了拂被风吹散的头发,容因嘴角的弧度平直,绷得很紧,双唇嗫嚅,动了动,不知该如何接这番说辞,停顿一下,慢慢应道“……嗯。” 温如玉自嘲:“我没追过人,方式总是不太对,经常让你不好受。” 容因打直背,面上的表情微僵,片刻,抿抿唇说:“是有点。” “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挺烦的。” “还好。” “你太高冷了,很难让人接近。” “……” “第一次见你,我跟你打招呼,你都不带理我的,看都没看一眼。” “有么,不是我先跟你讲话的?” “不是,你记错了。” “当时是去江敏的生日聚会,很多人都在,你和我坐一桌,柔姐介绍我们认识的,不是那一次?” 温如玉记性很好,摇摇头:“那是第二次见面了,第一次你估计压根没记得我。” 容因细细回想,怎么也记不起来:“什么时候?” “去年,过年那会儿。”温如玉说,历历在目,“当时我和柔姐一起,乔言也在。” “你应该记岔了,认错人了,过年那时候我去外地了,不在A城。”容因回忆着说,挺笃定,确实没印象了,丝毫不记得,“腊月十几就走了,很早就不在这边。” 温如玉好笑:“就是那时候,那时乔言送你去的机场,我们跟着一块儿了,乔言去送你,顺便到那边接柔姐。” 是有这么回事,容因隐约能记起,可大概只记得柔姐,对温如玉的存在全程都没半点记忆了,更别提对方同自己打招呼的事,怔了怔,将信将疑看着身旁,容因还是着实没印象,回道:“可能是那天有点忙,着急赶飞机,没注意到。” “是有点,连和柔姐都没说上两句,匆忙就进去了。” “对不住。”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犯不着。” 聊聊不紧要的方面,没话找话,先开个平和一些的头,温如玉放得比平时更开,不拿所谓的矜持和体面的架子了,一律单刀直入。 “你那时不是单身,我找柔姐问你,本来想要个联系方式,结果没成。” 容因对这点倒是讶然,没听柔姐说过这事。 温如玉解释:“没直接要,柔姐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只是问了两句,还没开口,柔姐就说到了你有女朋友。” 对所谓女朋友的事也稀里糊涂的,容因自己都对不上号,女朋友?是哪个?过年那会儿她还单着,和前任没成来着,思索了下,后知后觉应该是她们都误解了,当时前任正在倒追容因,朋友圈子里都知道这个,估计柔姐他们都把还没转正的前任默认成她正在交往的对象了。 事实上那会儿不仅是八字还没一撇,容因对前任压根还没那个心,纯属周围人误会了。但这事没讲出来的必要,澄清反而多此一举,容因缓缓点头,说:“那天是赶着去医院,我爷爷生病了,他心脏不太好,原本不会那么早就走,没啥准备,所以才那么赶。” “那是我多想了,还寻思你咋这么冷淡。” “嗯。” 这几天没歇好,天天都熬夜,容因神情疲惫,眼下的青黑明显,她现在都有点不修边幅了,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前天换的,昨儿没回房子里,今天又是很迟了才回去,没空顾及这些,眼下满身都透露出颓丧的倦意,精神状态显得较为勉强。 由内而外都累,身体,神经,尤其是唠嗑十几分钟下来,人不再是死命绷着的了,连日积攒的乏劲儿便逐渐浮了上来,有气无力的。 温如玉轻言细语:“还好吗?” 比之起初的抗拒,只会把人推开,容因柔和了很多,难得不嘴硬了,挺直的背稍微放松:“凑合。” “很累?” “有点。” “晚点回去了,好生歇一下。” “知道。” 绕了半天,到正题了,温如玉全都不瞒着,一概和盘托出,把自己晓得的、关于秦施柔的那些,迂回提了一道,即便心知肚明那是容因的禁忌,不该又把这些摆到两个人之间。 不过今晚不同前一次,出乎预期的,容因看起来没那么抵触这个了,平静听完,温如玉问李有天的到来是否和秦施柔留下的遗产有关时,破天荒的,她点了下头,承认了。 温如玉问:“很严重吗?” 容因说:“还行。” 该怎么讲这件事,从哪儿开始,哪一天,哪个地方,一切都一塌糊涂,蒙上了一层白茫茫的薄雾,看不清似的。 温如玉讲:“不急,慢慢来。” 容因嘴唇都干干的,起了皮,泛白,晚了好几天才回答她一开始问的那句,秦施柔是自己的什么人。 容因缓声说:“不知道该怎么算,我和她……其实什么都不是。” 第65章 含大量秦施柔的剧情 容因倒着讲那些事,由终到始,反了既定的顺序。 一件一桩,从秦家那边过来找麻烦,李有天带律师团队出现,再到当年捐遗产的经过,自己成为案件中最大的嫌疑人到洗脱所谓的罪名,以及最重要的,也是如今从未再提起过的,她和秦施柔的往昔,曾经种种,前因后果,如同一团麻团,一点点被拆解开。 “李律跟我传达,说是那边找到了新的证据,希望我能积极配合应诉,或者两边不那么大费周章,进行单独的调解也行。”容因一五一十告知,太多的事,都太复杂,牵扯很深,一时半会儿难以理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明白的,她语调极平,尽量不带个人情绪,像是在讲别人的经历,一边说,一边颤了颤眼皮,纤瘦的身形在昏黄的光下显得尤为单薄,“八年前,施柔姐是一个人在这边,我放假到北京住了一阵,她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我的,只是问了两句,跟我讲她要出差,得一两周才能回来,如果她不能按时回去,让我帮她看好店,等着她,我答应了。后来没两天,她委托的律师找到我,我才知道那是假的,她说了谎,一开始就瞒着我……施柔姐留下的东西很少,除了那家咖啡店,别的资产,都被她提前卖掉了,最后一共是一千两百四十五万多,遗产继承人只写了我,没有其他人。” “她一直是个十分正向的人,正直,敢做,不论遇到什么,总是往好的方面想。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那样做,平时看起来都好好的,我去北京那天,她给我买的票,她开车送我去机场,还给我定了落地后的酒店过夜。明明走之前,一点迹象都没有,我要是早些晓得会是这样,我肯定不会去北京,怎么都不走。” 一只手紧了紧,下意识抱着另一只胳膊,容因思绪陷入回忆,脸上的表情也有些茫然。 “我真的以为她出差去了,怕影响她工作,都没怎么联系她。中间有一次给她发消息,她没回,我只能等着,后面回到这边,还是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我连咖啡厅的门都没进,刚下车,就被带过去问话,他们不让我见她。 “我记不得当时被关了多久——也不是关,就是叫过去做笔录,走一下流程。他们问了我很多乱七八糟的,我的身份,跟她是哪样的关系,出事时在哪里,在做什么,有谁能证明……之前律师打电话跟我讲,说什么遗嘱,公证,一大堆听都听不懂的,我觉得那是骗子,不相信,那时候才信了,是真的。她没了,死了,一个人孤孤单单走的,谁都不知道。 “后来我们老师到警察局接我,也见了她委托的那个律师。 “她留了一封信给我。 “她在信里讲,那些是给我的毕业礼物,希望我能接受。 “她说,别让她的离开成为大家的困扰。” ……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我十四岁,在对面七中读初二,她还是A大大三的学生,刚开了她的第一家咖啡店。” …… 十四岁那年,容爸和他的二婚老婆,也就是容因的后妈还在A城定居,一家子随着容爸的工作在这附近买的房子,住在这边。 由于前妻的离世,日复一日,时光流转,容爸将全部的自责、后悔转成了对亲女儿的怨恨,即使容因她妈的死究其根源,最大的问题并不在于那时曾年幼说错了话的小孩子,谁都明白,可容爸还是固执地把缘由归结在了容因身上,始终怪责她,多年来对这个女儿不管不问,甚至是故意冷落远离,近乎于将其抛弃。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从一大家子搬到这里,再到后来容爸带着后妈他们举家搬离,容因没有哪一天能拿到房子的钥匙,一旦每*天早上出门上学,到放学,她都没法再单独回去,没钥匙进不了门,只能等在门口或楼底下,等其他人回来为止。 容爸倒是想让容因初中就进全寄宿学校,然而后妈不允许,怕外人说闲话,认为那是虐待小的,绝对不答应。容因第一次遇到秦施柔,是在容爸和后妈他们走亲戚去了,忘了家里还有一个她,一家人快天黑了都迟迟不回来,容因不知道他们去做什么了,还到容爸的单位找人,而当时秦施柔的咖啡店刚装修好不久,还未投入营业,当天下起了瓢泼大雨,容因从容爸单位出来没处躲,情急之下无意才走进那家咖啡店。 那会儿雨势太大了,容因都没注意到咖啡店压根未正式开门,里边没客人,只有秦施柔这个老板。 那天,秦施柔不在制作台那里,而是泡了一杯热饮坐在靠里的一张桌子上,看着就是一悠闲的客人样,一点不像是店里的老板。 容因浑身都湿透了,裤腿都不停往下淌水,黏嗒嗒的头发贴在皮肤上,狼狈又不堪。她起先都没注意到角落里还坐着一个人,四下稍稍张望一番,没看到制作台后有人,误以为店里空着的。 抱紧同样淋湿水的书包杵在门后与盆栽遮挡的夹缝中,容因尽可能挨着玻璃门,降低存在感,她初二时个子相对同龄人已经蛮高的了,但整个人过誉清瘦,一声不吭躲在那里,闷闷的,看起来就尤为怪异。 “站那里不冷么?” 秦施柔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掀起眼皮子,慢悠悠打量着这边。 冷不丁没防备,这才发现店里是有人的,容因吓到了,登时身子僵硬如竹竿,直挺挺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怀中的书包还差点没抱住掉地上了。 秦施柔好笑:“我有这么吓人?” 容因过分安静,许是有点懵,瞪大眼望着那边,看清了她的样子,老半天没出声。 这一年,秦施柔22岁,同样年轻,意气风发,比容因高半个头,长直发披肩,穿着一身轻熟风的灰色长吊带裙陪针织衫,自在随意又不失优雅知性。她靠后抵着椅子,好整以暇瞧着再往缝里挤了些的容因,有意逗弄,成心说:“你把地板弄脏了……” 容因慢半拍低头,站过的地方全是水,湿漉漉一大滩。 不是有心搞成那样,容因脸皮薄,被她一说就赶紧让开,朝外面退些,结果换个位置也一样,站的地方立马跟着又是一滩水。 秦施柔挑挑眉,大抵没料到她会这么老实,由上向下把她打量一遍,起身,走了过去。 不等她走近,容因躲开了,不敢与之对视。 秦施柔最终没有走到她跟前,似是发现了她的紧张和拘谨,在几步远的另一张桌子边停下,隔着距离看了两眼,半晌,仿若放过她了,轻声说:“这儿过两天才开业,门口写了的,你没看见?” 容因低着头,转开身子,跟木头一样,不予回应。 秦施柔问她:“不进来些,坐会儿,还是就这么干站着等雨停为止?” 直到最后离开,容因都没同秦施柔讲一个字,哑巴似的,还转过身,表面就是硬邦邦的,死活不理人。 秦施柔耐着性子,没赶她走,不仅让她留下了,还将一把伞挂在门上。 “需要的话,待会儿就拿走,明天记得还回来就是了。” 容因也没要那把伞,不接受陌生人的好心,等雨小一些了,望望外边的天,抱着书包就跑了。 只留下两滩湿漉漉的水渍,连声谢谢都没说。 第66章全部都是与秦施柔有关的剧情 一场雨忽断忽续,由大变小,到两天后的傍晚才彻底停歇。 当年这一条路热闹繁华,周边新的美食集市和步行街还未建成,后一天咖啡店正式投入营业,店门前的三角分岔口放学后到容爸公司拿钥匙的必经之路,容因傍晚再经过那里,才知晓原来秦施柔是咖啡店的老板。 到咖啡店捧场的年轻男女成堆打挤,里三层外三层排长队,将里面围堵得水泄不通,容因站在对面的路口看了里边一会儿,没进去,不多时走开。 接下来的半个学期,容因几乎每天都会从咖啡店旁边经过至少两次,早上送两个继妹继弟到附近的小学,放学后过来找容爸。 那时候,容因找到公司,偶尔能很快拿到钥匙,立马就可以回家,但多数时候都没那么幸运,容爸工作忙,时常跑外勤,隔三差五就不在岗位上,或者抽不出空下来,容因便只能慢慢候着,找个地方等,直到容爸下班出来为止。 马路对面的河畔木椅一直都是等待之余的不二选择,容因一周里起码有三四天都坐那里消磨时间,一边形单影只地等待,一边掏练习册书本出来,顺带写写作业,看书背书。 咖啡店的外墙是透明玻璃,木椅正对店铺,一抬头就能瞅见店里的场景。 即使有意不去窥视,不由自主的,容因还是会将目光落在那里,不动声色望向对面。 咖啡店的生意一般,不好不坏,日常的经营也就勉强能维持每月的成本,店里的客人日渐变少,秦施柔总是清闲,无所事事,同容因大差不差的,没活儿干的时候,不是坐在制作台后面瞎捣鼓,就是写论文等等,一面翻专业书,一面查资料,有时还会到门外的路口接电话,对着手机那头一聊就是一两个小时。 容爸下班越来越晚,容因搁木椅上坐的时间愈发久了,咖啡店每晚会营业到九点半,打烊后也不会马上关门,等收拾好卫生,将近十点才熄灯。 老是扑空,容因就不找容爸拿钥匙了,天天都守在下面等着。容爸一般八.九点从公司才下来,最迟不超过十点,与这个时间点蛮接近。 “你张姨六点多就到家了,别每天下午都过来等我,自己早些回去。”容爸说,虽然平常对这个女儿不咋关心,甚至是漠视,可毕竟大晚上的天黑了街上不是很安全,万一有个突发意外,特别是女孩子,再狠心的家长都总归还是不放心的。 容因应下,口头嗯声,可隔日还是照去不误。 家里没她的地盘,后妈张姨照顾另外俩小孩儿就足够心累疲惫的了,哪还有闲心顾得上别人的孩子。 回去了反而碍眼,更招嫌。容因有自知之明,年纪小,可心里门儿清。 不过木椅终究不是长久的去处,随着天气的逐渐炎热,假期降至,夏天来临,整个A城的气温一天比一天更高,哪怕是夕阳西下的黄昏时刻,木椅依旧被晒得发烫,坐不了人。 容爸似乎是中邪了,难得良心发现一回,给了容因两百多的零花,让她放假了多出去走走,别成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实际上,那阵子张姨辞职了,为了俩弟妹的升中学的问题,正在考虑待家做全职主妇,容因的存在本就使得这个家庭处于水深火热的拉扯中,她一天到晚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晃悠,着实太闹心了,与这个家格格不入,是融入不进家庭的另类。 张姨明面上未曾苛待她这个继女,但两方由最初到现在一直是进水不犯河水的和平状态,为了维系这份安宁,容因极其自觉,收了钱,基本天刚亮,赶在张姨和她的一儿一女醒之前,比容爸上班还早就出去了。 咖啡店营业时间也早。 六点半就开门了,附近公司的上班族喜欢到这儿顺路买杯咖啡提神,忙完清晨这一波,上午其余时候就比较空闲了。 中学放暑假,A大也放假了,咖啡店下半天的客流量陡然减少,店里更加冷清。 两三百块钱不够天天都进去喝东西,当年的咖啡不比后来卡法的定价便宜,容因兜里的资金有限,等太阳高升,热得实在不行了,她离开木椅,换到阴凉的地方继续待着,去附近商场大厅蹭空调,或是到最近的地铁站里,同那些在站口摆摊的老头儿老太太混迹在一块儿。 偏生凑巧,放假的第一个周六就在地铁站遇到了与一群朋友结伴出行的秦施柔。 俨然还记得容因,瞧见她靠墙席地而坐,一个人文文静静坐在一堆摆摊的老人里,秦施柔怔了怔,本来还在和朋友们说笑来着,当即顿住了。 朋友好奇,不解秦施柔干什么看她,径直问:“怎么了,认识?” 秦施柔最终还是摇头,否认了。 感受得到他们异样的视线,容因从头到尾低着头,记得那个声音,知道她是谁。 到了月末才敢走进咖啡店,容因第二次到里面,秦施柔刚开门,她是这天店里的第一个客人。 其实不知道该点什么东西,容因没点过咖啡,容家的条件不差,但那些都与她无关,拿着单子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买哪个,最后点了杯苦得不行的美式。 秦施柔睡眼惺忪,最开始没看清是她,还犯困呢,听到她点单了,看见她后,下意识问:“你咋进来了?” 容因不自在,没回答她的问题,重复自己的点单,低声说:“要一杯美式。” “听到了,行,这就给你做。”秦施柔起身,忍不住多瞧了她两眼,没啥心眼儿,顺口就说,“今天不继续坐对面了?” 以为对方没发现,结果不是,其实每天都有看到她坐在木椅上。 容因后背微僵,条件反射性扯扯衣角,瞬间都是空白的。 秦施柔好笑,登时问:“又没把你怎样,说一下而已,你紧张什么?” “没有……”容因否认,却语塞,讲不出更多的。 不多逗她,毕竟上回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秦施柔适可而止,调侃一句就及时收住,轻声问:“美式味道不是很好,你可能喝不习惯,要不要换一个?” 容因不听劝,摇摇头,都不敢抬头看对方:“不用,就这个。” “额外加奶和糖吗?” “不。” “真的啊?” “嗯。” 秦施柔挺有闲心,话多,像是为了跟她多讲两句话,故意一再问这问那的。 “免费的,不加钱,要不还是试试?” “不要。” “卡布奇诺还不错,拿铁也可以的。” “……” “换不换?” “不。” 容因不听劝,最后还是坚持点的美式,一杯原价十五块,秦施柔贴心地给她打了个折扣,只收了八块。 “开张第一单,收个吉利数字。”秦施柔说,眉眼微弯,带着平易近人的柔和,“以后常来,多照顾我生意,还可以再优惠。” 容因不苟言笑,老是板着一张脸,没接这句,安静付完钱,等着咖啡做好。 拿到咖啡,挑了张离窗户比较近的座位坐下。 美式果然非常苦,容因那时候喝不来这玩意儿,一口下去都差点吞不了,嘴里全是苦味儿。 秦施柔远远看着,笑了笑,单手撑在制作台上,隔空指着她面前的小盒子,提醒:“里面有糖包,如果觉得太苦了,可以加点。” 容因身子仍是僵着,死命强撑,直到喝完一杯美式,愣是没加一包糖。 一杯美式从早喝到晚,第一个来,最后一个才走。 慢腾腾收拾书包,慢腾腾把喝完的杯子送到制作台,磨磨蹭蹭的。 容因快到门口了,秦施柔才喊住她,突然问:“明天还来不?” 第67章也是与秦施柔有关的剧情 回头看了下,容因没料到她会叫自己,依然迟钝反应,片刻,声若蚊蝇:“再看。” 秦施柔听清了,应道:“行,那明儿见。” 没说还要来呢……容因望着她,嘴唇动了动,可到底还是没反驳或辩解,沉闷闷的又嗯了一声,这才走了。 待过到马路对面,下意识转身再瞅一眼,快九点了,店里已经没有别的客人,秦施柔开始准备提早打烊了,收拾起容因送过去的杯子,洗干净,背对着这边。 隔着街道遥遥注视一会儿,等到秦施柔转过身,走向这边要关门,容因才赶紧回神,缓步向前,身影逐渐融入漆黑的夜色,孤零零往家去。 口头上说是再看,翌日还是又去了,仍是大清早第一个到,比秦施柔这个店主还早一个多小时,七点出头就来了。 秦施柔还没停车就瞧见了她,独自一人守在店门口,斯斯文文的,正边等边看书呢。 停好车了,下去,秦施柔问她:“几点到的?” 她不讲实话,模棱两可表示:“才来不久。” 秦施柔自是不相信,不过没多深究,摸出钥匙开门,轻声讲:“吃饭没?” 容因没吃,可话到嘴边却是:“吃了。” 秦施柔说:“我还没吃,昨天熬夜了,有点事,你待会儿能帮我买份早饭不,我请你喝咖啡,成不?” 一面讲,一面掏钱,不给容因拒绝的余地,紧接着报早餐店的名字,告知让买些什么。 容因前脚跟着进店,后脚就被塞了五十块,早餐店就在不远处的拐角路口,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她知道在哪儿,对那里很熟悉。 这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二次交流,可由于秦施柔的自来熟,似乎压根没把容因当外人,因此比雨夜那晚的相遇要融洽顺利许多。 俩肉包,一份清汤馄饨,一碗干拌面,两杯豆浆,外加一根刚出锅的暄软油条,那会儿老街的物价便宜,还未碰上飞涨时期,一共才花了二十块。 拎着这么多东西回去,把早餐放制作台上,彼时秦施柔已经把咖啡做好了,一杯现烤出炉的香浓焦糖布丁,看着就好喝。 “喏,给你的,小心烫,等凉一会儿再喝。”秦施柔用托盘装着杯子,推到她面前,而后自然而然将早餐分成两份,挪一半出来,皱了皱眉,“好像买多了,吃不完,这咋整……要不你帮我吃点?” 她的演技挺真,煞有介事的样子,可容因不是傻子,知道那是故意的,买的时候以为秦施柔多买是给别人的,亦或要留着中午吃,孰知是要分自己一半。当场愣住,容因没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张口就拒绝:“我在家吃过了,不用,你……” 话到一半就被对方打断,秦施柔强行分了一半给她,让一块儿吃。 “连续两天帮我开早上第一单,当是感谢你了。”秦施柔说,把东西都搬到桌子上,把人拉过去,“要馄饨还是拌面?” 容因干杵着,动也不动,不太会应对。 秦施柔直接给她做了选择:“我想吃拌面,你吃馄饨行吗?” 说着,还是不等容因回答,径自就把馄饨放容因跟前,余下的也都分一半出来。 后面还是坐下跟着吃了,容因拗不过她,其实自个儿是打算晚点再去买早饭的,并不是饿着不吃,容因出来得太早了,那个点家里一般没人起来做饭,也不能自己做,毕竟容爸和张姨他们还在睡觉休息,厨房里面声响太大了会吵到他们。 清汤混沌的味道不错,新鲜,纯正大锅现熬的骨头汤蛮好喝,容因细嚼慢咽,她打小就不是合群的性格,忽然同陌生人坐一桌吃东西,难免不适应,浑身都拧巴。 秦施柔则全然没这种感觉,还有一搭没一搭找她唠嗑。 “多大了?” 容因低头吃了口,不看她,顿了两秒,小声说:“十四。” “真小,看你那个子,蛮高啊,有165了吧,还以为你快成年了。”秦施柔说,盯着她,正大光明地瞅看,定睛打量,仿若要洞悉她是不是在说谎,“那就是还在读初中?” 容因点头:“下学期初三。” “哪个学校的?” “七中。” “河对面那所中学。” “嗯。” “住这附近的么?” “嗯。” “哪个小区?” “中央花园。” 秦施柔讶然,不相信:“真的?” 清楚她为什么感到吃惊,容因颔首:“真的。” 当时中央花园是这一片排名相当靠前的高档小区,属于是有钱家庭的专供楼盘,里面不是洋房就是别墅,容因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不像有钱家庭出来的小孩儿。 秦施柔仅是有些意外,但过后并未刨根问底,一点不深究,扒了口面,告诉容因:“我住得比较远,不在这个区,在河秀那边,知道是哪儿不?” 容因应道:“学校组织活动去过,知道。” “本来我住的学校宿舍,不过里边不太方便,有时候还会打扰到室友,所以就搬出来自己住了。”秦施柔主动讲,自报家门,“对了,我也在上学,在旁边那个大学,A大,准大四生。” 容因对此不是很关心。 秦施柔再开口:“忘了问了,你讲什么名字?” “容因。” “林荫的荫,还是哪个?” “原因的因。” “蛮好听。” “嗯。” “我叫秦施柔,秦朝的秦,施柔的施,施柔的柔。” “……” “今年二十二了,比你大八岁。” “哦。” 秦施柔是个直肠子,有啥说啥,丝毫不弯弯绕绕,坦诚前些天总看见她在外面的事:“咋不回家,天天都在外面,你爸妈呢,不找你?” “不找。”容因回道,倒不觉得她的话冒犯,这很正常,自个儿天天都过来,雷打不动早到晚走,任谁都会这样疑惑,可是不想告知对方真正的缘由,容因低垂眼,含糊随便编了个借口,“家里太无聊了,不喜欢天天都待在那里,出来透透气。” 也不晓得秦施柔信没信,反正秦施柔一脸了然,接道:“这样……巧了,我也不喜欢我家,跟你一样。” 聊完了,也吃完了,容因收拾残局,陆续有客人进店,秦施柔没空管容因,忙去了,容因老实规矩地找个角落里的桌子,安生坐那儿。 照样一坐就是一天,到打烊时间为止。 接下来的的小半个月都是如此,店里一杯最便宜的咖啡十五块,就算不打折,200块钱也够了。 容因每次进店都是一样的流程,如果那天有更便宜的打折产品,那就买便宜的那个,不然都是先点一杯加奶加糖的美式,早上到了店里一坐就是硬撑着到天黑。至于吃饭,基本都是自带面包饼干水果啥的,这取决于当天出门前家中茶几上摆的什么,容因不挑食,随便都能对付几口,能吃饱就成。 说来也是好笑,兴许是那段日子她过分识趣,总是一整天都不见人影,后妈张姨竟少有的关心她的去向。 隐瞒了自己每天都到咖啡店的事实,容因想也不想,扯谎说是去学校图书馆了,马上就是初三了,她去图书馆看书,复习功课。 张姨信以为真,可没更多的表示,让她晚上还是早些回家,别老是十点多才到家,搞得容爸每次到家都要问两句,显得这个家多苛待她、留不下她一样。 习惯了他们的阴阳怪气,容因不往心里去,立即答应:“好。” 可终归只是嘴上应得快,实际毫无行动表示,依旧那个样子。 当然,大人们的口头关心同样只存在于口中,没谁会真的在意容因这个多余的角色,她不在家倒是好事,不碍一大家子的眼了,全家人都为此轻松舒心不少。 后妈张姨比容爸好多了,这个女人即使打心底里嫌弃容因是拖油瓶,是影响家庭和谐的累赘,可她好歹大方得多,念及容因一天三顿都在外边吃饭,于是将她名牌包里的现金抽了一些出来,破天荒地善心打发继女:“这两个月的生活费,拿着,成天在外面野惯了收不了心了都,下次老头儿他们要是问起你,可别说我不管你。” 不是很厚一沓票子,可估摸着也有两三千了。 由于这沓钱,容因头一回对着张姨温和客气,虽然知道这是大人的面子功夫,不过是两口子的做法早就招致家里的一大帮亲戚,尤其是容家爷奶的不满,张姨拿钱给她仅仅是为了堵嘴而已,但还是怔愣接过,立马收了:“谢谢。” 看不惯她收钱那么快,生怕大人反悔的样子,张姨不满嘟囔几句,十分看不起这幅小家子气的模样,用她听不懂的方言讲了些什么,眼神鄙夷。即使听不懂,可光是看嘴型都能看得出来那是在骂人。 容因不在意,听不懂就当是无事发生。 容爸给的钱快用完了,张姨给的正好可以接上,又能继续去咖啡店了。 那一天,晚些时候才去的河对面,到店里都下午了,在家吃了晌午再出门的。 进店,秦施柔一转身见到她,先是一顿,随后顺口就说:“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今天卡布奇诺搞活动,简直跌破血本价,卖五块钱一杯。容因喜欢卡布奇诺,点了一杯,说:“要来的,今天起床晚了,耽搁了时间。” 秦施柔讲:“害得我等你大半天,又没你电话,都不知道咋找你。” 等了大半天……容因始料未及,定定看着秦施柔,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容因从小到大就性格孤僻,寡言少语,独来独往惯了,身边连个同年龄的朋友都没有,头一遭听到有人会专门等自己,还等了那么久,愕然捏着饮品单子,木头般立了几秒钟才缓过劲儿。 良久,只回了句:“我没手机。” 秦施柔笑着说:“没事,我就讲一下。” “……诶。” 每回进店了,秦施柔都会主动跟她唠叨一番,随意聊聊。 这次更多些,卡布奇诺做好了,端给容因的时候,秦施柔似是记起了一件事,倏尔讲:“对了,你是不是不知道这个,我好像一直没告诉你。” 容因不明所以:“什么?” 秦施柔说:“我的店没有低消。” 容因“啊”了下,脑子慢半拍,没转过弯儿。 “所以你不点咖啡,也可以进来坐。”秦施柔又笑笑,特意解释,“其实你每天过来,对我来讲是好事,店里大部分时候都没别的客人,有你在,至少显得没那么空,还能帮我招客人。” 容因呆呆的,听明白了,点了点头,不晓得该怎么接。 秦施柔还说:“十四五岁正是青春期长身体的时候,喝太多咖啡不健康。” 后几天再到店里,容因就不点咖啡了——主要是秦施柔不让点,店里热水免费,茶水也是,这两种可以喝。 容因起初不大习惯,不消费还赖在人家店里坐一天,这要是在别家,早被赶出去了,唯独秦施柔这里是例外。 多几天就适应了,其实还好,没啥的。 一来,确实是那样,有人坐着总比空店强;二来,秦施柔不靠卖咖啡赚钱,开这家店其实是为了消磨时间,跟容因差不多,也是为了找个学校附近的去处。 咖啡店房东是秦施柔的朋友,朋友借了秦施柔一大笔钱因故无法偿还,便将名下的这个店铺给她开店用,以租金抵债。 秦施柔还算有钱。 容因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知道,咖啡店店主只是她其中最不起眼的身份,她年纪轻轻就曾创业成功,在市中心有大房子,还投资了一些生意。这是个尤为优异的人,比表面看起来的更出类拔萃,相当厉害。 只不过秦施柔没啥大志向,不爱争抢,偏安一隅,更偏向于享受轻松平凡的生活,比起干出一番更大的事业,目前她只想卖咖啡,安安静静独居,远离那些有的没的。 容因初中时成绩一般,在七中的班里虽能排得上靠前的名次,可七中太差了,还有一年就是高中了,她现在的成绩极就算是中考超常发挥,多半也只能考个普高,甚至走不出七中。 自己复习挺难的,一天到晚死命学,练题,背书……效果也就那样。 继妹继弟可以找家教,他们成绩可比容因好多了,家里没人提过也给她找人补课的事,到了放假期间,也不能到办公室找老师解答了,容因只得自己琢磨,有时遇上难题了,想不出来,便大半天都长了根一样盯着,却死活解不出来。 秦施柔发现了她的异样,挺热心凑上来,闲着没事干帮她看题,三两下就解了出来。她望着秦施柔,还是闷闷的,木讷得很。秦施柔一如既往有耐心,从解题线索到思路,再列过程,给她讲,教她,直到她学会。 “不懂的可以问我。” 容因语塞,干巴巴的。 “不用担心会麻烦我,反正我闲着也无聊。”看出她的心思,秦施柔点明,眨眨眼,偷偷只跟她讲,“我以前读中学,年年都是全校第一。” 容因不会讲好听的,仅点了下头。 “厉害吧?” “嗯。” “那有不会的就问我,知道了不,这么放不开做啥,别见外。” “……诶。” 从那以后,秦施柔经常给她讲题,咖啡店除了清早那阵有生意,以及下午五点前会来零星几个客人,其余时候都非常闲。秦施柔比家教全面多了,门门功课都擅长,什么都会,容因那会儿太内向,不好意思总找她,秦施柔时常自己过去,不等她开口,见哪道题空着、哪里写错了,就教她对应的知识点。 而作为回报,容因早上会帮秦施柔打下手,最先是打扫卫生之类的,后面跟着秦施柔学,煮小料、调茶底……甚至学会了简单的拉花。 秦施柔开玩笑,打趣:“招童工违法的,我又不给你开工资,你也别太卖力了。” 然而容因一直很卖力,比当老板的还上心,每晚打烊拖地都会多拖两遍。 双方的距离就是这么逐渐拉近的,暑假结束前,秦施柔开始留容因在店里吃饭,这条街上的饭馆很多,每次秦施柔总让容因跑腿买饭,买回来了两个人顺势一块儿吃。 “就当付你工钱了。”秦施柔给她夹菜,“多吃点,再长高些,争取比我高。你现在多高了?” 容因扒饭,不咋吃菜,吞下去了才说:“一米六六。” “我一米七,刚刚够。” “你高。” “毕竟我是大人。” “哦。” 秦施柔说:“你和我妹有点像,她要是……她以前就你这么高。” 从未听到对方说起自己的家人,容因敏锐注意到了这句话的关键所在——以前,抬头看着,有点子诧异。 知道她的疑虑,秦施柔不是很在意,心大讲:“她前两年去世了,还活着的话,应该比你大两岁,但是很不幸,现在跟你同岁了。” 容因不会安慰人,憋了半晌,终归还是没吭声。 两个月的暑假过得很快,整个初三也过得快,一晃就过。 容因一直是咖啡店的常客,成天三点一线,家里,到学校,再到咖啡店。 一个人学习变成了两个人一起学,秦施柔忙着搞毕设了,还要处理很多事情,团团转焦头烂额。 那一年都快,一溜烟儿就没了。 秦施柔答辩完成,拿到毕业证了,没多久中考也结束了,A城中考是先出成绩后选学校,录取公示是在七月份,收到录取通知的那一刻,容因一路冲着咖啡店跑,由河对岸到这边,一口气不停歇,风灌进喉咙嘴里都能尝到血丝味。 她叫秦施柔的名字,最先和对方分享这个事: “我考上一中了——” 第68章还是与秦施柔有关的剧情 谁都不相信容因能考上一中,除了秦施柔。 容因自己都没想到,填报志愿那会儿是秦施柔给的建议,她一开始动摇不定,毕竟她虽然超常发挥,进了全校前五十,可那些分数更高的同学都没人敢报一中,偏生秦施柔让她大胆报,她脑子一热跟着就报了,当真的考上了,一切像做梦一样。 所有人都认为她是走运,秦施柔却笃定,悠哉吹着空调说:“你本来就有那实力,走不走运都不影响。” 容因摸了摸鼻头,挺乐。 秦施柔笑她:“傻样。” 其实的确是实力,那一届赶上了政策变动,A城重点高中已经逐步在推行名额分配到校,容因正考没考上一中,但靠校排名能进,她平时在班上成绩不上不下,默默无闻的中等生向来不受关注,因而她接收到的这方面的消息少之又少,只在报考志愿前听老师提过,对政策也是一知半解。 秦施柔专门花心思琢磨过这些,比容因更了解这些,教她填报志愿并不是瞎指挥。 考上一中算得上是一件极具转折意义的大事,起码对容因而言是这样,秦施柔问她:“以后想考哪个大学?” 容因愣愣的:“我还没想好,还有三年,还早。” 秦施柔随口一说:“我们学校咋样?” 容因分外有自知之明:“我考不上。” “那不一定,努努力,说不定呢。”秦施柔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要是考上了,来给我当校友,到时候咱们一个学校读书,还挺好的。” 容因没考虑那么远,望着秦施柔,不知哪儿来的底气,片刻,竟然应下:“也是,行。” 只有秦施柔关心容因考了哪个学校,家里其他人,包括容爸在内,没有一个人主动问一句。 两个多月的假期时间,容因可以歇口气,不用天天都跟学习较劲,她在咖啡店做起了兼职,秦施柔口头上说是不招未成年干活儿,可到底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给她结钱的时候多给了不少,特地用崭新的红包壳子包着,厚厚的一摞。 “给你的零花钱,拿着,花完了再给,省着点啊,可别几天就霍霍完了。”秦施柔逗她,故意那样讲。 这人十分大方,总共给了小两万,实在是太多了。 容因不肯收,秦施柔说:“不要以后就别来了,我不占小孩儿的便宜,咱俩现在两清了。” 最终只能被迫收下。 容因买了份礼物送秦施柔,一条红裙子,商场里买的,那是当时她认知中,且在能力范围内买到的最合适的东西了。 秦施柔倒不拒绝这个,还挺高兴,很喜欢。 因着这笔钱,容因终于不再窘迫,不至*于干啥都要找容爸摊手要钱,她打心底里就不愿意找家里的任何人,用容爸骂她的话来讲,大概她天生就是白眼狼,怎么都养不熟,是个没长心的东西。 记忆中,从那时起,容因基本上每天都待在咖啡店里,反而很少回家了。 咖啡店二楼原本空着,她们将上面收拾出来,改成了临时的住所。 多数时候是容因住这儿,那个时期,未来会如日中天的房地产行业已经逐步蔓延到A城,秦施柔天生商机敏锐度极强,她一口气在新区买了三处新房,当时的房价还比较低,才四五千一平,秦施柔将其中一处房子装修好用来自住,另外的则租了出去。 哪怕夜不归宿,时常不回家了,容爸和张姨也不咋管容因,甚至不曾不过问一下。容因借口是找朋友去了,在朋友家过夜,容爸全然不在意,仅仅提醒她有空去一趟外公外婆家,外婆快过生了,那边不让容爸去祝寿,但容因作为晚辈,也跟外婆他们生活过几年,于情于理都得去。 容因去了。 可惜过程不是那么愉快,两位老人家依然怨她这个罪魁祸首,送完礼,她没能留在那边,还没开饭就被送出来了。 准确来说,是被赶出来的。 容因越来越大,长得就越像她妈,俩老人一看到她就免不了想起早逝的女儿,眼泪直掉,好好的寿宴都快没法儿办下去了,表舅他们看不过眼,无奈只能把容因喊出酒楼,好声好气地劝,大意是希望她能理解,老人家身体差,受不了打击,别再刺激他们了。 容因不争气,当天是哭着回咖啡店的,把秦施柔吓了一跳,得知前因后果,还有藏起来的真相,秦施柔沉默了好久,什么都没说。 等到恢复如常,秦施柔又是一副宽心模样,大条说:“行了,多大点事,别哭了,不就是没吃成饭么,来,我做给你吃,正好有阵子没下厨了。” 后面真亲自给做了一顿饭,但是秦施柔的厨艺着实难以令人恭维,忙活老半天只做了四菜一汤,其中两道菜都是糊的,排骨汤盐放少了,没味儿,还腥。 容因一边吸鼻子,一边动筷子,时不时还抽噎两下。 秦施柔故意嘴毒:“没出息。” 她低着头,不吭声。 秦施柔问:“好吃不,咋样?” 她隔了一会儿才低低违心说:“还可以。” 那天咖啡店不营业,关了门,吃完饭她们靠在二楼阳台的躺椅上休息,秦施柔同容因讲了许多有的没的,有一句没一句的。 “我和我家里那些人关系也很差,已经断绝关系了,我也是被赶出来的。”秦施柔说,脸上漫不经心,还笑呢,“这么看,咱俩还挺像的,是不?” 容因问她:“为什么会断绝关系?” 秦施柔坦诚:“因为我不听话,老是跟他们对着干。” “就这样?” “当然不止了。” “诶。” “我还打人了。” “啊……” “我把我爸腿打断了,他欺负我妈,经常打我们,不管我和我妹,但是我妈不领情,还护着他,她恨我,我爸气得要弄死我,还要送我去坐牢,所以我骗了他们好多钱,跑了出来,让他们找不到我。” 容因听得一愣一愣,听不出这些话的真假,直直看着她,憋了几秒钟,喃喃回答:“还好你没去坐牢。” 秦施柔也愣了,没料到她的关注点竟然在这儿,接着“噗呲”笑了下,揉她脑袋一把,乐道:“你还真信啊,我编的,骗你的,咋可能。我只是跟他们关系不咋样,日常没啥来往而已,没那些事。” 容因傻傻的,颤了颤眼睫,顺着说:“这样啊。” 秦施柔还告诉了她一些别的,关于未来的计划,并说:“不要太在意那些了,很多东西都没那么重要的,没必要执着。” 容因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秦施柔说:“有时候得跟自己和解,知道不?” “嗯。” 都到一中报道了,容爸他们才晓得容因考上了一中的事情,所有人都以为她肯定还是继续在七中读高中来着,结果容因竟然跳到一中上学了。 大抵是自知理亏,开学当天,容爸请了一天假,不仅开车送容因到一中,还带她去找教室,报名,跑上跑下地帮着办理各种事项。 可能是秦施柔那番话起了作用——很奇怪,容因心里却没啥感触,既不开心亲爸突然一改往日的态度,变得和蔼可亲起来了,也不生气他到现在才知道她考上了一中,是因为她成绩变好了才对自己好,她不悲不喜,完全掀不起半点波澜。 容爸给容因办了住校,从头到尾没征求她的意见。 容爸似乎有点难开口,酝酿了半天,交代:“你妈……你张姨十一月要生弟弟了,婆婆要过来照顾她,你现在住校了,你的房间就给婆婆暂住一年,成不?” 婆婆,张姨的母亲。 他们家是六室两厅,本来每个人都有单独的卧室卫浴,连保姆都有专门的房间,现在有了小弟弟,又多了一个婆婆,必须得有人挪地了,不然房子不够住。 容因安安静静,非常心平气和就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行。” 容爸给她钱,当作补偿。 她照旧收下,客气又礼貌:“谢谢您。” 一中住校生放假按月计算,每个月月底可以放两天假,其余每个周末只有周天白天才放假,住校后,除非是逢年过节,容因便都不回家了,有空也都是去咖啡店帮忙。 高中的三年是尤为轻松自在的三年,比以往的每一年都舒坦,没了家庭的烦恼和琐碎,容因全身心都扑在学习上,走路走在背书,除开吃饭睡觉,一天起码十六个小时都在钻研读书。 班里开家长会,她没找容爸或者其他长辈,而是找秦施柔代替。 秦施柔气得给她一个脑瓜崩:“咋了,要学我自立门户啊?” 她吃痛,用手捂着脑门儿。 秦施柔骂她:“真是死倔,一天天净给我找麻烦。” 但骂归骂,该帮的忙绝不含糊,秦施柔是以她表姐的身份出席家长会,去了学校硬是把班主任哄得团团转,简直深信不疑。 三年中,全部学校里的事情,大部分都是秦施柔出面处理的,久而久之,假戏好像成了真,容因不再叫她大名,改成喊她“施柔姐”,再后来连前缀都没了。 “姐。” 秦施柔允许了,并不排斥。 容因的成绩稳步上升,一学期比一学期优秀,她比不上秦施柔,当不了全校第一,但班里前十没问题,发挥好的时候还能冲上全校前三十。 “姐,你为啥要报A大,不去别的学校?”容因好奇。 “因为想报,所以就报了,哪来那么多为什么。”秦施柔说,“我不喜欢外面,只想留在这里。你觉得我该去哪儿,哪个学校?” 容因必然觉得她该去清华北大,甚至更好的学校,她有那个能力。 秦施柔笑了笑:“在你心里我都快成神了,这么厉害。” 容因认真点头:“嗯啊。” 秦施柔煞有介事说:“确实能去那些学校,但是……” 后面的话,秦施柔没讲出来,只有半截。不告诉容因到底为啥,秦施柔忽悠她:“算了,以后再告诉你。” 容因识趣,不逼她,颔首:“成。” 考上A大纯属意料之中,若是还在初中,容因压根不敢想自己能考上这个大学,能读理工都相当不错了,可高中三年的努力终将迎来该有的回报,她以超专业录取线六十多分上的A大机械系,再次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如同三年前的那天,她第一个找秦施柔分享,不过这次可以不跑着过去了,秦施柔提前给她买了新手机作为毕业礼物,她拨通通讯录里唯一的联系人,对手机那头说:“我进A大了,能和你做校友了。” 秦施柔不说虚的,只问:“那今晚还回家吃饭不,还是要去学校找你们班上的聚会?” “回家。” “那等你。” 秦施柔的读硕经历也顺利落下了帷幕,接下来还要留在A大继续读博。 九月份,入学A大,那天容因才刚进宿舍,秦施柔线上发消息:「下来,图书馆门口见。」 容因去之前不知道是要干什么,但老实听秦施柔的,让去就赶紧去了。 金融学院要给每个博士生都拍个人照留念,秦施柔非让容因一起,她头一回穿上了当年容因给她的那条红裙子礼物,热烈如火而张扬,脸上笑意吟吟,一见到容因就挽着人的胳膊,容因无措,整个人都拘谨,很是放不开。 早晓得当时是去拍合照,容因肯定提早收拾一下了,她下来得急,穿得不够正式,T恤搭配长裤,扎着呆板的马尾,浑身上下毫无精致感可言,土里土气的。 “你自己拍吧,我就算了,不像那么回事。”容因要拒绝,走开半步。 然而秦施柔坚持,坚决不让她走,硬逼着拍完了那张合照。 拍照时,容因都忘了该做什么动作,宛如生锈卡壳的机器,秦施柔还埋怨她,说她太木了,一点都不自然,搞得像她拿刀架她脖子上强迫她似的。 容因只会闷声闷气的:“对不起。” 秦施柔好笑:“至于道歉吗,好了好了,不就是一张照片,已经拍完了,那么在意干啥。我就是想着我们认识那么久了,一张照片都没有,正好今天有机会,干脆就拍一张试试。” 容因应道:“嗯是。” “等照片出来了,给你一张。” “好。” 合照发下来只有一张,没多的,秦施柔对那张照片特别满意,最终忘了自己说过的,没给容因,而是将那张合照用相框装起来,然后摆在咖啡店二楼的客厅电视柜上。 大学比高中更自由,天地更宽广,在外边待久了,容因总是忘记自己还有个家,自从在高中住校,她和家里唯一的联系就是银行卡上到账的钱,容爸在过去的三年里,每年定时给她五万块,包括生活费和学费等一切开支,每个月平均下来比很多工作党的工作收入都更高了。 A大都开学一个多月了,容爸似乎才记起这个女儿的存在,又打了一笔钱过来,同样是学费加一年的生活费一起,一次性打了十万。 容因很少动那张卡,等发现家里打了那么多钱后,什么表示都没有,一如既往地收钱,对自个儿的定位认知非常清晰。 容爸他们前两年就卖掉房子搬走了,移民出国了,容因是家里最后一个知道这事的,还是消失多年、远在别地养老的爷爷奶奶打电话,她才从老人家口中得知了原委,为了给刚出生的小弟弟良好的生活环境,以及考虑到继弟继妹出国读中学的问题,一大家子干脆卖掉房子举家移民了。 也许是良心上太过意不去,爷奶在电话那头接连唉声叹气,骂容爸不是个东西,骂张姨就是个爱乱撺掇是非的害人精,这家里终于迟来的可怜起容因了,觉得对不住她。 容因只是有点懵,不过转头,对这些感触依旧不大,她甚至能和声和气跟两位老人家讲话,言语里并未有半分伤心。 容家的老房子还在,爷奶离开前力排众议没将其卖掉,可能是出于补偿心理,老两口对她保证,一定把老房子留给她。 容因没所谓,顿了顿,轻声说:“随便,你们决定吧。” 也是同一年,容家所有人都回了A城,到老房子里团聚,远隔重洋的容爸也回来了,容因被叫回去,父女俩便在家里的聚会上碰面。 那时的饭桌上,趁全部人一团和气,都高高兴兴的时候,容因公开出柜,原本兴致轩昂的团圆饭被她搅和成一锅粥,乱得不可开交。 容爸气疯了,本来维系得极好的慈父形象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面目变形,先是质问她是不是因为自己这个父亲太失职才得以导致她变成这个鬼样子,她回答是,他却跳脚,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昏死过去,破口大骂她有病,脑子坏掉了,是成心捣乱,不让大家好过。 容因眼都没眨一下,不怕他了,不再受管束了。容爸打她,她没再把他当亲爸,抄起凳子就往容爸头上上,硬生生给他当场开瓢。 一场闹剧最后以两败俱伤收尾,秦施柔开车过来将容因带走,回去了,搞清楚始末,秦施柔问她:“你有女朋友了。” 她回道:“没有。” “有喜欢的女生了?” “……” 秦施柔厉声问:“有没有?” 她嗫嚅,良久,用很轻的声音讲:“没……” 秦施柔好气,有意摁她手上被打出来的淤青,想让她长长记性:“没有你出什么柜,吃饱了撑的,你该,没事找事!” 她低下头,不顶嘴,终究以无声应对。 第69章最后一章与秦施柔有关的剧情 出柜是一件天大的事,放在别的任何家庭都是,但在秦施柔这儿却小之又小,甚至无关紧要,虽然口头上斥责容因,但也只是怪她莽撞,把自己搞受伤,倒不是很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秦施柔挺开明,对此并不封建,持中立态度,容因在她那里已经是有自我决断能力的大人了,感情也好,别的也罢,只要容因想明白了,能为自个儿的未来负责,那就没什么了。 这个世界是多元的,在不违背法规底线的前提下,天底下所有人都该有自己做选择的权利。何况秦施柔身边其实也有同性恋朋友,这事又不是见不得光,一点不罕见。 以为回来了还会再被狠狠教育一顿,结果一点没事,容因怪不适应,浑身都别扭。 出于关心,秦施柔拐着弯儿敲打了两句,大意是别因为这些耽搁学习,好生读书,争取拿下保研名额现今不是以前了,本科生遍大街,容因再往上读一截,等出学校了才更具竞争的资本。 机械专业是老传统专业,算得上万金油了,这一行如果不追求拔尖儿的话,实际上在当时本科学历也十分够用了,可秦施柔更早地经历过社会生存法则的浸染,明白越往上选择越多的道理,因而不遗余力地为容因指路,尽其所能地带她。 秦施柔这般态度着实让容因松了一口气,她不在意那些所谓的家人的观念和看法,但多多少少还是怕秦施柔会因此反对、远离自己,心里的大石落下,容因颇五味杂陈,既庆幸,又有种莫名的空落感。 说不出来为什么,总之,拧巴得很。 容因过早地认识到了自己的性取向,在那个互联网浪潮还未铺天盖地席卷到LGBT群体的时期,她比许多同类人都更先察觉到本身的不同寻常,即便才刚成年不久,但她就是确定,她喜欢女的,不是男的。 哪怕从小没谈过一场恋爱,无论明恋暗恋,连心思都不曾有。 反正就是笃定。 至于为何会对家里人出柜,明明那群人压根不重要,完全没必要公开告知他们,容因也挺稀里糊涂,不过既然已经做了,那就犯不着太纠结,一来开弓没有回头箭,二来现在本就快与容爸他们断绝关系了,也不差这一遭了。 听秦施柔的话,容因将心收到学习上,继续老老实实努力。 竞选学生会,参加各类志愿活动,报考大大小小的比赛,加社团、实验项目……大一到大二,仅仅两年时间,容因将每一天都排得满满当当,她四六级全都一次通过,分数还不低,其他诸如计算机等级考试、普通话考级、数学建模竞赛等等,基本上大学生该考的常见证书和奖项,她在算是比较短的时间内全拿了,另外,A大允许学生拿双学位,她也同时加修了计算机专业,也不嫌累,恨不得争分夺秒,不管是去学校图书馆还是回咖啡店,走哪儿都在用心学习。 秦施柔不理解她卯足了劲儿逼自己这么狠干啥,原先督促她好生读书,是担心她把精力用到没用的事情上,可没想到容因这么拼命,她的担忧多余了,没派上用场。 容因径直说:“为了以后出来找更挣钱的工作,想有钱。” “看不出来你挺在意这个,没别的了?” “就这。” “那行吧,也别太焦虑了,正常情况下,你读出来以后,不会差的。” “嗯。” “实在不行,你可以来帮我。” 当秦施柔说的是看店,容因不假思索,表示:“给你看店不收钱,你已经给得够多了,我看店不要钱,那不一样。” 秦施柔笑了笑,神神秘秘告诉容因,她说不定会开自己的公司,如果能成,希望容因来帮她。 容因讶然:“真的啊?” 秦施柔说:“不然,还能是假的?” 咂舌半晌,容因对这方面没啥概念,一片空白,除了觉得秦施柔太厉害了,想不出来到底该咋开公司。她认真答应秦施柔,轻轻讲:“好,到时你要是让我去,那我就去。” 秦施柔真有计划开公司,不是空口逗容因,她正在和几个朋友联合,等筹集完资金就开干。 容因对此不是特别清楚,只晓得大概的方向,好像是做培训的,并且同时秦施柔准备一毕业就大展拳脚,她还打算投资了一家好友的二奢店,目前资金有限,正在考虑要不要卖房来着。 如雨后春笋一样势头非猛的房地产行业进入了疯狂发展的时期,房价与日俱增,一天一个价,五年时间,当初秦施柔买下的所有房产全都暴涨,翻了好几个跟头,那时四五千一平的房子眼下单价已经直逼五万,且还有继续野蛮生长的架势。 早在去年,欠秦施柔钱的那个朋友由于资金亏空太严重,眼瞅着还钱遥遥无期,彻底没希望了,便趁着房价涨起来了,一咬牙想要卖掉铺子,最后是秦施柔接下了这个店,稀烂的老房子远不如新房值钱,要学区没学区,要地段没地段,除了挨着A大近这一点外没任何优势,秦施柔重情谊,以高于市场价的价钱买下了房子,抵扣掉债务后,给了朋友三百多万。 正是因此,现在要搞创业投资,手上的钱不够,所以才会在这个时期卖房。 容因给不了秦施柔任何有用的建议,更是无能为力,插手的资格都没有,她能做的只有管好自己,尽量别给秦施柔添乱。 后面三四个月里,为了筹钱,秦施柔时常不见人影,有时跑卖房的事,有时到处找人,总是见不到她人。 咖啡店一直是容因在打理,几年下来,店里的生意已然不复当初,周边好多家公司都换地方搬走了,A城开始锣鼓喧天地扩建新城区了,产业重心逐步往北边移,随着政策文件的落实,搬迁到别处的公司越来越多,附近愈发冷清,清早来买咖啡的顾客渐少,如今店里每个月就算没有房租支出,可赚头太少,每个月不赔本都是不错的了。 好在秦施柔不在乎那点小钱,不在乎赔本与否,她本来开店的初衷就不是冲着赚钱,单纯是想找个清净的地方过渡,找点事做而已。 公司一时半会儿没法落定,秦施柔又为容因找好了别的出路——准备把这家店送给容因,念及往后自己毕业了,多半就不在这边了,会有那么多事情要忙,哪里还顾得上这里,因此把店给容因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容因还要读几年书呢,距离毕业还早,到时秦施柔走了,便很难再管她,不如给她留个去处,好歹有落脚的地儿。 秦施柔是明白人,自知店里亏损和自己从头到尾都没用心经营过这里脱不了干系,如若用心搞,不至于倒亏,再怎么也能赚点,与其将店铺烂在手里,不如送出去。 当然,只是送这家店,不是送店面房产。 容因起先不清楚秦施柔的打算,等到对方找她商量这事了,容因整个人都发蒙,当即就问秦施柔:“不是要我去帮你吗,你这是要留我一个人在这儿?” “肯定不是,想什么呢。”秦施柔解释,“搞公司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的,等你毕业再说吧,还早得很,能不能成都难讲,反正成了我再叫你过去,我保证,真的。” 容因信了,只是最后还是没要咖啡店,她只愿意给秦施柔当员工,不想取而代之。 商量的最终结果是秦施柔还是继续当老板,不过以后店铺就全权交给容因了,往后店里的大事两人一块儿商议,小事容因自己做主就行。 秦施柔全身心搞公司去了,自此,真就不管这边了。 而容因的确有那么点开店的天赋,不负秦施柔所托,咖啡店在她手中起死回生,改成了大杂烩饮品店,不单卖咖啡了,乱七八糟啥都卖。 店里赚的钱她们五五分,即使每个月的赚头还是少,撑死了七八千,可对于容因这个学生而言,那是一笔相当不菲的进账。 在此期间,陆续又发生了几件事情。 都与容因有关,和秦施柔不沾边。 容因都没告诉秦施柔,什么都没讲,怕耽误秦施柔的正事,因而近乎半年的时间里,她们的联系仅止于咖啡店和学校,除此之外在没别的。 第一件事,是容因找女朋友了,隔壁班一个女生追她,一番软磨硬泡死缠烂打下来,容因同意了,自己都没搞清楚究竟喜不喜欢对方,莫名其妙就答应了交往。 大部分人的初恋都是美好的,容因却是那少部分人,这段恋情来得快,去得更快,两人手都没牵,更别说做别的了,连正儿八经进行一次甜蜜的约会都不曾有,她们就分手了,容因提的,得到的回应是女友的错愕,当场落泪,以及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分手理由比她俩在一起的过程更扯淡,容因嘴欠,对那姑娘说:“在你身上总有……我姐的影子,你俩太像了,我对你没感觉,这样很奇怪,一开始就弄错了,对不起。” 初恋无疾而终,宛如一阵风,吹完就散了。 对秦施柔那边瞒得死死的,容因一个字不透露,嘴严,啥都没说。 也不能说。 初恋像秦施柔,咋样都奇怪,太别扭了。 第二件事是外婆去世了,老人家无病而终,走得安详,生前没遭太大的罪,前一天还出门逛街散步呢,开开心心的,晚上回去一觉睡下便没再醒来,就这么与世长辞了。 比起容爸他们的狠心绝情,外婆家还是更心软些,容妈是两位老人家的独生女,容因是那个家,是老两口唯一的后辈了,即使死前的最后一刻还是不原谅容爸和容因,跨不过去亲女儿的死与他们相关这道坎,可外婆的遗嘱中,依旧把所有本该留给亲女儿的一切东西,都给容因了。 那边将容因接过去,外婆的一大堆金银首饰,传家宝,加起来将近七位数,都将由容因继承了。 因着外公还在世,别的房产还有钱之类的,暂时就不再分了,归外公所有,谁都没份。 葬礼上,可能是太多年没和老人家接触的缘故,容因挺冷清,她似乎并未感到太伤心,只是有些惆怅。 外公喊她单独私聊了会儿,风烛残年的老人与上一次见面时差别很大,身形更佝偻了,头发也全白了,老人家需要拄着拐杖才能站稳,走路很慢,他细细打量起她,好像有很多要说的,可末了,摆摆手,一边摇头一边叹气,只问了些容因的近况,得知她这几年过得还行,慈祥地说:“那就好,那就好。” 容爸他们也回国了,专程到A城参加外婆的葬礼,这个待女儿狠心至极的男人对前妻感情深厚,这么多年了,那份真情似是还在,听到老人家去世后立马就坐飞机回来了,紧赶着参加了葬礼的全过程。 父女俩上次的闹剧至今还没有收尾,大抵是那顿打起了作用,容爸对容因死心了——原本也没啥用心,他们在外婆家相遇,当着一众亲戚的面,彼此相处竟然挺融洽。面对表舅他们,容爸竟还主动谈起了容因,搞得好像他们有多父慈女孝似的。 容因给外婆上了香,磕了几个头,不是为了得到的遗产,而是那份愧疚和亏欠还在,如若亲妈还在,老人家这些年绝对可以安心顺遂,不至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到老了身边还冷冷清清了。 外婆的遗产全都原封未动保存起来了,容因没动,不会打这些东西的主意,老人家把这些东西传给她,不是为了让她拿去卖钱,是将一份念想给出去,那原本是属于容妈的,可惜未能送到真正本该属于的正主那里。 回到咖啡店,容因给秦施柔打了个电话,一个人木愣坐在二楼阳台,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心里不是很好受。 电话对面的秦施柔听着,什么都没讲。 创立公司后来没成,秦施柔风风火火,折腾老大劲儿,投进去不少钱,但终是打水漂了,一点回报没有。 容因对这些不了解,一方面以上的两件事都够乱的了,已经分.身乏术,另一方面则是接触不到,秦施柔都不告诉她相关的动向,所以直到秦施柔回来了,亲口跟她讲这个,她才晓得。 秦施柔没细讲公司搞不起来的原因,总之是她先提的退出,不想做了,于是主动承担了全部的投入损失,大家就此散伙。 “为什么?”容因问她。 秦施柔漫不经心,听起来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太累了,那不是我想要的,总有一堆麻烦,一点都不自由。” 听起来就任性随意,不负责任。 容因觉得真实的原因肯定不是这样,可秦施柔不说,她就不问,尊重对方。 兜兜转转还是折回了咖啡店,又是一年,容因大三结束了,秦施柔已然博士顺利毕业,这一年,最好的消息是容因拿下了保研名额,不负秦施柔的期望。 同初三那年拿到通知书一样,容因头一个将消息告诉秦施柔,这次是面对面讲,她做了一大桌子菜,那天下起了雨,与她们最初相识时如出一辙。 雨天路滑,秦施柔赶着回来,却迟迟不出现。容因等不到她,急性子一个,便打伞出去找,之后在拐角口的巷子里找到了人。 秦施柔不小心摔倒了,伤到了膝盖,身上好几处擦伤,看着就惨不忍睹,狼狈至极。 因着这次摔伤,秦施柔被迫坐上了轮椅,一连养了一个多月。 再后面,摔伤快好了之际,秦施柔又做了一个重大决定,打算重新装修店铺,换一换风格。 算起来,她们认识都八年了,咖啡店也开了八年了,确实该重装一下,换机器,换桌椅板凳,都得全部倒饬倒饬。 秦施柔征求容因的意见,这是她的店,容因自是支持。 “你喜欢这里吗?”秦施柔问,转头看过来。 想也不想,容因点头:“喜欢。” “那咱们就把这里留着。”秦施柔说,一句话讲得没头没尾,听起来有点奇怪,可说不上来哪儿有问题。 容因迟钝,依然没多想。 装修的事由秦施柔全权负责,不让容因管,这人还有一年就本科毕业了,正在愁论文呢,秦施柔把她赶回了学校,让回宿舍住,先把毕业论文完成再回来。 待到暑假,一桩麻烦忽如而至,远在外地养老的大姑找上容因,坐飞机直达A城,到学校直接接她,让去一趟北京。 容家奶奶生大病,快不行了,医院那边已经让家属把人带回家了,老人家躺在床上有气进没气出,临到头了想起她这个亲孙女,老太太这些年一直挂念容爸和张姨他们抛弃容因不管的事,早几年就想将容因接走的,可惜容因不愿离开,老太太想要见容因最后一面,否则到死都咽不下那口气。 事发临时,一点征兆都没有,都没能跟秦施柔好好告别,容因匆匆给她留消息,说是过几天就回来。 然而这一去就是半个多月,老太太遗嘱都立好了,还同老爷子一起将A城的老房子过户给了容因,也许是时机未到,当所有想补偿的都做了,老太太竟逐渐好转,一天天恢复生气,奇迹地康复了。 容因从头到尾都云里雾里,老两口最终没将房子要回去,说给她就真给她了,她打电话同秦施柔讲这事,倍感无奈,说:“我等这边能走了,立马回去找你。” 秦施柔回道:“不着急,多陪陪老人家,还早。” 她们聊了很久,漫无目的的,那天晚上,电话都没挂,容因讲着讲着,困得睡着了。 意识朦胧间,她隐约好像听见对面低低说:“阿因,对不起……” 可是瞌睡上头,眼皮子太沉了,怎么都睁不开,之后电话什么时候挂断了,全都不知道了。 老太太舍不得容因,后悔万分,自责当年没有把容因带在身边抚养,她一再挽留,硬是让容因多陪了自己几天。 碍于老太太病还没痊愈,容因只得答应,而正是这么一耽搁,导致一切都晚了。 如果不是多留的那几天,但凡早些走,也许都还来得及,可惜现实不能未卜先知,没有如果。 接到律师的电话时,容因正在看票,计划哪一天回A城,陌生号码打进来,听清楚对面讲的,脑子里瞬间嗡的一声,堪比当年亲妈出事。 秦施柔去世了,在那个空荡荡本该闭业装修的咖啡店二楼,孤零零的,独自一身就走了…… 第70章现在 从北京到上海的飞机全程两个多小时,由北到南,容因以最快的速度回到A城,却还是没能见到秦施柔最后一面——警方先将她带去局里问话,例行公事对其进行一系列排查,她与秦施柔非亲非故,既不是亲属,也不是恋人对象那样的特殊关系,依照流程,在案子性质还未*彻底落定之前,或是结案后未得到死者家属的许可,她便没有见到秦施柔的资格,那不符合规定。 记不得那时究竟在警察局待了多久,容因整个人很乱,来不及反应,来不及找律师,由始至终都呆愣愣的,双唇发白其皮,脸上没有血色,对于警方的所有提问,全都一问三不知。 她是秦施柔的什么人,怎么会住在咖啡店里,事发之前是否有注意到对方的任何异常,以及两个人日常的相处,有没有矛盾。还有,秦施柔近期的种种,有经历重大变故,亦或与人交恶结仇,等等。 作为咖啡店的兼职员工,也是和秦施柔生活中交际最多的人,理论上容因应该会比其他人,诸如秦施柔的同学老师朋友们,更了解秦施柔才是,但容因连最基本的问题都答不上来,有的即使能回答一二,也不是十分确定。 包括秦施柔哪里人,职业,家庭情况…… 很多方面,她们双方从不去探究彼此的隐私,正如秦施柔当初亲眼看到容因出门参加外婆的寿宴却哭着回来,就算知道容因可怜不受待见,可秦施柔这么多年硬是一次都没问过那些事,仿若并不关心;容因也一样,除了早先秦施柔自个儿透露的一丁点自身的过往,其余的,她不曾问过半个字,也没想过要去窥探。 容因默认秦施柔是A城人,目前处于创业失败阶段,只是一家普通咖啡店的老板,她和家里人的关系应该不咋样,非独女,与父母有隔阂矛盾。 可实际是,以上这些,只有非独女是对的,别的全是错的,没一个能与真实的情况对得上号。 秦施柔曾经是土生土长的Z城人,成年后户口转到的A城,随家里人在这边长住,后来秦家其他人因为做生意又回了Z城,是她一个人不愿意离开,执意留了下来。 她不仅是咖啡店的老板,这个只是她最不起眼的一个身份,她原本在家中公司里担任要职,年纪轻轻就坐上了管理层的位子,当初刚认识容因那会儿,她都还在公司任职,一直是边读书边远程处理工作,后面离职也只是因为与公司其他高层理念不合,加之长期在异地读书,不愿意毕业后尽快去Z城,所以干脆辞职退出了,自己出来单干。 至于单干做的那些,才是容因知晓的创业部分,但真实的状况是,秦施柔的创业没有失败,相反,其实开端蛮成功的,形势大好,只不过不知为何,秦施柔选择了中途放弃,宁肯不要前期投入的大笔资金和精力,将成果白送给伙伴,死活一意孤行,说退就退,真就撂挑子不干了,直接转头回去当起了原来的咖啡店小老板。 而与家里人不和这一点,容因的口供与所有人都不同,只有她这么说,别的人,甭管秦施柔的父母亲戚,还是她曾经的发小好友等等,大家的一致回答都是,秦施柔这几年的确和家里有过争吵,可严重程度没到容因讲的那样,秦家父母只有两个女儿,小女儿确实是早些年因病去世,但一家人对这个优秀的大女儿向来都是疼爱有加,尤其小女儿去世后,家里的全部希望都放在了秦施柔身上,秦家父母虽然严厉,对后辈要求高,可绝不是容因说的那么可恨绝情。 还有,关于秦施柔同家里起争执还打断她爸腿的事,简直子虚乌有,毫无可信度,绝对是空口乱编,称得上是污蔑。 秦施柔是个很孝顺的女儿,即便身各一边,她对家里人时常表达关心,定期回去探望,买东西寄给家里,逢年过节少不了问候和关心,身边人对这一点的评价毋庸置疑,很少会有年强年轻人像她那样对家里人好。 容因的口供太奇怪,格外令人怀疑,本来最初她是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警方传唤她去录口供也是象征性走个流程,还没掌握到太多的实质性证据,正是由于她的口供和其他人的差别太大,是以她成了最具嫌疑的人,很难让警方对她不产生警惕。 更何况,她是秦施柔去世的最直接也是最大的获益者。 秦施柔留下的遗嘱也同样有着巨大的存疑点,分明家庭和睦,分明还有众多更合适的人选,可偏偏她就是将大笔的遗产留给了一个与自己没有任何世俗意义上牵连的人,她们不是亲属,不是情人爱人,甚至一丝暧昧都不存在,容因一开始是咖啡店的顾客,现在撑死了算,也仅仅是一名员工而已。 还有那封遗书,留与容因的信。 信中,秦施柔去世前的交代很短,三言两语讲清楚她已经把名下全部不动产和投资都出手了,刨除掉创业投入的大笔钱,如今还剩下一千两百四十五万多,加上咖啡厅的老房子,将全都赠予容因。 除此之外,她对容因单独想说的也只有一句: “以后就是你一个人了,好好生活去吧。” 不解释为什么会把那么多钱留给不相干的外人,没有交代寻短见的理由,不提别的人……饶是有经验的警方办案多年,自认为已经见过足够多离奇的案子了,可对这桩案件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若是自杀,再怎么样,或多或少也会给家里人/朋友之类的留两句话,而不是像秦施柔这般,只给一个外人留信。 因着这个疑点,当年容因成了板上钉钉的嫌疑人,只要是稍微了解其中细情的人,没有谁不怀疑是她搞的鬼。 尤其当之后警方查到与秦施柔死有关的那根绳子竟是容因到五金店买的,容因给警方的说辞是秦施柔讲装修要用,她才买的,但警方查了相关的记录,所有的证据都表明,秦施柔并没找装修公司重装咖啡店,压根没那打算,别说找了,连咨询都不曾有。是以那时候警方顺藤摸瓜,一度认定容因与案子脱不了干系。 然而怀疑归怀疑,查案得讲求完整合理的证据链,得有明确的人证物证,警方什么都没找到,最终容易得以洗清嫌疑。 当年,容因第一次见到了秦施柔的家人,她的父母,表亲堂亲,浩浩荡荡一大帮人,学校的宿舍楼下,他们把她团团围堵在中间,她一眼就认出了哪两个是秦施柔的父母,一身珠光宝气打扮、拎着限量款名牌真皮包的华贵女人,还有不怒自威压迫感极强的年长男性,他们死死盯着她,仿佛她十恶不赦,罪该下地狱。 秦母极其失态,往日的端庄优雅不复,骂她是杀人凶手,总有一天真相会水落石出,她会为这些罪行付出代价,他们不会放过她,谁也别想好过。 容因无动于衷,被推搡,被拉扯,那些辱骂的话进不到她的耳朵里,她脸色苍白,比纸还白。 纷争持续了很久,一周,一个月,一学期……秦家不认同警方给的定案结果,不相信秦施柔会自杀,可不管闹多少次,罪名都落不到容因头上,警方一再查证,给的证据只能证明秦施柔就是自杀,不会有别的可能性。 没有防御性伤口,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没有中毒失去意识的药物检测成分等,一切都指向唯一的可能,绝不是他杀。 遗嘱是经过正规程序进行了公证的,秦施柔走前多半是考虑到了这事会带来极大的麻烦,因此将后路都铺好了,她早就找好了专业的相关律师,律师会为容因解决所有的争端。 那会儿秦家也派来了专业律师,也就是李有天及其团队,两边为了秦施柔的遗产争得厉害,闹得不可开交。 秦家父母憎恨容因,哪怕警方的证据再有力,他们没办法送容因坐牢,可为了争一口气也绝不让秦施柔的财产白白送给外人。 以李有天为首的律师团队强硬,那时容因还是个没出社会的学生,招架不住这一切,一度被逼得走投无路。 估计秦施柔走之前也没预料到这些,要是早知道,肯定也不愿意把容因推进这趟浑水中,她的初衷不过是最后再照顾容因一次,钱财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一千多万对于秦家父母而言不算太多,秦施柔答应过容因,等她创业成功就带着容因一块儿干,可惜她做不到了,这些钱都是给违背诺言的补偿罢了。 再后来— “我把咖啡店转出去了,卖给了别人。”容因顿了顿,从回忆中逐渐抽身,低声说,“她的遗愿是我能代她继续经营咖啡店,但我没能办到,这么小的一件事都没完成。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那个时候……好像突然就崩不住了,没法坚持下来,我才是对不起她的那个……” 轻柔的夜风一阵一阵,夹杂着河水的潮湿温润,随着讲述的收尾,周围更为安静沉寂。 容因张张嘴,缓了半晌,温吞又讲:“我也想知道,她为什么只把钱留给我。” 温如玉不作声,期间一句话没插嘴,听完了全程,虽然心里已经做好了建设,但当得知全部的始末,难免还是跟着沉默下来。 侧头,再望望容因,话都到嘴边了,自觉此时的安慰显得无力还多余,于是咽回去,良久,只是稍微抬了抬手,摸向旁边,似有若无地碰到对方。 “他们把她带回去了,我想见她最后一眼,但是那些人不让,我没有办法,什么都做不了。”容因直直坐定,目光落在昔日咖啡店的旧址上,语气有点飘忽,带着一股低郁的深沉,“我找过那边,只是想给她上柱香,也不行。” 温如玉明了,问:“带回Z城了?” “嗯。” “他们不答应,不告诉你人在什么地方。” “嗯。” 秦家父母至今怨恨容因,把大女儿的去世全都归咎在她头上,坚决不肯她去秦施柔坟前祭拜。当年的匆匆一别,直至天人永隔,再没有见下一面的机会。 而这回秦家父母主动找上来,是因为那边找到了新的证据,据李有天及团队讲,当年秦施柔立的那份遗嘱可能不算数,秦施柔那时候正在吃药,她好像有精神疾病,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留下的遗嘱将不具备法律效益,理论上,容因没有资格继承那些遗产,哪怕钱全都捐出去了,也得想办法全都物归原主,还给真正的法律继承人,还给秦家。【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80 第71章不要总是把我推开 不过这些都是秦家单方面的说辞,两人朝夕相处多年,秦施柔吃药的事,容因并不知情,印象中,秦施柔的确去过几次医院,可都是去做定期健康体检,那会儿她还曾陪同对方,后续的报告都是她代拿的,起码秦施柔博士毕业前是这样。 当然,也许是容因没发现,忽视了被秦施柔掩饰起来的细节,毕竟秦家眼下敢找上来,必定是掌握了有力的佐证,否则不至于消停了八年了忽然又那么大张旗鼓。 两方若是对簿公堂,这场官司其实很难打。 于容因,于秦家,都是如此。 当年容因不属于秦施柔任何法律意义上的遗属,她能顺利继承秦施柔遗产的前提是遗嘱已经得到了正规机构的认证,是通过的合法途径,现在秦家想要凭借新的证据推翻当时的遗嘱公证,即使那边很有钱,可能性也比较小,甚至是微乎其微。 但这也是一般的情况下,诸如冤假错案被平反,一份已经公证过的遗嘱被推翻也不是不可能,只要符合现今正常的法律程序,那就得按该有的法律条文来执行。 容因有些消极,不是很想积极应诉,自己都搞不清楚原因,好像只是这些年到现如今,自从秦施柔去世以后,她又变成了时常形单影只的状态,开咖啡店也好,或是搞别的工作挣钱,她一直都在随波逐流,一直从众,一如当初秦施柔在遗书中交代的那样,继续正常普通地生活,直到这份表层被秦家再次打破,似乎一直都在原地打转,依旧没啥意义。 曾经是秦施柔推着她往前走,远离那个家,读书上学,走出困顿,秦施柔没了,前引的目标跟着也没了。 人都是群居动物,容因这些年渐渐与家里其他人达成了暂时的休战,不再两相折腾,像当年秦施柔说的那样,学会了“和解”。而对于李有天他们,她也是类似的应对方式,什么都不做,不愿和那边有过多的纠缠。 其实她这会儿也是无头苍蝇,前几天李有天他们刚出现的时候,她确实茫然无措了,然而当跑了两边律所,突然又不是那么在意了。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温如玉轻声问,对那些都不加以评判,半晌才开口。 容因挺实诚,全都袒露:“不知道,还没想好。” “律师确定找哪家的了吗,有没有靠谱的人选?” “没。” “秦家还来找过你没有?” “也没。” 温如玉直截了当,告诉她:“我这几天,总在琢磨这个事。” 容因稍稍侧身:“为什么?” 长眼抬起,对上她的眸光,温如玉明着讲:“你,还有秦施柔。” 容因闷闷的:“有什么好琢磨的,不就那样,你们想多了,本来不是那么回事。” 温如玉佯作不懂:“哪回事?” 容因说:“你觉得呢?” 温如玉停了下,承认:“嗯,以前是这样,真以为你俩有啥,想着最起码是在一起过,结果差远了,根本不一样。” “要是那样就好了,我倒想。”容因脸上泛出些微惆怅,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压着声音接道,“如果真的是,当时她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我指不定早就知道了,也许那个时候能做点什么,最后就不会……她现在或许还活着,那也挺好的。我也不清楚,可能吧,我不知道……” 温如玉没吭声,余光看了看容因,倒并不介意她说的这些。 人死不能复生,讲再多,都无济于事了。 肩膀挨着肩膀,半是依偎着彼此。 好一会儿,温如玉更加直白,柔声细语:“我之前……挺在意这个,误会了,没想到会是这样,抱歉。” 容因说:“犯不着。” “别往心里去。” “不会。” 这一段过往,确实一度曾是难以开口提及的禁忌,现在就这么全盘说出来了,还蛮平和的,容因自己都没想到,尤其今晚还是她自个儿愿意讲的,不是被对方逼问。 “之前……我也有些反应过度,你也别介。”她低声说,一改早前的态度,这次很诚恳。 温如玉挑挑眉,有点子意外。 “怎么,这是要反过来跟我道歉?” “啊。” “真的?” 容因点点头,挺真。 快奔三十的人了,终归不是十几岁时的心态,不再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倔驴了,早就跟年少气盛时不同,这么多年下来怪脾气早改八百回了,她这人冷静下来还是比较讲理的,分得清楚是非对错,谁为自己好,谁帮着自己,还是明白的。 “那天李有天他们找上来,我有点乱,不晓得该怎么处理。”容因实话实说,“我不是很习惯,有其他人插手这个。” “能理解。” “我不想再拖累任何人。” “还没到那个程度。” “但也不是没那种可能性。” “还好,天塌不下来,只要最后能解决就行了。” “那倒是。” “还有,我乐意被你拖累。” 愣了愣,容因哑然,对温如玉的过分直接不会应对,温如玉也不需要她的应对,把最要紧的告诉她。 “好像没跟你说过,我现在也很有钱,假如输给那方了,你可以来找我。” 容因没立马回答,按照目前的处境来看,多半是走不到那一步,可她没有推拒这一句,虽然后面应该不会找对方,默然良久,轻轻应下。 似是猜到了容因的打算,温如玉毫不留情地拆穿:“是不是觉得,大不了就把你那个老房子卖了,有必要吗?别自己硬撑,要是真到了那一天,光靠你一个人,你也扛不下来。还有乔言,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她想想,哪怕没有我非得没皮没脸挨上来,你也不是自己一个。” 容因辩解:“我没那样认为你,没觉得你是没皮没脸。” 那不是重点。 温如玉失笑,片刻,不着痕迹再挪近些:“行,是我多想了。反正你不要琢磨卖房子了,没钱有的是办法,你还是没办法接受的话,借钱就当我入伙你们店,也差不多,你和乔言原先开店不也这样,没多大区别,多个人多个保险,往后我就又多了一份投资,你的问题也解决了,两全其美,多大点事。” 肯定不一样,差得大了去了,哪有拿上千万入伙一家普通咖啡店的,再傻子的投资方都做不出这么脑缺的决策。 容因确实有输了官司就卖掉老房子抵债的想法,她这两天还去咨询了房地产行业的熟人,找专业人士估价,老房子的价值远比她原本认为的高一大截,虽然那里错过了拆迁,也不能推倒再重修,但所处的地段好,加之有商住两用的合法手续,当下的房地产行业可是风声火气,势头旺盛,因而不是特别着急,慢慢寻找合适的买家,卖个高价绝对不在话下。这笔钱完全够抵债了,并且还完还能剩下一些。 容因做的最坏的准备就是这般,只是碍于乔言还有爷奶老两口,毕竟咖啡店最初可是乔言找家里人借钱才搞起来的,老房子还是容家的祖宅,要卖也得跟老人家两个商量,容因自觉没资格说把房子卖了就卖了,不太现实。 她颤颤眼皮子:“到时再看。” “现在还没那么难,不至于。” “晓得。” “想太多也没用。” 过犹不及。温如玉不说了,剩下的让其自己理。 一会儿。 温如玉思忖一番,忽然又喊她一下。 “容因。” “什么?” “不要总是把我推开。” 第72蔁这次过后,我们可以试试。 不知不觉已经凌晨一两点,街道愈发清静,远处路口的小摊全都收了。 一块儿坐着,两个人的身影逐渐隐进沉寂的夜色,与之融为一体。 她们是最后离开这边的,容因开车,顺路将温如玉捎回小区。 到了地方,容因沉吟片刻,忽而说:“你那个律师朋友……能不能给个号码,我上次没记住。” 温如玉下车了,刚转身,闻言,对于她的转变多少有点子诧异,顿了顿,应道:“行,待会儿我把他微信推给你。” 容因说:“你有空了再推也行,今天挺晚了,有事明天才能谈。” “嗯,具体你们商谈。”温如玉接道,迟疑半秒钟,添了句,“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我这阵子空闲,没啥事做,最近基本都待在家,不会去别的地方,一直都在。” 车窗挡住了部分昏沉光线,容因的回应随之微弱,轻到几乎听不清。 “好……”她说。 温如玉站小区大门口,下去了没有立马转身就进去,目送车子开向巷子那一方,直到运行的响声慢慢停下,老房子那里亮起了淡薄的光,她才进小区,回到自个儿的住处。 后半夜还长,林立的高楼与漫天的寂静空无交织,老房子没多久就熄了灯,很快淹没于安然的睡梦中。 第二天是大雾天,玻璃窗上凝结出一层水珠,厚重的白茫笼罩整个城市,天成路附近比昨儿还空,人流量依旧不多。容因醒的时候,微信上第一条消息就是温如玉推送的好友名片,容因给那个律师朋友发送了申请,对面很快就通过验证。 应该是温如玉已经打过招呼了,律师朋友对容因非常客气照顾,得知容因是要咨询遗产纠纷问题,当即爽快表示他可以过来上门面谈,正好他今天在附近跑工作,下午有空。 容因发定位过去,本来也打算面谈,很多细节在线上一时半会儿很难沟通明白,当面聊是最直接迅速的方式。 双方约定完,当天律师两点多就到这边了,另外还带了两个人一起,这和容因提前通知过,征求了她的同意的。 律师朋友姓孙,他带的那两个也是专业人士,当大概经过简单的一番交流,孙律师心里门儿清,不用问都明白容因和温如玉关系不一般,合着温如玉上回拐弯抹角啰嗦一大堆就是为了这个,那时还寻思是不是温如玉自己遇到啥了,结果是为了别人。 不过当着容因的面,孙律师十分有职业操守,该说的说,不该说的绝对三缄其口,坚决不透露任何不合时宜的话。 与上次和温如玉通话时给的建议不同,孙律师有所改口,听了真正当事人的口述,对事件的始终更加了解,全面摸清了,他和两位同事的想法大同小异,不再那么保守,认为就算两边对簿公堂打官司,容因败诉的可能性也比较小,秦家不一定能告赢。 一方面,对于主张一个已经去世的逝者实际患有精神疾病的认证很难认定,何况对方生前的精神状态并无太大的异常,对面所谓的吃药证据不一定会被采纳;另一方面,当初秦施柔立遗嘱时,相关部门肯定对她的精神和自身情况等各方面进行了一定的专业考察,除非是秦家能找到第二份时间更靠后的遗嘱,否则要推翻早已得到合法公证且具有法律效益的现有遗嘱,这无异于天方夜谭,对面简直是无理也要搅三分。 孙律师的个人意见是,当前唯一棘手的问题实际不在于遗嘱,而是对面摆明了是在找事,打官司耗时耗力,长此以往其实很搞心态,秦家有钱,不怕打官司,请律师那点投入对他们而言就是洒洒水,可容因到底不一样,她就是普通人,即便最后能赢下这场对弈,可倾注太多心力和钱财在这件事上终归是她吃亏,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纯赔本。 以往的案子中,遇到费力还不讨好的官司,律师一向是建议和解,即使律师不劝,法庭也会先让两方先调解,可秦家一上来就那个态度,摆明了这一步肯定行不通,因而孙律师再三斟酌,还是希望容因能找当年给她打电话的那个人,也就是秦施柔嘱托的那位律师,另一位相关人士,向对方寻求帮助,看一下当年的事情是否还有遗漏,以做好更全面的应对计策。 容因现在还能联系上那个人,虽然自从当年遗嘱的事情处理完毕后两边就再也没有一次私下联络,可那时,这位律师专门给了她一张名片,还把自己的地址留给了她,说是将来有什么事都可以再找她。 当年秦施柔的死造成的局面时至今日都令人难以忘怀,对孙律师的建议,容因没有当即就同意,即便明白这确实是最好的突破口了,可要跨过那一关不是那么轻而易举。 谈完,送走孙律师及两位同事,容因单独站阳台上,眺望楼底,一条胳膊撑在栏杆上,默不作声。 过了大半个小时,犹豫两下,打电话给乔言,告诉乔言自己可能要请一个月的长假。 乔言惊讶,追问究竟咋了:“你肯定有啥麻烦了,我就知道,问你你又不说,你要是还不讲,我不同意这个,必须讲清楚。” 必然不会告诉乔言,但容因没再找借口,只是说给自己一个月时间,等结束了,到时会全部都告诉乔言。 乔言死活不信,刨根问底,担心她会出事,直到容因保证,真的是去解决私事。乔言平日里看似粗枝大叶,其实心细如发,试探了两句,猜到了是跟秦施柔有关,不情不愿纠结了很久,还是由着容因了。 “算了,你好好处理完这些,逼你也不是办法,反正我不管那么多,只要你好好的就行,别的都随便了。”乔言少有的语气极其正经严肃,“还有,不管有啥事,我都在店里,晓得不?” 容因难得笑了笑,答应她,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肯定回来找她。 再后一天。 把卡法交给乔言,节后店里的工作统统不管了,容因一身轻松,转到外面去住,换个新地方——去了老房子后面的小区,温如玉那儿。 门被打开,发现是她来了,温如玉当时都有点愣,待低眼再看到她手上的行李,双方对视。 容因先开口:“假期要结束了,老房子那边不是很方便,能到你这里借住几天吗?” 温如玉缓了缓,后一瞬才反应过来帮着接行李,把人带进屋。 除了酒店,唯一合适的去处就剩这里了,容因原本是打算住酒店的,房间都订好了,可不由自主就来了这边。 进去了,换鞋,放行李。 温如玉正在煮东西,灶台上开着火,容因扫视了一圈,瞥见桌上放着新买的保温桶,一看就知道温如玉这是要去给人送吃的。 至于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不等她问,温如玉自个儿就交代了,本来确实是要送到老房子给她的,说:“你上次来这边也没吃什么,今天闲着挺无聊,想着随便弄点吃的,马上就要出锅了,凑巧你就来了。” 临时上门造访,容因的表现比她这个房子的主人更为坦然,边聊边上去搭把手,容因跟着进厨房,聊一会儿。 随后讲到孙律师,以及容因决定请他做自己的代表律师了。 另外还有,容因对着水池,顺手择洗放在里面的小葱,声音轻柔,缓声道:“等我把这次的事情解决了,如果结果是好的,你要还是那个想法,不变的话,我们……可以试试。” 第73章 “可以吗?” 锅里煲着汤,开水冒泡咕噜响,温如玉将这话听得一清二楚,拿汤勺尝味儿的动作止住,像是听岔了,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转头望着她。 水流声不大,哗哗的,与煮汤的响动交相应和。 容因说完后,好一会儿都自顾自洗菜,手上的活儿一点没停,十分风轻云淡,仿若刚刚讲的只是寻常的随口一提,并不特别。其实能感受到旁边微灼的视线,可她就是表面非常镇定平静,不起一丝波澜,极其安稳自然。 “你先考虑一下,我只是说说。”片刻,她又加了一句,似乎是不太习惯,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这种转变,语气中还是透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干巴生硬,“要是不行,那就算了,我们现在的关系,其实也还成,都没差。” 她能改变主意过来都有够让人意外的,连着再是这一出,温如玉即便迟钝,怔了不到两秒钟,近乎是本能地回道:“可以。” 言讫,像是觉得这样的回答还不够,缺了点什么,这人一脸正经,认真且郑重,连忙紧接着继续讲:“不用等到那个时候,只要你愿意,我就可以。你要是想先把这些都处理了来,我也没意见,看你,都行的。” 容因全程没看温如玉,得到肯定的回答了,洗好小葱,将菜放进篮子里沥水,顺手端到温如玉面前,这才抬起双眼与其对视:“切吗,还是?” 温如玉伸手接着:“我来,马上就好了,你歇会儿去,剩下的我一个人弄就成。” 容因站一边,趁她切葱花的间隙把案板收拾干净,不累,不需要歇息,没事做就帮着打下手。 汤该出锅了,其他菜基本齐活,中午是三菜一汤,份量都不多。不知道容因会来,温如玉平常独居惯了,她厨艺一般,自己做饭大多都凑合了事,这顿饭心思都花在炖汤上了,炒菜就不尽如人意,卖相不咋样,勉强能吃的水平。 这边的帮佣阿姨因故请了一段时间的假,温如玉懒得再找新的阿姨接替,想着自己总是不在家吃饭,没必要再找一个,若是早晓得房子里会多一个人,肯定就找新的来了。也许是还没拐过弯儿来,加上头一回跟人住一块儿,某种程度上,之后她们这样的相处模式算得上是同居了,温如玉没有准备,难免有些放不开,吃饭时帮容因夹了一筷子菜,状若无事问问咖啡店和乔言,还有容因后面的打算。 围绕着有的没的聊了很久,有一搭没一搭的。 容因吃了一小口,低低说:“我不知道该找谁,没有能去的地方。” 温如玉告诉她:“这里随便你住多久,我一个人住着也冷清,每天都空荡荡的,经常没别的人的话,连个声儿都听不见。” “昨天回去以后,我一直在想你说的那些,其实还是不清楚做什么,只能来找你。” “你不找我,我也会去找你的。” “嗯,有时候就挺迷茫的。” “等过了这段就好了。” “是,但我不清楚怎样才能过。” “纠纷,还是心里那关?” “都有。” “担心输官司?” “有点。” 温如玉开玩笑:“看不出来,你不像会怕的样子。” 容因啊了下:“我本来就没那个实力,怎么可能不怕。” 少有的露出真实的软弱的那一面,褪去最初破罐子破摔的冲动,后知后觉的,容因承认自己的不理智,她所谓的负责的确没有考虑到身边的人,尤其是对一起创业开店的乔言。 温如玉眨眨眼,故意又说:“我以为你不知道来着。” “不晓得该不该跟她讲。” “你自己决定。” “怕她担心太多。” “肯定的,乔言比较热心肠,要是知道了,肯定急得不行。” “那还是暂时不告诉她,先瞒着吧。” “嗯,后面再讲。” 温如玉的房子原本是五室两厅,重新装修后的布局改成了四室两厅,分别有书房、多功能室、收藏间,卧室只有一个。PO18海棠废文尽在:群738994111 多功能室可以当客房用,她们这次不住一起,分开住各住各的。 饭后温如玉帮容因铺床,这边从未让别的人留宿过夜过,还得收拾几下才能住人。她们一下午只干这事*,等收完了,两个人又做了点别的。 落地窗外的阳光直射,屋子里亮堂,燥热。 温如玉抚着容因的下巴,用指腹在上面别有意味地摩挲,快贴到她唇上,呵气如兰,要亲不亲的,小声问:“可以吗?” 容因半合着双眼,随着对方的动作而脖颈微扬,稍稍仰头,两人此时正坐在沙发上,她在下方的位置,被面前的人抚着,任其如何,感受到轻轻的痒意,她下意识抖了抖浓睫,一动不动,半晌,当温如玉的指节逐渐下滑,慢慢定格到她脆弱的喉咙处,指尖在上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故意挨了挨,半是要触及,半是又要远离,那种若即若离无法掌握的失控感袭来,似是泛潮的水,径直没过头顶,将她包裹其中,不能再挣脱。 张了张唇,手指移到锁骨那里了,容因才出声,用几乎听不清的嗓音应了下:“随你……” 得到了应允,温如玉却并没有立马继续,而是短暂地停了一瞬,垂眸,静静看着近在咫尺的容因,把她的细微反应都收于眼底,一点身体的变化都不放过。 “这儿呢,行么?” 好一会儿,诚心那样做,温如玉有意而为之,拖长声音,压着,再低低询问一次。 不过却不是真的在征求容因的意见,该怎么样,一刻都不耽搁,只是耐心十足地磨着容因的神经,一点点引导。 容因又嗯了声,仍是不正对这人的所作所为,表面不着道,但察觉到温如玉愈发的放肆后,还是很难忍住,撑在身侧的手紧紧抓住沙发边缘,用力捏着,胸口轻微起伏,气息变得不大规律匀称,有些乱了。 房子的落地窗是单面的,从里边能清晰瞧见楼下及远处的场景,可由外边却看不到内里一丁点,今天玻璃后放了半边白色薄纱下来,柔柔垂落在地,偶尔一阵风吹过,经由敞开的小窗吹进,慢悠悠带起薄纱的一角。 她们在薄纱遮挡的这一面,即使知道外面看不见这里的场景,可到底还是大白天,难免不习惯,总觉得会被看见。 容因想要去里边,到卧室,或者多功能室那儿,但刚开口就被阻止了,温如玉不让,凑近了说:“哪里都一样,没区别,放心,门反锁了的,而且也不会有人来。” “去里面,别在这里。”容因还是说,可似乎是挣不过温如玉,话是那么讲了,很久都未有行动,仍然坐在原地,没起来。 温如玉揣着明白装糊涂,非得问:“怎么了?” 容因不说,想要别开脸,可刚一偏头又被这人捏住下巴,给转了回来。 “看着我。”温如玉强势,不给躲避的机会。 容因抬了抬眼,直直的。 “问你呢。”温如玉说,“怕被发现?” 容因不承认:“没有。” “真的?” “嗯。” 容因嘴硬,温如玉有让她松口的办法。 天边的云随风缓慢移动,变换交互重叠,不多时从高楼之上掉落在金色的天地交界线上,远远看着都快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璀璨的晚霞很快也坠入了这一隅,西斜的金黄浪漫,把地面的一切都包进其中。容因望着外边的林立楼房,抿了抿唇,心神都跟着掉进云层中。 同一时刻,底下的巷子中,穿行的车辆堵在了那里,突兀的喇叭声刺耳,虽然这边有玻璃窗隔音,但还是能听见些许响动。 加重的呼吸差点被这一下鸣笛声打断,容因倒在温如玉身上,低眼,望着对方,她们周身都染上了一层模糊的灿烂,距离太近,导致温如玉耳朵尖上的细小绒毛清晰可见,容因分了心,这一回的感受与以前截然不同,可又说不上来哪里变了。 她们一开始并不了解彼此,那时候更随意一些,不是那么上心,更快餐化,可现在不同了,或许是那晚的敞开心扉起了作用,再次发生同样的行为,胸口的跳动好像更快了些,重重的,带着一股子难以描述的悸动。 容因控制不了,只能抱住温如玉的背。温如玉喊了她一下,贴着她的脸。 太阳彻底落山了。 巷子里的车也逐渐远去,渐行渐远,拐进另一边的路口,转弯,伴随着天际金色霞光的消失直至完全看不见,声音也没了。 沙发上的抱枕落地上了,到最后都没人去捡。当客厅里陷入黑沉,很长时间都没开灯,等到有光亮起,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 浴室的灯最先亮,暖橘色的光打在身上,容因向后靠了靠,抵在温如玉怀中,任由流水冲洗,温如玉搂着她,将脑袋枕在她肩上,相互依偎着。 待关上水,容因才平下心口的跳动,侧头挨着温如玉,闷声说:“很累……” 第74章[转机 地面湿漉漉,残留的水已经散去热意,整个空间里沉闷潮润,温如玉的手勾在容因腰上,她侧脸沾着水,头发也是湿的,身上的泡沫还没擦干净,有些黏腻。 抱住容因,歇了会儿,贴上容因挨了挨脸,温如玉这才腾出手将水关了,哗啦啦的响动戛然而止,四周只剩下彼此交互的呼吸,暖烘烘的。 片刻,再把容因转过来,朝着自己,温如玉给她理了下缠在白皙脖颈上的发丝,拨开,拂到背后,再摸摸容因耳后,指腹在上面磨蹭,力气很轻。 她们对视,光影落下来,勾勒出周身带着光晕的轮廓,温如玉什么都没说,眼神直勾勾的,缱绻又柔和,夹杂着浓烈的直白情绪,毫不掩饰对她的感受。 “待会儿就去房间,我先帮你收拾。”这人轻声说,以亲昵的很低的征求口吻。 容因动了两下:“都行。” “把头发吹干了再出去。” “好。” 不经意的,温如玉碰碰容因的耳垂,那是她敏感的地方,温如玉成心那么做,磨着她的耐性,不到半秒钟又拿开了,不紧不慢的,目光还是停留在容因脸上,容因低着眉眼,眸中倒映出这人的身形。 盥洗台上七零八落一堆,上面叠放着衣物,以及摆放有杂乱的小玩意儿。她们动作很慢,不着急出去,在这里面待了很久,直到热气几乎都散尽了,渐渐变得有些冷了,凉飕飕的。 她们进来前都没带睡衣,眼下浴室里只有一张浴巾,温如玉一直是独居,这边没有多的东西备用,等分开,简单冲冲水,温如玉围上浴巾先出去,再回来手上带着一套新的睡衣,刚买不久昨天才收干净收起来,一次都没穿过。 “试试这个,大小应该合适。”温如玉说,把睡衣递上去,“今晚先凑合,没有其他的了,我最近搬过来还没时间弄这些,你将就一下。” 这人的睡衣一水儿的吊带风格,以舒适基础款为主,容因伸手接着,回道:“行李箱里面有,我待会儿穿自己的也行。” “都带了的?” “好像有一身。” “那先穿这个,晚点我来整理。头发抹精油吗,要不?” “嗯要。” 容因平时比较随意,不如温如玉这么精致,这人浴室里摆满了瓶瓶罐罐,容因记得之前好像也没这么多,那时候在老宅,似乎也就几样,上回到这边参加乔迁宴的时候也都还好,可这次明显多了不少。 温如玉看出她的疑惑,解释:“以前比较忙,工作事情多,最近好不容易空闲下来了,试试保养,护护肤。” “你皮肤挺好的,应该还用不着。”容因说,擦擦头发上的水,顺手拿一瓶身体乳,抹一抹。 休息的间隙,她们闲谈几分钟,双方都转变得飞快,仿佛刚刚做的事没发生,但各自又有点子拧巴,过于话多了点,要知道以前这时候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她们那时一般是结束了就各做各的事,要么先后分开洗澡,要么直接睡觉,更多的时候,容因会出去抽烟避开温如玉,等到这人睡着了再进来,甚至是到点了就回去,像眼下这么……温情,容因难免不适应,总觉得怪怪的,喉咙里也发干,莫名其妙想喝水,口渴得很。 温如玉看了看镜子,回头瞥她一眼:“你的比我好,差远了。我马上三十二了,好像比你大两岁?” “满了没?” “还有半年多。” “那还早,没有三十二,才三十一,我二十九已经满了,确实是差两岁。” 聊会儿有的没的,温如玉当面换睡衣,容因余光瞅见了,下意识要偏头不看,可下一刻还是硬生生止住下意识的举动,本来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过了,又不是没看过,彼此对各自的身体简直不要太熟悉,现在忽然避嫌不看了,倒显得不太对劲,哪哪儿都透露出一股子怪异的感觉。 温如玉的身材窈窕,不是特别有肉,但很性感有致,线条流畅,腰身纤细,起伏的弧度不是非常大,可也不小,容因在此之前似乎从未认真看过,她以往对温如玉都是不咋上心的状态,这下冷不丁瞧见了,无端端却被吸引,忍不住多看两眼。 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温如玉好笑,侧身对上,有意放慢动作,嘴角微扬,低声问:“好看吗?” 容因收起目光,略显尴尬,被当场抓包了,自己都没发现竟然分神了,以为挺隐蔽来着,结果被逮了个正着,她继续假借擦头发遮掩,转开脸,当作什么事都没有,生硬说:“快弄你的,没看你。” 温如玉又笑了下,说:“放那儿吧,等等我给你擦。” 容因应了声,还是不自在,束手束脚的。 直到吹干头发出去,那种陌生又怪异的感受还是挥之不去,越来越重,不过容因对此一点不排斥,说不清楚到底为什么,总之能接受,就是不太习惯。 出去了不知道该做什么,容因倒了杯水喝,等喝完了才想起要多倒一杯。 温如玉先说:“我不用,你喝你的。” 容因又把刚伸出去的手收回去,找点别的事做。 接下来仍是干巴巴的,与平常很不一样,容因的行李是温如玉带去多功能室帮着打开整理的,里边的东西比较少,容因没啥准备就出来了,只有零星几件换洗的衣服喝证件,其余的就是几样日用品,多的就没了。 温如玉没留在这边,夜里关上灯,转头回了主卧,走到门口了,叮嘱:“有什么随时找我。” 容因应道:“嗯。” 转进隔壁主卧,时间不早了,温如玉明天还有事,今晚就不熬夜了。 坐在床头,容因看了几分钟手机,差不多时间也躺下了。 这一晚比以往的几个晚上都好过,以为会很难入眠,结果意外的没多久就睡着了,一觉直到天亮,始终安安稳稳的。 翌日晴朗天气,昨儿那种拘束感还在持续,容因起了个大早,趁有空还倒饬了一番,没化妆,但弄了下头发,她这些天都比较颓废,没太注意形象,以往再怎么也会整点什么,比如即使素面朝天也要讲究穿的搭配,最起码收拾得利索干净,之前太不在状态了,现在还是趁空搞一搞。 今天扎了头发,盘起来了,虽然是随便挽两下不费什么时间,但乍一看别有韵味,成熟妩媚,隐隐带着大女人的干练风情。 这个样子让温如玉不由得眼前一亮,不单单是外在,更多的是她整个人透露出来的精气神。早上是随便对付两口,容因泡了两杯咖啡,温如玉煎鸡蛋和培根,做了份三明治切成两半,一人半个。 容因听取了孙律师的建议,今天联系了以前那个传达遗嘱的律师,那位姓邹,全名邹晓倩,其实打电话前都没抱太大的希望,毕竟这么多年了,对面也许早就将这边忘记了,或者换号码换地方找不到了也不一定,可大抵是运气使然,当电话拨通后,那边有人接,得知这边是容因后,对面挺意外,然而随即却是猜到了她是为了什么才找上自己,不等容因开口,邹晓倩就主动约她过去面谈,说是有她需要的东西当面交给她。 一份曾经秦施柔留下的,专门为了这一天的到来而准备,似是秦施柔当年早有预料,仿若知道秦家的人迟早会找容因的麻烦,因而留了后手,早已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这些事在电话里不好讲,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邹晓倩告诉容因:“如果您不方便的话,我也可以过去找您,还请放心,秦小姐当时一再要求了的,要是您来找我,我一定优先过去处理这个事情。” 秦施柔究竟留了什么,谁都不清楚,容因也挺懵的,温如玉会陪她一块儿去,但不跟着去见面,只是送她到约定的地方,具体的还得容因和邹晓倩单独谈。 这涉及到太多的隐私,全程陪同不太合适。 约定的地方是在城西的一处律所,邹晓倩的地盘,当初的年轻律师如今已经独当一面,早出来单干了,等到容因上去,进到办公室,邹晓倩先做了自我介绍,当年她第一次找容因时,只说自己是秦施柔的代理律师,这回却有点不同,多了一重身份。 邹晓倩是秦施柔的高中同学兼好友,对于当年的过往,她比所有人都更清楚内情,包括秦施柔的去世。 “你应该,还不知道原因吧?”邹晓倩说,直接了当先问了最关键的一点。 第75章 后手 对于邹晓倩的多重身份,容因当年就不知情,眼下听见对方冷不丁这么说,难免迟钝,毕竟以前从没听秦施柔提过。她坐在办公桌对面,一开始没听懂邹晓倩的意思,闻声,不明所以地抬头:“原因?” 邹晓倩拿了俩杯子,倒水,先端一杯给她,末了,转身打开墙上的保险柜,一边解锁,一边娓娓道来,慢慢解释:“施柔她,那时候坚决不让告诉你们,她找我过去的那天比较突然,我最开始其实什么都不清楚,她不肯讲,全都瞒着了。还有我跟她认识的事,也是她特意嘱咐,说是不要必要时候千万不可以跟你透露,她不想让你们发现这些。” 从保险柜里取出一沓文件,厚厚的一摞,外面用专门的纸袋包好了的。邹晓倩将文件袋整个推到容因面前,顿了顿,温和表示:“这是施柔留给你的,她那会儿就是担心他们会找你麻烦,怕解决不了,所以先把这些材料交给我保管了,以防万一。八年前,我以为你和那边已经达成和平协议了,以后应该不会再有事,才没把东西给你,想着她生前的遗愿是要好好走,能不再打扰她就都消停点,你和秦伯父他们……我也是你给这边打电话我才听说,抱歉,现在才找你过来。” 容因云里雾里,盯着文件袋,不由得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心往下沉了沉,第六感让她克制住了打开纸袋的冲动,默然片刻,直接问:“这是什么?” 邹晓倩说:“一些证明资料,还有就是一则录像,你等回去了再看,后面可以将这些都交给你的律师,对你这次的纠纷有用,很有帮助。” 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容因皱眉,还是不碰袋子,只问:“哪方面的资料?” 看出她的情绪,邹晓倩无可奈何,摇摇头,仍是那句:“你自己看,等看完了,有需要再找我。”望着容因,讲完,停了下,又添道,“或者你不想回去再看,就在这边放也行,这个电脑可以放录像。” 邹晓倩不再多说,主要也不好说,言讫,见容因没有要拆开纸袋的打算,便拿起来代为拆了,将里头的资料全摆出来。 一摞纸大小不一,分类不同,全是相关的证明,最上面的那份就是当初公证遗嘱时留的备份,以及相关的手续,其中还有精神鉴定的相关证明。 当目光一扫而过,瞧见内容后,容因瞳孔一缩,不免诧异。 将所有东西一一摊开,再下方也是与遗产相关的,许多原件的备份,连当年咖啡店的房产证书的复印件也在其中。 准备极其充分。 文件都是一份份归类,最后一份与医院有关——正是容因所不知情的,秦施柔曾吃药的那一段:秦家说的都是事实,但又与真相差了些许,秦施柔的确去看过心理医生,有轻微抑郁的倾向,也真的吃过药,然而吃的药却不是治疗抑郁症的,而是她失眠睡不着,医生给开了安眠药,她平时也有在吃褪黑素,至于轻微抑郁,严格意义上,那在医学上并不算是真的有精神疾病,为其诊断的医生也没有下定论她有精神疾病什么的。 不过秦施柔确实有病,不是精神上,而是身体。 容因神情一点点向下沉,变得凝重,抿着唇,往后翻了几页,当翻到另一张不同的诊断书,瞧见上面的内容,她登时僵在那里,动也不动。 “肌萎缩侧索硬化症”,诊断证明上明确打上了病名,后面还附带了一堆检查单子。 诊断单上的日期与记忆中一件小事发生的时间差不多能对上号,一月十三,正正是过年前,秦施柔刚做了每年的定期体检后没多久。容因还记得同一年,没几个月,秦施柔告诉她要主动退出创业公司,而后一年的五月初,下了雨,秦施柔在外面摔伤了,还是容因出去找才把人找到,当时秦施柔养了一个多月才养好来着。 容因对那次的意外可谓印象深刻,毕竟在这之后没多久她就被大姑他们喊去了北京,期间秦施柔就出事了。 明明摔伤后,一直是容因陪同秦施柔去的医院,处理伤口,包扎,还有后续的换药等等,基本全部都是她陪同前往,秦施柔竟然中途自己去过一次医院,而且还是同一家医院,容因全然不知,一点都没察觉,完全蒙在鼓里。 “肌萎缩侧索硬化症”,俗称渐冻症,不治之症。 秦施柔不止去了一家医院,还到别的医院进行了连续的再查,所有医院给的结果都一样,确认就是渐冻症。 容因对这个病不是很了解,但最基本的认知还是有的,渐冻症发病缓慢,前期一般没有任何明显症状,秦施柔从被下诊断到走上不能回头的路,前前后后也就一年左右,雨天摔倒那次,很大可能就跟这个有关系,只是她不够上心仔细,从来没注意到这些…… 等她看完了,邹晓倩才逐一告知,当年的种种,很多事情实际早就有迹可循,但秦施柔不愿把这些展露出来,便想尽办法藏着。 秦施柔是在定期体检中发现了自己的问题,她最初没想着走极端,起先还是打算积极配合治疗,虽然这个病没有治愈的可能,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一天天加重,直至连简单的进食吞咽都困难,但很多时候现实总比想法艰难,远远没有可比性,等过了最初积极面对的乐观时期,当定局摆在眼前,怎么使劲都无力改变结果,秦施柔还是毅然决然选择了悲壮的、不为大环境所接受的那条路。 宁可体面离开,也不愿毫无尊严地苟活。 这是秦施柔找上邹晓倩后,对她说的话。 秦施柔始终认为,如果不能自由活着,那所有事情都没意义了,她以为自个儿可以随性自在地过完一辈子,孰知老天给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正因为对这个病有了更加全面的了解,认识到了后期会是怎样的处境,会成为彻彻底底的废人,将要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天天衰败,变得僵硬,难以自理,到最终甚至连个人都不知道算不算得上了,秦施柔经过了深思熟虑,不想活着拖累别人,更让自己变得那样可怜可悲,因而做出了后面的那些行为。 退出创业公司,卖掉名下资产变现,回到最初的咖啡店……还有一个人离去。 另外,关于秦施柔和秦家父母,还有曾经以玩笑口吻同容因讲的那些,真相是秦家家庭内部的关系比较复杂,主要是上一辈之间有矛盾隔阂,秦家父母严苛,对两个女儿的教育缺乏温度,秦施柔妹妹的早早病逝其实多少也与家里父母对女儿疏于关心照顾有关系,因此后来秦施柔才会离开秦家,独自留在A城不肯跟着走。 详细的邹晓倩不便多说,终归是别人的家事,总而言之,秦施柔直至离去都不肯对父母低头,不原谅,不和解。 录像压在最下方,是一张光盘,包装十分严实。 邹晓倩没看过录像,大概只知道是秦施柔专门录下来澄清所有事端的,证明所有的决定都是她自愿,也有自主的能力,为的就是这一天。 容因不开录像,邹晓倩替她开了,过后出去,让她一个人看。 不晓得该怎么讲,邹晓倩叹了口气,径自带上门。 …… 离开律所,是温如玉顺路开车到这边接容因,上了车,容因脸色挺白,温如玉看出了不对劲,问:“怎么了?” 容因抵着座椅,没吭声,一会儿才说:“回去讲。” 温如玉一下子就明了了,即便还不知情,可猜到出了情况。 第76章温情时刻 录像还有所有的资料都是关键性的证据,对接下来的进展具有重大作用,有了这些东西,原本不确定的局面绝对十拿十稳了,除非是天翻过来了,否则任凭对面闹得再厉害,基本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了。 从律所出来,到温如玉那里,容因一路上都缄默,进了房子,温如玉也没追问,而是留足空间给她,让单独待会儿。 这事来得突然,也挺让人难以招架,尤其是对容因。 秦施柔走极端是因为生病,而且几乎所有身边人都对此不知情,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生病也好,或是之后做了那样的选择,从头到尾都孑然一身,连个陪着的伴都没有,容因应该是那个时候与她接触最多也最频繁的人了,可相处下来,容因却一次反常都未曾发觉,始终毫无察觉。 但凡细心点,雨天摔倒那次就该发现端倪了,但容因就是没有,忽视了太多的细节,以至于出事了还浑然未知。 这些东西得交给孙律师,如果对面坚持起诉或者继续做出别的行为对这边扯着不放,必然要靠有力的回击证据跟那边抗衡,不过回去的当晚,容因心情着实不咋样,便没有第一时间就通知孙律师,先搁着了。 孙律师非常负责,晚些时候主动来电问了这边的后续,温如玉接的电话,直接约了一次面谈,让孙律师过两天上门来谈。 两天时间够容因冷静了,问题总得解决,不能一直拖着。 孙律师在手机那边告知她们目前的最新状况,他已经又和李有天等人交涉了一次,秦家的态度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 秦家又来人了,除了秦家父母,老太太也来了,不过老人家并不是找容因麻烦的,只是两边的律师各自代表出面时,老太太跟着李有天等人现身了一回,老人家托孙律师带话给容因,说是想要私下与她见一面。 容因对老太太印象不深,她只见过老太太一回,还是当年秦施柔出事后秦家找到A大那回,容因对老太太基本没啥记忆点,老人家的存在感不强,唯一能记住的就是那时秦家父母之所以愿意暂时和解,不再找麻烦了,是因为老太太出面做主,不让秦家父母再折腾,因此当时局面才能平息。 “见吗?”温如玉轻声问,“你怎么打算?” 容因还没想好:“再看。” “那考虑两天,还是先拒绝?” “都可以。” 温如玉替她跟孙律师说过两天再讲,态度模棱两可,孙律师能懂,表示会同那边交涉妥,他会处理这些:“行,你们放心,等想好了随时再联系。” “麻烦了。” 过后,最终还是找孙律师出来面谈了一次,将其约到房子这边细聊。 容因缓了两天,原本的确打算冷静一番,可惜秦家不给机会,那边逼得非常紧,自从上回双方商谈不顺利,得不到想要的结果,秦家后续似乎是又拿出了更有力的新证据,但那些也只有两边的律师对接时的说辞,都这么些天了,这个案子别说对簿公堂,实际至今还没被受理,反正容因这边是没收到任何消息,也不知道是还没排到他们,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容因答应了去见秦家老太太,她对老人家并没有怨恨或是憎恶的情绪,压根谈不上,在她这儿,老太太就是个能说理的、上了岁数的话事人,虽然秦家父母不咋样,但这位当时却并未为难容因,甚至一定程度上,是老太太帮着解了围,搞定了那时双方僵持不下的困境,眼下老太太主动发出邀请,经过考虑,容因还是愿意去见见对方。 与孙律师面谈时温如玉跟着去了,全程旁听,自然也就随着一块儿得知了事情的全部始末,当得知秦施柔的死因,温如玉的眉头紧拧,皱得比孙律师还深。 容因倒是平静了不少,讲完了,顿了顿,对孙律师只有一个要求: 希望事情别搞得人尽皆知,尽量可以得到体面的解决。 秦施柔生前就是个不爱争执的性子,喜欢安静,她已经走了,闹得太难堪无异于把一个死人仅剩的安宁都给破坏掉,或者说的人为了争个输赢而把她的隐私和尊严摆到明面上当对峙的筹码,那太残忍了。 打官司意味着得把这些事情全部抬到明面上,包括秦施柔当初曾隐瞒的,她和家里的那些纠葛矛盾,孙律师人精,听懂这还是想要协商解决的意思,于是颔首,保证:“那行,容小姐您放心,我一定尽全力再和对面沟通,争取能以和平的方式收场。” 再后面的就交给孙律师去办了,容因放手了,不再管别的。 只有温如玉时不时会与孙律师交涉,关注一下进度,不过也仅限于有空问两句,其余的也不管。 温如玉最近都空闲,没啥事做,她的大部分工作都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处理了,全权交托出去,只要不出大问题,她基本就不出面,甚至连问都不问,对员工们极其放心。 近些天有时间就待在房子里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闲,多数时候都在厨房里转悠,要不就瘫沙发上看看电视,找点事打发无聊。 两个人都差不多,容因也是,成天不是对着电脑,就是一起靠在沙发上。 有意无意的,温如玉状似随口问:“难受吗?” 容因没有立马应答,电视里的剧情快结束了,直到片尾曲响起,她才拿起遥控器调小音量,轻声回道:“没。” 温如玉靠过去一些,隔了会儿,又说:“嗯,你是自责。” 对于这一句,容因并没有接,没承认,也不否认。 的确自责,那是事实。 切换到下一集,继续调大音量,夜晚的客厅里关了灯,容因脸上倒映出屏幕的光亮,眸中的闪动跳跃,也逐渐随着电视屏的变暗而黯淡。 许久,朝温如玉那边挪动些,挨上去,抵着温如玉的胳膊,将脑袋也轻轻枕上去。 什么都不讲,容因只无声地靠着这人,半个身子的重量都落在她肩上,半合着眼。 又一集电视剧放完。 “对不起……”容因低低说,双唇翕动。 温如玉侧眼,瞥了一下,柔声讲:“犯不着,没必要这么说。” 容因开口:“一开始没想着把你扯进来,现在搞成这样,挺不好的。” 温如玉回:“只要能解决事情就行了,其他的就别多想了。” “嗯。” “我会陪着你,如果你愿意的话。” “嗯。” “行吗?” “好。” 再一会儿。 容因说:“谢谢。” 温如玉拍了下她的后背,又轻又慢,带着安抚的意味。 与老太太见面前发生了另一件事,在此之前还未落定的,乔迁宴那天吴林语找上门的后续。 当天吴林语走了,没再来找过温如玉,大概是打击太深,真被温如玉伤到了,因而一连好一阵子吴林语都销声匿迹了一般,没出现了,也没再找上来过。 温如玉接了一次温爸打来的电话,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有生以来头一回先找当女儿的,竟然破天荒找温如玉寒暄了两句,还曾问到她的近况,简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要知道,曾几何时温爸扬言要跟她断绝父女关系,绝对不会再认她这个女儿,结果现在竟打了这么一通电话。 温如玉不习惯和他这样的相处方式,知道这肯定不是单纯地为了关心自己,事实上温爸从没管过她的死活,还一度巴不得她这个耻辱赶紧消失最好,果不其然,聊了不到三分钟,大抵实在受不了这样假惺惺父慈女孝的样式,温爸收起了装模作样的架势,直接告知温如玉,让她有时间去找吴林语道个歉,别瞎闹,不要因为两个年轻人之间的小打小闹而破坏两个家庭的和睦。 搞了半天,合着是担心这个,还以为是什么。 温如玉懒得同他啰嗦,必然不会按他的想法去做。 温爸在电话那头暴跳如雷,差点破口大骂,对于这个野种女儿,温爸一向是以轻视且反感的态度对待,在他心中,他以为温如玉会为了得到他的认同而听话照做,孰知相反,他气得咬牙切齿,愤怒地再次叫着要和温如玉断绝关系。 温如玉的答案还是不改,不痛不痒先挂断电话。 去见老太太仍是温如玉陪同容因,地点对面订的,是一处私人园林,老太太要请她们喝茶。 到了那里,容因才发现对面不止老太太一个人,还有俩熟悉的面孔——秦家父母也在,都来了的。 第77章温如玉对秦父说:“这样才能减轻你们的负罪感吗?” 对面拢共有五个人,另外两个从未见过,俩小孩儿,一对龙凤胎,看起来也就*六七岁的样子,应该也是秦家的人。 容因不认识俩小的,但从他们与秦家父母相似的五官能隐约猜出这两个小孩儿是什么人,没料到这一家子都来了,推门而入的瞬间,容因停在那里,愣了愣,俨然比较意外。 而秦家父母的神色也没好到哪里,一如既往的拉下脸,没有半分笑意,表情严肃凝重,眸中的敌视毫不掩饰,即使已经知道今天是来见谁的,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看到容因的那一刻,秦施柔她妈钱女士还是双唇紧闭,妆容精致的脸变得极其难看,她刚在喝茶,拿着杯子的手收紧,骨节用力到发白。 秦父也是,沉着目光,盯着她们,眼神颇为复杂,似乎并不情愿到这儿来,但又迫于种种原因不得不来。 只有老太太还算和善友好,老人家身子骨还硬朗,虽然八十多了,可腰不驼腿脚也利索,一头银丝盘起来很是精神,打扮干净简单,她起身迎接客人,搁下茶水,先跟容因打了个招呼,随后看到温如玉了,直接将其视作容因的朋友,乐呵呵的,让他们都进去坐。 “来,快进,坐这边。” 老太太将她们的座位安排到自个儿左手边,同右边的秦家父母隔开,再亲自给她们倒茶。 跟八年前一样,老太太依然和蔼,平易近人,见面了先寒暄两句,老太太先搭话茬,讲了些有的没的,末了,再切入正题,谈到这次约见容因的主要目的. 5′4;5:19′19!77 必然是为了这次两方的闹剧,老太太之前一直在外地,在老家修养呢,她对秦家父母的所作所为并不知情,更不晓得他们做了些什么,要不是有人去老家探望她,无意间说漏了嘴,估计老太太还被蒙在鼓里。 对于秦家父母的做法,老太太自是不认同,老人家讲理,自知当年的所有事情,一切的过错绝对不在于容因一个外人身上,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家的经有多难念,尤其是秦施柔和家里的矛盾,老人家从来都看重秦施柔这个孙女,但她和秦家父母不同,她不会因为孙女的离世而把全部的怒火都归结到一个无辜的人身上,活了大半辈子了,讲得难听点,老人家早已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了,她不像秦家父母那样偏激,不敢承担责任,不会审视自己,她是个明白人,这次过来也是为了平息事端,不愿让孙女走了都还不安心。 “这回又给你添麻烦了吧,”老太太说,抓起容因的手,无奈拍了两下,摇摇头,忍不住叹气,“真是不好意思,这么久了我才晓得,你多担待点,别跟他们计较。” 八年的时光让老人家更加平和了,比第一次见面时还要容易相与,容因以为今天是来谈判的,再怎么也会有一场争执,毕竟当初也是这样,那时老太太只是在最后的时刻才站出来阻止,并不是一开始就拦着其他人。 比起当时,老太太更像是一个自家的长辈,容因显得有些寡言少语,半晌,才回道:“也劳烦您老辛苦过来这边,大老远到这里,打扰您了。” 老太太摆摆手,全程把秦家父母晾在一边,以示对两口子的不满,老人家对容因没有一丝的责怪或是埋怨,甚至一点点恨意都不曾有,这是个尤为明白是非的老人,她爱屋及乌,把对孙女的那份遗憾投射到容因身上,秦施柔待容因好,老太太对容因也是,不似秦家父母那般欺负人。 不过站在容因的角度,秦家那边,包括老太太,其实全都是不咋熟悉的,不了解对面究竟是要做什么,她不习惯这样的架势,即便能感觉出来老太太没有恶意。 秦父和钱女士从头到尾都不咋搭腔,几乎没说一个字,显而易见,这场碰面他们是不情愿来的,可又迫不得已,不能不来。 秦家目前还是老太太当家作主,甭管老两口如何不愿意,都得听老太太的。 房间里的气氛微妙,容因能感受到秦父直直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以及钱女士夹杂着埋怨的打量,容因没咋看她们,而他们也注意到了她身旁的温如玉。 两边始终没啥交流,不仅是秦家父母不乐意跟容因说什么,容因也不想浪费口舌。 如今不是八年前了,那时候容因突遭秦施柔离世的打击,对秦家的纠缠便无心应付,现在终究是成长了,阅历不同了,她能挺直腰背坐在那里,可以不躲着了。 老太太这次找容因到这里还真就是为了聊聊,没别的原因,只是顺带澄清一下“误会”。老太太明事理,秦家父母到A城给容因找事的确不占理,无论怎样,死者为大,既然当年对于案子的定论已经下了,遗嘱也是秦施柔自愿留的,而容因最终更是没把那些钱据为己有,不管从哪方面来看,秦家都不该再找她的麻烦,那不地道,也完全违背了秦施柔生前的遗愿,往重了说,秦家父母这么折腾,就是让秦施柔走了都不安宁。 老人家蛮生气,对秦家父母是恨铁不成钢,如果早知道他们这么干,肯定早就拦着不让来打扰容因了,现在局面搞成这样,老太太接连摇头,一方面觉得对不住容因,另一方面更是心疼孙女。 秦施柔活着的时候就和家里不对付,眼下竟不能入土为安,老太太气得不行,认定这是在打搅孙女,恨不得拽着两口子到秦施柔坟前认错。 容因不知道该怎么接,前几天还在做打官司的准备呢,现在又是这一出,她愈发沉默,听到秦施柔无法入土为安,心中的感受五味杂陈。 桌子底下,温如玉敏锐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碰碰她的手背,挨了挨。 容因半垂下眼,一会儿,转头看了温如玉一下。 边谈话边喝茶,虽然两边都不是特别情愿,但有老太太坐镇,最终的结果还是和谐。 快结束时,老太太把秦家父母支了出去,不让俩碍事的在这里找存在感,温如玉有眼力见,看出老太太这是想单独跟容因谈谈,因而不用老人家开口,自己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也出去了。 之后容因和老太太在房间里单独聊天,一谈就是大半个小时。 温如玉到外面的凉亭中站着,吹吹风,透两口气。 秦家父母出来了没立马离开,而是同样在外边等着,老太太还没出来,他们也不会走。 秦父和钱女士关系似乎不和睦,夫妻俩不知说了些什么,忽然就产生了口角,差点吵起来。随在他们旁边的龙凤胎被吓到了,小孩子不知所措,两个都呆愣愣的,不一会儿其中一个开始“哇”的一声,被吵架的阵仗吓得哭了出来。 秦父似乎对孩子的哭闹不太耐烦,当即拉下脸,煞神似的。 男孩儿哭得更大声了,举起手要秦父抱,一边抹眼泪一边冲秦父叫“爸爸”。秦父蛮狠心,都这样了还是不管孩子,反而是钱女士把孩子抱开了。 俩小孩儿对着钱女士叫“姨”。 钱女士不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秦父是他们的亲爸,按照龙凤胎的年纪来算,多半是秦施柔去世的那一年小孩子就有了的……旁观全过程的温如玉皱眉,这一家子的关系有够复杂的。 孩子的闹腾最终以秦父的一巴掌而终结,保姆过来把孩子带走了,秦父和钱女士的争执却并未因此停止,当着外人的面,夫妻俩也不怕闹笑话,越吵越厉害,到后面钱女士眼睛眼睛都红了,咬着牙对秦父说:“如果不是你,永远都是这个死样子,施柔当初也……” 秦父像被踩中了尾巴,一听到已逝女儿的名字就跳脚,当场质问钱女士。打断道:“我有错,你再说一遍,当初是谁把女儿赶出去的,是我吗,难道不是你?!” 不想听这对夫妻相互指责,温如玉知趣站远一点,哪怕他们都快打起来了仍不动如山,无动于衷没有半点要劝架的意思。 钱女士争不过秦父,中途出去了,转身到外面平复情绪。秦父黑脸,脾气急躁,当发现温如玉在看这边时,狠狠瞪一眼回去。 温如玉毫无触感,并不怕他,内心没有一丝波澜,眼看秦父也要跟着出去,她才把人喊住,径直与之对视,不慢不紧的,忽而问了句:“把过错归咎到一个外人头上,这样才能减轻你们的负罪感吗?” 第78章我要的是以后,不是过去 “你说什么?” 离了四五米远,虽然听见了这话,但秦父不太确定,他其实由始至终都没咋注意到温如玉,根本没把人看在眼里,这会儿冷不丁听到她来那么一句,登时还有点子回不过神,整个人都慢了半拍。 “你不是听到了……”好话不讲两遍,温如玉抬眸,轻飘飘瞥他。 她眼中的鄙夷厌弃挺直白,这么做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挑衅,无异于给了秦父脸上响亮的一耳光,还是非常用力的那种。 秦父本就自大好面儿,平时家里除了老太太,在其他人面前他基本上都是说一不二,强硬独裁惯了,这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年轻女人照着脸打,他瞬间一股子无名火就蹿了上来,直冲头顶,烧得耳根子都火辣辣的,当场暴脾气就上头了。 “跟你有关吗,轮得到你多管闲事?”秦父脸色比锅底还黑,“现在想帮你朋友出气,没你插嘴的份。” 温如玉可不是秦家的后辈,可不会惯着他:“轮不轮得到也不是你说了算,今天好像更不是你做主。” “你——” “我怎么?”温如玉拖长声音,继续斜睨对面,张张唇,字字清晰,“你们能做,我就不能说吗?” 秦父显然怒上心头,被激得不轻,立马整个人更加生气,变得脸红脖子粗,仿若雄赳赳炸毛的斗鸡:“她跟你胡说八道说了什么,我们咋样,我们做了什么?你们俩就是一伙的,行啊,真是行,这么多年心眼儿也多了,感情这是找帮手对付我们来了……真是长本事了,刚才在里面还看不出来!” 温如玉不似他那般易怒,胡搅蛮缠不讲道理,淡定从容站着,再次掀起眼皮子,眸光无比冷静自持,回道:“不然,你们一群人来欺负她就可以,我来一个人都不行?” 秦父气糊涂了,该有的逻辑都不讲了,立即反驳:“谁欺负她了?” “你们。” “你胡说什么!” “难道不是?” 秦父这种人一向专横,可能平常少有经历挨女人教训的时候,以往都是他对着别人颐指气使,而别人为了不得罪他,即使有理也自认吃亏,因此这时没台阶能下了,他只会无能狂怒,但碍于是在公众场合,并且老太太她们就在一墙之隔的房间中,不敢打扰到老太太,于是只能强行压着火气,哪怕面上的神情都快扭曲到变形。 温如玉完全不惧怕他这种外强中干的,稳当当站着,连正儿八经的眼神都懒得给一个。 秦父一拳打到棉花上,心口的怒火更加旺盛,差点就破防了,好在快要憋不住的下一刻,有人突然从门口那边过来,是这里的服务人员端着热水进门,给房间里的老太太送东西呢。 眼瞅着服务人员已经三两步走到房间门口了,抬手敲了敲,后一瞬就要开门,秦父赶忙把所有的愠怒压制住,不敢再吵。 温如玉倒不在意这些,全然无所谓,一点不怵。那位服务人员送完东西出来了,没把门再关上,温如玉径直守在原地,余光从房间里扫过,不管秦父了。 这时屋里差不多也谈完了,容因和老太太没说太多,能讲的都讲了,接下来也该回去了。 从外面朝里看,依稀能瞧见老太太眼睛有点红,明显刚哭过,老人家整个人十分低落,很伤心的样子,难受得紧。 肯定是聊了啥事,估计容因把秦施柔生病的事说了,温如玉心里有数,至此也适可而止,及时打住。 到这边要做的已经做完了,她们就不久留了,秦家父母的所作所为不论,容因还是尊重老太太,无论当年还是今天,老人家都算是帮了她的那个,她对老太太也一直是礼貌客气的态度,临到要回去了,仍不忘对老太太讲一声:“劳烦您了。” 老太太照样摆了摆手,再度叹息,苍老的面庞上很是疲惫,到底一把年纪了,本该是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的岁数还这么操劳,难免心累。 不过那不是容因能干涉的了,告别老太太,她出门,径自走到温如玉身边,看都不看边上的秦父,好像没瞧见一般。 “回去了?”容因问。 温如玉点头:“嗯,走吧。” 双双都把秦父落在旁边,无视到底。 秦父隐忍地捏了捏,虽心有极大的不满,可最后迫于房间里的老太太,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出去,不敢拦着。 这一家子后面要怎样,容因没那个心力去管了,等上了车,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温如玉聊会儿,漫不经意地说了些,一面讲,一面侧头望着车窗外逐渐化作流线的风景,容因微微怔愣,心神飘远。 温如玉先问:“还好吗?” “还可以,比想象中顺利。”容因说,语调轻轻的。 “那边是什么态度?” “不清楚。” “聊了些什么?” “老太太问了一些事。” “还有呢?” 容因不晓得该怎么讲,老太太问的,全是有关秦施柔的,那几年的过往,秦施柔过得咋样,她的经历,她一个人孤身在A城这个偌大的城市是如何扎根的,还有……秦施柔离开前,是不是一切都还好。 容因很多都回答不了,或者应该说,她曾经以为自己很了解,实际一点都不。 离开前好不好,她更不知道。 应该是不好吧,都生病了,选择走上那样一条路,怎么会好呢? “我告诉老太太,说还行,挺不错。”容因讲,语气里掺杂着两分惆怅,“但是肯定不是的。” 温如玉开着车:“嗯,是这样。” 容因向后抵着座椅,又说:“其实那时候——我经常做梦,老是梦见她还在,每次一醒来又空落落的,什么都不在了,他们跟她生活了那么多年,只会更不习惯……” 容因的确把秦施柔生病的事告知老太太了,这事谁都可以不讲,但必须知会老太太,秦家现今还真心实意牵挂着秦施柔的多半只有这个满头银丝的老人家了,容因原本还在犹豫,可适才还是改变了主意。 秦施柔的离世不仅是她一个人的心结,对于秦家那些人也是,这事迟早大家都会知晓,没必要还瞒着,再者,秦家的人确实比她更有资格知道内情,毕竟他们才是流着相同血脉的亲人,就算容因不喜欢秦家父母,可老太太他们并没有任何过错。 把和老太太聊的那些都同温如玉说了,容因丝毫没瞒着,车子一路平稳到小区,到地下车库了,容因蓦地问:“你会介意吗?” 温如玉知道她问的什么,实诚回答:“一开始比较介意,现在还好了,要是过不去那关的话,今天肯定就不会跟你一块儿去那里了。” 容因嗯声,侧头看看她。 温如玉说:“如果总是执着于以前,那太没意思了。” 这倒是。 摁下电梯键,一前一后进去。 这个时间只有她们回来,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彼此,从电梯门的倒影中温如玉看了两下容因,似乎还有话要讲,但刚要开口了电梯门又打开。 “叮——” 电梯在一楼停下,有人进来,彻底打断了接下来要出口的话。 直至上去了,进门,到房子里。 温如玉这才酝酿半晌,重新开口,叫了下正在换鞋的容因一声。 容因对上她,顺手放下手机,往前走了两步,跟上她。 温如玉回过神,与其面对面,柔和说:“没必要在乎那些,我要的是以后,不是过去。” 第79章定局 两边见完面,之前的争端到这儿基本就告一段落了,接下来走向如何,已经无关紧要。 继续上诉,还是就此中止,那都是秦家的事了,容因不用再管,其余的全交给孙律师代为处理。 回温如玉的房子了,之后的两天她们都没出门,哪儿也没去,什么都不做,不管外界,两个人安心待家里过了两天清净日子,从早到晚几乎连门都不出,难得松懈下来歇一歇。 帮佣阿姨又休假了,温如玉这个雇主主动给放的假,毕竟家里有容因在,阿姨每天过来不是特别方便,为了不被打扰于是干脆就让阿姨回去同步休息,工资啥的照发,等后面再来。阿姨对此自是乐意,而且比较细心负责,休假前还专门到这边送了一次食材,怕年轻人不会好好照顾自己,来的时候特意叮嘱冰箱里给她们准备了熟食的,想吃拿出来加热就行。 阿姨早都脸熟容因了,知道她是温如玉的朋友,经过这阵子的几次相遇,其实已然看出来她们的另一层关系了,哪能不懂,普通朋友可不是她们这样的相处模式,阿姨不是老古板,心里门儿清。 既然是雇主带回来的人,阿姨一并周到照顾容因,一番嘘寒问暖下来,倒让容因挺招架不住。 “容小姐您有什么需要,要是用得上我,随时说就是了,或者平常想吃啥,有啥喜欢的,您都可以跟我讲,我给你们弄。”阿姨笑眯眯的,十分和善好相处,像那种热心肠的长辈。 容因反而有点子拘束,点点头,轻声说道:“那就辛苦你了。” 阿姨笑着说:“哪儿的话,应该的,可别那么见外。” 冰箱里的熟食留的都是双份,多的那份自然是为容因准备的,本来温如玉还打算自个儿下厨做给容因吃来着,这下省事了,用微波炉加热就能端上桌,根本没自己动手的必要了。 阿姨做的都是容因爱吃的,虽然没单独问过容因的口味,但好歹容因不是第一次来这边,更不止在这里吃过一顿饭,她爱吃啥阿姨都看在眼里,所以这回准备的食物都是依据两人的喜好来的。 容因起先还以为是温如玉特意叮嘱阿姨这么做的,但后面温如玉否认了,那人坦诚,不会随便揽功劳,老实交代:“我只让张婶买了你爱吃的菜,这些是她自己做的。怎么样,她煮的这些,要是还可以的话,过几天我找她教教,我也学一下,以后可以做给你吃。” 容因洗了水果放桌上,问:“你后面没事做吗?” “有啊。但是不急。”温如玉接道,“急事都交给周希云她们去办了,我最近闲人一个,可以不管那些,还挺有空的。” 容因说:“我不挑食,随便什么都可以。” “喜欢的呢,比如哪个菜?” “不难吃就行,都还好吧,都挺不错的。” “那我就都学,正好时间长了,总吃一种菜腻味,换着来也行。” 温如玉蛮自觉,很会主动出击,容因是个慢热内敛的人,她便顺势掌握彼此之间的节奏,带着对方一起往下走,这样的方式比原先的更能往后推进度,很能行得通。 容因的态度始终如一,无所谓,都成,她愿意做就接受。 “红烧排骨咋样?” “可以。” “青椒酿茄子呢?” “也行,蛮好的。” “昨天的小煎仔骨好像也不错,就是有点辣了。” “嗯,是有一点。” “那下次我做的时候,尽量少放些辣椒。” “你看着办就行。” 事实上容因的厨艺比温如玉的好,进厨房都是两个人一块儿,宅在房子里没事干,除了下厨似乎找不到别的能干的,全当是打发时间了。 温如玉没咋吃过容因做的饭,尤其是这种正菜,容因做的东西很符合她的口味,比阿姨做的还好吃。 当然了,容因的厨艺得益于她早早离开家里出来独自生活,是这么多年练出来,温如玉明白这点,收拾期间一连瞅了容因好多次,整个人好像想说什么,但一直欲言又止。 容因不理解她老这么看干啥,径直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 温如玉否认:“没,不是。” “那你总看我。” “随便看看。” “哦。” 收拾完了,温如玉思忖片刻,才低声问:“那个时候,很累吧?” 容因顿了顿,懂她的意思,须臾,继续手上的活儿,最后解下围裙,状似漫不经心地回:“还行,凑合,习惯了,没啥感觉。” 温如玉酝酿半晌,迟疑半秒钟,像是有点难以开口,可后一刻还是讲:“当时有一个人能帮衬你一把,蛮好的,是一件好事。” 容因转头望了望,没出声。 温如玉又说:“其实我更多的,是感谢她,如果不是她,你那个时候一定很难,我们太晚遇见了,我那时都不在国内。” 容因把围裙挂在架子上,好一会儿,声若蚊蝇说:“嗯……” 容因现在愿意跟温如玉谈那些过往了,她的家庭,曾经的生活,过往那一部分像烂泥一样的人生,很多事情,她从未告知别人,无论挚友还是哪个谁,甚至当年的秦施柔,难堪的过去就是一道血肉模糊的伤疤,揭开给人看其实没啥意义,因此她一向不爱拿这些出来博同情,可现如今温如玉是个例外。 不止是因为她们现在的关系,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她俩有相似的地方,一样稀烂的家庭经历,这让双方都能更坦诚自在地面对另一个人的过去乃至当下的全部。 她们到沙发上坐着,容因反过来问温如玉:“你恨他们吗?” 他们,指的温爸还有不负责任的那几个温家的人。 温如玉实在,回答:“小时候会,现在不了,都没感觉了,各过各的就行,互不打扰相安无事,谁也不管谁。你呢?” 容因说:“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小时候很害怕,不敢恨他,怕他不要我了,也把我撵出去,我没地方能去,有时甚至在想能不能跟他和好,希望他们可以原谅接受我,后来中学毕业了,才慢慢做到不怕,那时也没想着要恨他,都没往那方面想,只顾着读书学习了,没多余的心思。但是毕业了,又变成一个人了,我却好像有了这种感觉,挺奇怪的,明明开始都不怎么在意,我自己都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 温如玉问:“现在还是?” 容因摇摇头:“没了。” “走出来了,就不会执着了。” “倒也是。” …… 聊着聊着就有些偏了。 容因靠在温如玉肩上,依偎着。 温如玉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我们算是在交往了么?” 容因想了想,嗯了一声,半晌,又加了句:“看你。” “我也看你。” “啊。” “你愿意吗,跟我交往?” “嗯。” 这人非得刨根问底,听懂了还故意说:“嗯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容因脸上认真,正面回复:“愿意吧。” 温如玉笑了笑,一只手搭在她腰上,凑近耳畔小声呢喃:“我也是。”. 两天后,老太太让孙律师带话,所有过错从头到尾其实从来都不在于容因,希望她别跟秦家父母一般见识。 秦家给出了最终的交涉结果,孙律师转达消息给容因: 秦家放弃了,不再做无用的纠缠,秦家父母在老太太的强硬调解下达成了一致,答应不再找事,并且对这边做出了一定的致歉赔偿。 第80章再多待几天 后续依旧是孙律师搞定,甭管秦家那边的转变如何,容因并不是很在意,毕竟这阵子已经够烦心了,她不想再为这些有的没的困扰,再者,根据现如今掌握的证据来看,其实打不打官司输赢基本都注定了,她要负责的只有一样,那就是付清给孙律师的费用,别的都不用操心了。 秦家的赔偿给的挺大方,一看就是老太太做主定的,交涉完没多久,一批昂贵的礼品就送到了卡法楼下,一笔钱也打了过来,另外,还有一封道歉信,是以秦家父母的视角写的,但实际应该不是那俩写的,不太可能,估计是他们手底下哪个秘书或者老太太让人给弄的,内容大概就是秦家父母一时冲动才这么做,他们思女心切,当发现秦施柔曾经在吃药后就脑子发热,过于不理智,所以才会做出那些咄咄逼人的行为。 道歉必定不符实,起码秦家父母应该不是那么想的,他们从当年到现在都是以上位者的姿态看待容因,从来没平等过,夫妻俩始终把女儿去世的责任推卸到容因头上,可谓偏见之深,也极端到无可救药,显而易见,他们一直以来都不曾反思过自身,还是自大、固执,丝毫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给两个女儿带来的伤害,至今认定即使全世界都错了,他们也不会有半点问题。 道歉信送到容因手中,容因大致瞄了一遍,心里明白那些肯定不是出自秦家父母,但至少老太太的心意到位了,足够诚恳真挚,她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性格,也不爱整天揪着那些糟心的事情不放,既然对面都给台阶了,她就顺着下,收下所有的东西,那笔钱也照收。 反正赔偿都是孙律师去帮忙拿的,已经经过了正规的程序,不会有任何风险了,这点钱对于秦家而言简直九牛一毛,容因目前暂时不缺钱,转手将东西和钱都捐了,一点没留下。 她本人打心底里多多少少还是排斥秦家,做不到毫无芥蒂地用那些东西和钱,放着也是闹心,每当看到就更加堵得慌,不如干脆都送出去捐掉了,好歹清掉东西没那么碍眼了,这些玩意儿也能帮助到需要的人,总比放在那里吃灰得好。 东西都送到卡法去了,还在矜矜业业守店的乔言自是也知道这些破事,哪怕那妮子再迟钝,可当瞧见那一堆礼品后,必然还是第一时间联系容因,这下无论容因找再多的借口,乔言都不上当了,坚决打破砂锅问到底,一定要晓得原因。 当得知是秦家来找茬,乔言差点炸毛,比容因这个当事人还要愤怒,直接在电话那头就开骂了,气得不轻。 “一群什么玩意儿,这么欺负人,他们无法无天了还,有本事单独找你,咋不敢趁我们都在的时候上门,看怎么收拾他们!也就欺负你不好跟他们闹,现在送一点东西就想求和,看不起谁呢,当咱们是棉花吗,想踢一脚就踢,狗东西,不要脸的两个老**!” 乔言护犊子,跟火炮似的,也有点恨铁不成钢,因为容因就这么轻易算了,那边到最后竟如此轻松就回去了,上门搞事却一点代价都没有,可到底是多年的朋友,乔言挺无可奈何,如果容因真的能做到她说的这样,那她就不是原来的容因了,想一想,只要结果是好的,没出大事,其实行的。 叨叨半天,在电话那头使劲问候秦家上下,乔言极其替容因抱不平,同时也心疼好友,这都什么事儿啊,招谁惹谁了,搞得被俩神经病缠上。 在温如玉的房子里待了那么多天,直到这通电话结束,容因才回了一次卡法,先前是怕乔言他们为自己担心,现在没事了,便过去看看。 乔言平时大大咧咧惯了,尤其那张嘴,一向没门把,什么秘密都憋不住,但这回容因的遭遇,即便她全部知晓了,可等见到容因后,不仅是当面对容因什么都没说,对外更是守口如瓶,啥都没外传。 早就察觉到容因不对劲了,现在问题搞定了就行,别的都不重要了。 问及容因这些天都住在哪里,是不是酒店,故意躲着自己呢,乔言没多想,理所当然就那么认为。 这些天也没听柔姐、任江敏他们说容因去他们那儿了,除了朋友家,容因剩下能去的似乎就是酒店了,没别的地儿。 容因对此并不否认,只字不提温如玉,她俩的关系暂且还是保密,两个人都没打算马上就公开。 容因只是回来一趟,并不会立马搬回这边,接下来几天还是会继续住在温如玉房子那里。 乔言以为她今天就回来住了呢,当听到容因还要请几天假,难免多问了两句,不理解这是还要在外面干啥。容因随便编了个借口,说是想休息休息,要出去散心两天。乔言信以为真,点点头,应道:“也是,出去调节一下心情,是该放松放松。去吧去吧,多休几天都行,放心,店里有我呢,什么都别管。” 容因说:“嗯,那就辛苦你了。” “说这些,咱俩啥跟啥。”乔言爽快,大手一挥,还给转了一个大红包给容因,她这个月又拿出版分成了,手里宽裕得很,发钱让容因放心玩去。 容因没客气,收下了这钱,转头加了一些,到商场买了个包送过来,当是给乔言这阵子看店的补偿。 乔言是在她走后才收到包,一拆开包装就给她接连发好几条消息:「你疯了?!」 乔言:「这么贵的你也买,我平时又不背这个,这不浪费钱吗!」 乔言:「能退不能退不?」 乔言:「我去退了,下次别买了。」 不过最后在容因的强行要求下,乔言还是收下了那个名牌包,乔言虽然不咋背这个,她本身不缺钱,家里徐女士更是有一堆满墙的包,可这妮子还是十分夸张地对着容因千恩万谢,跟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似的。 容因好笑,都不知道咋回了。 真出去放松去了,在温如玉房子里待了一天多,过后两个人开车到周边自驾游了,每天换一个地方,真就是到处散心。 只是到了外边多数时间也只是换个地方躺床上,晚上睡得迟,早上起得早,一睁眼基本就下午三四点了,起*床后连到外面吃饭都懒得去,几乎都是点外卖,吃完再醒会儿神,差不多天黑了才出去晃悠,然后开两三个小时车换到下一个城市。 她们平常都是比较自律的人,破天荒头一回这么“堕落”,起初多少会有些不习惯,但没两天就适应了。 天气凉爽起来了,蛮舒服的,容因倒在温如玉身上,任由对方抱着,没长骨头一样。温如玉挨挨她,明知故问:“累吗?” 由于疲惫,这人声音都有点子喑哑,沉沉的。 灼热的气息落在耳朵尖上,痒痒的,容因下意识缩了缩,往被子里面退了些。 温如玉没反抗,躺着没动,眼看着面前的被子隆起一团,惬意眯了眯眼睛,一会儿,配合对方抬了抬腰。 一趟旅程下来蛮费劲,由内而外都透支了所有的精力,身体上累极了,心神才会跟着松懈下来,得到释放。 回去后仍是住温如玉那里,容因本来打算明天就搬回去了,两个人倒在新换的干净地毯上,温如玉轻轻咬了容因一小口,以半是央求的语气,故意压着,低低问:“再多待几天,行么?”【你现在阅读的是 】 80-90 第81章突然的打扰 容因又答应了。 年底了,咖啡生意萧条,花反倒好卖,现在相对前两个月算清闲的了,店里的员工完全够用,再多待两天也行,不成问题。 为此,温如玉正大光明买了一堆成套的日用品回来,原先容因一直是以临时居住的客人身份待在这里,这下角色不一样了,温如玉的私心就快摆到明面上,也幼稚得很,非得浪费钱搞这些款式相同的东西到家里,每样还都是两份,容因用一份,多的那个则是她的,顺道把自己原先的日用品都换了。 除了这个,还有护肤用的面膜、水乳精华啥的,也都备全了,即使早在容因第一次上门那天就已经有了的,但温如玉还是又弄了一柜子新的,怕容因不喜欢原来的那个品牌,特地准备了另一种差不多的。 洗漱台上的所有东西都变成了双份,本来地方挺宽敞的,可台面再大也经不住这么折腾,等容因只是下楼喝杯咖啡的工夫,再上来想给脸上拍点水时,乍然看到整个柜子上面摆得满满当当,一时都快挑花眼了,险些分不出要用的东西到底在哪儿。 买那么多,那架势就差把商场柜台搬回家了,容因啼笑皆非,毕竟她平常护肤方面其实挺简单快速,基本都是随便抹抹水就完事,眼下面对那么多瓶瓶罐罐,只觉得无从下手。 “咋买那么多,这用到过期都用不了多少,咋整?”容因只能随便挑一样,无奈问对方。 温如玉倒是挺有主意,回道:“没事,你试试看哪些合适,喜欢的就留,别的再另外处理。” 容因直愣愣问:“啊,用不了的要扔了?” 温如玉说:“也可以送人。” 容因眉头稍扬,双唇翕动,轻声细语:“别浪费就行,下次别这么买了,没必要。” 温如玉接道:“下次你想要哪种跟我讲,我也用一样的。” 容因要敷面膜,冬天容易皮肤发干,她倒饬完,顺手也给温如玉贴一张,温如玉站着,稍稍低头,方便她上手。 她的指节灵活光滑,虽然长期待在烘焙室干活儿,但手上没有茧子,也不粗糙,保养得很好,抚在温如玉脸上轻轻的,帮着把面膜弄服帖时,温如玉忍不住抓了下她的手腕。 她垂眼,瞅了下:“做什么?” 温如玉直直看着,回道:“痒……” “哦。” “嗯。” 说着,温如玉却不松开,还微微用力,揉捏她凸起的腕骨那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她也觉得痒,下意识要收回,可被对方拉住了,一下子没能立马挣开。 “别动。”温如玉忽而又开口。 她唇线不由自主往下压了压,面上的神情依旧,压住了情绪,看不出在想什么,但紧涩的嗓音却出卖了表面的淡然:“怎么了?” 温如玉抬眸,直直与之对视,撞进她的目光中,她猝不及防,不习惯被这么直白热烈地盯着,总觉着拧巴得很,本能地想要别开脸,可好在遏制住了那样的冲动,硬生生憋住了,整个人还是看似镇定自若。 然而那样的细微变化却瞒不过温如玉,她的所有举动都看在温如玉眼中,抓着她好一会儿才松开些,温如玉嘴角一勾,眼中闪过一丝揶揄:“不做什么,你躲什么,我很吓人?” “没有。”容因干巴巴。 “是吗?” “嗯啊。” 手指故意碰碰她的手心,温如玉眉眼含笑,感觉到她不自觉地缩了缩,但依旧没退开,这才放过她了。 容因只挑了几罐护肤品用,多的让温如玉送人了,而新买的日用品则全部留下,成双成对的东西放在那里看着挺规整解压,蛮有意思的。 回头容因也买了新的咖啡机送温如玉,旧的那个是从老房子搬来的,年份太久了,加之平时不咋用,机器都有点老化了,容因给换了一个,温如玉现今几乎每天至少一杯咖啡,她有空便早上起来给对方现磨一杯。 温如玉生活习惯十分良好,作息规律,保持运动,每周至少运动四天,定期有私教上门过来带着健身之类的。 容因住这边了,便跟着一起健身,偶尔还练练瑜伽。 中间,容因接到了一次爷奶打来的视频,当时两个人刚跑完步,都穿着运动装。 屏幕另一边,爷奶发现容因并不在老洋房,瞧见温如玉了还以为她和乔言一样,当她只是容因的哪个朋友。 爷奶念着容因,近期容因都没咋同他们联系,俩老人对这边的近况一概不知情,寻思容因只是比较忙呢,而容因也不想他们担心,所以对此全都不提。 温如玉大大方方的,见到爷奶了,充他们打个招呼,寒暄两句。 爷奶对她印象极好,俩老人家和蔼可亲,说是下次有时间等他们回A城了,希望温如玉可以到老洋房一起吃顿饭,聚一聚。 温如玉应下:“行的,到时一定来,那就麻烦您二位了。” 之后容因该单独和爷奶聊了会儿,到阳台上接视频,温如玉恰巧有事进房间了,等出来容因已经接完电话挂视频了。 问他们说了些啥,容因含糊讲:“就那些,没什么,随便聊聊。” 温如玉又问了两下有关爷奶的,随口一说。 也是这晚,温如玉也接了一个电话。 同样是长辈打来的,温奶奶挂念孙女,专门主动来电。 自然,肯定不只是这样,还为了另一件事:上回温如玉和温爸吵架还没完,温奶奶不知从哪儿得知了这事,为此还比较着急。 温奶奶不懂温如玉和吴林语之间究竟咋了,始终认为她们就是正常的发小,是再大众不过姐妹情谊,根本没往别的方面瞎琢磨呢,俩小的闹掰了,温奶奶还是从自家不靠谱的儿子那里听说的,蒙在鼓里还以为看出了啥大问题,于是找温如玉问问究竟怎么回事. 好姐妹之间小吵小闹多正常,可别因为一次矛盾就影响以后的交往,那不值当。 不晓得该如何跟温奶奶解释,温如玉有些沉默,良久,只能让温奶奶别管这个,她会解决这些,心里有数。 温奶奶叹气,止不住地发愁,其实更多的是担心温如玉和温爸间的隔阂,真怕父女俩会因为这个事而争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担心他们会因此决裂。 类似的情况又不是没有过,温如玉与温爸从小到大都势同水火,这么多年来要不是温奶奶他们在中间缓和,父女俩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别和你爸计较,他就是爱冲动,讲话不中听,他最近可能在外面不是很顺利,你多担待一下,再怎么样,咱们都是一家人,他也是你爸爸。”温奶奶劝道,一张口还是老生常谈的那些话术,“你让让他,好不好,都服服软。这样,晚点我也打电话说说他,骂他几句,他也是,老大不小的人,还跟以前一样,老让大家为他操心,唉……” 面对老太太,温如玉没讲重话,但也没答应对面的请求。 每次吵架都是做女儿的低头,她和温爸本就没啥感情,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相互厌恶怨恨,原先保持彼此互不干扰的状态就挺好的,是温爸没有边界感非要干涉掺和,她也蛮心累的,着实不想耗费精力去应付讨好一个关系淡薄还总自以为是的中年老男人。 劝不了孙女,温奶奶有些伤心,在电话里唠唠叨叨的,大意是这都是为了父女俩好,为他们着想等等。老太太终归还是偏向自己的亲儿子的,即便明面上已经足够公正,好像不偏不倚,可话语中仍是忍不住啰嗦,意指温如玉现在大了,离开家了,和他们是越来越不亲了。 温如玉抿唇,没反驳,临到要挂断电话了,犹豫一番,对温奶奶说:“我不是他亲生的,他也从来不认我,我们本来……就没和好的必要。” 温奶奶搁对面直接哭了,眼泪憋不住地流,估摸是被温如玉这话伤到了,亦或因为父女俩闹架而难过。 温如玉难得心狠一回,再不忍心,还是由老人家哭去了,没服软。 容因同样不知道这通电话,只在后一天偶然瞥见温如玉微信上弹出一条微信,是吴林语发的。 这人的手机没锁屏,看得见发消息的备注,但不显示具体的内容。 也是当天,温如玉出门了,很迟了都没回来,从下午到晚上,始终不见对方的踪影。 第82章解释 容因白天上午在房子里,下半天去超市买了点东西,前后不过十分钟时间,回来时温如玉就走了,也没说一声,一点信儿都没留。 一开始容因也没想太多,只是进门了看不到对方,屋子里找了一圈没人,第一反应以为温如玉是下楼扔垃圾或者临时干什么去了,多半过一会儿就回来了,于是不着急,先把买的东西放冰箱,整理完厨房,又过了半个多小时还是没发现这人回来,打开手机空空如也,便主动给温如玉打了个电话。 没打通。 手机提示对面正在通话中。 容因皱眉,等了两分钟再打。 还是一样。 也许是凑巧,偏偏赶上时候了,大抵温如玉真的在处理什么要紧事,说不定在跟谁商量事情,通话时间特别长,重拨了两次还是打不通。 容因耐着性子,最后一次再打时,对面却关机了,再也打不通。 残阳掉进高楼之后,很快就天黑了,打不通电话发消息也没用,联系不上温如玉,容因只能待在房子里等着,除此之外没别的办法。 …… 十点多,手机的屏幕才迟迟变亮,偌大的客厅里黑漆漆,骤然的光亮显得刺眼。温如玉终于回了消息,应当是知道这边在找自己,等了很久了,这人的态度挺诚恳,一五一十解释: 突然有急事才会不打招呼出去,没接电话则是腾不出空,问题比较棘手,而且中途手机没电了,所以自动关机打不通,而现在才回消息是因为刚忙完,手机终于充上电了,不是故意不接电话忽视这边,实在事出有因比较紧急。 不过没告知容因究竟是何事,关于谁,去哪儿了,以及具体做了些什么,全都一概不提,似乎有心瞒着,不想容因知道。 人没事就行,其他的不重要。 容因倒不是特别计较这个,毕竟将心比心,温如玉先前做的可比她多多了,这不算啥。温如玉不讲,那容因就不问,虽然心里隐隐有种猜测,潜意识里就觉得可能跟早上吴林语发的那条消息有关,但该有的私人空间还是要留给对方,温如玉应该自己会解决好这些。 “那今晚还回来么?”容因只问。 温如玉说:“回,但是要晚一点了。” “嗯,行,你先做你的事,还早。” “别等我。” “嗯。” “回来之前给你发微信。” “都可以,随你。” 即使忙,还是抽空聊了几分钟,温如玉一如既往心细:“吃饭没,你别是一下午到现在都还在等。” 容因说谎,泰然自若地应道:“吃了的,没等,下午在睡觉休息,也是刚起来不久。” 手机的那一头听起来有点吵,好像有很多人在,闹烘烘的,温如玉讲话声不大,有时被喧闹盖住了,她都听不清容因在说什么,交谈显得有些困难。 似乎是有人来找温如玉了,喊了一声“温总”,温如玉又得过去了,容因识趣让其先忙,等有空再说。温如玉接道:“待会儿讲。” “好。” 只是挂断电话前的那一刻,毫无征兆的,对面响起了一道较为耳熟的声音,跟着前一个人喊了温如玉一下,容因听得出来那是谁,肯定错不了。 不待容因再开口,一个愣神的功夫,电话已经挂断了,容因顿了顿,垂眼看看手机屏幕,默然不语,顷刻,还是收起手机。 这一晚,温如玉直到凌晨才回这边,一番折腾下来累得够呛,进屋后容因已经睡下了。 以为容因早都歇下了,这会儿估计睡熟了都,温如玉只到客房门口驻足两秒钟,当瞧见屋里的灯没开,不多时还是轻手轻脚回自己那边。 脚步声走远,确定门外的人不在了,床上躺着的容因才动了动,翻转过来,由背对着改成朝向门口。然而即便还醒着,依然没起来,思忖许久,干脆顺势就这么睡了,什么都没管。 翌日,阴天小雨,昨天的事没弄完,温如玉大清早起来就下楼了一次,应该是到外边送啥东西,或者见什么人,可过后还是很快回来,都没离开小区。 容因起床刚出来,正巧撞上她从外边进门,双方对视一眼,温如玉手上拎着早饭,一袋子桂花糕和豆浆。 “正好,还热乎,吃漱完快点吃。”温如玉说,晃晃手中的袋子。 容因颔首,应下:“马上,几分钟。” 说好了再多待两天,按时间今儿早就该回卡法了,可两天又两天,容因还是住在这里,温如玉像是也忘记了自己讲的要送她回去,忙起来早抛之脑后了。 一下就能看出来温如玉不单单是出去买了早饭,往常温如玉都是自己做吃的,再不济也是让阿姨提前一晚上弄好放冰箱里,这人很少专门下楼买早餐,太麻烦费事了,容因却仍是不问,转身进浴室收拾完,平静坐桌子上吃早饭。 还是对那些绝口不提。 吃完了,整理桌面,温如玉忽而来了句:“没有别的想问我的?” 容因正擦桌子呢,扭头瞥了下,“啊”了声。 “昨天,我出去了一天,没有要问的吗?”温如玉重复,看着她。 容因脸上似乎有点动容,的确想问,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不是在电话里都问过了,咋了,发生了什么吗?” 似是看出了她的细微反常,温如玉直勾勾的,可并不拆穿,须臾,否认:“没什么,随便问问你。” 容因点点头,仍是没话。 温如玉多看她一眼,像是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讲出口。 晚些时候还要出去一趟,这才七点,八点前就得出门。 这回同容因知会一声,提前讲一下。 容因点点头,还是那个态度。 温如玉到书房拿了些东西带走,装进包里,或许是挺要紧,杂七杂八的资料装了不少,身份证和户口本都带上了。自顾自背好包,温如玉都没注意到容因何时站在门外的,容因远远看着她,眉头微蹙,瞧着她手上厚厚的一大包,眸中的神色略显复杂。 一会儿的间隙,容因改变了主意,本打算不管的,临到头了,眼看着温如玉又要出门,犹豫之后还是把自己看到吴林语发消息的事问出口,其实多多少少有点在意,做不到真的完全无视,当没事人一样。 温如玉对着她,停下手上的动作,不意外她会知道这个,亦极其坦荡,承认了昨天确实是收到吴林语的微信在先,并且忽然出门也是跟吴林语找上自己有关。 “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怕你误会。”温如玉说,嗫嚅片刻,“但是不是为了她才去一趟,跟她确实有关系,可不是冲着她。” 容因相信这人的说辞,一点不怀疑。 “知道了。” “我这几天应该都要出去,还没办完,现在有点麻烦。”温如玉说,“等后面再跟你具体讲,行吗?” 容因答应:“可以。” 也不是啥太大的问题,天塌不下来,说清楚就行了,容因能等,不是非得马上就问个明白。 温如玉利索,背上包,显然藏着情绪,酝酿两下,又停住,蓦地来了句:“我妈回来了,昨天是去看她。” 容因怔住,倒是没料到这一出。 温如玉问:“后面有空了,要去见见她吗?” 挺莫名也非常突然,容因没做好准备,可随后回道:“你要是想我去,那就去。” 温如玉果断,说:“行,那我定个时间,看什么时候安排一下。” 言讫,沉吟半晌,还有一句——温如玉紧接着讲:“吴伯去世了……应该要忙完这阵子才行。” 容因起先还没转过弯,一字不漏地听见了,过了一两秒才想起她口中的吴伯是哪个。 ——吴林语的父亲。 第83章 见家长 吴父的离世比较突然,前一天人还好好的呢,刚从外地出差回来,回公司后还连夜紧急召开了一次内部的高层会议,原打算结束后就回家休息来着,毕竟这趟出差接连熬了几个大夜,费事费力累得不行,结果开完会没多久就出事了,前脚走出公司大门等着司机来接,车还没到,后脚就一头栽倒下去了。 人当场立马就送到医院进行急救,吴家上下也被通知全都去医院候着等情况,连温如玉也收到了消息,马不停蹄往医院赶,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早已无力回天。 吴父是脑血管破裂加上心脏病发,年纪大了本就身体欠佳,加之还有基础病,这次发病是过劳所致,医生奋力抢救了好半天,火急火燎动了大手术,一干人等守在手术室外从下午到天黑,然而最终等到的只有医生遗憾通知,让各位节哀顺变。 一定程度上,温如玉是由吴家养大的,甭管她和吴林语有再大的隔阂和矛盾,就算吵上天老死不相往来了,但吴父出事她是一定要去的,必须到场,这也是她昨天消失了那么久的原因。 吴家还有吴父的公司合宜网络已经乱成一团了,谁也没料到变故来得这么快,在此之前,吴父甚至都还没有把吴林语培养成一个合格的接班人,原想着自己还身强力壮,还能干,可以让女儿多享受几年自由自在的生活,孰料老天给他们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吴父昨晚就被送回了吴家,今天葬礼已经开始了,现在那边是亲戚们来帮忙撑着,吴林语也去公司了,这种关键时候就算天塌下来了,再怎么伤心难过,该干的正事还是得打起精神先搞定了再说。 现在吴家还剩着的至亲长辈就是几个老人了,可眼下白发人送黑发人,打击着实太大,温如玉没瞒着容因,如实告知,她是去帮着打理吴父的葬礼以及吴家的其余事宜的,还有就是,如果合宜网络一时半会儿安定不下来,吴林语应付不了公司那些老奸巨猾的硬骨头的话,温如玉肯定要介入其中,于情于理都得帮吴林语一次。 很多事情论迹不论心,哪怕是看在曾经吴家夫妻俩带过温如玉相当长一段时间的份上,这些也是温如玉该做的,否则就太狠心了。 悉数告诉容因,温如玉全盘托出,细枝末节全都讲了。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处境和角度,她们也才刚确定正式的关系,吴林语本就是两人间的一道隔阂,这种时候又把人给扯进来,温如玉夹在中间挺为难,说完了,又对容因讲了声:“抱歉,接下来会让你有不好的感受,这是我的问题,昨天想了很久,今天才决定跟你讲。” 容因一愣,对这人忽而的诚恳道歉意外,缓了缓,反应却一点不是温如玉预料的那般,她错愕之余更多的平和,并不会因此就感到吃味或怎样,即使对面是吴林语。 再要紧的事情不过生死,别的都得往后站,容因的心眼儿还没小到那种程度,不至于分不清主次,她明确回应:“我不介意,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用不着,做你该做的就行,别想着有的没的。” 温如玉点点头,心里五味杂陈。 容因跟她到外面,思索一番,还说:“吴老师她……并不是个坏人,也没过什么不好的事,你和她的那些,你已经跟我讲清楚了的,我信你,不会有那样的想法,你过去了,都好好顾着就行,不要有太大的心里负担。” 送温如玉到地下停车场,容因目送车子远去,末了,给乔言发消息,旁敲侧击问一问。 出了这么大的事,作为一个社交圈子里的,乔言她们肯定也都听说了吴父去世的消息,有几个好友比如柔姐都会到吴家吊唁,乔言和周希云也要去。 微信上,乔言发了个定位过来,示意自己正在去吴家的路上,不用容因细问,乔言就叽里呱啦讲了一大通,大意还是对吴父的去世表示震惊。 容因和吴林语或是吴家都没有任何亲朋关系,她没立场到那边去看看,也自觉不掺和,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了,便到此为止了。 终究是别人的家事,外人适当保持距离就是最大的尊重了,分寸感蛮重要。 葬礼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大大小小的事宜,各种人情世故,不单单是吴家,还有温如玉本身,牵扯颇多,因而一连三天,温如玉都是早出晚归,直到吴父已经下葬了,还是得成天往那边跑。 容因是从柔姐她们那里得知,吴林语回公司后似乎并不顺利,处处碰壁,能抗事的吴父一走,底下好多人就蠢蠢欲动了,尤其是手中握有一定实权的那几个高层人员,吴林语年纪尚轻,阅历比不过那群人,缺乏在商场上摸爬打滚的经验,斗不过那些老狐狸,反正现在局面不是特别乐观,只是好在吴父生前培养了一批心腹骨干,这批人目前还是坚定拥护吴林语这个亲女儿,依照大趋势来看,估计还是稳妥的,不会出大问题。 柔姐唉声叹气,惋惜吴父的去世,同情吴林语,都不知道咋讲了,这事搁谁身上都不好受,更何况吴父的确是个尽职尽责的好父亲,吴林语怕是得伤心一阵子了。 容因缄默,作为情敌,也作为一个正常人,她不会因此感到幸灾乐祸,反倒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大抵自己也经历过亲人去世的苦楚,因此还是能感同身受。 柔姐说,吴父下葬那天,吴林语都伤心得晕倒了,一家上下哭倒成一片,那场景实在是心酸。 去参加葬礼的人特别多,除了他们,温家的人几乎全到场了,包括温如玉的亲妈李女士。 不过就算出席了同一场葬礼,温如玉这个亲生女儿与当妈的李女士见面仿佛两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虽然温如玉对容因说的是有空会让容因和李女士见一面,对亲人公开她们的恋情,可母女俩自始至终连交流都少有,甚至离开吴家了,李女士都未曾去过温家老宅一次,更别提单独找温如玉聊聊了。 乔言去参加葬礼了,容因回到卡法,接手剩下的活儿,该她守店了。 等乔言回来说起葬礼上的大小细节,听到有关李女士的,容因不由得对此多关注,乔言还提到了另一件事,那就是当天温爸也去了,还跟李女士碰面了,昔日的夫妻俩早就成了仇人,碰到一块儿自是十分不愉快,差点在吴父葬礼上打起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温家这一本尤其难。 然而温如玉却只字不提,没跟容因讲这个,似乎是不想说这些没营养的,也没必要。 容因心里门儿清,当面同样不说,这几天白天忙完活儿,晚上就交给员工守店了,她仍是到温如玉房子里过夜。 今天也不例外。 温如玉发消息说今晚可能得凌晨才能回来了,爷奶他们所有人都因为这次葬礼到A城了,如今都在温家老宅,今晚让她去聚一聚,所以会迟些时候才回来。 帮佣阿姨提前留了饭,容因过去了就能直接吃,坐下歇口气,回了温如玉的消息,容因正准备吃饭,这时门铃响了。 以为是阿姨忘了拿东西又折返回来了,容因放下手机,等打开门,才发现外面站着的那位自己不认识。 是一个妆容精致,打扮贵气的中年女人,对方一见到她就先晃晃手打招呼,满脸笑意,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如玉的妈妈。” 第84章[李女士:你就是那个人吧 容因对李女士是完全陌生的,一点不熟,在此之前别说见面了,连听都没咋听过这位,仅有的印象全都出自温如玉的只言片语,眼下一开门忽然见到本人,刹那间被这忽如而来的登门搞得挺不知所措,愣了下才缓过劲儿,定定打量起对方。 李女士的长相乍一看和温如玉没啥相似的地方,她细眉大眼,鹅蛋脸,不高不低的鼻梁,五官柔和,脸部线条流畅,个子一般,大概只有一米六,整个人的气场很随和,让人不太会有距离感,而且看着蛮显年轻,外表只有四十岁出头的样子。 这个样貌很难让容因将其与温如玉的母亲联系起来,毕竟依照李女士曾经干出的那些离经叛道且偏离大众寻常的事迹,容因一度以为她会是一个看起来就比较强势能干、说一不二极其有魄力的人,然而现实却是相反,李女士这人没啥架子,更不会有太强的压迫感,尤其和蔼,平易近人。 既然是温如玉的母亲,容因没有不放人进来的理由,迟疑须臾,侧身让让,容因虽然心里震惊了一瞬,也疑惑李女士为何会突然出现,但还是保持该有的礼貌,尊重长辈,让其进门。 “你好……阿姨,先进来坐。”容因不太会跟长辈相处,多少有点无所适从,等把人带到客厅了,刚要喊李女士坐下,倏尔又想起该给人家泡杯喝的,转头便问,“您喝茶还是咖啡?” 话刚出口,反应过来已经晚上喝咖啡怕是不合适,立即改口:“红茶行吗,或者别的?” 李女士回道:“一杯温水就行,不用那么费事,我都可以。” 容因点头:“成,那劳烦您等会儿,坐这儿吧,看看电视。” 李女士应下。 倒水在客厅就行,不用进厨房,容因原想背着给温如玉发个消息来着,告知一声,好歹是温如玉亲妈呢,也不晓得对方是否知道这事,抬脚就要往厨房走,可刚走两步还是打住了,念及温如玉这时够忙累的了,甭管李女士有没有提前同温如玉打过招呼就过来,还是没必要拿这个去打扰温如玉,到底人都来了,总不能专门把温如玉叫回来应付亲妈,其实犯不着。 容因拎得清,顺势走向吧台,倒了两杯水,折回去弯身先递给李女士,然后陪着坐在一旁。 李女士开门见山,不绕弯子,径直说:“随意点就行,别绷着,我就是顺路过来看看,没想怎么。” 容因也不问她来的目的,说:“温如玉今天有点事,出去了,不在这边,可能要晚一点才回来。” “我知道,晓得的,先前在吴家那边已经见过她了。”李女士不藏着掖着,坦荡直率,“她跟我讲的她住这边,我呢,也是才有空,本来昨天就想来的,但是实在抽不出时间,所以现在才来。”一边讲,一边也反过来瞧着容因,故意问,“你是如玉的朋友,还是?不好意思啊,我太久没回国了,和如玉分开了挺长时间了,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她读大学的时候,现在她身边好多人我都不认识了。” 容因也含糊,不清楚李女士是否对自己的女儿知根知底,特别是性向方面,依据温如玉原先说的,温家的长辈们似乎不是很能接受她是同性恋,也许这位李女士也差不多,因而容因模棱两可,迂回说:“我是她朋友,这阵子遇到了点事情,刚好在她这里借宿。” 李女士了然,状似相信地点点头:“这样啊,原来如此,是好像听她有这么说过,有个朋友对她帮助挺多来着,你看我这,竟然都忘记了,这记性真是,你别介啊。” 容因摇头,温声说:“没有,不会的。” 李女士好像把容因和周希云搞混了,她可不是温如玉的朋友,那人最重要的好友应该是周希云才对,但容因不纠正李女士,搞错就搞错了。 李女士挺健谈,又问了些乱七八糟的,一半是和容因有关的,比如她哪里人,做什么工作,等等,其余的则都围绕这温如玉,大致聊聊温如玉的近况。 当知道容因就在附近开咖啡店,而且容因就是本地人,李女士笑了笑,仿佛对其很是满意,乐呵呵端起水杯喝了一小口,称赞了一句:“挺好的,事业有成,年轻人就是有上进心,比我们那时候强多了。我啊,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还成天瞎闹,玩心重,做啥啥不成,不像你们这么踏实。” 猝然被夸了一道,倒给容因整不会了,尴尬得很。 还以为李女士上门是要做什么,当她来者不善呢,结果到现在都过于平静了点,反而使得容因更拿不准了,没来由就忐忑。 有来有往的,李女士紧接着说起一些自身的情况,譬如她这些年在国外做什么,现居地在哪里,*还有她目前有个在谈的小男朋友,总之,事业生活都比较如意,各方面发展都很不错。 而这次回来呢,不单单是为了参加吴父的葬礼,实际上李女士和吴家的关系一般,她在容因面前直言不讳,十分实在地表示,当年若不是吴家非得跳出来当所谓的好人,她早就把温如玉带走到国外了,她并没有抛弃女儿,那时是温家因为温父不能生育一定要抢温如玉,想方设法分开了母女两个,那一年她也只是个不到三十且从小到大被养在温室里长大的姑娘,最后争不过温家,又不被原生家庭接受,被两边都驱逐,无奈只能远走他乡,到外边硬生生闯出一片天。只是等李女士有成就了,可以和温家抗衡了,温如玉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父母的庇佑了,李女士以前问过温如玉要不要到她那里去,可惜温如玉拒绝了,并不想掺和进父母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中。 李女士是回来做遗嘱公证的,她目前的国籍还是中国国籍,这么多年过去,她在国内这边仍只有温如玉一个女儿,即使她的岁数还不到年老不能自理的阶段,可还是打算早早就把生后事安排妥当,避免意外比明天更先来。 理所当然的,作为唯一的女儿,李女士的遗嘱中,温如玉将作为她所有财产的继承人,其他人都没有资格,也不可能会出现到待定的名单上,包括当年李女士和别人生下的那个男孩。 容因不知道怎么接,这事还是比较私密的,按道理不该和她一个外人讲才对,李女士太没心眼儿了点,什么都往外抖落。 接不上话就只能点点头,当是听进去了。 李女士还问:“如玉她,这几年过得好吗?” 容因和温如玉认识还不到两年,满打满算都没多久,哪清楚温如玉之前是咋样的,可对上李女士的视线,容因还是颔首,肯定说:“还可以,都挺不错。” 李女士又笑了,真心实意挺乐:“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怕,我和温承和造的孽影响到她,我们俩不是东西,但其他人是无辜的,她现在过得可以比什么都好,起码自在舒坦,没受到我们的祸害。” 这话讲得……李女士对她和温父认知还怪清晰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视角公正了,容因更加不会接了,李女士再怎么也是长辈,顺着接就是跟着骂人了,反着来吧,又太违心了,李女士讲的可都是事实。 片刻,容因仅仅说:“您不用太担心她,她……很优秀,能照顾自己的。” “确实,这孩子打小就出众,让人省心,哪哪儿都要强,什么都能干好。”李女士说,随后,话锋转得极快,毫无征兆的,又来了句,“她这忽然就把对象找了,也不让我们见见,你就是那个人吧,应该不是普通朋友,对么?” 容因刚端起杯子也要喝水来着,猝不及防的,被李女士陡转急下的问话惊得停下动作,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还差点手不稳把水给洒了,后一刻又手忙脚乱,赶紧定住身形,把杯子端平,怕水真倒出来了。 “阿姨我……”容因下意识想要张口回应,但喉咙登时就堵上了,倒不是想否认,只不过这还是头一回碰上被对方的长辈当面直问,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解释。 毕竟还没摸清李女士啥态度呢,如果承认,要是对方其实是持反对意见,寒暄一晚上只是为了试探而已,那咋整,梗着脖子当场和其硬刚吗,还是装鸵鸟不承认,打马虎眼应付过去就完事,可容因更不想那么做。 只能稳住心神,当作没听明白,容因放下杯子,看了下时间,含糊说:“好像八点了已经,应该再过半个小时左右温如玉就要回来了,这样……” 可惜转移话题不成功,李女士不着道,打断她,硬是扯回刚才的事情上,明确告知:“其实我就是来找你的。” 容因后背微僵,挺没辙的,感受到李女士直视的目光,思忖半晌,还是不挣扎了。 李女士扬了下眉头,再问:“是你不?” 容因无奈,承认了。 “是。” “我就说,平白无故的,她一直都是独居,关系再亲近的朋友也不可能带回家住,偶尔借宿一两晚还圆得过去,但是你们这,从我进门到这边,所有东西基本都是双份,一对对的,哪个普通朋友能做到这份上?”李女士分析得头头是道,还环视四周一眼,示意不远处电视背景墙下矮柜上摆着的花瓶,“那个花,郁金香,肯定是你买来放那儿的,应该是你喜欢这些,但如玉多半没有告诉你,她不喜欢这个,知道为什么不?因为她小的时候我们家里就摆这个,每次她爸和我吵架了,回回都买郁金香赔罪,搞浪漫求和,那时候我俩忽视了她,吵上头了不是砸东西就是动手,最严重的那次我头上还开了个大口子,把她吓得,哭得不行了都,再后面只要家里出现这花,她都反感得很,说讨厌她爸,不喜欢这个,不希望我因为一束花就继续受罪,真是,那孩子打小就懂事,反而是我们两个大人对不起她。” 李女士尤为感慨,讲起往事内心颇复杂,一下子就扯远了,末了,回到正题上,望着容因又说:“她肯定不会自己买这花,这屋里就两个人住,除了她就剩你了,住一块儿还买花的关系,能是什么?还有,你身上穿的这套衣服,是我前两年给她买的生日礼物。” 容因穿的这身行头是温如玉的,是一件宽大的对开式长袍,从温如玉衣帽间最底下的衣柜里翻出来的旧物,容因前两天把自己带过来的衣物又拿了一大部分回老房子,昨晚过来没换洗的睡衣了,便随便在这边找了一件,当时温如玉啥也没说,她根本不知道这玩意儿的来历,还以为是一件温如玉不咋穿已经用来压柜子的旧衣服,结果整了个大乌龙,竟然是这人的生日礼物,而且还是亲妈送的。 瞬间感到长袍压在周身挺沉重,容因哑然,一个字都反驳不了,干干的,憋了许久,只应了一声:“嗯,我不知道是您送她的,那我晚点换一件,不好意思。” 李女士好笑:“我只是讲一下,没让你换下来,犯得着不,我有那么咄咄逼人?行了,拿我当啥人了都,我真就是来看看,没别的目的,你也放松点,不要搞得如临大敌一样,我不会怎么样。我老了,你们年轻人的事也不想管了,她爸那边的想法是他们的事,不能代表我也是,我没养她长大,也没资格管那么多,再说了,她都三十多了,谁能管得着她的自由,找男的也好,女的也罢,你俩自己过日子,我不掺和,放一万个心,别紧张。” 容因解释:“不是,我没那么想您,这两天确实有点乱,没顾得上那么多,抱歉。” “打住打住,我随口问问,你不要太当回事了,放轻松点,我还挺好说话的,跟温承和他们那一家子不是一路的,正常交流就行,咱俩就平常心一点,我只是来看一下,不做别的,不信晚点如玉回来了你问问她,我可管不着她的,她也不听。”李女士以开玩笑的口吻,随和好相与,“而且我也不想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跟我女儿因为这些闹不愉快,我虽然不太能理解你们这样,就是两个人,两个女的在一起……你懂吧,但是我尊重如玉的决定,她想要这样的生活就随她去了,只要你们能为自己负责就成,” 容因干杵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没料到李女士这么好说话,原以为会交恶,或者多少会不对付产生口角,然而都没有。 李女士这人就如同她的外表一样,里外一致,心宽,和善不管事,非常想得开,与一般的长辈是两种截然相反的行事方式,她摆摆手,明着告诉容因,事实上温如玉早跟家里人出柜了的,温家那一群,还有她这个当妈的哪可能不清楚自家女儿的性取向,李女士可不和温家的老古董们沆瀣一气,也对温爸的做派看不上眼,一辈子都与其反着来。 “我今天闲的,没事干,所以过来走走,如玉她不欢迎我来的,我都没敢跟她讲,自作主张就来了。”李女士说,“我有些好奇而已,没想着干啥,她晚点要是回来了,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容因没犹豫,接道:“您讲。” 李女士底气不足,叹口气,认真地开口打商量:“不要告诉她我来过这里,行吗?” 容因一怔:“您都来了,不和她见一面?” “不了。”李女士实在人,摇摇头,“她不想见我的,我就不烦她了,知道她过得好就可以了。” 第85章 意料之外 的确是顺路来这儿转悠一趟,没别的企图,人也见了,今晚还有一场局要参加,看看时间差不多到出发的点,李女士就不久留了,适当收个尾,这就要走了。 容因没有挽留她,毕竟再晚点温如玉真就要回来了,母女俩如今关系不和,把人留着撞见了也尴尬,容因跟着起身,送李女士到外面。 几步路到电梯门口,李女士说:“到这儿就成,我自己下去找得到路,司机就在底下等着呢,可以了,你回去吧。” 容因摁下电梯键,进退有度回道:“没事,我正好去便利店买点东西,跟您顺路。” 知道她这是借口,出于礼貌坚持送一程罢了,李女士没拒绝,大平层电梯速度快,一会儿就上来了,到下楼两分钟不到。司机是在小区一号门的路边候着,红色保时捷的外形拉风又高调,李女士这人还怪颜控的,连司机都找的是一米八几大高个的板正年轻帅哥,她们一出现,小帅哥就规规矩矩上前迎接,一边伸手接李女士的包一边毕恭毕敬喊了声:“李董。” 李女士笑盈盈,看样子非常满意今晚来的这一遭,点了点头,回身望了望容因,张张嘴,欲言又止,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讲,可还没出口就咽回去了,不上不下的。 容因主动搭腔:“您还有什么事?” “算了,没……”李女士否认,整个人风轻云淡,“有机会再见。” 容因没追问,适可而止:“嗯,下次再见。” “希望如此。” “再见,辛苦您专门过来了。” “拜拜。” 李女士潇洒离开,小帅哥司机为她开车门,她弯身坐进去,趁车子发动前冲容因挥挥手,示意走了。容因目送他们远去,直至车子融进街道的尽头彻底看不到了,才到附近的便利店转转,随便买一袋子杂七杂八的玩意儿回去。 等再进门,温如玉已经回来了,恰巧与李女士一前一后错过,温如玉瘫在沙发上闭着眼,疲惫得很,静静地养神,听到门口的动静了,这人睁开眼,应声望来,应当是没察觉到先前房子里来过人,当容因只是简单出去买东西了,温如玉起来搭把手,走近,帮忙把袋子接过去。 “买的啥?”温如玉接着问,低头看看。 容因思忖一两秒,还是决定今天先不说李女士来过的事,当作什么也没发生,没表现出半点异常, “泡面,还有几包薯片。”容因没事人一般回答,神色镇定自若,“今晚不是很想吃米饭,所以出去转了两圈,但不知道吃啥,就随便买了点。” 听到她还没吃饭,再瞥见餐桌上阿姨留的饭菜全都冷了,温如玉应声:“我来吧,你歇着,我去煮,今天我也没啥胃口,在外面没吃啥,也吃点这个。” 容因颔首:“那煮两包。” 煮泡面几分钟就搞定了,温如玉负责煮,容因在另一个锅上煎了两个蛋,还洗了几根青菜让温如玉一并煮了,这过程中两人趁着空档再聊会儿,有一搭没一搭的。 容因说得更多,主要讲讲这两天店里的情况,现在卡法的生意相对不太景气了,主要是巷口外的正街又开了一家连锁咖啡店,那家打价格战打得厉害,把周边好几家小咖啡馆都压得死死的,甚至已经有两家小店因此倒闭了。 容因之前没咋管过店里,最近一直在弄有的没的,要不是回去守店都没注意到这情况,好在卡法和别的小店不同,虽然她们的规模不大,但好歹不用为高昂的房租发愁,起码成本相对较低,所以现在还算不错,没有太大的压力,受到的影响不是很大。 温如玉不咋提今儿在外边的事,似乎不是很想说这些,并且全程没说任何有关李女士和温爸的任何话,反而提了一嘴吴家当下的局势。 吴林语必然是要接手合宜网络的,这几天已经有部分掌握重要实权的高层不再中立,与吴林语那边达成了协议,倒戈吴林语的阵营了,当然了,这其中少不了吴家长辈和吴林语外婆那一方在背后的帮衬,还有温如玉他们这群朋友的助力,都这种时候了,别的隔阂早就无关紧要,最急的是赶紧让吴林语全盘接手公司,不然再拖下去,后面可就难防某些躁动不安的人在底下搞动作了。 反正截至目前为止,一切进展都挺顺利,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吴林语近两三个月就能彻底接管合宜网络了,依据现在的处境来看是不会出太大的问题的。 容因不太懂这方面,可大概能明白,也懂温如玉事无巨细跟自己一个外人讲这些,不过是怕自己多想,因而才会说这个。 迟些时候,要进房间了,容因试探问了句:“你家那些亲戚,咋样了?” 可惜温如玉似乎并未把这句话同家里人联系到一起,轻声说:“还行,就那样,没啥差别。” “那就行。”容因说,了然了。 最终还是没将李女士来过的事讲出口,容因三缄其口,暂时瞒着了。 后一天温如玉没去吴家,找周希云去了,处理一些比较繁杂的小事。乔言还没回来,容因还得继续守店,卡法生意一天比一天更冷清,新顾客流入量越来越少,喝咖啡的多是以前积攒下来的老客户。 微信上和乔言聊了大半天,容因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俩老板一块儿想法子,纠结该怎么扩大店里的客源,搞搞宣传和活动啥的。 乔言的意思是店里也推出低价产品引流,单品亏本就亏吧,只要把客人吸引到店里了,别的产品能赚就行。 这是比较常用的一个方式,短期内对抗低价营销的最好方法除了跟着降价,好像也没别的可行的方式了。 聊完了,容因同意乔言的提议,两人把大致的方案和引流单品敲定,接下来宣传之类的就交给乔言去办了。 容因一下午几乎什么都没做,喝了一杯咖啡,翻翻杂志和手机,晚一点再联系原料商敲定下一批货物什么时候运过来。 另外,容因傍晚时分还收到了高宜发的微信,小姑娘失联有一阵子了,容因沉心处理乱七八糟的也没空管她,高宜发消息说她已经在准备留学事宜了,经过这些天的反思和沉淀,也许是想通了,又或许是怕容因真不管自己了,高宜最后还是妥协,接受了大人们给出的方案。 留学相关的工作大姑他们会找专门的人来解决,用不着容因费心,这一条消息容因也没立马就回,打了两行字,删删减减,好像咋回复都怪怪的,容因思来想去,最终只给高宜回了俩字:「随你。」 多的就没了。 而高宜也没再发别的,应该是察觉到了容因不愿意再搅和进去,所以即便看到消息了,也不回了。 温如玉还在周希云那里,中途发微信说晚上八点到家,要在外面吃了饭再回来,今晚还是昨天那般,阿姨提前留饭,容因过去吃就行。 六点左右,店里交给员工,容因就过去了,走路到那边,还捎带了一束满天星,打算把房子里的郁金香换下来。 进门第一件事就是重新插花,处理掉郁金香,随后拿碗筷,盛汤。 阿姨今天煲的鱼汤,闻着特别香,容因挺爱喝这个,盛完刚放下碗,还没来得及喝一口,门铃就响了。 这两天找上门的就跟约好了似的,一个接一个,掐着点就来了。 过去,门外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有些天没见过的吴林语,有够出乎容因的意料的。 第86章“和解” 吴林语手上拿着一份纸质文件,好些天没见,可能是沉浸在丧父的悲伤中,她此时的形象与平时相差极大,脸上素净,面色泛黄,双眼下的青黑比较重,以往总是打理得柔顺滑亮的一头乌发也不特意捯饬了,简单绑成一股不加任何修饰,穿着也不再是精心搭配从上到下都一丝不苟,明显状态蛮差。 乍然与之撞面,容因毫无心理准备,毕竟依照温如玉先前讲的,吴林语这会儿应该还在公司连轴转分.身乏术来着,忽然人出现在这里,还是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过来了,难免让人意外。 ——也可能跟温如玉打过招呼了,只是容因不知情,反正温如玉没说,不知道是不是。 鉴于前几次见面时的摩擦,容因不知该如何应对她,冷落还是大度些,吴林语刚经历了那么大的变故,冷落好像过于冷血了,没必要到那个份上,但当无事发生也不大对劲,有点粉饰太平的意思,反而显得假惺惺的,更恶心人。 容因什么都没做,径直站在原地,迟疑片刻,还是等着对方先开口。 吴林语其实是过来送东西的,这回不是借口,文件是长辈让转交给温如玉,吴林语眼下身边没值得充分信任的手下,刚才从公司开完一次内部小会,真的是顺路经过这边,所以亲自来送文件。 温如玉没有知会容因是那人并不知道这事,因为吴林语没提前打招呼,并不打算专程过来见温如玉一面,单纯只是为了送文件而已。 “在楼下看着灯亮着,不知道是你在,以为是胡姨……”十分难得的,吴林语竟解释了一句,看着容因,也没有准备进门待一会儿的准备,抬手把文件递上前,交给容因,似乎是清楚这个点温如玉不在家,她顿了顿,嘴皮子由于连日的疲劳而稍稍发白,干干的,很是难看,“王叔给她的,劳烦你转交给她……谢了。” 谢字能从她口中说出来,真是破天荒第一次,容因都以为她要干什么了,结果这么客气,跟以往简直天差地别,冷不丁不适应她这么温和,容因愣了愣,以至于当场都没做出及时的反应,站在那里没伸手。 吴林语的双眸红红的,充斥着血丝,俨然才哭过不久的样子,见容因不接东西,她垂眼,颤了颤浓密的睫毛,不收回手,保持那个动作,嘴巴翕动,像是误会了,半晌,刻意生硬解释:“我不找她,你别想多了,是王叔那边没空到这儿,我才来的,不信你等她回来了问她。” 容因收起思绪,这才缓过劲儿,立马接道:“不是,我没那个意思,只是有点……”一边回应,一边把东西接着,容因将门再打开些,话出口了又感觉不是很合适,有点惊讶还是不习惯?怎么说都显得都在内涵对方似的,于是改口,“她得晚点才回来,那东西给她放着,她到这儿了给她。” 吴林语没吭声,文件交给这边了,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转身就要走,不会跟容因多的交流。 看着她干脆利落地转身,没有一刻的停留,容因望着她的后背,鬼使神差的,莫名有种难以言喻的拧巴感觉,脑子里一空,不受控制的忽而把人叫住。 吴林语都走出去两三米远了,登时定住脚步,稍稍回身,不明白叫自己做什么,犹豫了一下子,侧头看过来。 “怎么?” 容因语塞,对上她的目光了,思忖半秒钟,后一瞬,却是问:“你……吃饭没有,要不要一起吃点?” 容因都不清楚为什么要把吴林语喊住,反正整个人不由自主就那样做了,找不到适当的由头,脱口而出的说辞她自个儿都觉得有些别扭。 然而同样莫名其妙的,吴林语同意了,不走了,留下吃饭。 长桌面对面的距离一米多,从厨房再拿一对碗筷出来,两个人都挺沉默,不发一言。 容因又盛了一碗汤,等放到吴林语面前了,才后知后觉问:“要喝吗?” 吴林语抿着唇,低低嗯了声。 桌上的饭菜还没冷,热乎的,足够两个人吃。 她们一个比一个细嚼慢咽,都没咋夹菜,只吃面前的那盘东西,一顿饭下来全程的交流更少了。 等吃完了,是容因收拾,吴林语也没走,坐那儿等着。 洗完碗解下围裙,容因出去时,吴林语依旧保持原样,容因事情做到底,又问:“出来没开车?” 吴林语说:“过来是别人顺路送的。” 容因的车就停在楼下,这会儿闲着也无聊,她可以送吴林语回去,顺便出门透透气,今晚有空,一个人待在这边怪无聊。 吴林语依旧没拒绝,接受了。 吴林语要回北河大院,过去的路容因已然熟悉,不用开导航都能找到。 这个点下班高峰期刚过,但沿途的车子还是多,部分路段仍拥堵,因而开到北河大院还是需要一段时间。 到了车上,双方比先前还安静,狭小的空间里沉闷压抑,针落有声,谁都不搭腔,更找不到能和对方说的。 等红绿灯期间,容因从后视镜里瞥了下后排,通过镜子打量了下吴林语,彼时吴林语正走神靠着车窗,眼睛空洞地看着外边的街道,像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动也不动,面上更是没表情。 终归有些动容,可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安慰,容因言语匮乏,搜肠刮肚都组织不出应有的话语,红灯亮起时,还是放弃了,一个字没讲。 下高架桥时,后排的吴林语才终于动了下,挪了挪位置,似是早先就察觉到了容因窥探的视线,吴林语静静看着前边,目光落到容因身后。 容因不解,直截了当问:“有事?” 吴林语嘴唇张合,仿佛不太能讲得出口,许久,仅仅挤出又轻又低的一句:“之前的那些……” 后半句被车窗外的风声淹没了,听不清。 容因喉咙收紧,不太擅长这种状况,一会儿,不自在地回道:“还好,其实没什么。” 第87章黑夜中的爱意 今夜的A城星月齐明,下了高架桥路就没那么堵了,沿途的车辆逐渐变少,路灯的光亮随之黯淡,尤其是过了西源大道那一截,再往前开,周边一片黑压压,放眼望去,附近连还在营业的店铺都只剩零星几家夜宵摊。 直到抵达目的地前,她们未再有别的交谈,吴林语没声了,容因也不找不到另外的话头,于是各自不打扰,又恢复先前的样子。 北河大院正灯火通明开,亮堂堂的,可周边地区寂静萧条,空气中隐约弥漫着一股子淡淡的香灰气,沉闷得很。 容因把人送到里面,可她没去过吴家,等开进去转了半圈才慢知慢觉记起这事,停下车,转回身正想问吴林语一下,可当看向后排,孤零零一个人靠在后座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偏头靠在椅子上了。 多日来的熬夜与辛苦积压,吴林语竟在她这个情敌的车里睡着了,倒是对她挺放心。 容因怔了怔,话是问不出口了,犹豫须臾,径直靠边停车,稍微再等会儿。 北河大院住户很少,别的小区这个点多半还有居民在底下晃悠散步,但这边清幽寂静,后排的车窗半开,簌簌的凉风吹进车里,骤然还有点泛冷。 容因往后再瞅了下,先把后面的窗户关上,接着再熄火。 …… 吴林语没睡太久,满打满算二十分钟不到,等这人睁眼时,容因不在车上,而是站在外面,背对着这边。睁眼后立马就看见了容因,隔着车窗,外面看不到后排此时的景象,吴林语穿得单薄,下意识把衣服往中间拢紧些。 站外边透完气了,容因才进来,瞧见吴林语已经醒了,没说什么,只先一步解释:“停下来抽了支烟,耽搁了会儿,不好意思。” 然而吴林语没从她身上闻到半点烟味,车厢里仅有清新的淡香,干干净净的。明知容因是骗人的,吴林语没深究,眼瞅着到小区了,便要开车门下去走路。不过容因依然抢在前头,在她刚有动作时就问:“往哪边?我对这里不是很熟悉,不太清楚你家的位置,那你指一下路?” 吴林语垂了垂视线,将目光由她身上别开,回道:“直行倒左,岔路口右转,第三家就是了。” 容因启动车子,知晓了。 “行。” 小区里路面宽敞,到吴家只需晃眼的功夫,老宅子里泄出白色的光亮,吴家这时还有不少人在,门外都能听见里边嘈杂的声响,估计都是来帮着处理吴父葬礼后续事宜的人员。 容因就不进去了,从始至终没那个打算,送人到这儿就行了,而吴林语更没开口邀请她进去坐坐的意思,甚至说一句道谢的话都没有,容因不过多停留,等人一下车,吱个声就开始倒车。 “走了。” 丝毫不拖泥带水,不给吴林语反应的机会,飞快就驶离这里。 吴林语还杵在原地,石头一般,看着车子远去的方向,直到被吴家后边出来的人打断思绪。 同家里人进去,就此分道扬镳。 外出一趟,再折返回小区,到房子里温如玉还没回来,容因趁机把客厅收拾一番,然后洗个舒服的热水澡,稍微缓一缓。 这两天事儿够多了,一件一件砸下来,多少有点吃不消。容因忍不住去想今晚的经历,心头的滋味万千,她其实不是同情心泛滥可怜吴林语,做不到感同身术,只是有那么一个瞬间,好像能理解对方……没了爸的感受她能体会,即使容爸还没死,活得好好的,可对容因而言没有区别,活着还是死了都差不多,反正都起不到啥作用,父亲的角色从来都是空缺的。 在此之前,容因对吴林语的印象非常一般,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不太好,毕竟吴林语总是高高在上,确实讨人厌,但今天是例外,似乎也不是很遭人嫌了,起码底子里不算是彻头彻尾的坏人。 泡在温水中,大半身子都没进浴缸,容因仰躺朝上,木讷地呆呆望着天花板,胸口无端端有种沉重感。 泡完澡擦水时,外面响起开门的声音,容因穿上睡袍出去,温如玉一身的风尘仆仆,相互聊了两句,容因同样不提吴林语来过这边,当作没那回事。 凌晨她们睡一屋,躺靠着彼此,都失眠了,睡不着。 容因翻来翻去,藏不住心事。 温如玉问她,看出了问题。她没讲实话,三言两语带过了,挺纠结的。倒是温如玉忽然说起李女士,讲了些吴父葬礼当天的情况,还有之后李女士单独找过她,私下同她聊了许多。 以及最让容因震惊的,李女士今天去了趟温家,为了争口气跟温爸闹了一场,简直不可开交,且昔日的夫妻俩还当众吵得急赤白脸,当时爆出了一件令所有人都惊愕不已的大事——温如玉其实是温爸亲生的,并非传言中的那样,是李女士婚前与他人搞出了孩子再让温爸当冤大头。 事实上,当年温爸带温如玉去做过亲子鉴定,只是那时候李女士早与别人好上了,他的确没生育能力,曾到医院一再检查,每一次的结果都是被判死刑,被告知理论上是不具备生育能力的,然而理论是理论,奇迹又是另一方面,温爸当初也爱玩,阴差阳错才和一样收不住心的李女士搞出了孩子,不过那时李女士不止他一个预备对象,尤其是后来李女士还不顾情面正大光明弄出来什么情夫和孩子,乱七八糟一大堆,温爸忍不下那口气,因而坚决不承认温如玉是自己亲生的种——这也是为何外界的风言风语那么难听,多少人在背后嘲笑温家竟然把别人的野种当成自家的孩子养大,温爸对此宁肯绿毛乌龟当到底,硬是把名头坐实了,最终还是没把温如玉赶出温家的真正原因,因为她真就是自家的。 这场闹剧可谓滑稽可笑,又可悲,可笑的是俩加起来一百多的中年人竟会为了斗气,这么多年硬是把孩子当成报复对方的牺牲品,可悲的是生活并不是玩笑,温如玉从未怀疑自己的身世,已然接受现实了,孰料那俩不靠谱的还能更搞扯更混蛋。 温家爷奶为此气得险些随吴父一并去了,奶奶都进医院吸氧了,温爷爷本就心脏不好,当即拄着拐杖就往温爸身上死命地打,都把温爸打出血了,旁人想上去劝都劝不住。 作为八卦中心的当事人,温如玉的反应显得有些过于风轻云淡了,她像是在述说外人的经历,不像自个儿的,语气带着点恍惚,却不掺杂丝毫伤心。 也许是习以为常了,对那两个做什么都没太大的触动了,小时候就放弃了对父母的幻想,长大了也就那么回事,哪怕现如今知道了真相,充其量也只有对俩长辈做事的不满,而没有别的感受。 说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不重要了,李女士和温爸都各自有了新的人生和家庭,所谓的一家三口早就不在一条线上,只剩名义上还有点子世俗关系牵扯而已。 容因听着,也蛮诧异,许久,酝酿老半天才憋出一句玩笑:“有,总比没有好,想开点,是不?” 温如玉*好笑,乐了,“啊”了声,说:“应该是吧。” “跟你讲个事。”容因开始坦白了,交代李女士到过这里。 对此不是特别意外,温如玉早有预料,不会责怪容因为何要瞒着,这会儿才告诉自己。温如玉侧身,搂住容因的腰:“她来做什么?” 容因一五一十道来,讲完了,想了想,随后继续托出吴林语来送文件还有后续,说出来好受多了,瞒着总觉着有些怪怪的,虽然答应了李女士不讲的,可容因没有明确表示过会答应李女士,因而也不算是违背了约定。 立遗嘱这个,温如玉知情的,李女士最先找的温如玉,只是温如玉目前还在考虑中,没想好。 容因说:“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瞒你那么久。” 讲着,又要开始道歉了。 两人相处这些时日以来,老是在说对不起。 温如玉赶紧拦住,不让往下继续,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容因停下,隔着重重的夜幕偏向这人。温如玉堵住了她所有的言语,十分自觉就挨了上来,先是在她下唇那里轻轻咬了一口,随即又亲她的脸,下巴,脖颈……举动轻慢地,一点点下移。 “别,不需要讲那些……” 第88蔁 你很重要 她们睡了个懒觉,日上三竿都还没起床,晚不睡早不起,折腾得太厉害了,现在浑身都快散架了似的,窗帘一拉屋里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双方光条条倒一块儿,容因窝在温如玉怀中,困得眼皮子都睁不开。 等睡饱了,勉强有了精神,都下半天快到傍晚时分了。 今天晴朗天气,万里无云,太阳高照暖烘烘,温如玉没再出去解决那些有的没的了,终于可以安生待在房子里歇口气,任由外面闹翻天,全都不再管了。 给周希云那几个关系好的发消息提前知会一下,确定店里和其他工作都没啥大问题后,温如玉毅然决然将手机关机,随便扔沙发上吃灰,接下来碰都不碰电子产品一下,与外界隔绝开来,躺家里没事就翻翻报纸杂志,窝书房里一坐就是大半天,要不就进厨房捣鼓,变着法儿研究菜谱。 该出面处理的都搞定了,接下来还要怎样,那就完全和温如玉无关了,老是同那些无聊的人交涉相处实在是太累了,那不适合温如玉,更不是她想要的生活状态,目前为止合宜网络基本稳定下来,不再需要温如玉这个外人插手站队,所以温如玉十足的心安理得,两耳不闻窗外事,天一亮,又回到自个儿舒适的圈子里。 很久没去尚都酒吧转悠了,那里好歹也是温如玉的大本营,刚开始创业发家的地方,无所事事躺够了,温如玉带着容因过去晃了一圈,到那边喝喝酒,看新来的乐队表演。 温如玉调酒的本事不错,平时还真看不出来她会这个,容因原本不咋爱喝酒,但发现她会这个后还是试着尝了两杯,味道挺可以,不算特别浓烈醇厚,但后劲绵长,隐隐带着点回甘。 “你为什么会开酒吧?”容因好奇,看温如玉的外在,这人长得不像是那种人,倒更符合职场精英的模样,按道理她这样的该像周希云她们一样,长期且优先混迹在大公司里才对。 温如玉笑笑,挑挑眉:“对我评价还挺高的。” 容因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如果不是柔姐她们介绍,我都想象不出来,你长得就……比较靠谱。” “这是夸奖还是迂回贬我呢,说我不出众的意思?”温如玉好笑。 “不是。”容因否认,摇头,“是你看起来就比较……沉稳,不像她们,总是闹喳喳的。” “那就是夸我了。”温如玉对这个评价相当满意,眉眼微弯,同她解释,“这个店以前是一个朋友开的烧烤店,那时候他资金方面出了问题,创业经验不足,正好我手里有点余钱,所以就入伙跟他一起干了,不过后面出了点问题,他先退出了,当时呢也没挣几个钱,店铺租约还没到期,这里的员工都等着发工资,他人走了,全都抛下不管了,这边就只剩我一个撑着,我当时感觉可以继续做着走,所以就把这里续了下来,也是在我读大学期间的事了,后来烧烤店再干了一年多,差不多到我毕业的时候吧,我那会儿在国外,时差跟这边差挺远,中间没精力管这边,但也没把这儿给关了,后面干脆就开了个酒吧,正好营业时间能和我在外边的作息对上,所以就又继续开下去了。” 容因说:“这么曲折,还以为你一开始就开的酒吧。” “开店初期什么都不会,调酒就是那时候现学的。”温如玉说,冲她举杯,示意喝一个,“我其实不是很擅长搞这些,但是太懒散了,等毕业回来,也工作过一阵子,不过公司的环境不是很适合我,所以又出来单干了。” “进的你家的公司吗?” “不是,我奶倒是想让我去,可是堂叔他们不同意. 2/4 5/、2、4。2 /6,6,6” 至于为何不同意,显而易见,防着温如玉呢,那时所有人都认定她就是外边的野种,坚决不答应她进公司,以防她搞幺蛾子分家产。 这也是温如玉拿到创业起始资金的根本原因,温家奶奶于心不忍,本来承诺过让温如玉进公司的,可老人家最终还是听信了其他人的意见,只给了温如玉一笔钱作为赔偿。 就像容因她爷奶把房子过户给她一样,都是良心上过意不去后给的打发罢了,只是温家奶奶更大方些,给得更多。 容因思忖须臾,轻声说:“出来单干更自由,没那么多约束,总比整天矮人一等舒坦。” 温如玉对此极其认同,其实就算当初奶奶不开口拒绝,她也不会去公司当夹心,人各有志,她的第一选择从来都不是争夺温家的东西,毕竟对那个家基本没有归属感,有的不过是道德上还留存着的良知。 温如玉揶揄,眨眨眼,逗容因说:“这么看,好像咱俩都不太招人待见。” 容因不置可否,仰头喝了一小口酒,对上这人,双眼抬了抬,低低嗯了下,接道:“你受我待见就行了。” 容因一脸郑重,接过了她的玩笑,还反给了一句,温如玉看看她,嘴角抑制不住地轻扬:“那是。” 闹剧的告一段落意味着接下来短暂的清净,葬礼彻底结束,随着事态的平息,各方渐渐回归原位,又回到了本来的正轨上。 温家和吴家的事,后续就不归温如玉管了,不插手就是真的不插手了,撂挑子得彻彻底底。 李女士之后又找了一次温如玉,想要再和女儿单独见面,可温如玉回拒了,不是很想再和这些破事牵扯不清。 温如玉不恨李女士,真真切切,她小时候无依无靠不受待见时曾无数次心生埋怨,那时说不恨父母都是假的,可今时不同往日,再多的不甘和伤心都随着时间的流逝烟消云散了,她现在反而是完完全全的旁观者,不起一丝波澜,哪怕李女士不停解释自己当年的种种无奈,即使李女士的遗嘱上只写了她的姓名。 “谢谢你还能记得我,”温如玉在电话里非常心平气和,甚至可以说得上礼貌客气,“但是我现在条件还行,如果可以,希望你能把这些留给需要它的人。” 手机的那头,潇洒快活了大半辈子的李女士先前对着容因一个外人都能侃侃而谈,可此时却一再缄默,久久不发一言,过了很长时间,她试着问:“如玉,你能原谅我吗?” 温如玉长大后第一次喊了李女士一声“妈”,然后告诉她:“你有你的选择,不必在我这里委曲求全。” 旧日夫妻可谓默契,前脚李女士刚打过电话,后脚温爸就冒头了,这个孟浪混账的男人以往多不可一世,当初还在老宅和温如玉一个屋檐下时,哪回不是一到家就对着女儿撒火发泄,次次又打又骂的,可能是他人老了,在外边闹腾不动了,这回竟摇身一变成了妥妥的慈父,有生以来头一遭主动要找温如玉,还借着温奶奶的口希望温如玉能回去团聚,吃顿晚饭。 温爸这辈子所有的运气都耗在了三十二年前,他女人没少找,婚没少结,可兜兜转转就是得不到老天的第二次眷顾,偏生就温如玉这么一个亲生的女儿。人老了都是会变的,温爸也不例外,他后悔了,最近有想回国养老的计划了,最先要做的便是腆着脸想和女儿重归于好,生怕温家爷奶百年之后,若是他膝下无儿无女帮衬照顾,温家其他几个弟兄姐妹会转头觊觎他名下的那一份资产,到时他垂垂老矣,脖子底下都快入土了,没有下一辈的庇佑,哪里干得过其他人。 温爸能伸能曲,甚至能做到捏着鼻子同意女儿当同性恋,前提是温如玉再怎么玩,甭管玩男的还是女的,以后必须得要个亲生的孩子,不然没继承人。 一定程度上来说,温爸这境界还是相当开明了,一般父母做不到这个地步。 然而不如他所愿,温如玉大逆不道,忍无可忍,咬咬牙,送他八个字: “死杂碎,有病就去治!” 温如玉平常特别好脾气,通常时候都不骂人的,很少有人听到她这么骂,可见被气得不轻。 由于这事,容因好奇问这人:“如果不是他,你以后会想要个小孩吗?” 温如玉反问:“你呢?” 容因坦白:“还没想好,我压根没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感觉离我太远了,不在原本的规划之中。” 温如玉说:“我目前不想。” “不怕将来会孤单么?” “有小孩了就不孤单?” 容因摇摇头说:“我也不清楚,应该……都差不多,小朋友也会长大,总要离开的,其实都一样。” 她们理智且认真地谈论,最后,温如玉讲:“我不孤单。” 容因转头,看她。 她一字一句地表述:“有你在,所有的这些,一直都会很有意义。” 容因笑了笑:“我有这么重要?” “嗯,你很重要。” 第89章热意与湿润 冬至于萧瑟的寒冷中悄然降临,原本容因是要和温如玉单独过,但没想好怎么弄,她俩以往都不是很重视冬至这个时节,一般都当寻常的一天,不会特别去安排,容因想着她们这天能在一块儿看个电影或者找个美术馆之类的地方参观,打发一下时间就行。 然而提早一周,乔言就率先给朋友们发微信了,还专门拉了一个小群,今年冬至对乔言意义不一般,这是她买了小别墅搬出来独立单过的第一年,乔言家从小就比较看重冬至,因而即便搬出来了,乔言依旧要为此搞个隆重的排场,她请大家去她的小别墅里过节,把能喊上的朋友都喊齐了,其中包括容因和温如玉,一个没少。 她们都答应了,容因第一个收到乔言的消息,想也不想就先截图发给温如玉:「去吗?」 温如玉晚两分钟也收到了邀请,肯定回复:「去。」 发完,再添了一条:「看你,反正我跟你一块儿。」 容因:「那去吧,热闹些。」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准备了上门礼物,还都是双份,容因寻思把温如玉那份也买了,而温如玉也是同样的想法,彼此没提前商量,都觉得是顺手的一桩小事,等当天分别开车到乔言那里会合,在地下停车场碰面,正巧赶上乔言候在底下接应她们,当发现她俩都买了那么多东西,蒙在鼓里的乔言简直受宠若惊,东西太多搬不动,只能拿推车来装。 周希云也下来帮忙了,随在乔言身后打下手,周希云似乎比所有人都更先到,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她多看了温如玉两眼,转头又瞥向容因,目光从容因内里搭的那件毛衣上扫视而过。 毛衣是温如玉最近新买的,也就上次出去找周希云那天穿过一次,今早又降温了,天儿太冷,容因穿得单薄,这件毛衣是她离开前随便在温如玉衣帽间里拿的。 当事的两个对此都没上心,浑然未觉毛衣的不对劲,温如玉敏锐感知到了周希云的视线,有些不解,还一头雾水问:“老看我做什么?” 周希云没吱声,不挑明,收回眸光,自然而然接过乔言手里的东西,在最前头走了两步才说:“没什么。” 温如玉不置可否,只觉得这人奇怪得很,莫名其妙。 柔姐她们陆陆续续也到了,都是带了东西到这边,不过大部分带熟食的比较多,乔言不太喜欢做饭,也不擅长,她只做了几道小菜和两锅汤,一锅羊肉汤,另一锅是为了照顾吃不惯羊肉的人,一锅牛肉汤。 柔姐人还没进房子,一到这边就扯着嗓门招呼大家,早到两分钟的任江敏笑吟吟出去迎接,打趣道:“哟,柔姐你可好多天都没出来了,上个月约你多少次了,一回都没来,今天乔乔让你来你就来了,稀客啊真是。” “别贫,少来,快帮我提一下。”柔姐笑道,立马就把两大提菜甩给任江敏,一点不见外,“我上个月那是出差去了,赶不回来没办法,我对你们可是一视同仁,绝对不偏心的啊。” “是是是,应该吧。”任江敏逗柔姐,“反正下次我喊你,你要是再找理由不到,我就不依了。” “去去,就你事多。” “你就是偏心眼,次次只有乔言才能把你喊出来。” “我可没有,是你自己时间没找好。” “还不承认,真伤我的心。诶,咋这么重,都是啥玩意儿?” “干锅排骨,茄盒,鱼香肉丝,一大堆,刚在酒楼打包的,本来昨天接到乔乔微信我还准备自己做好带过来的,但是今天临时有事,没空搞这些,只有到酒楼打包现成的了。” “还挺香,哪家店的?” “红杏酒家。” 有一段时间没这样小聚了,大伙儿这阵子各忙各的,好不容易见一面,难免怪闹腾。 这次到的全是与容因相熟的好友,她比温如玉更自在,全程都在和大家说笑,天南海北地闲聊。 下半天,一如往常的活动,打牌。 与容因同桌的一个朋友忽而说自己要结婚了,其他人都愣住了,那个朋友也是女同,大伙儿齐刷刷望过来。 朋友被他们的反应逗乐,噗呲一声:“都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这到岁数了,结个婚多正常。怎么,你们该不会以为我是要跟哪个男的结吧?” 乔言疑惑:“国内两个女的还能结?” “不能领证,但是可以办席。”朋友说,笑了笑,“我们准备到国外领证,A城这边的话,计划办一场仪式,到时候你们都必须到场啊,不能缺席,都来给我捧场子。” 朋友猝然的通知带给大家的震撼实在不小,俩女的举办婚礼,饶是这个交际圈子里有好几对都是女同,但正大光明办婚礼的还是头一回见,没谁会这么高调。 大家七嘴八舌: “真的?” “你之前不是单身吗?” “跟谁结?” “在哪个酒店,找好地方了没?” 或多或少的,容因也有点震撼,她摸了一张牌,砌上,下意识侧头用余光望了下另一张桌子上的温如玉。 偏巧,温如玉也在看这边,两人眼神交汇,温如玉笑了下,容因无端端耳根子发热,后一秒又回头,当作若无其事。 朋友真要结婚了,日子就订在明年国庆,同她结婚的是她发小,不是随便找的人,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后才定下的,双方家里的长辈也同意,可谓皆大欢喜。 聚会的下半场都围绕着这场不同寻常的婚礼邀请展开,不太懂同性恋的乔言对这方面尤为好奇,问东问西的,话唠得很。 中途,任江敏出去抽烟,让容因也去。 容因拒绝了:“戒了。” 任江敏和另一个女的出去了,到外面抽完再进来,避开不抽烟的其余人。 柔姐这时同容因搭话,顺口说:“阿因你呢,什么时候能定下来,还单着吗?” 容因顿了顿,含糊回答:“定下来还早,不急。” “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个,我这儿最近刚认识了一个新女生,跟你应该挺合的,有机会认识一下?”柔姐总是热衷于给人配对,格外操心这些。 容因迂回说:“算了,现在忙店里呢,没时间。” 柔姐一眼洞悉真相,试探问:“你该不会已经有人了吧,只是藏着没带出来,不想让我们知道是不是,这不像你啊,哪里不对劲,很不对劲。” 还真给说准了。 容因底气不足,不正面反驳,轻声说:“有吗?还好吧,柔姐你想多了。” “心虚了,你肯定是,都不敢看我,明显转移话题。”柔姐像是抓住了她的尾巴,猛地发现了秘密,“谁啊,难不成是我们认识的,是熟人?” 容因:“……” 容因:“我……” 柔姐打断她:“诶诶诶,看吧,刚刚就是这个反应,不肯定回答问题,左顾而言他,真让我说准了,我就是诈你的,结果还真有事,不是吧,那是不是今天也在这里的哪个?” 容因不太会说谎,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张张嘴,说不过柔姐,全被堵住了。 柔姐惊讶得不行,比先前听见朋友说结婚还咋呼,立马就要找出来那个人究竟是谁,死活不信容因欲盖弥彰的找补。 乔言二愣子,没整懂这是搞的哪一出,怎么突然就扯到容因身上来了,这都啥跟啥,咋又是容因有对象了,还是熟人。 用胳膊肘顶顶旁边的周希云,乔言小声问:“你知道是谁不?” 周希云瞅她一下,反问:“你觉得呢?” 乔言哪里晓得,暗搓搓拧周希云一把,白这人一眼:“好好说话能死啊,问你呢,快讲。” 同在一桌的温如玉将她们的所有谈论都收于耳中,游刃有余地继续出牌,不慌不忙,仿佛众人说的那位不是自己,十分淡定。 乔言在周希云那里问不出话,转头扒拉温如玉袖子,扯两下,凑过来小声说:“温老板,你知道不,怎么就我不清楚?” 温如玉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忽悠乔言:“不了解,没太关注这个。” 乔言信以为真,又转回去逼问周希云。 很晚才从乔言那里离开,她们当着朋友们的面并未有太多的交流,甚至说话都少,等进了房间门,来不及开灯,借着窗外稀薄的光亮,她们气息很乱,容因被温如玉圈在身前,哪儿也去不了,只能困在这人怀中,被迫稍稍仰起头,白皙的脖子拉出一条好看的线,承受着温如玉给予的热意和湿润。【你现在阅读的是 】 第90章【尾声】 第90章尾声 冬至之后,离腊八就不远了,过了腊八就是年,除夕和春节也快了。 街上开始张灯结彩,道路两旁的树上挂满了喜气洋洋的红色装饰品,商业广场上不知何时竖立起了一座巨大的生肖彩灯像,附近入驻的商家为了新年促销卯足了劲儿,几乎是每一家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搞活动,加上学生党基本都放假了,近几天天成路以及周边街道的客流量与日俱增,外面天天都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连带着卡法这边的巷子里都跟着沾光,店里每天的客人都变多了。 顺应节日的气氛,到了发工资的那天,容因和乔言商量过后一致决定本月给每个员工多发五千的过节费,相当于年终奖了,以及年后复工了再发同等数额的开工红包。 一万块不算多,但毕竟是额外多加的奖励,别家可没这么好的待遇,连外边那些连锁咖啡店都比不上卡法大方,而且俩老板平时开的工资条件等本就比外面的大部分店更高,为此,卡法的员工们在收到通知后当场欢呼,恨不得高喊一声“老板万岁”。 另外,今年卡法整体的盈利蛮可观,像那些办公楼里的公司一样,容因她们也给员工们准备了年货礼品,还在员工群里发了不少红包。 一直到正式放年假前,一切都欢乐融洽。 容因现如今基本是常住温如玉那里了,对于彼此的交往关系,她们依然没正经八百地公开,但也不刻意遮掩了,全都摆在了明面上,长辈都见过了,也不差这一到了,被发现也没什么,成年人你情我愿谈恋爱多正常,这个世界又没规定一个交际圈子里的人不能谈情说爱,她们这顶多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最先发现她们关系的是周希云,早在冬至以前,周希云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作为时常与温如玉往来、也是最了解温如玉的死党,周希云只是看破不说破,虽然老早就发觉了端倪,可硬是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次都没问过温如玉。 乔言是比较晚才发现问题的那个,比柔姐她们都迟钝,甚至有一次温如玉在这边过夜,清早两人没起来,再一次被抓包了,乔言都还没拐过弯儿,哪怕过后心有怀疑,可直至私底下找周希云确认过了,在死对头那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乔言才茅塞顿开,眼睛瞪得老大,一脸不可置信,完全想不明白这俩明面上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是怎么变成一对的,并且都那么久了。 恋情的见光着实震惊了好些朋友,她俩真不像能走到一块儿的,完全看不出来。 曾分别要给两人介绍对象的柔姐好气又好笑,一方面气自己竟然这都没察觉到,一想到之前好几次给容因牵线来着,还都是当着温如玉的面,这事可就尴尬了,早晓得她绝对不这么干,多不地道啊;另一方面,柔姐也为她们感到高兴,能在一起就是缘分,其实仔细琢磨,她俩各方面条件挺般配的,无论家庭出生还是工作,两人都有相似的点,更能谈得来,最主要的,她们都是公开出柜了的,这样省了很多麻烦,不必为家庭反对之类的而烦恼。 柔姐做事大方,等下一次见面了,还特地给她们道歉,乐呵揶揄道:“你们这是兔子专吃窝边草,行啊,藏得还挺深的,骗得我们好惨。” 容因哄了柔姐两句,把她逗得直乐。 忘了说,乔言和周希云也有事——已是众所周知的,这俩冤家成天不对付,不出事才有鬼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乔言和周希云比容因她们还早在一块儿,两人才是真的地下恋,不过再地下也瞒不过朋友们,她们太明显了,光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旁人都能看出来不对劲。 容因原先忙着解决自己的烂摊子呢,没咋注意这些,对于乔言和周希云的事情,她也非常淡定,乔言一天到晚都把周希云挂在嘴边,哪有不共戴天的死对头是她们这样的,乔言就是不肯承认周希云,人死了嘴都是硬的。 只是乔言她们的进展不如这边顺利,远比容因和温如玉坎坷,乔言与周希云都拥有和美的家庭,两人都是各自母亲唯一的女儿,她们的出柜势必遭到了家里的坚决反对,好在后面还是跨越了重重障碍,目前还算不错。 高宜要离开A城了,想与容因见最后一面,收到微信后,容因考虑了大半天,最终还是没去赴约,婉拒了。 有什么可以在微信上讲,用不着非得见面。 容因真狠心,当断则断,不给高宜留一丝幻想的余地,甚至一丁点温情都不行。 高宜不死心,上飞机前给她打了个电话,沉默许久才问:“以后,你会来看我吗?” 容因迂回说:“非必要不会。” 高宜说:“你就是块又冷又硬的石头,怎么都捂不热。” 容因收下了这个评价,缓了缓,仅仅表示:“好好读书,别老惦记着有的没的。” 高宜走了,头也不回地去了大姑那里,往后多半就不来A城了。 人到了那边后,大姑给容因打了个视频,还是老样子,不冷不热的,但这回难得讲话不夹枪带棒了,兴许心底里还是感激容因劝服了高宜,不过也仅仅只是这样,没有更多的表示。 末了,可能是疲于应付这些乱七八糟的琐碎,容因迟疑半晌,有生以来第一次对着长辈不礼貌,不再是原先退让的态度,而是郑重其事的,极其平静地告知对面:“高宜不在这边了,大姑,以后没事就别给我打电话了,爷爷奶奶那边该管的我会管,我有分寸,但是咱们之间……您厌烦我,其实我也挺烦你们的,都放各自一马,消停点吧。” 大姑被这话气得跳脚,估计是很少被忤逆,容因的割席在她那里无异于响亮的一耳光,大姑火大得骂容因,指责她是白眼狼,养不熟的外人,对长辈不义不孝,这么多年白吃白拿却不尽一点义务,早知今日,当年就该把她赶出去,趁早断绝关系,他们容家才没义务白养她这么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任凭大姑骂得再难听,容因心里无动于衷,丝毫不觉得难过。 大姑不依不饶,还将这事闹到了爷奶面前,不过出乎意料的,肯站队大姑的却一个没有,尤其是爷奶,俩老人家讲理,这么多年很多事都看在眼里,容因到底是受了家里的恩惠,还是因为这一家子的不负责任吃尽了苦头,老人门儿清,早都有数的,否则怎么会坚持把房子过户给容因,容家其他孙辈哪个不比容因强,全都是享福长大的,包括高宜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真正外人。 爷奶痛斥了大姑一顿,不清楚他们后续咋闹的,反正再之后世界就完全清净了,没人再来打扰容因。 春节当天,容因和温如玉一起过的,谁都没回那个所谓的家,等到年后有空了,温如玉带着容因去拜访了一次温奶奶,单独约到一家私房菜馆见面,正式将容因介绍给温奶奶认识。 温奶奶仍是不理解孙女的性取向,老人家活了快一辈子了,思想定格了,要让她认同并尊重这种事其实很难,不能强求。 但是即使不明白两个女的为何要在一块儿,温奶奶待容因如同温如玉那样,不苛责,不埋怨,饭桌上一直和和气气,等到结束了,还给容因包了个大红包,第一次见面都要给的,温家其他晚辈带对象回家温奶奶都给了这个钱,容因也不例外。 温奶奶慈祥,临分别了,抓着容因的手拍了拍,用容因听不懂的方言说了两句什么,只有最后那句,容因才勉强明白。温奶奶说她: “是个好女子。” 容家这边,容因不知道该带温如玉去见谁,好像谁都不行,也没必要,思来想去,最终懒得折腾了,她们不需要谁来见证或者承认,自个儿乐意就得了,整太多过场反而心累。 不去见家长,容因故意说:“委屈你了。” 原本以为温如玉会说自己不委屈呢,结果这人顺着就接:“是有点,跟你有一段了,到现在还是没名分。” 容因唇角不由自主上扬,噙着笑。 温如玉说:“你得给我补偿,不能总让我受委屈。” 容因问:“什么补偿?” 温如玉没立马回答,过了会儿,从后面抱着她,贴到她耳朵边上,低低地说。容因听完,故作姿态掐了这人一下,没用力,温如玉接着把她转过来对着自己,将其抱起来,走几步,双方接着倒在沙发上,深陷其中。 下半天明媚温暖的阳光照向这里,她们周身都镀上一层浅浅的光晕,影子交缠成一处,随着傍晚的到来而逐渐拉长。 风很轻,呼呼的— 大结局正文完 今年春天回暖得比较迟,A城以往基本上三月底就开始气温上升不冷了,但今年直到四月初了都还冷飕飕的,一出门寒气直朝身上挤,成团似的簇拥上来,能冻得人打颤。 手机天气预报显示,近期持续一周都将是这样的天气,并且下一周很可能还会再降温,短期内是否能转暖还未定。 最近卡法的热饮卖得不错,整体的客流量隐隐有增加的趋势,营业额比上个月高了,按照这个走向下去,本月的利润会相当不错。 乔言这段时间没啥时间兼顾店里,容因便成天守店,忙前跑后地打理,近乎是一天到晚都连轴转,每天一进门就动手干活儿,一面在烘焙室忙活,一面还是监督员工们煮料、打发奶油等等,做准备工作,同时还得抽空包花,兼顾安排各种零碎的工作,以免出现派单不及时,或是客人来了出品慢,迟迟上不了东西。 可能是年前的宣传起了作用,新的一年,比之往年同一时期,这些天店里到了快打烊的时候竟然还有不少客人过来,主要是买甜品之类的,容因之前做的那款手工饼干特别好卖,原先都是随便烤一箱当成买咖啡的赠品来着,结果谁成想这玩意儿竟意外地非常受客人欢迎,有时候都供不应求,经常不够卖。 容因这阵子都住在老洋房,温如玉便跟着搬过去了。 用“搬”形容不准确,实际上,这人空着手就去了,什么也没带,住进老洋房后,缺什么直接买就是了,用不着大包小包带行李过去。 她们本就是两边住,理应两个房子都备上双份用品才是。 之前还处于地下恋状态时,因着乔言时不时要上楼找人,她们没好太正大光明,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容因也像温如玉做过的那般,方方面面都给温如玉准备妥了,要什么有什么,压根不缺。 眼下店里有时订单多了人手不够用,温如玉闲暇下来会去打下手,这人原本对烘焙做咖啡这些一窍不通,可跟着干了大半个月后,上手越来越利索,不仅拉花技巧学了个七七八八,连怎么包扎花束都整会了,除了一些特别考验技术的活儿,别的她好多都一点就会,学习能力简直一流。 员工阳阳打趣:“温总,咱们老板这个月怕是该给你开份工资,你出力可不比我们少。” 温如玉很是自然地回道:“自家人不用发工资,应该的。” 阳阳啧了两声,只觉得牙根发酸。温如玉平时看着一本正经,不像是会讲黏糊话的那种人,然而人不可貌相,她倒是挺有这方面的潜质,并且进步神速。 把这话拐个弯儿转达给容因,温如玉煞有介事表示,等哪天她不开酒吧也不干别的了,到时就到卡法来应聘,天天烤面包煮咖啡。 “容老板,这样行不,能收留我吗?”温如玉明知故问,眨眨眼,讲得像真有一天会那样做似的。 容因没意见,无所谓,不差这一个员工,多一个也可以。 “你愿意就行,都随你。” “你说的啊,那以后可真来你这儿混了。” “嗯,我说的。” “到时候就靠你养了。” “你来这儿工作也是自食其力,没靠我养。”容因挺一板一眼,不太会情人间讲话的小情趣。 温如玉好笑,随后偏向她,挨上去,成心逗弄:“那我不工作了,能养我不?” 容因肯定说:“能。” 温如玉扬扬眉:“这么好。” 容因有样学样:“应该的。” 等到气温回升之际,已经将近四月份了,到天气彻底暖和起来之前还经历了一次倒春寒,过后才是一天比一天温度高,然后二十多度的天气又稳定了一段时日。 所有的一切都在正轨上,全都按部就班,容因更适应这样的生活,不喜欢平稳的日子总被变故打断,她是一个容易疲懒的人,一旦习惯了固定的节奏,便很难再接受过多的变化. 同样的,对于感情方面,渐渐习惯了温如玉的存在,早前那种无端端的拧巴感没多久就消失殆尽,也不会老是端着了。 天儿最凉爽的时节,容因瞒着温如玉悄悄做了一件事— 她专程去了一趟A大,找到当初接受捐赠的对接老师,那个老师至今还在A大任职,给了老师一张秦施柔生前的个人照,请求校方将秦施柔个人介绍栏上的合照换下来,换成了秦施柔单独的照片。 个人照是容因从秦家奶奶那里拿到的,当年出事后容因还不够成熟,那时候虽然与秦施柔认识多年,但手上确实只有一张秦施柔的照片,加上那时多少有点私心,所以就没想那么多,而今不知不觉早已放下了,也是时候把照片给换掉了。 这事是容因一个人去办的,谁也没告诉,连温如玉都不知情。 温如玉是自己偶然间才发现的这个,后一个月,她因事到A大,无意间发现实验楼的陈列栏还没撤,依旧摆放在一楼大厅,比起上一次展出,这一回秦施柔介绍栏的照片不再那么招眼,换成了秦施柔个人的证件照。 当年拍照片时秦施柔才二十几岁,时光荏苒,现今容因竟都比她更大了,所有活着的人都在往前,只有秦施柔永远定格在了那个风华正茂的年岁里。 回去了,温如玉什么都没说,一句不问,当作没看到过。 这都无关紧要,其实不管放哪张照片,温如玉都不在乎,她不会因为容因主动换下了那张合照就沾沾自喜,一点不会因此而吃味或是难受,只是容因终于可以放下,不再背负沉重的担子,温如玉倒是松了一口气,跟着也舒坦不少。 容因过了一阵儿才向温如玉坦白自己去了趟A大,没咋提照片的事,而是说她其实在A大遇到了吴林语,两人这次见面尤为和谐,还像朋友那样坐下来喝了东西,平心静气地聊了大半个小时。 吴林语从A大辞职了,不再当老师任教,恰巧那天她回去办离职手续,顺带过去见见以前的同事们,请大家吃顿散伙饭,容因偶遇到她也是运气使然,碰巧当时都去了致远楼,所以就遇上了。 那会儿是吴林语先开口打招呼,一改之前对容因的敌视,这回温和起来了,还提出要请容因喝东西,容因没拒绝,欣然同意了。 她们到学校的咖啡厅边坐边聊,虽然彼此不是朋友,但却能说说心里话,吴林语终是承认了她对温如玉的感情,她原先对容因的敌意都是出于不甘心,人的劣根性如此,她也是一时陷入了误区,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态。 不过人嘛,不一定非得感情排第一位,过了那阵儿就好了,特别是经历了吴父的去世以后,吴林语陡然成长了,她本身也明白的,自个儿对温如玉的感情其实是从小到大的依赖占据了主位,强扭的瓜不甜,何况温如玉对她从来就没有那样的心思。 继续做朋友也挺好的,即使已经回不到最初,没那么容易了。吴林语想得开,也不得不想开,她看了看容因,老半天,坦诚说:“有时候我真羡慕你,说不太上来,觉得嫉妒,但又没办法,争不过你。” 容因更加直白,明着告诉她:“争也没用,她现在是我的了。” …… “确实是。”温如玉听得挺美,没出息得很,“不仅现在是,以后也是。” 容因占有欲有点子强,嗯声,说:“谁来都抢不走。” 温如玉没长骨头一样倒她怀中:“不用抢,我也不走。” 容因笑了笑,“啊”了一下,顺势抱着这人,她们现下正忙里偷闲,楼下店里都排长队了,她们还悠哉站三楼阳台上吹风,着实不务正业。 “温如玉。”容因唤对方。 “我在。”温如玉应道。 容因紧紧抓住这人,很久都不放开。 “真好。”她说。 「你是我甘愿追随的光。」 番外一浪漫与日常 正经谈恋爱是一件尤为费心的事。 容因不太擅长浪漫手段,缺乏相关的经历,对这方面简直一片空白。与之相反的,温如玉则对此手到擒来,面面俱到,总是愿意花心思去捣鼓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仿佛天生就有这个能力。 约会的行程从来不需要容因纠结,这人会规划,她只用选择就行;卡法打烊前,温如玉只要有空就会提早到那里等着,虽然老洋房和小区之间相隔距离步行不到一千米;时不时就会有别样的惊喜,准备礼物、仪式,甭管过节还是日常普通的日子,各种东西必然少不了,即使是一顿简单的饭,温如玉也经常分外用心,不会敷衍对待。 容因喜欢简单化的生活,以前她不喜欢搞这么多过场,但也许是朝夕相处下来,日复一日难免受到影响,慢慢的,她的很多习惯便逐渐趋向于温如玉,变得和对方相似。 温如玉喜欢欧式复古风摆件,容因偶尔在外面的某家店铺,或是网上找到这类型的物品,顺手就下单了; 城西举办了一场展览会,一票难求,最近温如玉忙着工作无暇分身,容因私下托有关系的好友搞了两张内部票,温如玉回来了才发现,那是自己一直都喜欢的艺术家举办的展会,国内仅止这一场,温如玉自个儿都没时间来得及顾及这个,但容因却一直惦记着; 广场东边新开了一家餐厅,据说味道还行,很受欢迎,容因预订了两个位子,等温如玉有空了再带她去试试。 客厅里的花每天都不重样,不再局限于原先的满天星,桔梗、玫瑰、小雏菊……容因一定不会忘记带新的花回来,就算再忙累,可也会捎一抹香到这边,精心修剪,插进造型漂亮的瓶子,将其放在房子里最亮眼的位置,这样她们回来了必定第一眼就能看到。 趁着天儿还没到最炎热的时段,周末,她们开车自驾到附近的沧和公园野餐,像其他人一样,带上露营车和食物,到指定的草地上,到林荫宽阔的树下,铺上好看的餐布,将各种水果熟食都摆出来,两个人懒懒散散地坐下,相互靠着,晒晒太阳,吹吹风,呼吸野外新鲜的空气,享受娴静的舒适光阴。 容因发了一条朋友圈,配图是露营的照片,拍了她们的营地,周遭的景色,还有灿烂阳光下安静低头整理东西的温如玉。 「我们。」 她只加了这么俩字儿。 这条朋友圈很快就收到了众多好友的点赞和评论,朋友们纷纷挤过来看热闹,围观打趣。 任江敏第一个点赞加火速评论:「哟,又出去过二人世界了。」 柔姐紧随其后:「去哪儿了?」 柔姐:「两位大美女就是养眼,登对~」 高冷如周希云也给点了个赞,并且评价;「咋只有一个人的照片,你的呢?」 周希云:「怪不得今天又请假了,可怜我辛辛苦苦,一个人在店里多难过。」 点赞和评论肯定不是周希云本人动的手,至于是谁,不用问也知道是哪个,除了乔言不会有别人。 乔言多半是忘了自己玩的是周希云的手机了,扯谎不眨眼,还一个人在店里呢……真是一个人,哪可能会用周希云的微信冒泡。 而不多时,神经大条的乔某人应该是意识到自己用错手机了,立马切换回本人的微信,脸皮比城墙还厚,装作若无其事,重新发了一条:「小蛋糕好吃吗,好像不是咱们店里的,在外面买的还是你做的?」 容因回乔言:「她买的。」 乔言酸不拉唧表示:「温老板真贴心,比木头强多了,知冷知热的,羡慕了。」 容因:「……」 多半是周希云本人后面刷到了这个,真的周希云本人到了晚上才回乔言:「。」 乔言秒上线,嘴硬澄清:「别多想,我可没说你啊。」 周希云:「哦。」 乔言:「!!!」 乔言:(_) 容因今年换了一辆车,这两年卡法赚头还行,手里相当宽裕了,她便将原本的小轿车换成了更为宽敞大型的SUV,一辆黑色的奔驰GLC,既方便店里运货,也是为了出行游玩装更多的行李。 从小到大,容因都不是那种特别爱外出的人,相较于大部分年轻人,她偏宅,如果不是为了开门做生意,她一两个月都不踏出老洋房半步都行,连买菜都完全可以只依靠软件。 然而自从遇到温如玉,偏生对方是基本在家闲不住的类型,一闲下来就爱折腾,有时间不是往南就是朝北,要么就飞出国,一年四季近乎有至少两三个月都奔波在路上。虽然自从遇到容因后,温如玉出国游玩的次数变少了,可外出的时间还是没变少,只是她们更多的选择就近的地方,比如A城本地的旅游村镇,比如隔壁市,再比如远一点的疆土,西藏还有云南。 因此换车很有必要,即使温如玉名下已经有好几辆车子,其中也有SUV。 秋天落叶凋零的时节,她们到大理自驾游,到当地住了半个月的民宿。不同于其他文艺青年一到大理就去什么酒馆找寻自由,亦或看优美的风景,她们只是单纯过去住些时日,换个地方待一阵,逛逛街,沿着青石板小道走一走,从日出到余晖遍洒,薄薄的金色照落头上,将双方细细的发丝都染上一层光,她们一边散步,一边闲聊。 温如玉把披肩给容因披上,抬头看看天,问容因:“你看那朵云,山头上最近的那一朵,像不像一匹马?” 容因随之仰起视线,仔细盯瞧了会儿,眯眯眼:“是有点像。” 璀璨的夕阳下,温如玉给容因拍了一张照片,微风卷起了容因的裙角和碎发,她拢紧披肩,眼神望向镜头外,后面的温如玉。 “看这儿。” 温如玉让望着镜头。 可容因反应不及时,还是慢半拍看着她。 照片便定格在这一秒钟。 温如玉格外中意那张照片,专门洗了一张用相框装好,回去后把这个摆在了床头柜上。 ——客房又恢复成了原本的布局,回归了它一开始的功能,容因搬到主卧和温如玉一块儿住了,房间里各式各样的物件随着时光的推移添了一样又一样,很多都是关于容因的。 不习惯床头柜上摆自己的照片,觉得不适应,容因思来想去,最终加了张温如玉的照片上去,就是露营拍的那张。 没多久,第三张照片,也就是她们的合照又摆了上去。 合照还是温如玉拍的,有一天下午容因躺着睡着了,浑然未觉,温如玉搁旁边敲电脑看文件呢,一转头发现她不知何时竟睡过去了,于是悄悄拍了一张。 照片打印出来放床头柜上了,容因才知道自己被拍了,她还蛮喜欢这张合照,阳光充斥整间屋子,她们暴露在白色之下,照片里捕捉到了光线的影子,暖烘烘的。 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两个人居住,有时会显得比较空荡,冬天降临以前,这里又多了两只猫。 一只干瘦的、脏兮兮的母橘猫,还有一只大猫生下的,不足巴掌大且丑不拉几的小幼崽。 容因从未养过宠物,也没曾动过那样的念头,两只猫是温如玉带回来的,那人在酒吧后门的纸箱里发现了这对可怜的孤母寡女,一时于心不忍就收留了它们,并把两只猫安置在酒吧办公室里养了一周多才带回来。 不确定容因是否愿意养宠物,温如玉挺能服软,明明已经先斩后奏了,可还是说:“你要是不喜欢,那就给它们找领养,不过应该需要一点时间才行,这俩玩意儿长得太磕碜了,一时半会儿挺难出手的。” 带都带回来了,容因对这两个丑货不排斥,由着温如玉了,养就养吧,又不是养不起。 养猫比谈情说爱还费事,每天都得铲屎、换水加粮,还要定期体检和驱虫,她们是养宠新手,起初对这些应付不来,特别是幼崽真的太小了,还没满月,养起猫来得真够呛,比工作还劳心劳力。 大橘洗干净了也不是很丑,看着看着就顺眼了,猫妈挺黏乎容因,登堂入室没多久就把真正的救命恩人抛在后面了,成天跟在容因脚边转悠,容因走哪儿它就走哪儿,一有机会就对着容因爱蹭露肚皮,倒在地上扭来扭去。 温如玉把大猫抵开,有点吃味儿了,不乐意地说:“先来后到,她归我了,没你的份儿,去去……” 大猫不满意地叫了两声,甩甩尾巴,对此听不懂,还是屁颠屁颠跟紧容因。 容因无可奈何,有些好笑,拿这俩没啥办法。 这么大个人了,跟一只猫还较劲上了,真是…… 番外二好久不见 下雪了。 大寒的前一天傍晚,凛风刺骨,漫天纷扬的白屑飘洒散落,A城短暂地下了一场细小到连地面都未完全覆盖的冷雪,那是这个城市近几年以来唯一的一次下雪,上一次遭逢这样的天气还是零八年了。 刚落雪时,容因正在守店,没注意到外面的异常,还是温如玉发微信跟她讲,她才慢知慢觉抬头向外望去,瞧见了不断在半空中随风打转儿的素白。 温如玉拍了一张照片发过来,是雪花掉到苍绿的叶子上还没融化时的样子:「看到了吗?」 容因走到阳台上,仰头望了望,通过重重高楼远眺街角另一边酒吧的方向,一会儿,等雪稍微大些了,也拍一张从这边绵延向那边的街道照片发过去:「今年真不一样,很特别。」 温如玉:「喜欢不?」 容因:「嗯。」 由于这场不到两个小时的雪,本地新闻电视台还特地为此进行了播报,短视频上也全是相关的记录,全城人民都为此感到稀奇,充满了对这玩意儿的偏爱。 南方城市真的太少下雪了,很多人几乎从小到大都没见过雪。 雪停后的第一个周末,她们临时决定到哈尔滨走了一遭,这回容因不是很想坐飞机,自驾开车过去太远太累,两人便坐的高铁,从A城一路北上,总共的行程不到半天时间。 这个时节的哈尔滨比南方可冷了太多了,一离开高铁站,呼呼的风就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饶是她俩做足了准备,浑身上下都裹上了厚实的大衣,甚至容因连貂都穿上了,但-7℃的天儿还是让她们忍不住瑟缩脖子,被冻得一个激灵。 南方人到北方城市过冬必然很难适应,尤其是像她们这种冬季老是窝在家里不出门的人而言,若非必要,在A城过冬时一般连风都很少吹到,忽然换到一个到处都是冰天雪地的陌生城市,接下来的行程还是挺遭罪的。 不过另一方面,别样的体验也是不同的乐趣,十分有意思。 哈尔滨的美食相当不错,比较符合她们的口味,容因平时还是蛮注重饮食平衡,在吃东西上面还算讲究健康,可到了哈尔滨以后,她一再打破自己的习惯,温如玉买啥她都吃,北方的冰糖葫芦与A城差别极大,糖更脆,相对来说是薄薄的一层,也不齁甜,比较均匀,而且种类花样很多,容因一下车就连吃了三串不同的冰糖葫芦,山楂草莓和山药豆。 跟哄小孩儿一样,温如玉总是顺手就买一堆吃的给容因,容因都吃不过来,只得说:“差不多了,不吃了,太撑了。” 这人嘴上答应,下一刻却又买了。 “这个锅巴好吃,尝尝。” 一边说,一边将锅巴喂到容因嘴边,容因拒绝不了,只好张口咬了一小块。 确实好吃,脆香,干干的。 北方的铁锅炖也比A城的好吃多了,味道都不相同。她们到那边住的民宿,民宿老板是当地人,一位热情爽朗的老大姐,老板还给两人烀了一条河鱼,一面与之闲聊,笑着问:“你们是朋友还是?一个地方的吧,听你俩讲话口音差不多,应该是。哎哟,你俩长得可真俊,跟咱就是不一样,南方妹子就是水灵,好看咧,你俩站一起我老忍不住想多瞅两眼,太标致了你们。我这人性子比较直,你们可别介意啊。” 一开始和老大姐不熟悉,二人含糊承认确实是朋友,没说是别的关系。容因与老板谈得来,基本都是她和人在聊,温如玉负责旁听,偶尔会插几句。 等多住几天,跟老板渐渐熟络了,不用她们自己坦白,老板慢慢也发现了她们的真正关系,老板不是古板的老古董,现在都啥社会了,同性恋又不是见不得光,大家对这个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了解的,惊讶过后,老板很快就非常友好地接纳了她们的与众不同,乐呵呵说:“难怪了,我先前看你俩吧,老是有种……有种咋讲呢,说不来的感觉,这下就讲得通了。挺好的,你们般配,站一块儿多登对,看着就让人觉得美好。” 老板太会讲夸人了,倒搞得她们怪不好意思的,容因少有的感到耳根子热,她不由自主朝着温如玉靠,而温如玉也下意识搂了她一把。 老板瞅见了,立马又揶揄了一番。 “哎哟,感情真好,不像我家那口子,木头似的,哪个时候要是能像你们这,绝对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哈尔滨之行结束,她们没马上就折返A城,而是顺路又到北京转了一圈,看看故宫,去天安门广场走一走,然后到居庸关,因为那天着凉发低烧,她们只在长城底下晃了个把小时,拍两张照片留念。 一趟完整的旅程下来,二人拍了好多照片,回A城后,温如玉专门制订了一本相册,把这些照片都打印出来塑封好,保存进相册。 年三十的晚上,她们一起守岁,外加一大一小两只黄皮猫,四个都靠着沙发看电视。 小猫幼崽经过一阵子的辛苦喂养已经呈翻倍式长个儿,从小不点变成了胖乎乎的一团,长开了不少,圆不溜秋的。小猫比猫妈文静许多,比较独立,一般不粘人,有事没事就爱规规矩矩蹲在电视机旁边,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瞧打量家里的一切。 这么久了,容因才想起来要给两只猫取名字,于是转头问温如玉,温如玉竟然也把这事给忘了,要不是她提醒,压根没想过起名这事。 对于起名,双方都很是随意,闲下来唠嗑几分钟,接着就定好两只猫的名字了。 猫妈叫冻干,小的叫条条,用它们最喜欢的食物取的名。 俩猫对各自的名字毫无异议,没一个提出反对意见。 养猫后的卫生问题极其重要,原先家政阿姨是一周过来打扫一到两次,因为家里有扫地机器人,日常的简单清洁都可以靠机器完成,所以这样的打扫频率完全能使得房子保持必要的整洁干净,但自从俩小只进了这个家门就不行了,猫太能掉毛了,主要是条条掉毛较多——条条竟然是一只长毛猫,小时候还看不出来,然而随着它一天天长大,毛越来越长,愈发与冻干不一样,容因她们才发现了不对劲,尤其是天气转暖,条条八个月大以后,小家伙儿简直就是一只行走的蒲公英,给它吃再多的鱼油等营养品都不行。 宠物医生告诉她们,这是正常的,小崽第一次换毛期就是这样,再长大点会好些。 温如玉要出席一场较为正式的会议,容因帮她整理西装,当一连从西装上捻了十几根猫毛都还没弄完,突然忍俊不禁,勾了勾唇。 温如玉也没法子,问她:“怎么办?” 容因逗这人:“没办法,只能将就穿了。” 温如玉“啊”了下,随后既来之则安之,应下:“行吧,也可以,反正我只是露个面,去不去都影响不大。” 但在出门前,容因还是用粘毛卷筒将西装弄干净了,还给她理理头发,轻声说:“等你回来。” 温如玉出去了,容因和两只猫耐着性子在家慢慢等,待到温如玉忙完回来,开门,人和猫都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条条最警觉,不等温如玉换完鞋就伸伸懒腰站起来。 怕猫叫,把容因吵醒,温如玉条件反射性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条条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歪着脑袋瓜子不解地瞅着温如玉,乖乖的。 开春后的清明节,她们开车到郊外的一处墓园,到那边去见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温如玉带着容因去那里,容因在此之前并不知情,直至到了墓园才晓得真相。 ——去见秦施柔。 那么多年了,自从当年出事后,秦家就带走了秦施柔,容因自此就完全失去了和秦施柔的联系,连对方埋在哪里都不知情。 秦家没把秦施柔带离A城,那时候秦父他们倒是想把女儿接回老家入土为安,但老太太力排众议硬是把孙女永远地留在了这个远离一大家子的城市。 那是秦施柔生前的期望,不愿回去,哪怕死了,也想清清静静地长埋于地下。 老太太告知了温如玉墓园的地址,希望容因能去看看秦施柔,如果她们愿意的话。 秦施柔的墓地是处傍山望水的好地,清雅安静,环境不错。 温如玉没跟着,仅仅送容因到地方,容因一个人进去。站在秦施柔的坟前,容因不知道该讲些什么,沉默很久,只有一句:“姐,好久不见……” 番外三全文完 送一束桔梗,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玩意儿,都是秦施柔生前很喜欢的东西,容因在她的石碑遗像前待了蛮长时间,顺带为其清理坟墓周边的杂草落叶,和一些不知从哪儿飘来的没烧完的残余纸钱。 应该是有相当长一段日子没人过来祭拜过了,秦施柔坟前空空如也,一样祭品都没有,比起邻近的几座坟,她这儿太冷清了,孤寂萧瑟,一如她活着时,即使朋友遍地,可经常都孑然一身。 终于开了口,容因拂掉石碑上的枯枝,轻轻地一点点清理,照片上的秦施柔与记忆中的样子没有丝毫差别,不同的是现如今容因已经比她更大了,逃不过斗转星移的自然时间规律,年岁逐渐增长,未能一直停留在当初。 收拾完了,容因顿了顿,再说:“对不起,我一直没出现,现在才来看你。” 可惜遗照上的人再不能应答半个字,不会再有任何回话。 清明节的墓园香火气很重,往来的人也比平时多了不少,这边的停车场大清早就已经满了,后来的车便只能停靠在山道两侧。 远处,温如玉耐心等着,靠在车门上抵着,从这边的角度向那边望去,依稀可以看见容因的身影,两方遥遥相对,温如玉时不时看那里一眼,听不到容因到底说的话,她什么都没做,将这点该有的空间留给容因。 祭拜全程不到两个小时,没待太久,墓扫了,纸钱烧了,带去的东西全送了,能做的基本做完后,她们原路折返,从山上到山下,曲折蜿蜒的路如同丝滑的飘带伸向另一座更加巍峨的大山,长始终不见尽头,车子在薄薄的平面上起伏。 容因心头的滋味复杂,难以言说,良久,只能对温如玉说一声:“我以为她回去了,结果那么久了,竟然一直都在这边,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很难再见到她。” 温如玉平视前方,沉稳开着车,轻声接道:“他们瞒着不告诉你,你不清楚也很正常。” “但是我没想过找他们问。” “因为你不确定,只是怕再提起这些,所以才不敢去。” “嗯是。” “秦家那个老太太,其实有定期过来这边看看。”温如玉想了想,还是解释,将自己和老太太私下里聊过的那些摆到明面上,“她先来找我,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讲,她不希望其他人去打搅秦小姐的安宁,但是她年纪大了,以后来的次数只会越来越少,总会有……该来的那一天,怕以后没人管秦小姐。” 老太太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了,已是半截入土的时候,经过上次秦家父母的无理闹剧,老太太愈发不信任家里的人,老一辈的观念总是入土为安,因而尽其所能让秦施柔可以长久地远离那一大家子,即便秦施柔早都脱离了尘世,实际上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老人家有私心,也是借此想把秦施柔的身后事嘱托给容因,希望要是哪一天自己也走了,可以有个人能定时去看看秦施柔,以免这座坟墓成了无依无靠的野坟,毕竟现代社会不是以前的时代了,坟墓若是长期无人过来祭拜,指不定啥时候就被清理或是荒废了,秦施柔生前够苦的了,老太太于心不忍,实在没办法才这样做。 温如玉能理解老太太的良苦用心,正如她一开始讲的,她不会跟一个去世的人争,那没意义,她更在乎的是当下,是往后,她心甘情愿甚至自己插手这事,让容因过来,也并非她有多大度,有多不在意这位曾经在容因生活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女人,而是为了容因能真正地释怀,可以跨过那道坎,更好地往前。 遗憾不需要弥补,可需要做到彻头彻尾的心安,这样才不会被困在原地,反复挣扎。 心知温如玉做这些的出发点,容因偏偏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温如玉不解,打了下方向盘,柔声问:“怎么了?” 容因说:“没什么,就是看看你。” 温如玉又问:“好看吗?” 容因点头,肯定道:“好看。” 双方心底里的某个点在这一瞬蓦地被触动,默契的,她们不约而同都笑了笑,莫名其妙就挺乐,由内而外地感到轻松自在,一霎那就乐起来了。 同一天,她们还到另一处墓园走了一圈,去容因亲妈那里烧两炷香。 自从容妈去世,两边家庭都不接受容因这个罪人后,容因便没资格再去那里探望容妈,算一算,从小到大,容因过去看望容妈的次数好像少之又少,简直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容因随口对温如玉将其从没对别人说过的一件事,她以前曾偷偷去过那边的墓园,还差点走丢了,那时候容爸刚刚二婚,她在外婆家分外不受待见,一天晚上因为惹大人生气了就被赶出了家门,她年纪太小了,别说自力更生,小学都还没读完,也就刚比阳台高点,她被迫去找容爸求助,可惜容爸嫌她累赘,怕被二婚妻子发现她的存在,于是随便塞给她一沓钱将她打发走,她无处可去,便买了一堆吃的带到墓园这里,凑活在容妈的坟前睡了一晚,第二天回外婆那儿,以为大人们会因为她的离家出走而到处找她,原本还担心回去会挨收拾来着,结果回去了才晓得,家里面没人发现她消失了那么久,压根没人找。 并不是为了对温如玉诉苦,容因只是一时没拐过弯儿,乍然想起来了,觉得这事蛮有趣,于是就脱口而出了。 这样的经历的确新奇,一般人都没有,堪称独一份。 容因反应慢,说着,自己还笑呢,径自讲:“幸亏当时是夏天,要是天气冷一些,非得冻感冒,我小时候胆子真够大的,换成现在,别说在这边过夜了,一个人过来我都害怕。” 温如玉也跟着笑,扯了扯嘴角,应和说:“太不省心了,一般小孩儿干不出这事。” 容因说:“是吧,我有时候都寻思,好在我没孩子,不然跟我以前一样,得多操心。” 温如玉说:“是得多费心才行,不过小朋友都差不多,我小时候也没好到哪里。” “真的么?” “你别不信。” “看起来不像。” 温如玉也讲了些自己以前干过的调皮捣蛋事,比如跟嘴欠的小男生打架,比如青春期叛逆,为了装特立独行还差点去路边的垃圾纹身店做满背,再比如后来和温爸不对付,三天两头给家里找麻烦,有一次还把温爸刚买的爱车车胎给扎了,气得温爸要报警,若不是温奶奶他们拦着,温爸气疯了还真有可能送她进局子里待几年。 容因讶然,没料到这人还有这么离经叛道的时期,完全就是两个人,毫不沾边。 一面聊,两人一面瞎乐,说起这些可太有意思了,她们如今是大人了,不能再干那些混事了,偶尔回忆起来,还蛮有岁月不饶人的感觉。 今天不太巧,赶上了扫墓大潮,到另一处墓园,那里已经有其他人了。 还没走近,容因就认出来那是表舅他们,还有已经老得缩成一团的外公。容因驻足原地,没有上去,选择原地等着那群人祭拜结束,走远了才过去。 温如玉陪着她,最后给容妈上了一炷香,但绝口不问容因为何要避开他们,连声招呼都不打。 但即使是容因选择了主动回避,可那不代表表舅他们没有发现她们,翌日,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当初曾把容因赶走的一家人竟破天荒联系这边,还是表舅带着礼品上门,找到卡法。 得亏近几天店里都放假,没有别的人,不然肯定就撞上了。 容因一个人在房子里,刚准备睡午觉呢,听到门铃响了,打开,发现是一个头发大部分都花白的男人后,愣是没立马认出那是表舅,直到对方开口,她才后知后觉,将人给认出来了。 记不清多久没见了,似乎是外婆的葬礼那次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在此之后就失去了联系,当年是他们拦着死活不同意容因回去,说是避免刺激到老人,哪怕外婆已经离开,可考虑到外公年事已高,不愿让外公步外婆的后尘,因此每次容因要过去看看,他们总是找各种理由反对、阻止。 表舅变了许多,温和了,也好相处了,不再是曾经说一不二的大男人主义强权模样,他来这儿是为了和解,为当初曾做过的行为道歉。 当然,他仍旧坚持自己的出发点是好的,是为了整个家庭和老人着想,现在来找容因,根本原因还是他后悔了,至于后悔什么,他没当着容因的面明说,可容因一下子就能猜到,用不着他开口,容因先说:“我明天会去看看外公。” 外公自从腿脚出现问题后就住进了高档养老院,老头儿不缺钱,可钱弥补不了年老带来的孤独,他已经住进养老院六七年了,容因是知情的,刚开始的两三年还时常有人会去探望他,总是陪着他,可渐渐的,去的人就少了,再后来一两个月都没个人去。 容因其实不记恨他们,她能上大学,目前拥有好的生活,这些就足够了,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记恨来记恨去太累了,何况各有各的立场。 她前几年曾去过几次养老院,但每回都不是很愉快,有时连外公的面都见不到,她也没想过这些曾经站在道德高点对自己义愤填膺、大加指责的人会回头找上自己——她再怎么冷血无情,可面对亲人,于情于理还是得去。 外公在高档养老院的生活并不差,比一般颐享天年的老年人都强多了,他可能老糊涂了,见到容因来看自己,他非常高兴,乐呵呵的,后面还有些坐立难安。 大抵是猜到容因为什么会来,是谁找来的,不待容因有所表示,外公就打断她要说的。外公讲,他在养老院住习惯了,不适应外边的生活了,他不愿意离开这里,一点都不想跟后辈住在一起,不管别人说了什么,那都不是他的意愿,他确实老了,可他还能动,能吃能喝,他没觉得自己可怜,后辈们要是有心,常来看看他就是了,别的都不需要。 拗不过外公,容因这一趟白去了,老人家态度坚决,谁来劝都不听。 人活一张脸,活一颗良心,当年两个老人责怪容因父女俩,如今顶多是两不相欠,外公不会让容因给自己养老,即便他只剩这一个至亲了。 本来打算不带温如玉去见任何家里人的,这次过后,容因还是带着她去见了外公,对着老人家,她们谁都没明确告知各自的关系,可外公清楚,心里都明白。 温如玉跟外公挺聊得来,还陪着老人家下棋,外公蛮开心,等她们要走了,也塞一个大红包给温如玉。 “我们下次再来,有空就来看您。”温如玉说,很有礼貌。 外公笑眯眯,晃晃手冲她们再见,十分随和。 这年秋天,重阳节的前一天,外公也走了,老头儿离开前没病没痛,一点没遭罪,只是晚上躺下睡一觉,一闭眼便没能再睁开,走得尤为安详,没留下任何遗憾。 外公在遗嘱中将名下所有资产都留给了容因,分毫不少,一毛钱都没给其他人——他在遗嘱中讲明了的,不是他狠心自私只顾自己的血脉,而是生前已经给出去了一些,诸如表舅等人都是从他那里得到了该有的好处的,所以剩下的就不再分了,全都给容因。 外公也单独给容因留了一封信,信里,没有老套的道歉或是请求她的原谅,老头儿只是一五一十告知他留下的财产有多少,哪些是投资,哪些是不动产,还有现金多少等等,接着感谢她们可以不计前嫌去探望他,让他在最后的时光里得以不那么孤单地体面离去。 外公的葬礼是容因主持的,没有大操大办,简单火化过后就入土了,这也是老头儿的遗愿,千万不可以大张旗鼓,假惺惺的死了都闹心。 参加葬礼的只有三十多个人,容爸也来了,虽然容因并未邀请他。 葬礼过后,容爸想和容因单独谈谈,容因没答应,容爸还找到卡法,固执得很。 容因被迫与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坐一桌,喝了点东西。 容爸这些年似乎过得不太如意,前两年投资失败导致事业一落千丈,又离婚了,其他的亲生儿女跟他也相处得不好,他才是真的后悔了,讲着讲着声泪泣下,蛮可怜的。 容因对他的记忆都模糊了,眼前这个失意的颓废男人和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父亲完全对不上号,太陌生了,她内心掀不起一点波澜,冷静得过分。 不知道容爸搞这一出是为了什么,她听完了,仅仅只有一句:“你来找我的诉求是什么,只有这样吗?” 容因不理解,也不明白,容爸那时为何会卡在原地,像定格了一样,不可置信地愣愣望着她,仿佛她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容爸灰溜溜回去了,像是没来过这边。 后来就真的完全没啥联系了,本来就没感情,断了就断了。 十一小长假,朋友们再次小聚,乔言她们老早就在邻街烧烤店候着了,一群人点了满满一大桌烤串啤酒,大声笑着闹着,看到她们了,乔言高兴地使劲招手,扯着嗓门说:“这儿,快来快来,就等你们了!” 她们过去,坐在朋友们特地留给她们的位子上,这一条街多是烧烤店,夜晚正是喧嚣热闹的时刻,食物的香气混合着初夏的微灼侵袭而至,四处都嘈杂。 乔言带头举杯,大咧咧高声说:“来,敬各位一杯,都辛苦了啊,今晚咱们可都好好放松一下。” 大家纷纷配合。 “喝喝喝,上了一周班可累死我了。” “走一个走一个。” “就是就是,来!” “自由万岁!” “万岁!” “自由,我还平等呢,你们真是……” “那就平等也万岁!” 大伙儿乐不可支,被逗得不行,一群活宝聚在一起太好玩了。 …… 容因回身要先和温如玉碰一个,温如玉心领神会,不用她吱声,主动就碰上来了。 所有人都喝了不少酒,散场时一大半都七倒八歪的了,容因算是喝得比较少的,因而到最后也还好,温如玉虽然喝得多,但她酒量还行,所以也没醉。 她们帮朋友喊车,挨个儿把人送上去,确保大家都能安全到家,等完全忙完歇下来,都凌晨两点多了。 今夜的天幕明亮,没有月亮,可密密麻麻的星子遍天。 她们睡在阳台的躺椅上,依偎着,抬头看天。 容因枕在温如玉怀中,低声说:“我很喜欢现在的一切……” 抱着她,温如玉半开玩笑,故意问:“因为我吗?” 容因应道:“嗯,因为你。” 你的存在,仿佛黎明时到来的天光,你是唯一的,我想要一直拥有的以后。【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