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给我……嗳!?”
太宰反应慢了半拍,侧首时看到就是这样一幕,灯光下,织田作攥着‘书’的手骨干分明,浮现在上面的青筋正极富生命力地突突跳动……
再往上,太宰就不敢看了,即使不看他也完全可以想象到织田作此刻的脸色,当机立断收回了想要和织田作抢夺‘书’的手。
底牌已经被迫亮出,太宰脸色白得惨淡,本还活跃在脑海中数个后备计划紧急切断,只余二字盘旋——完了。
“太宰治身死之时,织田作之助有关其记忆将全部得到清除……”
织田作一字一句念了出来,目光罕见透出茫然,即使大脑已经理解了一切,还是下意识问出了口:“这是…什么?
“如果……”
虽说不认为自己还存在什么侥幸,太宰还是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道:“如果我说这是一本普通的书,上面的东西是我随便写着玩的……你信吗?”
织田作目光短暂地血字上移开一瞬,看了眼被他拎着的青年,抓着太宰后领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一瞬。
太宰呼吸跟着一窒。
那就是不信了,太宰一动不敢动,悬着的心轻轻死掉了。
他并非认不清现状,只是织田作身上散发的气息实在过于危险,让他浑身寒毛炸起,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要他逃跑,但考虑到后果,太宰又不得不压下本能,决定从现在开始做个锯了嘴的葫芦,不再说话了。
就这样,太宰像是一个等待宣判的死刑犯,任由织田作揪着自己的后领,就这么保持着下一秒就和地面亲密接触的姿势,听织田作依旧没反应过来似的,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当然是在你抱我的时候,太宰在心里道。
已经结出血痂的食指莫名抽痛了一下,太宰握紧在掌心,身体接触最容易让人放松警惕,织田作又没有对他设防,想做些小动作再容易不过了。
想着方才的体温和心跳,太宰庆幸于自己挣脱地实在及时,再久一点,他可能就要失控。
对于彼此心知肚明的问题,织田作并不需要他回答,胆战心惊等了几秒后,太宰便神情专注地研究起了地板的纹路,能和lupin地板面对面的机会实在难得,这可是无论哪个世界的太宰治都没有过的待遇。
一条一条数着看起来颇有年代感的裂纹,数到三时,织田作又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太宰心下一空,虽然听起来依旧茫然,织田作的语调确是直直下坠的,比预想中的还要低沉十倍,太宰翻了一遍自己继承的记忆,确定这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语气。
已经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了啊,太宰目光放空,视线在地板上划出了无意义的痕迹。
明明方才假意配合先稳住织田作才是上上策,是他太心急了,实在无法忍受即将成功的计划脱离掌控哪怕一秒,这才兵行险招,只是再来一百次一千次他还会这么做,没什么好解释的。
回过神来后,似是无法忍耐书页上刺眼的字迹,织田作‘啪’地一下合上了‘书’,造成的声响让太宰浑身上下一颤,想回头,但又不敢和织田作对视。
织田作陈述式地说:“这就是那本‘书’吧。”
此‘书’非彼书,太宰知道。
褪去对织田作下意识的惧怕,太宰经此提醒这才想起,和书页外的世界不同,在这个本来就不稳定的世界里,凡是写在上面的东西都会变成现实,也就是说,在这场博弈中他已经占据上风。
只要他寻机死去,一切就都会回到正轨。
反正已经没有比现在更坏的情况了。
他有恃无恐。
“好谋算啊。”织田作也想到了这一点,感叹道:“不愧是你。”
过奖,太宰苦中作乐,全当赞美了,明白自己算是彻底惹恼了织田作,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于是太宰一边装死,一边听织田作慢慢梳理道:“只要抹去我的记忆,我就可以继续被你蒙在鼓里,这次我连你是谁都不会记得,连这个世界上存在过太宰治都不会知道,就算日后别人提起你,我也会受到书的干涉,绝无可能想起包括今天在内有关你的任何事……是这样吧?”
满分解读,太宰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如果不是事出紧急,短时间找不到更好的修正方法,他也不愿意这么做。
理解了现状,织田作便直奔主题,问:“有办法抹除吗?”
太宰默不作声,有是有。
但不可能告诉织田作,这可是他在眼下仅剩的筹码,他是疯了才会老实交代。
等了几秒,织田作道:“还是不打算放弃你的计划吗?”
显而易见。
太宰继续保持沉默,只是后领被织田作收得越发紧,太宰头脑阵阵发晕,于是认真思考起了中断心跳自杀的可能性。
织田作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疲惫:“说话好吗。”
太宰:“……”
心脏首先背弃于他,才停跳一秒就无可救药地发起了颤,尽管知道织田作看不见,太宰依旧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愿意显出一丝软弱。
太不公平了,凭什么那么多世界他无力干涉织田作的决定,这个人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击溃他的防线。
“太宰。”
织田作又唤他的名字,就像记忆中的那样,没有死亡,没有背叛,也没有六年冗长又痛苦的时光。
他们不该如此熟捻的,太宰极力收束的情感摇摇欲坠。
明明只是一声呼唤而已。
可他的名字,太久,太久,没有被这个人呼唤过了,他怎么有办法拒绝……
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太宰紧抿的唇线裂开一条细小的缝隙,发白的唇翁动了几下后,太宰极力压着声音里的颤抖,很轻地道:“这是在审讯吗?”
织田作看着太宰,想把他拉起来,却又前后顾虑着,伏在地上的青年身体在哭,神经线条在哭,灵魂在哭,他怕看到太宰眼睛也在哭,这样他会心软,而不合时宜的心软导致的后果可能会是无法挽回的。
“暂时不是,审讯的话最起码要给予疼痛吧。”织田作说,声音平静到令自己都有些惊讶:“如果太宰什么都不愿意说的话。”
“抹除那句话的办法……吗?”
太宰微微点头,应该适可而止了,理智给出警告,激怒织田作对现在的他没有任何好处,但情感已经打开了一个豁口,那些黑暗的,扭曲的,压抑的东西冲撞在喉咙里,字句哽在喉间,鲜血淋漓。
太宰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连肩膀都在耸动,嘲弄道:“那就试试看啊,至于其他的,反正你都已经知道了吧,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织田作问,反应比太宰预想的更平静,就像是在下最后通牒。
落在背后的目光几乎实质化,酒吧内的气压又低了几分,太宰有些喘不过气,现在就窒息而死不太现实,不得已,太宰将双手撑在了地上,肩上的红围巾也颓丧地滑下,散在地上,像淌了一地的血。
“呵呵、”
持续的缺氧让太宰变得情绪化,又强烈预感到自己的计划大概要被腰斩了,像是迟来的叛逆期发作,太宰死死盯着地面,没有回答,反而声音断续地质问:“我猜……你不可能放我走了吧,即使我有必须回去的理由?”
“啊,是指必须去死的理由吗。”织田作没有情绪地道。
太宰手指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不说话了。
沉默降临。
“……既然这样,这本书我先没收了。”隔了几个呼吸后,织田作才开口道,暂且把书放在了自己的风衣口袋里。
“哈哈、你随意。”太宰轻飘飘地说,以一种进气多出气少的音量。
织田作:“……”
织田作提猫似的把太宰拎了起来。
看着太宰大概是因为窒息红得吓人的眼眶,和脖颈间被勒出的淡青色的痕迹,织田作拎着人重新回到了吧台,有些粗暴地移开了吧台上的两杯没怎么动过的酒,不由分说对太宰道:“趴下。”
“哦。”
或许是知道自己没有逃跑的可能性,人也正头重脚轻着,太宰没什么思考就照做了,弯腰伏趴在吧台上,小口小口急促呼吸起来。
织田作脱下了太宰身上沉重的黑色大衣,随手把这件价值连城的外套丢在地上,看着趴在吧台上缺水的鱼一样的青年,织田作犹豫了一会,还是用手拍起了太宰起伏剧烈的脊背,皱着眉帮他顺气。
一段时间内,店内只有太宰溺水般的呼吸声,和奏鸣着离别的曲调的钢琴曲轻吟着。
“好了,中场休息结束。”
待太宰呼吸听起来轻缓了些,织田作平板地宣判道,及时扣住了太宰的腰防止人逃跑,问:“情绪,还在可控范围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