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中场休息结束。”
待太宰呼吸听起来轻缓了些,织田作平板地宣判道,及时扣住了太宰的腰防止人逃跑,问:“情绪还在可控范围内吗?”
太宰:……
这是一个值得谨慎回答的问题。
大脑得到了些许喘息的余裕,太宰趴在吧台上,后腰被织田作扣着,身后也就自然而然地翘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在织田作本人还在犹豫该拿他怎么办时,太宰就已经比织田作更快明白了他可能的意图,只是良机已失,就现在这个姿势,不管他想要谈判,还是反抗,都过于弱势了。
而织田作想对他做什么,却方便过头了。
手指无意识地搓皱了红围巾,看着对面墙上的酒柜和照明,太宰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心底翻滚的情绪上移开,仿佛自己还是那个运筹帷幄的黑手党首领般,太宰放轻了声音:“好些了,那么就放我起来吧,我们可以谈谈。”
“好啊。”
织田作答应地很爽快,按着太宰的手却没有半分挪开的意思。
太宰试探地动了动,明明感觉织田作的手没怎么用力,他就是挪动不了分毫,只得再次为二人之间的武力差距感到绝望。
对于太宰的挣扎,织田作好像全无察觉般,只用掌心轻轻摩挲了几下按到塌下的腰窝,单纯地陈述事实道:“心跳太快了,啊,是我让你感到慌乱了吗,可是我明明什么都没开始做。”
太宰:……
属于织田作的温度透过衣料将后腰煨得火热,太宰浑身僵硬到无可复加,不得不用舌尖抵住了上颚,双膝顶住吧台质地坚硬的木板,这才抑制住了身体本能的颤抖。
明白这是要谈条件的意思,太宰侧目看向织田作。
果然,织田作把‘书’重新摆了出来,这次谨慎地放在了他绝无可能碰到的地方,织田作用手指点了点那行由他亲手写下的血色‘预言’,直视着他的眼睛,织田作说:“要求只有一个,抹除掉这句话,太宰,是你的话,绝对有办法的吧。”
“……啊。”
太宰闭上了眼睛,又缓缓睁开。
织田作没有催促他,太宰便定定地看了会这本曾带给他巨大的痛苦、同时也是巨大欢欣的‘书’,关于这个世界一切的开端,之后为了遮掩神情,太宰垂下了目光,咽下一腔晦涩,哑声道:“除非……”
织田作本能地把太宰扣得更紧了些,暗感不妙:“除非?”
太宰露出了一个很温柔的笑容,用夜莺啼鸣般的语调,轻柔道:“除非太阳西升东落,除非所有江河枯竭,除非明日就是世界末日,这个浮光掠影的世界被末日的洪流吞没……”
织田作:“……”
织田作沉声道:“太宰——”
太宰也抬起眼,隔着长长的睫毛去看身侧的男人,声音里带着真诚的歉意:“唯独这个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的。”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在他决定把自己的人生判给织田作的时候,他就已经给自己判了死刑。
‘织田作……’
太宰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唇角泄露出的声音很轻。
他说:“想对我做什么就做吧……”
这分明是将死之人投向岸边的最后一瞥,怀念与决绝并生,得到的尚未得到,失去的却已经尽数失去了。
织田作想,或许这个世界真正的太宰早就死了,死在了太宰十六岁那年,死在了他们初遇的那天……
风吹皱了流年,于是这世界,这一切,还有他,都变成了太宰素未谋面的故乡,一场少年计划了一生的旧梦。
梦醒了,人也该散了。
织田作忍不住又道:“太宰——”
压在后腰上的手很重,织田作的表情很可怕,太宰却不为所动,空无一物的眼瞳中闪烁出安宁的色泽,和不输于织田作的意志。
太宰声音轻轻地继续说:“趁我还活着,趁你还记得我……除了这个,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这个条件如何?”
织田作深呼吸一口气,只觉平生的镇定都要在今天用尽了。
“……不需要。”织田作说。
谈判破裂——
“那就没办法了……”
太宰摇头,就像说了一个只有自己才能听得懂的笑话似的低声笑了笑,然后看到了织田作微微眯起了眼睛,压抑的目光在自己身体上几度梭巡,空着的那只手不断攥拳,松开,又攥拳……
太宰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里有着已经下定决心之人特有的温柔,纵容地道:“织田作,你是想揍我的吧……”
织田作盯着太宰,眸光暗得像风暴来临前的海,毫不避讳道:“是这样,确实很想把你绑起来,然后狠狠揍到闭嘴。”
太宰又笑了,笑得简直像是另一个世界骄矜的少年干部,如果忽略太宰憔悴皮肤,眼底的青黑,和一身褪不去的暮沉沉的死气的话。
太宰歪头,狡黠地对织田作眨眼,以一种纯粹好奇的语气问:“那还在忍耐什么呢?”
“因为继承的记忆。”
织田作说,过度的压抑让他的声音显得异常冷漠:“有人不许我欺负你。”
这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回答,太宰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瞬,马上就明白织田作指的是谁。
眸光流转,太宰思绪也恍惚着,不可控制地沉入了记忆中,就像水滴回归大海。
“啊……他啊。”
太宰长长的睫毛轻轻垂落,就像是回忆着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般,怀念道:“说起来,真是一个固执过头的男人,明明有那么几次差点就要对我动手了,又碍于我无法知晓的原因放弃了……明明了解我到了那种程度,却直到最后才说出了那些话,现在想想,真的很过分呢。”
织田作声音温和地说:“想知道原因吗?”
“嗯……?”
太宰微微晃神,抬眸间,仿佛身旁的人隔了几世的距离,在进行一场跨时空的对话。
于是织田作目光也温和了下来,很耐心地为太宰解惑:“第一,之所以没有更早一点去涉足你的内心,没有对你轻佻的言论背后的求救做出回应,是因为他不认为自己具有那样的资格,所以才选择和安吾一起陪伴在你的身边,理解笼罩在你周围的痛苦,却只是站在那里,绝不涉足其中。”
“资格……?”
太宰喃喃重复,露出了快要哭的孩子似的表情,急切道:“那种东西——”
织田作打断了太宰,缓缓道:“所以最后他后悔了,就算走到生命的尽头也放心不下你,好在你赶来了,这才让他有机会和你道别,用最后的力气去推你一把。”
太宰摇起头,嘴角在颤抖:“可是——”
就像讲述一个漠不关己的故事,织田作丝毫不受影响,继续说:“第二——”
“第二?”太宰不禁屏住了呼吸,渴望又依恋地看向织田作。
织田作也没有辜负太宰的期待,声音很温柔地说:“第二呢,是因为舍不得。”
“你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过于聪慧,站在长远的虚无中不停哭着的孩子,想要拥抱你都来不及,他怎么舍得呢。”
织田作攥成拳的那只手缓缓松开,放在太宰脑袋上,让长长的前发遮盖住了太宰的神情,然后织田作用手拨弄了几下太宰柔软的头发,对弓起腰,连肩膀颤抖不已的青年道:“别哭。”
织田作松开手,太宰也抬起脸,轻轻地呼唤:“织田作……”
太宰并不是在叫他,织田作很清楚,看着太宰脸上的泪痕,声音里刻意的温柔尽数褪去,淡声道:“毕竟现在哭还太早了点。”
太宰犹在梦中,仍是一脸茫然,迫切地想要抓住什么似的问:“那你呢?”
“我?”
织田作用手指了指自己,看着太宰,表情一如既往地让人看不出情绪。
“我舍得。”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