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漆镇怎么会出现通灵者,那不过是个传说。”
表演散场后,老昆特在后台嚷嚷着,一定要找到是谁在道具上动了手脚。
此时,哈罗德的副官找来了。
众多势力之中,传闻哈罗德最无法容忍「通灵者」,又十分多疑。老昆特还想解释几句,一把长刀直接架在他脖子上。
“快去找。”
今晚贵客多,到处都有戴着不同徽章的巡逻卫兵。
莱茵听到风声后,换了龙套戏服,此时游走在贵宾包厢楼层反而一点都不奇怪。
「在获得足够信息之前,离开剧场也是不明智的。」
莱茵往人少的楼层走,很快就到了4层。他像之前一样,对楼梯口站岗的卫兵说道:
“是大人请我来的。”
两名卫兵面面相觑:“哪位大人?”
莱茵只得含糊其辞:“那还能是哪位,当然是最里面那位。”
卫兵还是一脸不敢相信,说是要去通报下。莱茵怕露馅,本来都已经找借口离开,卫兵却小跑着赶回来了。
“由我护送您……请……请您上楼。”
拐过一个弯,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卫兵们正在处理尸体。
莱茵的胃不争气地翻滚,又艰难走出几米,扶着墙干呕几下。他掐住虎口,屏住呼吸,把注意力集中在双脚上。
此刻觉得蹊跷已经晚了,沿着走廊尽头的楼梯,又上了五层。
有个熟悉的身影已经等在楼道尽头。
“请您快些,凯勒姆将军在等您了。”
——是先前在化妆间开枪的瑞尔,他虽然在笑,但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刚进包厢,有个棕色卷发男人拦住二人。
“瑞尔,就算你再怎么着急,也不能让来历不明的人接近霍……凯勒姆将军。”
莱茵很熟悉这种不屑又挑衅的眼神,在通往科学真理的道路上,有不少成果就是从争执开始的。
瑞尔回答得相当坦然:“西蒙,如果你还有其他办法,我愿意一试。”
西蒙:“你……出了什么问题别找我。”
“当然,即使你什么问题都没解决,每个月的工资还是会打到你的账户上。”瑞尔走了进去,嘴里碎碎念,“傻子,如果不是大人的意思,我能做这么冒险的决定吗?”
西蒙诚实地跟了上来。
他仅仅用了一秒钟就原谅了瑞尔,毕竟那人的「虚假礼貌」是平等地分配到每个人身上的。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是莱茵第一次见到凯勒姆,虽然是单方面的。
身形魁梧的凯勒姆即便安静地躺在床上,脸上的戾气未减半分。他面色潮红,皱着眉,嘴巴一张一合始终发不出声音。
还好他手指间捏着的是一枚胸针,要是一把枪,哪怕深陷在梦呓之中,也能射杀几个偷袭者。
莱茵瞄了眼床头站着的绿眸乌鸦,和舞台上那只十分相像。不过这次其他人好像都没看到,他不想节外生枝。
瑞尔:“如您所见,凯勒姆大人病了,这是秘密。如果治不好,您恐怕无法安全离开。”
莱茵大可以解释自己并非「通灵者」,但要是承认无用,那位笑面虎副官也会随时要了他的命吧。
况且,他也好奇凯勒姆的症状。
莱茵挽起袖子:“谁来帮帮忙,把凯勒姆大人翻过来,我看下背部。”
衬衣被拉下四分之一,露出满背的红疹子,密密麻麻的。
“有手套吗?”
“谢谢。”
莱茵接过西蒙递来的白色橡胶手套,轻轻按了按凯勒姆背上的红疹子,又拉起手心仔细观察。
每颗疹子中心处微微塌陷,已经能看出浅灰色纹路,像是热带丛林中的草蔓爬行。
“他一开始只是身上痒,后来头痛低热,偶尔高热也很快会降下来。到现在发作时间一定十分固定了,才引起你们的注意。”
“你怎么知道?”西蒙惊讶地看着莱茵,随即又转头看向瑞尔。
瑞尔摇头:“不是我,我还没来得及说明情况。”
莱茵脱下手套,扔进垃圾桶:“间歇性高热不退,全身寒战,加上皮肤红疹长草纹,我怀疑是热瘴症,有极强的传染性。”
西蒙:“热瘴症?闻所未闻。要是真是这样,怎么还没有感染案例?”
“这是你们需要调查的。”莱茵被绞刑前,在研究的课题正是「热瘴症的阻断药实验」。
一直静止不动的暮鸦此刻展开双翅,从三人头顶掠过,用爪子将桌子上的书打开了,接着又消失了。
而在其他人看来,只是突然起了一阵怪风。
莱茵本能望过去,竟然是自己的第一本出版物——《梅尔塞的五日航行》。
为了引起读者的兴趣,他巧妙地把它包装成:主角梅尔塞在旅程中发现奇花异草的冒险故事。
实则是一本植物百科大全。
而在故事结尾,当梅尔塞返回故土时,那些被画在册子里的植物竟然都活了过来,在新的国度生长、繁育。
其实也很好解释,是冒险旅人带回了种子。
刚出版时,有些书店真的把它放到了冒险一类的书架上。只不过销量惨淡,负责的出版社后来也倒闭了。
「太幼稚了,不是吗?」
无论何时,莱茵都不会想提起这本初出茅庐之作。
按照久远记忆,莱茵翻到其中一页。
“热瘴症靠蚊虫传播原虫,潜伏期最长可达2个月。在此期间,原虫周期性增殖会引发高热、头痛等病症,严重的还会造成精神恍惚或情绪紊乱。”
“你的工作是治病,不要有其他小动作,把它放下。”
质问声打断思绪,莱茵抬头时,看到瑞尔又举着手枪。
所以莱茵才会讨厌和人交往,任何看似牢不可破的关系,都有可能在下一秒撕破脸。
西蒙非常紧张:“瑞尔,别冲动,他看得懂奥义之书!”
「奥义之书,这本破烂?」
莱茵觉得好笑。
他继续翻开手边其他书,惊人的事实令他措手不及。
——这个地区流通的文字不是自己熟知的那一种。
这时候走廊上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剧院里有乱党,哈罗德将军十分担心凯勒姆将军,请一定让我们进去搜查一番。”
“要是见不到凯勒姆将军,我恐怕没办法回去复命。”推搡间,领头的卫兵几乎要闯进来了,但还是被瑞尔堵回了门口。
瑞尔:“好大的胆子,就算是哈罗德亲自来了,也得问问我们将军有没有空。”
哈罗德的亲信听后,依旧气焰嚣张:“有人看见一个戏子偷偷溜进去了,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祸事来。”
瑞尔还没来得及回答,房间内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让他们滚,别来打搅我。莱茵,我们继续……”
这一嗓子,瑞尔直接关上了门。
楼下增援的卫兵赶来了,那些不速之客只好离开。
楼梯上,有个哈罗德的卫兵问道:“听刚才的声音,凯勒姆不像病了,而且他直接承认,「人」就在那里。我们回去怎么……”
“别多嘴,那小子以为傍上凯勒姆就能飞天了。哼哼,走着瞧吧,吃干抹净以后,指不定会被扔到哪里去。”
说完,他身后的卫兵们发出恶心的的吃笑声,像是下水道里的老鼠,上不了台面。
贵宾房内,凯勒姆真的已经坐起来,只是身体痛得歪到一边,勉强靠在床边。
他整个人大汗淋漓,像刚被人从热水中捞出来,右手臂涨得通红,手腕处的溃疡肉眼可见地扩大了。
“您身上已经长出草纹,如果再不抓紧治疗,恶化得更快。”莱茵说着都有点兴奋了,他对医学事业的热情有时候会令人不适。
凯勒姆虽然虚弱,但依旧保持着温和品格:“不妨……试……试,瑞尔……不得无礼。”
得到病人首肯,莱茵立马认真:“西斯医生,将军最近都吃过什么药?”
西蒙仿佛是回到了高等学院的课堂上,条件反射:“我开了点散热的药。不过,我叫西蒙,西蒙·阿什本。”
莱茵在记人名方面没什么天分:“具体成分是?”
“芦荟、蜂蜜……”
莱茵猛然睁大眼睛,自言自语地说:“蜂蜜……对,热性物质能激发原虫活性。”
西蒙一愣:“那不是更糟糕吗?”
莱茵却没有理他,脑海中无数组实验数据交叉出现,像已经被废弃的图书馆突然亮了灯。
“我曾经试着加入鼠尾草,但活性总有残留,原来是需要先用催化剂。如果做成涂抹的膏药,效果会更好。”
西蒙:“虽然有些地方听不懂,但我觉得你的方法可行。”
就算在原来的世界,热瘴症也还是难以治愈的顽固疾病。
现在面临巨大进展,莱茵完全沉浸在巨大的兴奋中:“我还要几样材料用来调和药膏,能帮忙找来吗?”
西蒙连连点头:“只要你有把握治好霍……凯勒姆大人,不管什么珍品,瑞尔都能找来。是吧,瑞尔。”
瑞尔鼻间发出“嗯”的声音。
西蒙这时候做起了和事佬,凑到莱茵身边嘀咕:
“你放心,这世界上没有比瑞尔更担心将军的人了。”
正式开始前,凯勒姆差人送来新衣服。
莱茵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可笑的戏服,举手投足间不免有春光乍泄的时刻。
等他换完衣服,制药的工具也都准备好了。
也就……一个10英寸宽的凹形石盘,一根手臂长的木棍以及一个浅青色琉璃瓶。
「很奇怪,这个地方明明已经通电,但医疗领域像是停留在上个时代。」
莱茵想了下,要了些司空见惯的物品代替。
他先把软石蜡放进牛奶锅里加热,同时捣碎香蜂草、芦荟、鼠尾草等药草,再装入纱袋中挤出汁液。等软石蜡完全变成液体时,小火加入汁液和蜂蜜,充分搅拌后倒出冷却成膏剂。
治疗热瘴症,除了对症消除病人的不适感,最重要的就是降低原虫的活性,直至它们死亡,否则会进入传染和交叉传染的恶性循环中。
西蒙摇了摇琉璃瓶,面露难色:“莱茵,你连一点银雨都没有加,万一植物挥发毒性……”
莱茵不了解这个世界,只信奉多年的学识。
他迅速挖了一勺绿色膏体在自己手臂上:“如果你们还有疑虑,我先来实验。但你们的将军真的等不了了,再这样下去,他的手保不住。”
说完,他不再等待,拿起果盘里的小刀递给瑞尔:“估计你们也没有麻醉剂,帮我按住他,然后把他手腕处的血放掉一点,那样涂药效果会更好。”
瑞尔得了指令,没再犹豫,三人各司其职,半个小时内放血-涂药-包扎。整个急救流程中,凯勒姆再痛也只是闷哼几句。
不过,莱茵并非真的是狂妄自大的庸医。一个小时了,还没见药效,他不免也自我怀疑起来。
还好,又过了半小时,凯勒姆脸上的红晕退了,身体也没那么烫,只是昏昏沉沉又睡了。
莱茵松了口气,又取了多余的混合汁液,少加了鼠尾草制成酊剂。
弗兰跟在身边补充:“让将军喝药可能有些难了,要不然还是再敷点药膏。”
“此时,酊剂才是最好的,病人就应该听医生的话。”
莱茵不死心,拿着勺子,喂到凯勒姆嘴边。
一直紧闭的嘴巴竟然打开了,咕噜一下喝了进去。
「这不是能喝吗?」
弗兰惊呼:“你还是第一个能把药喂到他嘴里的人。”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洒在地板上,莱茵的精力到了极限。
在惊呼声中,他捂住腹部,重重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