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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第 36 章

作者:藏青盐薄荷奶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之后数月的响马生活并不太平,许明意不太愿意回想那顿时光。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拿枪杀过人,也提刀斩下残肢断臂,桃红浅碧的春色里都似蒙上了一层血色,透着血腥气。


    许明意跟着平顶寨下山劫掠,被官兵追剿过,和别的土匪抢过地盘,手里握着的除了枪械,还掂过带血的银子。时日一长,杀戮磨硬了许明意的心肠,他下刀时不再手抖,碰上硬骨的肉票,手上也会见血。他听过恶毒的诅咒和辱骂,骂他丧尽天良,诅咒他不得好死。


    许明意无动于衷。


    有那么一时片刻,许明意几乎迷失在这样血腥的杀戮当中,他是杀千刀的响马,是匪盗。他不杀别人,别人也会杀他,没有退路,没有回头路。


    时局混乱,当地的军阀与邻省的军阀交过火,打得凶,便多了许多持械的逃兵还有流民。独山龙借此机会广纳队伍,收留了不少青壮流民和逃兵,平顶寨在这段时日里人数枪支都渐渐多了起来。许明意在平顶寨中也不再籍籍无名,山中的响马都知道秧子房的掌柜许明意名字斯文,看着瘦弱,却是个心狠手黑的,偏也没什么人真敢招惹他。


    无他,许明意身边站着平顶寨中的迎门梁,炮头秦河。


    真正让许明意声名鹊起的,却是在与平顶寨的死对头贺豹子的几番交火相争中。


    平顶寨和响龙山两窝土匪争端由来已久,积怨甚深。无他,一山不容二虎,土匪本就煞气重,更不肯相让,一来二去的,就成了今日见面分外眼红的局面。


    虞城临阳相近,中间隔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遂阳,平顶寨便离遂阳近,响龙山则近临阳。平顶寨要下山劫掠,要圈地盘,也只能往遂阳,临阳走,毕竟虞城是大军阀阎玉山的大本营。阎玉山此人就如他的姓一般,活阎王,不好相与。因此如非必要,就是平顶寨的独山龙寇达也不想和他正面相对,自不会选择去招惹阎玉山,相比之下,临阳是最好的选择。


    可寇达没想到,他没找响龙山的麻烦,响龙山先再挑衅起了他。


    事情便是从开春后响龙山劫掠了帽儿庄开始的。


    帽儿庄只是一个不大的村落,良田大都属于当地的一个地主,寇达早几年便逼迫他们拔了庄稼种植米囊花。起初地主是不愿意的,后来被寇达逼着抽了大烟,就此染上烟瘾,一发不可收拾。秋日里种下的米囊花,春天正当收割时,还未将东西运回平顶寨,就被响龙山劫了,还打死了二十来个响马。


    寇达怒不可遏,直接让四当家廖兴和秦河去寻仇。许明意原本不在其列,他如今管着秧子房,可寇达不知怎么想的,竟让许明意也一道跟了上去。


    廖兴是平顶寨的四当家,平日里却没什么存在感,却是个直性子,重义气的男人。说的好听是直性子,说难听了,便是个莽夫,一贯只会直来直往,很有些愚忠。秦河能以一当十,便如他手中那把□□,无往而不利,和响龙山那伙土匪打将起来,大都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可不知响龙山从哪儿弄来了许多枪,竟叫廖兴一行人吃了大亏。


    后来是许明意出了个主意,便是先着人散布有一个姓于的前清遗少要折返虞城老家避祸的消息,话里很是吹嘘了一番这个遗少如何有钱,父辈在四九城里如何了不得,攒下多大一份家业,回乡的箱笼里又有多少珠宝古董,说得煞有介事。故事自然是许明意杜撰的,他本就出身没落士绅,又在四九城里待了那么些时日,见得多,谎话说起来也分外真实。他将计划说出时,秦河看了他几眼,许明意不常说起从前的事,他却能从这只言片语里推测出许明意过去的生活。


    四当家不擅这些弯弯绕绕,加之这些时日折了不少兄弟,已经很是恼火,见秦河也没异议,便点了头。


    离洪县。


    离洪县虽是个县城,可人口却不多,堪堪作一个中转站,故而往来商客不少。这一日,一支五十来人的商队便进了离洪县,为首的青年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出头,穿了身丝绸长衫,腰上挂的白玉佩,手上把玩着质地极好的观音玉牌,紫檀木珠子圆润玲珑,手上也了个嵌着宝石的戒指。


    那青年派头大,下马车时时踩的是人凳,脚还没挨着地,就先嫌弃起离洪县的破旧来,“这什么鬼地方,秦大,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虞城?”


    “这一路上少爷吃没吃好,睡也睡不好,天天睁眼看着的都是你们这张张丧气脸,连个漂亮的小娘子都见不着,”他一口地道的四九城口音吐出诸多埋怨,很是骄横,那唤秦大的是个高大男人,闻言忙躬着背哄他,“就到了就到了,少爷先将就几日,等咱们回了老家,要什么有什么。”


    青年冷哼一声,甩着袖子朝客栈里头走去,一边走,还要嫌客栈破旧,不是桌子脏,便是陈列差,还说“这店不会是黑店吧?”招得客栈小二都险些赔不出笑脸。秦大哄着那少爷,又着小二带底下人去安顿,不忘叮嘱道:“我们那些东西你们店得给我看好了,要是少了一件,把你们客栈抵出去都赔不起。”


    小二连连应是。


    那富家少爷自然是许明意,秦大就是秦河了。秦河高声让人送来热水给他们家少爷洗漱,里头许明意还在挑剔,说,“把这花瓶给少爷丢了,忒丑了。”


    秦河:“是是是,这就拿开。”


    许明意:“将这画也摘了,如此粗鄙拙劣的画也敢往上挂,要是在四九城,敢送到少爷面前把他腿都打折。”


    活脱脱的一个娇气奢靡纨绔。


    秦河看着他难得露出的拿腔拿调的做作模样,有点儿心痒,又觉得实在有意思,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许明意没搭理他,轻轻推开一线窗户,侧身远远看去,就见客栈外的茶摊上有几个茶客正有意无意地盯着马匪扮作的家丁卸行李。他们对视一眼,留下两人盯梢,一人不动声色地留了一个铜板,便离开了。许明意心头稍松,他道:“鱼咬钩了。”


    秦河笑道:“这么肥的傻鱼饵,谁能忍住不咬钩?”


    许明意瞥他一眼,将手指上的戒指摘了丢在桌上,兀自将观音玉牌捻在手中缓缓摩挲。这枚观音玉牌是闻鹤来当初送予他的,他走得仓促,带在身上的东西不多,这枚观音玉牌算是一个,如今正好拿出来充场面。


    许明意道:“三哥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秦河倒了杯热水给他,道:“放心,我教过狗儿设陷阱,三哥办事最稳妥,有他看着,明天一定出不了岔子。”


    秦河曾经跟着他养父做过猎户,有一身打猎设陷阱的本事,许明意也知道,所以分了两路,由他们来引人上钩,廖兴带着涂狗儿几人先去埋伏设陷阱,只待汇合来个瓮中捉鳖。


    许明意点了点头,见秦河一直看着自己,他抬起头,看向秦河:“看什么?”


    秦河说:“明意,你以前在家里……也是这样?”


    “什么样?”许明意一怔,笑了一下,道,“当然不是,我在家里排行第七,我几个哥哥是这样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秦河道:“你呢?”


    许明意想了想,发觉他对当初尚在许家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因为实在乏善可陈。他在许家人见人嫌,每日都谨小慎微,恨不得没人能瞧见自己。许明意摇摇头,没说什么,道:“今晚还是要提高警惕,免得在客栈里就被人下了黑手。”


    秦河见他不想说,也没勉强,笑道:“明白,今晚有我和义哥看着,你踏实睡一觉,明天咱们就走。”


    许明意:“嗯。”


    当天在客栈里,许明意好一通折腾,道是客栈里的吃食不好吃,又让人去县里酒楼买了饭食,还在客房内熏了香。他原是闹着要出去寻点乐子,被秦河有意无意地道是要在客栈内看着行李劝住了,最后退了一步,要秦河去请两个花娘来唱曲儿。


    秦河只得让店小二去请,好在这样的事情也不算少见,小二便依着秦河的吩咐去请了两个花娘。


    低低柔柔的唱曲声响了大半夜。花娘外出接客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只要钱给够,两个年轻姑娘原本见客人给钱大方,又是个俊俏的年轻人都有些意动,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奈何杵在一旁的仆人人高马大,黑着一张脸,生生唬得花娘只敢安安分分唱曲儿。那少爷不高兴得很,对那仆人也骂骂咧咧,说他管得忒多,早晚要收拾他。


    仆人梗着脖子道,老爷吩咐过了,不许少爷在路上胡来!


    少爷气鼓鼓地拍了桌子,末了还是让花娘走了。


    当中一个花娘临走时恋恋不舍地看着许明意,还给他塞了一个香囊,笑嘻嘻道明儿还找姐姐啊,秦河脸色一下子阴沉得跟黑炭似的。等人一走,啪的就把门甩上了,朝许明意伸出手。


    许明意:“嗯?”


    秦河绷着脸,“香囊。”


    许明意看着秦河的模样,微微笑了,慢吞吞地抛了抛手中的香囊,道:“想要姑娘的香囊啊?”


    秦河劈手就想要夺,许明意侧身避过,玩笑道:“怎么还来抢的?你说想要少爷又不会不给你。”


    秦河仗着力气大,个头也高,身手好,一把拿走他手里还飘着香的香囊,冷笑道:“舍不得给我?”


    许明意拍他铁箍似的手,道:“松开。”


    秦河哼了一声,就要烧了那香囊,许明意道:“先留着吧,明日我拿着出门。”


    “做戏就要做全套。”


    秦河见他不是当真惦记那姑娘,心里微松,又有点儿发苦,许明意招人喜欢,他自个儿也更喜欢姑娘。他心中不高兴,用力捏了下他的手腕,听他抽气,又舍不得的拿粗糙的指腹贴着腕子皮肉搓了搓,道:“捏疼没?”


    许明意看着他线条利落的下颌,浓密眼睫毛垂落着,有种异样的温柔,心中也是一动,想抽出手,口中道:“没事。”


    秦河看着他手腕上泛起的那一圈红痕,心疼地又揉了几下,咕哝道:“真是少爷。”


    那神情,若非克制着,只怕都要凑嘴边亲几口了,许明意整条手臂都似隐隐泛起了麻意。


    第二天,于少爷一行人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离洪县。他们一走,就有两人骑上马,抄小道也离开了。


    许明意和秦河听着眼线传来的消息,心里也有了底,其实这样的招数,他们并不陌生,只不过从前他们是捕猎的狼,今日佯装成了肥羊。许明意坐在马车上,秦河赶车,二人低声说着话,秦河不放心,问许明意:“枪和子弹检查了没?”


    许明意道:“嗯,都看过了。”


    秦河说:“一会儿别离我太远。”


    许明意看着秦河映在马车门上的背影,应道:“好。”


    果不其然,离开离洪县地界,许明意以天热为由,在一个林子里修整时,就听三声两长一短的鸟叫,他和秦河对视一眼,秦河抬手打了个手势,当即所有人都有意地寻了掩体。


    不过一炷香之后,林子里响起了枪声和马蹄声,却是他们等了已久的响龙山的土匪。


    秦河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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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硬,利落地抬枪上膛,说:“兄弟们,找回场子的时候到了。”


    “干他娘的!”


    一方蓄势待发,一方毫无准备,结果自然不消多说。平顶寨和响龙山两窝土匪相斗的这些时日,平顶寨因着所备枪支不如响龙山,吃了许多亏,这一回大获全胜,不但杀了响龙山许多土匪,还缴获了不少枪支子弹,无不开心不已,看着许明意的眼神都变了许多。


    如这样的事情在许明意留在平顶寨的日子里并不少见,时日一长,寨子里的许多响马也不在意许明意年纪小,都称许明意一声许哥,明哥云云,尤其是受了他恩惠的。危难之下易结下生死大恩,许明意也大方,不吝惜钱财,他身边也多了一些交好的响马,只不过许明意常和秦河在一起,秦河在平顶寨中本就人缘极好,因而并不显眼。


    秦河乐见得如此,甚至隐隐有几分骄傲。


    平顶寨和响龙山关系愈发紧张,简直势同水火,彼此间有来有往,许明意也记不清自己手上沾了多少人命。匪寨是一个充斥着血腥暴力的地方,兴许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有今天没明天,山上的响马们纵情声色,鸦/片,赌/博、酒色,杀戮无一不好。


    许明意置身其中,便是自己都不曾发觉他身上的匪气愈重,再不是最初入寨时,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许明意。


    世道乱,天气也反复无常,这一年的夏天来得分外早,一场暴雨之后,盛夏就踩着六月的尾巴来了。许明意的头发长得快,天气热起来贴着脖颈有些难受,许明意便拿了剪刀想自己修剪一番,赶巧被回来的秦河撞了个正着。秦河手里抱着一个箩筐,他将筐一放,对许明意道:“等会儿,我来,我来!”


    许明意将剪了额前遮头发的一绺,闻言道:“不用了,我自己能成。”


    “你能成啥啊,”秦河横他一眼,拿过他手中的剪子,道,“就你将自己头发剪得更那狗啃过似的,你不嫌,我还嫌呢。”许明意也没拦着,口中回道:“我的头发,你嫌什么?”


    秦河嘿然一笑,拉了张椅子过来,按着他的肩膀,说:“少爷,好好坐着吧你。”


    “这粗活儿,交给我。”


    许明意坐在秦河身前,说:“你还学过剃头?”


    秦河道:“小瞧了我不是,你虎哥干啥不行啊。”


    许明意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说:“剪短了就成,你都剃了也行。”


    秦河哼笑道:“想出家啊?”


    兴许是当年被架在女子的身份中,被所谓的三从四德规训,一朝反弹,许明意并不在意美丑与否,于他而言,干净便好。秦河说:“你甭管了。”秦河是当真见不得许明意糟蹋他那张脸,虽然在他看来,许明意就没有不好看的时候。可一想许明意顶着卤蛋似的圆溜溜脑袋,秦河就觉得实在无法忍受。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秦河拿着那把剪子,细碎的头发细细飘落,许明意闭上了眼睛,察觉他的手指穿梭在自己发间,偶尔触着皮肤,传递着秦河的体温。他们挨得近,外头日头大,树上蝉鸣聒噪,许明意的心在这喧嚣里都似静了下来。许明意的头发乌黑柔软,秦河专注又细致地修剪着他的头发,即便入了夏,日头毒起来,许明意的皮肤依旧白而细腻,面上细细的绒毛显出他的年轻,鼻尖小巧,嘴唇薄红,是一张很秀气俊逸的脸。


    秦河说:“小时候村里有个剃头匠,我爹常带我去,让他给我们爷俩剃头。”


    “我先剃,剃完了我就蹲在一边看他给我爹剃头,”秦河说,“我爹还和那个剃头匠开玩笑,说干脆让我去跟着他学剃头吧,别打猎了,山里有虎狼,太危险了。”


    “他虽然是开玩笑,我知道他是真想过。”


    有碎发落在鼻梁上,许明意抬手擦了下,问道:“那怎么没学成?”


    秦河笑道:“我觉得剃头太容易了,也不威风,摆弄头发算什么本事。”


    许明意说:“那也算一门手艺。”


    “是啊,”秦河道,“那时候不懂事,”他随口说着,一边垂下眼睛看着许明意,头发剪短了,越发显出许明意眉眼的优越来。秦河伸手拂去许明意脸颊脖颈上沾的碎发,那截脖子修长,秦河没忍住,合掌攥了攥后颈,他掌心热,手指粗糙有力,激得许明意颤了下,猛地睁开眼看向秦河。


    秦河搓了搓他的脖子,说:“头发沾上了,我去给你弄点热水洗个头。”


    许明意拍开他的手,面无表情道:“有归有,瞎摸什么。”


    秦河嘿嘿笑,没说话,却回味地捻了捻指腹,又忍不住抬起他的脸,说:“啧,手艺没落下,看看,这弄得多好。”


    许明意被他气笑了,冷笑道:“以后不干响马当剃头匠去吧。”


    “行啊,”秦河思索道,“我走街串巷去给人剃头,你在我身边给我揽活儿,做活招牌。”


    许明意被碎头发弄得脖颈发痒,秦河拿毛巾替他擦了擦,说:“别抓了,先忍会儿,箩筐里有甜瓜,你打点儿井水湃着,我去给你弄水洗头。”许明意抬起头,看着秦河,秦河没听他回话,看向了许明意,四目相对间,许明意就望入了秦河眼中的温柔认真。


    许明意仓促地避开视线,道:“哪儿来的甜瓜?”


    秦河说:“买的,有兄弟从山下弄了一些,我就拿了几个。”


    许明意应了声。


    秦河道:“对了,大当家让咱们晚上过去喝酒。”


    许明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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