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近前时，忽有一面容刻薄的细瘦男子对着她嚼舌根：“清风阁如今是落魄了？索唤？做送上门的生意也做真是不嫌掉身价！”
江月黎不识得他是谁，没好气地道：“与你何干？你是哪位？”
那男子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我是会仙阁掌柜张显！你这丫头片子居然不认得我？哪个穷乡僻壤出来的！”
“我须得认识你？若真是哪位豪杰如今怎会做这种嚼舌根说风凉话的事！”江月黎翻了眼，正欲离开时却被张显拦在了原地。
“你！”张显抬手作势要狠狠给她个教训！突然一双素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是琼娘。
琼娘冷声道：“张掌柜，我从前敬您是我前辈，如今怎得在我店门口打我家的伙计？！”
张显有些气虚地收回手，却狠狠地剜了江月黎一眼，“你们清风阁不守京城酒楼规矩，搞出了什么索唤的生意，又招揽了此等口出不逊的丫鬟，好日子真是过够了！妇人之见！我倒要看看是你们清风阁还是我们会仙阁能在京城站住脚，生意长隆！”
撂下狠话后，他便抬脚气冲冲地离开了。
琼娘也被他气得胸膛起伏，啐了一口。
转身低声对江月黎道：“你刚到京城怕是不清楚，醉仙阁会仙阁和柳泉居是京城最大的三家酒楼，咱们清风阁也只能凭着才艺与装潢在他们指缝中混口饭吃。张显守旧又有些傲气，看咱们不顺眼是正常的，你不必往心里去。”
江月黎垂头，愧疚道：“抱歉琼娘姐姐，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哪有的事？他们瞧不起咱们女人开的酒楼，我们自是也瞧不起他们固步自封的习气！与其苟延残喘，不如放开手拼出一番事业！你没有任何错，别瞎想了，快来帮姐姐想想这索唤还有没有哪里需要增进的地方......”
琼娘推着她大步往店里走去，但江月黎心中发闷，她想证明张显的话是全然错的，女人在经商上也可越过男子，绝非什么妇人之见！
次日清晨，同做好的食匣一同来到酒楼的，还有西街王府的小厮。
“好姐姐，我家老爷想吃您家的盏蒸羊和雪霞羹，请您遣人午时送到府上。”
琼娘开心极了，连声应着，请小厮喝了碗甘豆汤又热情地将人送走，她回身与江月黎相视一笑。
第一个索唤单子来了！
……
后厨做好了王府订的餐食，直唤江月黎过去瞧瞧。
只见那瓷盏中卧着一方酥烂的羊腩肉，表层泛着琥珀色的油光，赤酱浓汁，半浸半凝。
旁侧的瓷碗里剁得极细的蟹肉在羹汤里沉浮，其间混着虾茸与黄色花瓣，恰似雪后霞光。
江月黎垂眸想了片刻，琼娘说达官贵人在吃食上极为挑剔细致，此般送去虽无不妥，但仍显不足。
索唤一事，清风阁若是做了便要做到最好，尽善尽美，锦上添花才是！
她在原地踱步走了几圈，视线扫至阶梯旁摆着的一瓶山茶……目光一定！
是了！眼下还缺些修饰！
酒楼用鲜花装点，食匣自然也可用些小玩意作点缀。
江月黎欣然一笑，专注地在食匣内摆着盘，她以紫苏叶垫底，又将雪霞羹碗沿缀着三粒枸杞并斜倚两支山茶花。
垂眸思索了片刻后，江月黎将蒸羊羹的肉汁另盛了些在拇指大的矮杯里，摆在匣角专为蘸食时添些食趣。
她起身满意地轻轻拍了下手，又绕着食匣左看右看，如此便是好极了！
时值晌午，江月黎左手提着精巧地双层食匣，轻快地出了门。
食匣缝隙间透出羊肉羹的荤香，混着姜醋的辛气，直勾得路人频频侧目。
行至西街，拐过两条巷子，她终于瞧见了王府的牌匾，叩响了青砖院子的门环。
“这位哥儿，贵府辰时在清风阁订下的餐食皆已齐备，掌柜特添了一品梅水汤饼孝敬。”
江月黎堆着笑，麻利地将食匣端出，还升腾着热气。
见看门小厮颔首接过食匣，正欲转身进府。
她忙后退半步，笑着道：“贵府慢用，若是用得顺口，清风阁随唤随到！”
……
王启明，任大理正，每日都耗在大理寺复核案件，实在是枯燥乏味地紧。他唯一的喜好便是在酒楼吃些佳肴，养出了个稳如泰山的体态。
最近这段时日雨雪路滑，每日往返大理寺便耗尽了他所有力气，哪还有心力去酒楼点上几道菜？
王大人心中愁苦，却羞于为外人道也。他堂堂从五品官，若如此贪口腹之欲被人发现，岂不是闹了笑话！
昨日听门口小厮传话，东街的清风阁如今可以将餐食送上门了，店里的女伙计称其为索唤。
王启明眼前一亮！心中暗笑道：真是打了瞌睡便有人送上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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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面上端着稳重与不耐，“知道了，下去吧。”
第二日清晨，他假装不经意地唤了下人，懒懒道：“今日府上都供应什么菜？”
“大人，今日膳单是鹌子水晶脍，三脆羹与糟鸭。”
王启明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心道做来做去都是这些菜品，当真毫无新意。
“你且去清风阁订上份雪霞羹与盏蒸羊来，我与其掌柜是多少年的交情了，如今设了索唤自是要捧捧场！”
见下人应声出门去了，王启明满意地眯了眯眼，心不在焉地翻着手中的案卷，静待清风阁伙计上门。
“大人，食匣送来了。”
王启明闻言猛地站起，又有些不自在地拍了拍衣角不存在的灰尘，轻咳道：“呈上来便是。”
只见食匣外观工巧，内里更是精致得别有洞天。赤浓酱汁微凝在软烂羊肉上，香料味扑鼻而来，枸杞与白茶花如作画般点缀其中更添雅致。
色香味俱全，引得人食欲大开。王启明放下了矜持，连忙拿起食箸，食物甫一入口便连声道好！
他满意地点点头，清风阁这索唤做得深得他心，日后定会常遣人订上些吃食！
……
江月黎一踏入清风阁，便见琼娘笑着迎了上来。
“月黎，方才你出去时，又有三家订了帖子！其中一家还是整张宴席，索唤这个点子还真做成了！多亏有你！”
琼娘笑得眼睛都快瞧不见了，“如今你一人定是忙不过来，我街上去雇些闲汉来，帮着你送上门。你如今也不要再做那些杂活了，索唤这事，我全权交予你来管，你只管跟着我做些管理的活计！”
江月黎惊喜极了，“此事行得通归根结底是咱们酒楼声誉好，熟客们都愿意来捧场。若是琼娘信得过我，此事我必定尽心尽力完成，您且等着看便是！”
她心里仿佛有个舞娘在旋舞，开心地有些说不出来话……索唤能做成简直是意外惊喜！
从前开食肆只是按着前人的路做些小本生意，没想到她脑子里突然想出的新法子竟也奏效！
戴月回说的没错，京城这几家大酒楼守旧得紧，数十年都没有什么新意，如今清风阁推出索唤倒是说不定能撕开一条路来！
酒楼的经营版图正在她脑海中缓缓展开……
江月黎握了握拳，眼神愈发坚定，琼娘信得她，她便定要将此事做得更上一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