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校园里穿梭,看到很多人都已经换上了短袖t恤。我也拥有了一件白色的T恤,很简单的款式。古人有云人靠衣装,这样一打扮,精神头确实足了不少。
我姐一个月来接我一次,然后带我出去玩,这件衣服就是她买给我的。今天就是她来接我的日子,我来到校门口,却没看见她开着电动车向我奔来。
片刻,一辆红色的甲壳虫稳稳地停在了我眼前。我姐摇下车窗,“吃饭没有?”
“姐!”我很依赖地喊。我姐喊我上车,我从来不知道我姐有机动车驾驶证,也不知道她有车。“车哪来的?“我问她。
“公司的。”我姐说完这句话就没再闲聊。我们一路驱车到大型综合体商超,我姐领我去吃了火锅。我发现我姐吃火锅的时候频频走神,感觉都快要睡着了。我去外面自助小料台加了点辣椒,回来的时候,我姐在一汤沸腾的锅底前睡得很香。
我没有喊我姐,她自己醒了。对我露出一个有点急切的微笑。她的眼袋很大,黑眼圈和法令纹很深。黑发中夹杂着干枯凌乱的白发。我姐只比我大7岁,却俨然成为了一个中年女人。
我给她夹菜,我姐默不作声地吃着。把所有的东西都扫荡干净后,我姐问:“小余,你想不想去看医生?”
可能是空调冷气开得大,我一听见这个名词就开始背后发凉。我摇摇头,觉得自己挺好的。
我姐沉默地坐了一会,然后说:“姐今天有空,去做个体检,顺便你也去。”
看一次病很贵。我还有一张萧瑟给的卡,里面还有多少钱我也没数过,我就从裤兜里掏来递给我姐。“那你拿着吧,我拿着没用了。”
“你自己的卡?”我姐有点吃惊。
“嗯。”我说,“我有你给的零花钱,开销基本满足。”
我姐眼皮耷拉下去,不去看那张卡地把卡移到了自己那边。她张了张嘴,浅浅地吸了一口气,欲言又止又像是在叹息。什么也没说。
一声电话铃猛然敲响。我姐接通并机械地回答:“好,好。”站起来匆匆忙忙地又对我说,“小余,姐今天没空。你自己先回学校吧。”
我多想让我姐再陪我一会,不是因为我多想她,只是我觉得我姐太累了,和我在一起她还能睡一觉。以我的经验之谈,我姐的脸色青白,至少一个星期没睡过好觉了。
我心里酸涩得不行,整个脑袋干巴巴的难以运转。甚至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学校的。只知道当夕阳在学校金色牌匾的反射下变得模糊而明亮,将我整个人都洗了个遍,一种莫名的委屈在我心中化开,眼泪唰一下就掉出来了。
我蹲在不知道哪里的一角,不停地哭泣。压抑得牙关打颤,头痛欲裂。夜色降临,蚊子在我身边形成了一个引力场。我在瘙痒和阵痛中想起我姐,我不能再给她麻烦了,我该怎么办。
谁能来救救我,救救我姐。我开始怨恨起萧瑟。为什么他不在,要抛下我早早地死去呢。我明白这是无理取闹的冤枉,但是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所有都是。不管是我姐还是我还是萧瑟,所有的事情都是没办法的——我也不能轻易地去死了。
手机发出电量告急的颤抖,我终于有一些发泄完的趋势,拿起手机看。有好多条陌生号码打过来的记录。就在这时候,我的导员打电话过来了。
他说,夏余你终于接电话了,你去哪里了?你去一趟公安局,你姐出事了。
嗡一声,我的脑子终于报废了。失去意识之前我还在想着我姐,可是我却没有走马灯一样看到我姐。我看到死神和萧瑟站在一起,萧瑟嘴角紧绷,和死神露出的微笑弧度截然不同。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蚊子咬醒,月亮在我头上打晃。我招了出租车赶往公安局,已经什么也不在想了。
我姐在拘留,我见了她一面。她望着我,眼睛黑洞洞的,里面一点情绪也没有,却凭空落下一滴眼泪。“小余。”她说,“你好好的,不用管我。”
我想对她说点什么,可是什么也说不出口。我们俩就这样两两相望,心口什么也没压,什么也不疼。警察带我出去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姐可能要坐牢了,我哭着喊,“姐!姐!”
我姐愣愣地看着我,突然掩面大哭。她满脸泪痕地扒着栏杆,手铐撞在上面,悲哀地央求道:“警官,我弟弟心里有毛病……请帮我照顾好他……”
“小余,我床底下放着咱俩的户口本,还有妈的嫁妆。你去我那住……好好的,好好过。”
我姐哽咽急促地消失下去,我呆若木鸡。警官拉着我出去了。他给我一杯水,我捧着水喝了两口,身子抖得像筛子一样。
警察说:“你姐在昨天傍晚五点撞了人,那人现在还在icu,你自己看看报告。你是k大的大学生吧?”
我说,是。念大二。接过那张检查单,脑子一下子就炸了。那人骨屑都撞进脑子里了,不是植物人就是智力障碍,没跑了。
我紧紧抓着那张单子:“得……赔多少钱?”
警察说:“他们家也比较困难,付不起医疗费,要不等天亮了你去看看?双方协商一下。”
我坐在凳子上,死神在门口飘来飘去,不停地阴笑着。我愣看着它。警察走过来递给我一条毯子,叫我睡一觉。
我真的睡着了。大约7点左右,警察把我叫起来,我坐着警车去了医院。一路上我已经做好了被人家家属打死的觉悟。
警察领着我,来到了病房里。
病房里面只守着一个人。整个病房烟雾缭绕,那人隔着一层薄薄的烟雾看了我一眼,噌一下站起来,椅子翻倒的巨大响声里,他揪住我的衣领。
“就你他妈害死我弟!”他恶狠狠地抓住我的头发,一群民警上去七手八脚地把我俩拉开,说:别激动别激动。
我大概有点认出来了。这是萧瑟的哥哥。这是命运的安排啊。我害死了萧瑟,我姐害惨了萧瑟的哥哥。我们一家大概是来克他家的,而我也把我姐害惨了。
我突然什么也说不出口了。看着萧瑟哥哥紧皱着眉头,和萧瑟相似的轮廓,越发觉得这是命运的捉弄。我答应承担医药费,那医药费后边的零,反正一万是远远不够的。
怎么度过那段日子呢?尽管只有短短的几个月,我却完全没有印象了。在命运的安排下我踏进了那个有蜘蛛的雨天,仿佛成了吊着线打转的蜘蛛,汹涌的洪水向我袭来,水在头上是黑夜。一只温暖的手把我拉了出来,我第一眼就看到了天使和晴天。
对了,我想起来一个在不久之前,却已经被我忘掉的东西。我的六级书,我翻开目录,发现了萧瑟的字迹。
“切莫回顾!”
我皱起了嘴角,上下左右都像过电一样,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萧瑟……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知道他就在,羽翼在温柔地扇动中逐渐丰满,大到整个病房都装不下。
“不说也没有关系,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萧瑟,你说我姐什么时候会来接我呢?”我感觉到我走到了床边,看着大门口进出的人。实际上只有零星两三个,我却细致辨认了好久。“我想我姐了,我想吃她做的饭,听她的话,好好地活。我还想回家。萧瑟,我想走。我饿了,我想回家。”
我眼眶一热。我想起来了,我姐根本没出来,送我来这里的,是警察。
萧瑟问我:“要走吗?”
我没有问要走到哪里去,因为除了停滞不前已经无路可走。如果再跟着萧瑟走,我可以重新来过,再也不要恐惧和失去了。
我一脚踩在了防盗网上,奇迹般地穿过了阻碍。我的身体自由地落下,无限近地接近地平线时,我向上看,我的一生正从胸口处缓缓滑出,泛出丝绸般细腻的光泽,像是游泳池里新换的水,在日光照射下,折射出光怪陆离的景色。
在丧失听力的最后一秒,我听见了萧瑟的脉搏,正在稳健地跳动着。就好像他紧紧抱着我,我的耳朵无限近地贴紧他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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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国低纬度地区,由于持续的低气压,天空呈现出久违的“热带蓝”。这也意味着,真正的夏天要来临了。
我和我姐面对面躺两把在沙滩椅上,听着海浪一波又一波打响的声音。就在这时手机嗡嗡震响,不是工作,而是同学聚会的群通知。
“小余,你已经26了,怎么还没带个女孩回来看看?”我姐问。
“不着急,我还年轻。”我把手机丢到地上,闭上眼睛。
“你那么忙,房子又那么大,我多想有个弟妹陪我啊。”
“我的当务之急是给你找一个好人家……”
我姐马上从善如流地闭嘴了。我笑了一会,才说:“姐,其实我大学的时候处过对象。只不过后来掰了。”
我姐轻笑了一声:“我大概知道。”然后没再往下接话了。
海风吹得我有些难受,就从沙滩椅上站起来。一下站得太猛,眼前一黑。就像一团黑色的羽毛猛的在我身边炸开,落了全身。
我在黑色的漩涡里极速下坠,四周什么也摸不到,只有雨天湿凉的水汽擦过我的全身。下坠到底时,我置身一口狭长的井中,向上看只有白白的天空。
我姐在井口着急地问:“小余?你在那里吗?”
我努力地去回应她,可是井太高了,她好像没有听到我说什么。我的手向上抓,向上举。我的身体也随之变得轻盈,融入了空气中。空气的托举下,我碰到第一缕刺眼的阳光。然后是我姐的手。
“滴滴滴……”
我用尽力气睁开眼睛,看到了熟悉的仪器。姗姗端着装着热毛巾的盘子,脸上露出欣喜的神情。
“我睡了多久?”我感知了一下我的身体,四肢功能都无比正常,头脑也很清晰。
“夏余!”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姗姗被他挤到了一边去。姗姗有些不满地怒视那人,可是来人却完全没有意识到。
我盯着那张脸,鲜活到令我感到陌生。那是萧瑟。
他带着一点小小的的期盼,拉住了我的手。我们十指相扣。
“我总觉得这是一个好得过了头得梦……”萧瑟说,“太好太好了,我怎么也想不到……”
我哑声道:“嗯,我也是。”
在模糊的泪光中,萧瑟身后的翅膀越长越大,像一张逐渐扩大的影子。我说,你是真。萧瑟笑了,指着窗外说:“今天是小暑,天气真好。”
窗帘拉得很开,躺着可以看见蓝色浓郁的晴空。我躺在白色的床上亦如躺在云朵上,又或者是热带海洋上摇晃的白色帆船。
【全文完】
很草率地完结了,写不动了...到头来还是没有传达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大概就是情绪产物吧。也致青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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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