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病男友疯狂宠》 第1章 余夏 下雨了。 我站在大厅的落地窗边,看着窗外的雨水冲刷掉角落一只蜘蛛。它挂着一条线耷拉在半空中,转了好几个圈。我很高兴,想出去把他的丝掐断。 “小余!”我被我姐拉住了。我姐把我拽到她跟前,柔声说,“走吧,姐都给你弄好了,你看看房间好不好,再睡一觉。” 其实我是很累的。昨天晚上我姐在客厅外打了将近一个小时电话,我一直都睡不着,只觉得心慌。这少有的感情让我觉得分外兴奋,也怕得要死。 我姐手上的茧子摩擦着我,白衣服的护士美女在后面跟着我。我悄悄打了个哈欠,就到了我的房间。 护士美女声音很温柔,告诉我她叫姗姗,我说好,我问我姐呢,她说要不要去看看活动室。 我说不,因为我要睡觉。然后她关了灯,轻轻掩上门。我在黑暗中听着我姐的声音,逐渐睡着了。 我再醒来发现傍晚。我走出去问一个护士美女我姐呢,她不明所以地叫姗姗。还是姗姗更好看,她带我去了活动室。 活动室里人挺多的,大概有十来个。有的在蹦迪,有的在墙角自说自话——不过这都是少数人。大多数人都很安静,看看书啊玩玩玩具。我当然选看书,我很文静。 看着看着书,有个小屁孩跑过来,眼睛很大。她大概十三四岁左右,拿着手机说:“哥哥,我想和你拍照。你好漂亮。” 其实我不喜欢漂亮这个形容词。具体什么原因忘了。但我还是陪她拍了照片,为了意思意思,我笑了一下。小姑娘很开心,问:“你今晚和我一我吃饭好吗?” 我点头笑了笑。这一点我倒是很乐意。我姐总是忙,三十多岁操劳得像四十多岁。她不让我自己生火做饭,也不让我点外卖。晚上我蹲在墙角吃土豆泥,我自己没什么,我姐看到会哭,说我很孤独,说对不起。 我姐还是很爱我的。我对于任何像我姐女性都有天然的好感。小姑娘眼睛像我姐。 活动结束,我和小姑娘一起吃饭。小姑娘说我姓祝。我说这个姓可不常见,好听。梁山伯与祝英台,罗密欧与朱丽叶…… “有什么关系啊!”祝愿说,“你可真逗。” 我不觉得我是一个幽默感很强的人。我没有朋友,我只有我姐。 祝愿问:“你姐有来看你吗?” 我说没有,我也才刚来,用不着看。这话我撒谎了。我的脑子里的神经在叫嚣要我姐,如果我找不到我姐,我马上就会崩溃。可是我才刚离开我姐五个小时左右,我姐不会来看我。 我说我刚来。祝愿说那你可要放宽心,这里的人负面情绪太多,很影响心情。 我抱拳说“前辈”。祝愿又被我逗笑了。她说你很好玩,谢谢你。我说你还会愁没朋友吗,你的眼睛很漂亮,你很真诚。 祝愿说,她知道自己是精神病,很多人爱她,也有很多人怕她。他们怕她突然暴起,用刀割掉他们的头,然后舔舐鲜血,像个变态。 我沉默了。我不知如何作答。我倒没觉得自己有病,但是全世界都认为我有病。 我和祝愿吃完了饭,站在小花园里吹风。我们在最隐蔽的角落,我突然看不清她的眼睛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祝愿说哥你怕不怕蛇,刚刚我看见一条手臂长的。 她开始自顾自的说话,那双美丽的眼睛凝视着我。我又想我姐了。我背后发凉,抱住双臂,看着她的眼睛。我越是害怕就越要看。我害怕一切虚无的东西,但在视线相对的瞬间,她是真实的。 我没有叫人。过了好一会,她才叫我回病房,要吃晚药了。我说我吃什么晚药,我没病。 她坚持说我有病。你没病你来这干啥。我被怼得无言以对,她那双眼睛太像我姐了,以至于她骂我也像我姐骂我,我真的很害怕。 我回到房间里,外面时不时传来吵闹的动静。我想他们可真够无聊的,纯粹吃饱了撑的。他们难道不困吗,反正我是困死了。我不吃晚药。我睡死了,那一群护士还能掰开我的嘴不成。 这里真的很无聊。全是神经病在这里大叫,我还要帮忙跑腿送玩具。可能是我太正常了,也一直很有礼貌。 我和祝愿的关系越来越好,可我对她一点好感也没有了。她老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丧气话,又死又活的。虽然我对她的观点并不抵触,甚至赞同。 “人就是一个容器,是谁控制着你的思想?”她问我。她也不叫我哥了,叫我夏余。 “中国**。”我随口说。我不想看她,我看不见她的眼睛。我在翻我废弃的青年大学习。 看得出她很无语,然后继续念叨着她的鬼神观。我没听进去,翻着美国总统先生又干了什么事,然后党做何回应。 “小余!”一个和我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叫我,“我刚做了饼干,你尝尝!” 我拿了一个。曲奇很酥,我吃到了衣服上。这么久了,我才发现我身上的病号服真的很丑。我好想念我的衣柜,更想看见我姐。我预感到我要崩溃,就冲出活动室,回病房了。 正好姗姗在病房里帮我收拾东西。她把我的病号服叠了放在床尾,塑料花瓶里放着一束桔梗。她看见我来了,脸上浮红,害羞的说这是自家种的,觉得很适合你。 我道了谢。桔梗花的配色让人很舒服。但是我还是想让她出去。所以我躺在床上,让她知道我要睡觉了。 姗姗打开房门就要走,我突然撑起身体,问,我姐呢。 姗姗愣了一下,说,你姐很忙。但她还记挂你,她今天下午还给我打电话问我你的情况呢。 灯光映照下,我辨别不清她的方位,我也不知道我是否躺在床上。我只觉得昏昏沉沉,她应该说这个答案。 我问,她什么时候来看我? 姗姗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我想看看她,她现在有点像我姐。我愣着,迎着光和泪水模模糊糊地看过去,她空白的脸上没有嘴里温婉的五官,她像是一个无脸木偶人,只会按部就班,没有感情。 像鬼。 我怕得要死,拍开她的手就往被窝里钻。她好像被我打得很痛,在外面轻声抽气。我真的好怕好怕,我觉得她不是人,我想知道哪里有水果刀,好让我杀了她,她别伤害我。 “夏余,别怕。”姗姗说。我用残存的理智掀开被子露出眼睛,她递过来一颗糖,粉色包装很可爱。我不敢违抗,拨开放进嘴里。然后姗姗走了。 我好困啊,我要睡了。 好奇怪的梦。 好久好久,我才醒过来。时钟显示现在早上两点半,为什么我没睡多一会,其实我很讨厌黑夜。我下床去了趟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发现一个黑色的影子蹲在墙角。我怕得不行,但还是好奇上去看了一下。 有一个人蹲在角落。他年纪跟我相仿,看上去有点老成。黑色的是他的翅膀,他身上穿着白色衣服。我不想描述了,因为我看到了他的脸。 天使生得俊逸明朗,见到我笑了笑。我问,“你是谁? 他说,我叫萧瑟,回首向来萧瑟处。 我好安心啊。他站起来比我高大半个头,身后拖着黑色的羽翼。我问你是天使么?他笑,哪有天使翅膀是黑色的。 我不管,他真的很漂亮。我特别高兴,有点犯花痴。问,你能抱抱我吗。 萧瑟很大方地把我抱住了,黑色的羽翼笼罩我,给我真实的荫蔽。他的体温很高,按住我冰冷凝固的血浆,辐射着他的温度。 我能看到他,我能触摸他,我能亲吻他吗。我这样想着,亲吻上他的脸颊。萧瑟近在咫尺的眼睛笑了,密密匝匝的睫毛在我眼前排开,他回吻了我,说“你好”。 我也说。他温柔极了,把我抱到床上,干燥的桎梏按压在我的眼睛,说,好好休息吧。 他宽大的翅膀在黑暗中微微摇动,我不知道他要去哪。但我知道,直到我睡着了,他都没有离开我。我梦中都是他的呼吸,和他的脸。 我迫不及待地和昨晚给我饼干的女孩分享。她叫陈思佳,我们年纪相仿,会比其他人更有共同话题。她羡慕极了,说我也想要自己的天使,祂什么时候出现? 我打趣,也许是你晚上睡得太死。 陈思佳笑了笑,解开病号服扣子。我连连后退,她笑得手都不稳,好容易解完了,里面是黑色吊带背心,有金属元素。我知道陈思佳是个漂亮女孩,却不知道她可以这么漂亮。 她手放在嘴边示意我不要外传。我当然知道。被她这么一来,我也想穿自己的衣服了。但要是不穿病号服,就算是男的,老脱衣服走来走去,那不是耍流氓嘛! 晚上我不睡觉,我在床边等萧瑟。他来了,身上有淡淡的香味。像是洗衣粉。我问神仙也要洗衣服吗。他说不是,说他不是神。 我说,我喜欢你的衣服,解我穿穿好不好。萧瑟说我的衣服背后有两个大洞。这几句一下就戳到了我的笑点,我压抑地蹲下来笑,几乎喘不上气。当我抬眼看到他,月光映在他立体的侧脸,他对我笑得很好看。 萧瑟说我很可爱。我说我不喜欢这个词。因为我是男的。萧瑟不改,我为了气他,就说他长得真漂亮。萧瑟没有被气到,他谢过我,然后不由分说地把我压在床上。 他在我耳边轻轻呼吸。翅膀笼罩着我。有那么一瞬间,我浑身像被灌满了铁水,在空气中慢慢凝固,我是实心的人,我终于不是空壳。 “你会飞吗。”我问,“你带我走。” 第2章 桔梗 萧瑟没有带我走。但是我已经很满足了。因为他的翅膀太大了,小小的窗困住了他。也许他能穿墙而过,然后在夜晚找到我。 我搂着他睡觉。他的翅膀露在白色的被子外面。他的身上很暖很香。我从未如此感觉我捡到大便宜了,这么大一个神,还愿意陪我睡觉。 我固执的认为他是神,我也喜欢渎神。我爱上了这种在阴沟里暧昧的气氛,我们身体厮磨一整晚,如火的热烈把我割碎,爱来重组。直到我睡去,黎明将至,他才会走。 我试图看他走。我还没见过他背离我的样子。他说不要。因为他会难过。我补充着说,我也会难过。但我忘了说,我会疯掉的。 他很努力地去爱我。我也知道他爱我。我们似乎是生来就该如此。可慢慢地,我觉得他就是个疯子,他和我滚到床底,巨大的羽翼把床板掀翻。那声音太大了,他在昭示什么! 我同陈思佳分享。陈思佳今天有点心不在焉。她今天有家长来看她,但不是她妈。她只想她妈来看她,我想不出来什么原因,也许她妈给她带小吊带,她可以和她妈一起拍短视频。 我都明白。可我很羡慕她。因为我姐已经很久没来看过我了。从初夏,到现在天气渐凉。我原本是要崩溃的,因为刚才我和陈思佳去偷打电话,我姐接通,然后飞速挂掉了。 我姐一定以为是电信诈骗。我姐超爱我,她爱我不亚于萧瑟。她在最穷的时候,我们在吃泡面,那点少得可怜的牛肉粒,她全部给我。 忘记说了,我姐叫夏圆圆,是全天下最好的女人。我们俩是团团圆圆,年年有余。谁给我俩起的名字我不记得了。我没有爸妈,就算有,我也坚决不认。 陈思佳听见我为了安慰她说出这些话,反倒难过起来。她眼睛带了泪光,说,没事,没事的。会好的。 我奇道,你哭什么。不关你的事。 陈思佳又悲又气,打了我一拳。我叹了一口气,没事啊,我挺高兴的,有他。 陈思佳点点头,也还好。反正你放宽心好好休息,等你姐姐来接你。 然后我俩就去吃午饭了。下午会搞音乐会。陈思佳跟我说了点音乐的事。她是艺考上的大学,还是咱们这边赫赫有名的学校。 她特别激动,吃完饭之后拿着我的手教我钢琴的指法。这种亲密的接触在这里几乎不会有。在这里,绝对的信任会被猜忌和偏见瓦解,人人都是疯子,也无暇去管别的疯子犯病。 指法其实挺有趣,我从没摸过钢琴,也入了迷。突然小丫头祝愿熟悉的声音传来,她叫:“你们俩干什么呢!” 陈思佳马上松手。我有点后知后觉的臊。祝愿冲到我俩旁边,问,你俩谈了? 我有点生气,准确来说我一直有有点厌烦她。“没有,你快回去吧。”我敷衍道,“小屁孩管那么宽。” “你俩拉手!”祝愿突然很大声,她有种不正常的冲动,“拉手就谈恋爱了呗,还不承认!” “我没有!”陈思佳不知如何是好,“愿愿,闭嘴!” “就有!就有!”祝愿满餐厅连窜,“两个神经病谈恋爱!” 这时姗姗带着一群人冲了进来,把祝愿架出去了。祝愿突然不叫了,她用一种近乎纯真的不解望着我,让我觉得慎得慌。因为我害怕一切未知的事物。 她像是一条暴起的蛇。我不知道为何要用这样一句话来形容一个小屁孩。我真是太恶毒了。她只是生病了,她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音乐会,祝愿没有来。我借口上厕所,带着歉意去她病房找她。她的门紧锁着,或是被抵着。我打不开,只觉得不详。我叫了姗姗,她也打不开,急得要哭了。 在专业开锁师傅走进来时,音乐会已被扰乱。不知道是谁传播的消息。在音乐会骚乱时,陈思佳正在弹一首民乐。很轻快也很悠扬,还是made in China。 我再不敢去看祝愿,也不敢去打听她的消息。即使所有人都把这当热闹看。自此以后,我再也没见过祝愿。陈思佳告诉我,她死了。于是我拜上帝佛祖拜玉皇大帝,她一路安好。这样她不会再找上我,免得我被吓死。 晚上,我在热烈的交缠中没忍住提了这些东西。萧瑟看出来我很害怕,他什么也没说。但我知道,他在怕我害怕他。所以我在他的身边,在他心口印上□□的一吻。在萧瑟的轻微震颤中,我问,你也会害羞? 萧瑟说他不害羞,只是我太主动,他好高兴。他今天在路上看见了卖桔梗花的小姑娘,本来想带一束给我,可是他身上没有钱。 我被他的质朴逗笑了。可是很遗憾,我也没有钱。他卧在我身边,很认真地说,你不要笑。 然后抬手揪了几下自己的黑色翅膀,手中多了一把羽毛。黑色如绸缎般有光泽,带着他的体温和气味。我把它们压在枕头底下,说,我没有钱,但我以后能种花。 种多少?他问我。 种一片花海。 萧瑟确确实实地被我感动到,他用尽力气用翅膀把我抱在怀里,他翅膀末端柔软的羽毛摩擦着我的手臂。空气亿万分子都碰撞在我们的血液上,我们交换了地球上所有的岩浆,蒸馏出最烈的酒,交换共饮,醉倒到天明。 我看见萧瑟眼中迷离而沉醉。我们都是赌徒,也都是变态。我们变态也一起变态,两个变态在一起,我们的世界就是正常。 我爱萧瑟。爱他温柔而苦口。如果他开着飞车朝我而来,我也愿意被他撞死。他从来没有饶过我,他完全包裹了我,让我流云做雨雾,我下雨了,我终于停住脚步。 我问萧瑟,你从哪里来。 萧瑟说,我为你而来。 这话真要了我的命了。我心跳急剧加速,面对这样郑重的告白,我有些不知所措。 萧瑟问:“你还怕祝愿么?” “你和祝愿不一样。”我说,“我说不清楚。” 萧瑟说,“别抛下我。” 我意识到,萧瑟极为缺乏安全感。他害怕自己一个非人类的身份。每一个消失的瞬间,他都无法看到我。我们只能在深夜里纠缠,以行动来证明自己的真心。zuo ai是最原始,珍重的浪漫。我补偿他,说:“我会送你花海和它的主人。” 萧瑟变得激越起来。他说,夏余。他低声重复我的名字。并且说,我爱你。 他太傻了,我知道他第一次就应该爱上我。然后得到我,我让他俘获我,落日时刻我们亲吻,我们去一片海洋,溺死在火烧云下。 堕落中,我抱着他的颈脖,说,带我走好吗。 我央求,“我们走吧。” 我清楚地看到萧瑟落泪了。他的泪隐藏在鸦羽般的睫毛下,波光粼粼。他的眼睛一定小于湖,而他也很少哭。 萧瑟做不到,他不可能做得到。自从那晚,我懊悔过后,再也不敢提“带我走”。 尽管我尽力祈祷,可祝愿还是在我身边出现了。她穿着雪白的病号服,我吃饭时满脸血地问我好吃么,睡觉时站在我床前。但是她怕萧瑟,很识相地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我向姗姗求助过。她开大了剂量,每天吃药像吃饭一样。我也变得非常嗜睡。每天醒来不到半个小时,我都能看见祝愿在我身边。 其实能看见的不止是祝愿,还有很多我叫不上名字的黑色圆形东西。它们确实很可爱,可是我真的会被吓疯。它们比祝愿更频繁,几乎无处不在。 我被恶心得够呛,吃不下饭。萧瑟总说我瘦了,要好好吃饭。可是我说那你来喂饱我啊,萧瑟骂了我,但确实听我的话。 据我所知,陈思佳情况越来越好。其实我一直没觉得她有什么病。她一直都是很讨人喜欢的样子。我去帮忙打杂的时候还会帮我。 我现在没那么想我姐了,但是还是很想。我问姗姗我姐怎么样,甚至大发脾气。姗姗总是给我很多的药,给我吃糖。我拒绝,说,我不是精神病,可是在这里,谁他妈的信。 整栋医院都知道,207房的夏余情况急转直下,我依旧打杂,可是没那么多了。之前我还能算个精神病中的正常人,可现在我也许能够拿起刀子杀了所有人,然后和萧瑟在甜腥中zuo ai。 我现在只想和萧瑟zuo ai。某一天,我披着外套坐在窗前,突然下起了冰雹。我之前在科普教育视频上看到冰雹不能当冰块,但是我确实想喝冰的。我穿上外套走到后花园,细小的冰雹砸在我的身上,很快就见了血。 可是我不会在意,我只想喝冰的可乐。我捡了几块大的放进兜里,渡步在冰碴儿中。突然天降一块不大不小的冰雹,把我打懵了。我捂着脑袋,湿热黏腻的液体流了下来。 我蹲下来缓了缓,再站起来时头部充血,眼前眩晕一片。在我即将倒地的那一刻,一只温暖的大手拉住了我,我被扯到了萧瑟怀里。 我就知道那是萧瑟。我看都不用看。 他还是穿着白色的体恤,我怕他冷,把外套脱下来给他。萧瑟黑色的羽翼温暖厚实,我被他卷在里面,和他鼻尖碰鼻尖。 熟悉的气息在我们的世界中对流,下雨了。强降雨。 萧瑟存在!萧瑟不是幻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桔梗 第3章 角落 我很高兴我又能看见萧瑟了。他作为天使,简直无处不在。所以我在常人看不到的地方拼命地亲吻他,唇齿交缠中总会把我的舌头咬破。 我说,你是狗啊,我吃饭很痛。 萧瑟坐在我的床上,收集因为chuang shi而下来的羽毛。他没搭话,只是抿着嘴笑。他这样看起来,和十六七岁递情书的少年没什么两样。 我拥他入怀,完全占有他。事实上,我做到了。没有人看得见萧瑟,他们只会觉得我疯了,彻底疯了。神经病有第二人格或假想恋人很正常,我被理解,但我被钉在这个标签上了。 我可爱的小男友是长着翅膀的天使,特别酷。我问他,你能不能飞给我看一下,我从来没见过你飞。 萧瑟答应了。他不用振动翅膀就能飞起来,更像是装了推进器。他告诉我,翅膀是用来滑翔的,人体正常的生理结构根本做不到用羽翼飞起来。 我问萧瑟你没遇到我之前能干什么。萧瑟插了一口布丁,隔着一张桌子塞进我嘴里。 他不想说,还是不知道?我不应该问这样该死的问题,因为萧瑟已经说了为我而来,我的爱人内心很脆弱,他想爱我。 我真贱。我总觉得我老是问一些该死的问题,也很黏萧瑟。萧瑟喊我起床吃早药,我老是赖床。因为吃了就看不见他了。但是这种情况持续很短,下午我又能看见他坐在床上,无聊透顶地数自己的羽毛。 陈思佳要出院了。我作为她的好友,总要意思意思。我真羡慕她能继续读大学。她即将拥有正常的人生。可我不行。 我说,陈思佳,我和萧瑟谈恋爱,他们都觉得我疯了。 我毫不避讳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句话。陈思佳不知作何反应,她只能踮起脚尖抱住我,轻轻拍两下我的后背,然后就被她妈一脸不情不愿地扯走了。她回头说了一句珍重,我觉得她叮嘱得没错,因为我现在就很不舒服。 药效还没过,我却想看见萧瑟。我毫无办法,自己跑到洗手间去,扣了一块墙角的瓷砖。我发疯似地在手臂上划着,好大劲才见了红。接下来我把手放在水池子里——我必须要快,很快就有人会来到这里,并且阻止我的约会。 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萧瑟终于出现了。他一脸震惊地抱住我,然后泪流满面。我亲吻他的鬓角,并说,见到你了。 我已经气息奄奄。殷红甜腥的气味在我隔壁蔓延。是血水溢出了水槽。还好有萧瑟出现,不然我就睡在地上,脏死得了。 “你别哭。”我说,“见到我你不高兴?” 萧瑟按压住我向外喷血的手臂,他害怕极了。他说你神经病啊,非要这样见我。你见不到我的时候,我也没有消失啊。 我说,对,我就是神经病。 这应该算是吵架了吧。我赌气不去看他,我一向讨厌别人说我是神经病。但今天这个词出自我口,我却感觉特别爽。 好像跟随世俗会让你显得更加清醒。 萧瑟说,你不是,你不是。 我说,别人说的多了,哪管你是不是对。? 萧瑟双手抱我,跪在地上,脸埋在我的脖颈尖。他时不时蹭一下,说,你是对的,你不是神经病,你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夏余,是我的夏余。 “你在这里吗?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精神病?” 我喜欢跟他犟。我好爱这种伤害他人的感觉。我知道他无能为力,也知道我特别贱。他无所不能,他随时可以走。 萧瑟问,你在伤害自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伤害别人? 我想过。可我不敢。所以我嘴巴特别毒,特别事儿。 萧瑟自私地说,我宁愿你去伤人。 我说,你是神,不会懂人。我们会犯法的,要坐牢。虽然精神病杀人不犯法,但是那也太不是个人了。 萧瑟确实有点过于激动。他抱歉地告诉我,他有点生气。但是他曾经也是人,过于约束反而会让自己有病,他希望我开心一点。 我听到有人来了。那人把我拦腰抱起,迷迷糊糊中还有人给我包扎。我回到了柔软的床上,疯狂输液吃药,我感觉我就像浸泡在热水中的一个塑胶泡泡。 我醒来了,没有萧瑟。但我看到了祝愿。她在我旁边看着我,那双眼睛越来越像我姐。也许是我已经弄不清她长什么样子,自动带入我姐了。 我没敢和她聊天。祝愿抓住我的肩膀,我吓得翻倒下床。我蜷缩在床底不停的发抖,真希望有一个人能出来救我。 祝愿没有来。我在床底一整晚,再次被当成了异类。医生说我容易受到惊吓,那不废话吗,你看见鬼你不害怕。 但我再没见过萧瑟了。他也许生我的气。我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医生也毫不隐瞒我的病情。没人叫我帮忙,我就坐在房间里玩手机。 天气越来越凉,连下好几天冷雨,我有点感冒。头晕。我有一天夜里发了高烧,我很高兴,以为又可以见到萧瑟了。我等着我发冷的身体能找到热源,可惜没有。萧瑟也许真的生我的气了,他要和我分手,然后去找下一个正常人。 我决心要做一个正常人。我还是个学生,萧瑟应该会喜欢高学历的人。等我姐把我接走了,我就一年读完两年的内容,然后考硕士——我的成绩一直不算差。 大雪。我得到了一个好消息。我姐给我寄东西来了。我好高兴啊。我姐终于不忙了,她很快就能来看我。我想和她一起过年。 拆开,是一些零食和一些书。我考六级时用的资料。我没过,然后很快就来到了这里。我姐也许知道我想出来,提前给我看一下。 我小声说了句:“我爱你。”然后抱着怀旧的感觉虔诚地打开第一页。里面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给夏余。 谁给夏余?这张纸条很新,边角被裁剪整齐。我翻到另一面,全是一些肉麻话。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无法想象这是怎么样的人。他不该喜欢我,在他眼里优秀安静的人是个神经病。 接下来就没有了。我一直看了一下午,直到吃晚药的时候,才在520页发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我穿着白色T恤,还有一个人站在我旁边,黑色T恤隐入黑暗。 这人眼熟得要命。我下意识蹦到一句:“你怎么在这里。”然后我马上闭嘴了。这是件很可怕的事情,静谧的氛围让我的恐惧无限放大。我忍无可忍地冲出去,躲在角落里哭。 活动室那头有人在乒乒乓乓地砸东西。现在我不觉得他们闲的无聊了,因为我们没办法控制自己,我想活着,求生的本能让我恐惧,让我们反抗。 护士走过来,“小余,怎么了?” 她拉我起来,我还是副浑浑噩噩的样子。我闭上了眼睛。即使她的声音软软甜甜地,让我知道她很温柔。可我还是我不敢去看她。我知道如果这时候我转头去看,她必定是没有脸的。 护士还在耐心地说教,还安慰地拍拍我的肩膀。老天,我真想一头撞死,反正我这条烂命,除了我姐,谁还会在乎。 她领我回房间,让我睡觉。我按照指令睡觉。我一般都是失眠的,因为没有zuo ai。我疯狂地渴求着,但我不敢自己来。我总觉得有人监视我,我很羞耻。 我每天被人盯着,终究是要疯掉的。 我很想死,但是我死不了。我要我姐。我是个特别自私的人,除了我姐我什么都不要,该死的萧瑟抛弃了我,我不要他了。但我还是会掉眼泪。我觉得我的眼泪已经够多了,转世变成林黛玉,然后再哭死得了。 我每次看到那张照片,我都会下意识地说点什么。所以我吃掉了那张照片。我潜意识里觉得它很重要,所以就让我把你刻在我的食道里。 我回味那张照片。我开始无故吃书籍,吃桔梗。我还特别想吃番茄炒蛋。我但我拒绝吃甜口的,我就要吃咸口的。餐厅里只卖甜口,有时候还酸,跟我高中那破食堂一个味。 我还是很积极去问医生,我问,我这个病大概什么时候能好。 医生有点困扰,说,小夏啊,咱们不着急。虽然你已经好很多了,但是还是得多努力努力,是不是啊? “那我姐呢?” 医生噎住了,原来我能看出来这是什么意思,但我却假装不懂。我骗过我自己,我很高兴,但没有下一次了。 我尽力去做到“正常”,我也再没见过萧瑟。受医生的影响,我甚至觉得萧瑟只是幻觉,我是一名精神分裂患者。我在纸上打草稿,画小兔子。 恶魔小兔子说,萧瑟是假的! 天使小兔子说,萧瑟是不是真的我能不知道吗。他和我zuo爱,他亲吻我,他拥抱我。他流出来泪水炽热而滚烫,我的眼中出现了他,他就算站在千万高空之上,也是真。 我觉得我像是狂风吹起的落叶。我腐烂在大地上,向下溶解,最终分崩离析。我这一生只有三个过程,有我姐,有萧瑟,俩都没。出现最后一种情况,也就是死,和我是精神病。 既然萧瑟是真,我失去了那么珍贵的他,那还不如死了。 我在搬书时把书箱往高处推。我并没有很高,我的指尖拖着沉重的书箱,然后整个书箱因为不稳定而砸了下来。我看着零散的纸张编订成爱的模样,这是但丁说的一句话。 人都为爱而生。 如果要我在爱和三千亿里选一个,我要爱。我姐会气死,但是没有什么比她还能气我更好的事情了。我做最后一次尝试,我像个孩子似的奋力引起他们的注意,所以请别再把我抛弃。 书砸在我的身上,当我倒下,在书籍都翻到了相应的位置。我成功了,我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我只看到萧瑟出现在明明晃晃的灯光下,宽大的黑色翅膀模糊了好几下。 连艾脑怎么办,连艾脑就要多看书,看松子兵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角落 第4章 偷吻 萧瑟来了,他抱起我,喊,“夏余。” 其实我还有一点残存的意识,可我就是不动。我要让他以为我快死了,让他羞愧,让他自责,让我成为他快要死的白月光,我用我的命来圈住他,他一步也走不了。 你看,我就是这么自私,所以没人能爱我很久,除了我姐。 萧瑟好着急,他用羽翼包裹着我的身体,在里面擦拭我脸上淌下来的血,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护士把我抬上担架,送往医护室。 震荡中我好像漂浮在一片海,萧瑟在我旁边低语,“夏余,我错了。” 你错个屁。 “夏余,你还剩多少时间可以看见我?”萧瑟语气很哀伤,“你知道吗,我快消失了,我看不见你了。” 好吧,我错了。我做了包扎,躺回了我自己的床上,这时我才终于睁开眼睛看他。萧瑟的眼睛近在咫尺,微微睁开一条缝,没有看我,显得茫然又无措。 他真可怜。所以我拥抱他,“可以感觉到我吗?” 萧瑟可怜巴巴地点头。我没有提他要消失的事情,也没有哭。可能是因为我疯了吧。我直截了当地让他干我,因为丧失了视觉,感觉会更加被突出呀。 萧瑟明显比平时更爽。我们太久没做这种事了,两个人都饥渴无比,疯狂在对方的身上留下痕迹。可萧瑟看不到我,他乱咬。他啃在我的耳朵上,我鼓励他,“咬下去。” 萧瑟犹豫着,犬齿刺破我的耳骨和皮肤,留下贯穿的创口。他狗似地舔舐鲜血,抱着歉意和讨好的温柔。我说没事,省得打耳洞了,反正我也没钱。 一整夜的厮磨过后,我和萧瑟筋疲力尽。我突然想到某个东西,就问,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啊? 萧瑟条件反射说,你很温柔,也很安静。 我说怎么可能。我超级吵也超级贱,对待爱人一点也不宽容。 萧瑟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的内容和在星火英语第一页上的便利贴上的内容一模一样。我不知从何处生出一丝异样,说你收好,有话直接说,还写这些干什么。 萧瑟说,我看不见你的时候,我可以看见它呀。 他这句话纯属放屁。他可是天使,还怕感知不到我? 萧瑟把纸条贴在我**的上半身,正好在心脏的位置。可他很快地反悔了。这样太可怕了,一张纸条悬空在一个地方,听萧瑟这么一说,我也怕我自己。 我有点难受了。萧瑟这样艰难的爱着我,我之前却把他甩了。或许萧瑟真的特别low,他根本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只靠臆想。也许在夜深人静,他会想,夏余是不是真实存在。 所以说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我问他找到我真的很难么? 他答,不难。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找到我?我没有这样问。这样太伤人了。在萧瑟仅剩的时间里,我要用我全部精力去爱他,我死了都要弄出一片花海,然后在里面做ai,他在花海中渐渐消失,永远记得的是我夏余被他cao得要死的表情。 我才不和萧瑟说。萧瑟心里住着一个安静而温柔的夏余,我想我应该收敛一点,这样他才能继续爱我。 我被叫去体检。然后做那种乱七八糟的小测试。那医生让我在白纸上画画。我默写了一整页英文单词,我特别希望出去,然后在最后用首字母默写下来那张便利贴上的内容。 医生沉默片刻,说,你要想好,就要好好配合治疗。你很聪明,很快就能痊愈。 我真的没话说。我现在就像一个顽劣至极的坏学生,教导主任叫我认真学习,我明明很认真学了,可他说我不认真,因为我没写作业。 好吧。我还是不喜欢写作业,但并不代表我不写。在萧瑟的监督下,我必需按时吃药而不是藏在嗓子眼,他明明看不到我,却每次都能让我觉得,他看得到我。 我的状态有出乎意料地变得平稳。我又可以帮他们打杂了。我会求珊珊让我种花,姗姗拗不过我,就在活动的温室里分了一块地给我。我看着冬去春来,桔梗花迎来了花开。萧瑟像在等待即将出生的孩子,每天坐在花丛里数羽毛。 他的翅膀小了一大圈,现在只能勉强环住我。他说等翅膀正式消失时就是他死亡日期,我说哪有什么死亡,你是天使,那叫飞升成神仙了。 神仙不能下凡的。他说,而且我也不是天使。 我问,那你是什么呀。 萧瑟说,大概是梦?你看啊,梦有情感,有感知反馈,有现实投射。虽然我很不愿意这样承认,但是这也许是真的。 我拽住他的衣领,对他发飙了,“你再敢说一句!” 萧瑟一手撑在地上,看着我笑,“人生如梦。” 梦也没有什么不好。曾经有个人问过我你现在被什么控制,你所在的地方是不是真实?还是一场梦,你从未醒来。 我回答荒谬,我管他呢。我只是一条小鲤鱼,我喜欢好好生活,闲得蛋疼时才会思考所谓真实和虚假的辩证关系。那也仅限于思考而已。 所以我对萧瑟说,我有病是不是真?我们谈恋爱是不是真?我们的爱是不是真? 萧瑟说,那就当它是真。这些太痛了,他感觉快死了,这也是真的。 他低声呼喊道,夏余,你是真。 我只觉得心脏绞痛。他明明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哀伤神色,可他只说一句“太痛了”就能传染给我。我超级讨厌他。但是我宽容他,再大度一点,我就只会爱他。我痛吻我的世界,我以泪祭祀这些真实。 我哭得撕心裂肺,我觉得萧瑟也快忍不住了,我就一边哭一边对他说,你也哭啊!我俩一起哭,哭完就可以去死了。死了也还做梦,梦见咱们俩下辈子下下辈子还在一起,下下下辈子困难一点,我就做你的手,爪子,或者翅膀。 萧瑟跪着抱住我,头深深埋在我的胸口。他全身都在抖,压抑的情绪轰然崩塌。我让他继续哭,越痛越能感觉到真。 几个孩子被我的哭声吸引而来。他们先踩了进来,在我的花海上践踏。然后一群护士涌过来,抓那些小屁孩。鞋跟摩擦泥土,花草的汁液渗入地下,我狠命地爬起来,朝着离我最近的一个小孩揍过去。 那小孩根本不怕我,和我斗了好几个回合。我亲自踏碎了我的海,连同萧瑟。我被拉走时,看见萧瑟躺在一片狼籍的花海中,翅膀缩小至五十厘米左右,闪频似地闪了几下,然后化作了飞舞的尘埃。 他没有看我。他根本找不到我。他的趴着,头往半个方位都扭了一遍,唯独没有往我这边扭。 至少我们都没有看见对方背离。只当是我的爱人做神仙去了,而且拜他应该比拜上帝拜佛祖拜玉皇大帝管用。他只有我一个信徒,他要不保佑我,那简直不是个东西。 这样好啦。万事大吉。我的生活归于平静。我用我的床单和毛巾做了一个秋千,我站到上面,我开始荡秋千。好快啊,我从来没觉得这么刺激过。话说我还没做过过山车,这好像比过山车还刺激。 我没等我姐了。因为我姐不等我。整整半年,她都没来过。我不伤心,我开始许愿。我希望我姐以后不要吃袋装方便面,可以买盒装的了。她那么累,这点小事我都不想让她做。 过了很久,我应该是死了吧。 人到最后,活也活不明白,死也死不明白。 - 阳光万里,鱼鳞云朵铺满天空。我走在林荫小路上,牵着一个人的手。 我微笑道:“低下头来。” 那人温驯地低下头,吻在我的鼻尖。他炽热的目光把我盯个对穿,我大胆放肆地从他身下溜走,然后在他想来抓我的时候,允住他的双唇。 只有萧瑟才会放任我这样做。所以他是萧瑟。萧瑟挑眉,训我,“有人来了你不怕?” “我怕。”我回答,“有种偷情的刺激。” 萧瑟说,好,我们天天偷情。明天文艺汇演,我们在舞台上亲好不好? 我被怼得无言以对。我骂,“死变态。” “我就是死变态。” 中午,我们在苍蝇小馆里吃饭。我俩作为贫困大学生,月均不到一千块钱,我最贵的衣服是那一件他送的名牌T恤,就他妈印个标300块,心疼死我了。 要说我俩怎么能在一块,我在520的时候送他那家店的情侣款,黑色的。那情侣款还送条项链,完了320。晚上我们在房间里磨合完,出来就是我点的爱心蜡烛,中间摆着那一件衣服。 萧瑟这人嘴贱,说像上供。我说你穿着看看,就是给你这个小天使买的。 萧瑟亲吻了我,站在火光里郑重地穿上这件衣服。我环着他的脖子给他带上那个不纯银的十字架,扯狗一样牵着他回房间和我睡觉。萧瑟一躺下来就跑出去灭蜡烛。他跪着掐灭了粉红色的光芒,在掐灭最后一个蜡烛的时候,我勾起那个十字架。 我早就想说,这家店可真够有意思。这是crux ansata,是生命。 crux ansata(有柄的十字 拉丁文解),人大名叫Ankh,解做生命,祖籍古埃及,来自象形文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偷吻 第5章 碎石 今天我起得蛮早,大概六点多。厨房里飘出来煎蛋的香味。我洗漱刷牙的时候萧瑟已经推门而出,咔哒落锁,只剩厨房里的油烟机还在轰隆隆地运作。 我跨过昨晚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蜡烛,走到厨房里看见小碟里飘着热气的煎蛋。下面留着张纸条。萧瑟叫我等会再去食堂吃点。他早上不太爱说话,大概是有点起床气。但是耐不住脑子清醒又飞快,背后带了句情话: 山是蓬莱山。爱心。 高素质人才就是不一样。忘了说了,我所就读一所一本院校,擦着边进的。但是萧瑟不同,他每次都考试第一。 我也从狭小的出租屋里出来了。把钥匙藏在地毯下。我按照我姐的嘱托在操场上运动了一会,然后被一个女声叫住了。 吃早餐这件事情暂时搁置一旁吧。 “小夏!”我转头看见她。她是我的学姐,社团活动认识,和我一样都是学生物医学的。“早!” “……早。”我倾着身子调整呼吸,运动后多巴胺的分泌让我此时此刻有些激动,却依然想不起她的名字。“学姐早。” 学姐蛮漂亮,气质很温柔。“吃早餐了么?一个人?” “吃了。”我诺诺点头。 “你讲话大声点儿呢。”学姐亲切地说,“在咱们文学社也是,多多发言,积极参与活动,多赚点学分!” “我昨天跟社长说了下,他蛮喜欢你呢。社团嘉年华的事,他想让你去一趟亲自跟你谈谈。”学姐社团的事巴拉巴拉一大通,然后说,“其实我也蛮看好你,这里有个机会,你想不想来?” “您说。”我耐着性子,定定站在那里。学姐在这说一堆自己根本没精力管的事情,我早就烦得不行。 学姐看着他沉默的眼神,觉得这小孩专注啊,孺子可教啊!更加斗志昂扬地引出主题:“八点半,明智楼顶楼,我的研究主题需要人手,你来我就开工资,一小时三百……你有课么?” 我没有。但我还得和萧瑟吃饭去。十二点钟实验楼等他。思考片刻,一小时就能买到一件国潮T恤,似乎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好。就这样吧。学姐不像是会坑人的前辈。再者说,坑了我也认了,能增长经验也是好的。 我跟着学姐一起去了明智楼楼顶的实验室。这会儿已经有人在里面,他喊了一嗓子:“柏安棠!” “哎!”学姐应了一声。实验室里面挺大,各种仪器都有,小白鼠在饲养箱中跑着轮。 整间屋子只有小白鼠跑轮的声音。 我心下感叹,怎么试验品也给轮儿跑呢。果然是有钱人家。 柏安棠看见我盯着小白鼠不放,不以为然地笑笑,简单消杀后就跨进了实验室。柏安棠引着我在各种导管面前看,我在烧瓶里看到了微黄透明的液体,并不能辨认是什么成分。 柏安棠给我看样本,是银杏果。她又开始侃侃而谈,是对自己的自信。“我准备从银杏果中提取抗癌药物,用作我新收购的医药公司的产品。” 妈的,一句话震惊我两次。我觉得她路上不说就是怕我逃,觉得艰巨吧。我开始有点醒悟,在这种荒诞却有点可能的实验里,我就是廉价劳动力。 其实我也真没自信到一定能和这种实验死磕。比起研究生物物质本源,我更喜欢去解剖青蛙兔子。 萧瑟比较喜欢这种的。我突然想到。如果我这样做了,萧瑟应该会更喜欢我一点吧。一小时三百块能让我和他的生活更好一些。我刚刚认识到追萧瑟很难,也差不多该意识到生活更难。 我说:“我做。” “太好了!”学姐很高兴地拍拍我的肩膀,“帮大忙了!” 说完又不确定地问:“以后都来?” 我点点头。 我和学姐不太熟,她总是有些紧张而讲一些没用的话。东拉西扯地讲了十几句,总算是让我去配合另一个人。那高大的学长不苟言笑,手也不方便握,对我扬扬下巴:刘礼荣。 柏安棠和刘礼荣关系不一般。虽然一上午他们都没怎么亲密接触,但是柏安棠跟刘礼荣好像能心灵感应似的,指哪打哪不墨迹,我又想起来萧瑟。 我觉得我们在热恋期,每天幸福得要命。就像是别人秀恩爱的时候,就想,我家那个也能跟我这样做呢!底气在了,即使不在身边也很满足。 刚开始的时候我没有追他的打算。是他跟我睡了一宿,说了点家长里短的。我没忍住也跟他说了点。他的声音好低好沉。于是我哭得很莫名其妙,为了生活,学分,考试,还有未来。 我没敢跟他说我有点抑郁倾向。是高三那会折腾出来的。 无论如何,我对他的印象永远留在了晚上,寂静而昏暗的床铺,窗户外面微弱的月光打在他深刻的眉骨和微微开合的嘴唇,黑夜颜色的眼睛,像一块巨大的磁铁。吸允着我的神经。 我疯狂地爱上了他。我将毫无保留地偏向他。哪怕是雏鸟情节,什么都好……爱上美好的事物不是一件坏事,或是应该羞耻的事。 就这样沉思着,我同柏安棠他们告了别。我扫了自行车到实验楼,萧瑟背着书包立在粉红色的楼墙下等我。见了我,他眯了眼睛,像是在笑。 今天太阳真大。我锁车,走到他身前。 萧瑟笑:“要说什么吗?” 我摇摇头,“我一看见你我就说不出来了。天使。” 萧瑟弹弹我的手心,光明正大地牵起我的手。我在这温度里再次为他着迷,想把今天上午的事情告诉他。 算了,还是不要了。 我俩一如既往地寒酸,吃的是食堂最便宜的套餐。萧瑟埋头吃饭的时候柏安棠的工资马上到账,一千四。我哪敢收,她给多了。 她回我:拿着呗,以后你多干。 柏安棠不是简单的小姐,她真的用两百块钱就把我拴住,给她死心塌地地干活,说不定坏事了还能兜个底。行。我也认了。 我马上起身借口上厕所,飞到熟食档买了牛腩和手撕鸡。我回来时萧瑟还在努力吃白饭,我愉快地吹了声口哨,在他抬起头的间隙把食物怼到他跟前。 萧瑟意外中又有些不解:“吃不完呢。” “我今天兼职,外国客人给小费了。”我搪塞过去,“读大学一年多还没吃过学校的好菜算什么事呢。” 萧瑟低头,难掩脸上复杂的神色。他在桌子下面不经意地攥住我的手,不知道什么磨出的老茧摸得我很舒服。我托着腮,“长身体啊。” “长你个屁的身体。” 我觉得得萧瑟感动得一塌糊涂,但是男子汉多少要点面子,他说不行上课还偷偷抹眼泪,感叹我男票怎么这么好。 你男票再过几个月就能包养你了。乖。 下午我有课,萧瑟在一边当陪读写作业。中间回答了个问题。晚上我高兴得不得了,没有一到晚上就奔腾而来的波涛汹涌的负面情绪,萧瑟说我财迷,收点小费就高兴一天。改正以后才能赚大钱顾大局……我被昂扬的情绪冲昏了头脑,嘿嘿笑道,蛮多的了! 萧瑟找茬儿:两百?四百? 我点点头,嗯,两百。 萧瑟点一下我的脑袋,“瞧你那没出息!” 我只顾高兴,冲动消费去买了俩大肉串。 “……两百你能开心一晚上,那我每天都给你咯?”萧瑟等串的时候突然说。 “我才不赚自己人的钱。”我瞟他一眼,没什么表情。那肯定不能啊。 萧瑟被我梗住,只接了肉串继续往前走。我们已经走出校门口了,外面全都是小摊,一架天桥通马路两边。对面是一片商业街,炊烟袅袅。 我们很自然地就上了天桥。上了天桥,萧瑟拉住我,“等会。”我站在马路顶端,吹着车水马龙带来的风,专注地吃光了羊肉串。萧瑟在给自己的兼职请假。 我盯着他手机,努努嘴。 萧瑟一把搂住我,长叹一声,“哎——我……这不是,放松一下,约个会?” “咱俩好久没约会了。”萧瑟狡黠地笑,眼睛透亮得像远处的灯,甚至更甚。“约会?” “西餐?”我故作苦恼。“钱不够。” “那也走着。”萧瑟扣住我的手,放进斜挎包里,“哪舍得让你天天吃白饭。” 萧瑟知道我馋那家西餐厅很久了。我们深夜谈话总会有我姐夏圆圆带我去了哪些地方吃饭。自从高中以后,我姐就去打工了,常常饭都不够吃,更别说去外面吃饭了。 我们很快就找到了那家店。萧瑟连菜单都不看就直接进去了。很沉稳地说,“两位。” 我悄悄问:“你吃过没?” 萧瑟悄悄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没。 我瞬间乐不可支了。靠在舒服的沙发座椅上低头无声地乐。萧瑟警告地指了指菜单,快点菜!饿死算你的! 我慢慢悠悠地打开菜单,感觉后面有一个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诧异地转头,是一个我认识却不完全认识的人。 认得出人,叫不出名字,甚至不知道自己和他/她是什么关系,这样的人,叫做亲戚。 我感觉我完了,毕竟我不是我姐。我从小到大在外人面前都闷,我姐八面玲珑,在爸妈不在的时候给我安全感。 “小余,你在这吃饭呢?”男亲戚问。 我操。 第6章 洪荒 骂完还得回答。我笑着说,“是啊,伯伯,你也在这吃么?” 强颜欢笑。脑子里拼命搜寻这个人的痕迹。啊,找到了,我得叫他二叔公,他也确实蛮老了。 还有一个女的是谁!我继续找,哦,我外婆的表妹,怎么说?二姑婆!妈的,是不是啊。 “哎咦,你姐在家里拼死拼活的,供你读这点书,你就在这里吃着西餐做上富二代了?”二姑婆的话很冲。 “我没有,哈哈。”我脑子已经僵硬到不会说话了,“我聚餐……” “还聚餐?你做出名堂来了你还聚餐?小余,我不是骂你,你也应该体谅一下你姐的辛苦,二十来岁操劳得像四十岁,那个脸!好久没好好睡觉了!”二姑婆说。 我瞬间觉得一个一百万吨的鼎砸在自己的身上,几千个人都跑过来碾一脚。杀伤力很大,侮辱性也强。 我姐是我的最软肋。 我一想到夏圆圆可能还在没日没夜处理工作就难受。 萧瑟像是看出来我的痛苦,赶紧插了一嘴,“婶你别说他了。他也是好不容易出来一次。” “学校里什么没有呀?我儿子也是你们学校的呀,天天大鱼大肉的不知道多好吃,偏偏他就不懂的体谅别人,拿着亲戚里凑的钱来这里胡吃海喝……” “我儿子也不是今年九月进来的,学的什么,生物……小余你和他是一个专业的吧?姑婆这么照顾你,你帮我多看看弟弟也是应该的。” 二姑婆说了什么我一概没有听进去。我满脑子都是我姐我姐我姐我姐,她有没有加班?或者现在还没吃饭?我姐有什么都第一时间给我,我现在赚了这么大一笔钱,是不是要给她? 我应该继续吃饭吗?我还有资格在西餐厅里么? “他叫……他老师……拜托……拜托小余哈……”二叔公支支吾吾道,拉着喋喋不休的二姑婆走了。 二姑婆有点恼怒,“他不应人呢,不知恩图报的小孩!白养你这么大!” 不知恩图报了。我啊。我全身木僵。我试图从中找出一点不合理的地方,冲出去,大声反驳,然后和萧瑟一起吃饭。可是我偏偏找不到这话里的任何问题,我确实不知道他们给我集了学费。 不知恩图报。 对不起。 我感受到了萧瑟的温度和独属于他的气味。他不停地安慰我,没事的,没事的,你是很好的人,你是我的男朋友,睡都睡过了你什么样我还能不清楚吗…… 对不起,萧瑟。 萧瑟说,你没错,你已经很努力了,你很听话,你在很认真的生活。 对不起,夏圆圆。 萧瑟没办法说话了。思考片刻,他把我抱得更紧,“你姐姐也不希望你因为这些事情懊恼后悔,你现在已经很棒了,你不需要因为两三个人就全盘否定自己……” 萧瑟几乎是托着我走出西餐厅。与奔涌的人流背道而驰。我都不记得我是怎么样回到我们那老破小房子的。 萧瑟把我安顿在沙发上,着手收拾那些蜡烛,然后进了厨房,不一会儿,番茄炒鸡蛋的味儿就飘了满屋。 “乖,洗手吃饭。“萧瑟引着我走到水池边,再引着我三两步走到桌边。桌上就俩菜,番茄炒鸡蛋和炒鸡蛋。 我的心情还是很糟糕,但还是稍微冷静下来了。如果没有萧瑟,我恐怕会崩溃。我叹了口气,筷子还没伸出去,萧瑟就变出一朵花。 我觉得应该是从他裤腰里掏出来的,花瓣有些变形。 我把头埋在他怀里,他便揽住了我。“谢谢,萧瑟。谢谢你。”我的情绪即将决堤。 “不哭不哭啊,乖了,不哭……没必要,没必要。”萧瑟安抚我,拍着我的头,“你最好了。” 我没哭。我不肯承认。,我其实真拿不准我会不会哭。有时候崩溃了是哭不出来的。 我最后也没哭。萧瑟的番茄炒蛋把糖错放成了盐,还好没放太多。这下成了咸的番茄炒蛋了。这样就算哭过了,只不过苦涩全部都在错了味的番茄炒蛋里。 萧瑟把两个人的苦涩集结了。他得难受死吧。也难受死我了。我决定以后不让他看出来吧。 我的生活恢复了常态。我依然道柏安棠那里工作,但是次数不算多,一星期也就三四个小时。我把大半的钱都存起来给我姐,这样就不会有人觉得我不知恩图报了。 我有一天下午上完课,本来萧瑟会过来跟我一起去吃饭,吃完饭他出去给初中小孩补习生物,我去素食餐厅打工,然后再一起回家。 可是我等了好久好久,我也没有见到萧瑟来和我一起去吃饭。我意识到我有点太依赖萧瑟了,可是他的确违背了约定。我纠结这些问题纠结了一路,以至于工作时都心不在焉。 萧瑟连个电话都不打,是出什么事了吗?我实在是放心不下,蹲在后厨打了一个,没接。我心慌又失望,站起来的时候一个趔趄,险些低血糖摔倒。这时老板又骂骂咧咧地指责我问我为什么没擦干净桌子,有一桌人觉得膈应然后走了…… “对不起对不起。”这也是我的错,我抄起抹布就往餐厅去。这天晚上我为了弥补错误餐厅后厨前台的事我都干,对讲机和座机轮着接,吵得我耳鸣。我总算是没有什么负罪感了。老板回来满意地溜达一圈,“今天晚上客流量特别大,感谢各位辛苦了!” 我旁边的那位小哥躲在角落玩了一晚上的枪战游戏,听闻挖挖耳朵,满不在乎地点点头。老板从箱子里拿了一袋苹果,一人手里俩,我差点连手机都抛了来接这俩苹果,走出店门的时候心里全是苦的。 不怪老板,不怪顾客,也不怪小哥,只是我自己———我不知道要活成什么样的自己了。 我应该怎么样才能让有价值的东西留在我身边。 我回到家,拿着俩苹果。地毯一掀,发现钥匙没了。我自暴自弃地低吼一声,手放在门把手上往下一贯,门没锁,开了。 萧瑟在里面。屋子里有浓烈的酒气。他自己的钥匙放在了鞋柜上。 萧瑟趴睡在餐桌前。 我看见他,冷落一晚上的心好像又重新跳动起来。 “萧瑟。”我晃晃他的脑袋,滚烫,“萧瑟。” “哎。”萧瑟虽然趴着,但是尽力去答应他了。音节含糊不清。 “我把窗户打开?” “好。“萧瑟换了个姿势趴着。 现在已经是夏季的尾声。夜晚的空气很是清爽。这么被风当头一吹,感觉脑浆都被吹凉了。 屋子里的酒味迅速散去。萧瑟继续趴了一会,才摇晃着站起身来,拧开脚边的瓶子喝了一口。 茉莉蜜茶。家里没有茶叶,估计是故意买来醒酒的。虽然很离谱,但是我觉得说不定还有点用。 我走过去搀扶着他,“今天被同学叫去聚餐了么?” 萧瑟摇摇头,“不是的。是教授。和导员。” 我心里能猜个七七八八,“学术研究?” 萧瑟把手中的茉莉蜜茶一饮而尽,下一秒,带着点酒味和茶味的风就卷到了我的鼻子跟前。萧瑟极不清醒的状态下想吻我,不止是在表达爱意,还是在……讨好。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性格怪异得可怕。无时无刻揣测别人的心思,讨好不重要的人,伤害最亲近的人。 于是我躲了一半,又强行让自己停下来。 “你有什么想要说么?”我缓声问,“萧瑟。” 萧瑟垂下眼睛,把我抵在墙上,却迟迟不下手。他突然眼睛湿润,下一秒氤氲的水汽就要夺眶而出。 萧瑟是个很长情的人。他和我不一样。我只是在趋利避害而已。我只是不想要有价值的东西离开我,不是吗,夏余。 他在图书馆里看到过这样一本书,上面有这样一句话:心中只有目的的人是不会成功的。 他对还未成为情侣的萧瑟说,“你看,所以你也要多做些‘无用功’。” “人类是情感动物啊,只有目的不就扼杀了人类的天性了么?” 傍晚,阳光从图书馆宽大的玻璃窗射入图书馆内,打在了萧瑟的背后,笼罩了他整个人。在漫天飞舞的粉尘中,时钟经久不息的滴答声中,在一天中最后的盛大辉煌中,萧瑟缓缓开口, “不是的,……我不是只有目的,夏余。” “是这样的啊。”我笑了笑。“那我误会你了。” “你想知道吗? “……嗯?” 时光飞速前进,在余下的夏天里,迎接初秋的微凉晚风中,萧瑟道:“夏余,我知道你有抑郁症。” “你不要再瞒着我。好吗?”萧瑟松开了我的手。我轻轻揉捏着他握过的地方,想把温度永远存留。 “你果然是好聪明啊。”我强硬地要求自己笑出来。 萧瑟也对我笑笑,转身要去洗澡。 可还有疑问没解开,我心里堵得要命,干脆心一横,掐住他的脸,不让他走。萧瑟无奈至极,“夏余,我……不想……” “你不想什么?”我马上就着了,“告诉我早就发现我是个抑郁症病人,告诉我你马上要去与世隔绝做点什么,还是不想跟我分手?!” “你要再这样磨磨叽叽我今晚就走人。”我对他发不起火,我们相顾无言。 萧瑟说:“我没有想跟你分手,如果我想跟你分手我也不会告诉你我发现你是个抑郁症。” “我只是说不出口,我要去交换了。”萧瑟认真说,眼睛里掩不住悲伤情绪,“交换生,一年。” 我愣了愣,啧了一声,笑。这会儿是真的笑了,好疼,又畅快淋漓。 我飞快抹了把眼睛,说:“行啊,你去呗。” 第7章 危墙 我没办法阻止萧瑟去当交换生,换句话说,我没法阻止他去追求他的未来。 婉拒了学姐的实验课题,在经过一上午艰难的思想斗争后,我决定带萧瑟去吃散伙饭。 这段恋情,吹了吧。我看见萧瑟在粉红色高墙下的影子,大步走,踩了上去。带着愤怒。萧瑟对我的冷漠,反倒显得非常的无情。 他拉住了我的手。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回握住他,然后就不会动了。 “夏余?”萧瑟微微低头,轻声细语地问我:“你还好吗。” 我全身开始发抖,在烈日下,我居然感到彻骨的寒冷。萧瑟眉头一皱——尽管我没有看到,但他向来如此,对我的任性无可奈何。然后就会抱住我,把我融入他的体温里。 我没有力气去和他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我只觉得很难过,很失望。我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脆弱的神经上编织出这些话: 别再对我好脾气,好不好?我没办法离开你,我想一直看着你。我舍不得你,萧瑟。 “不走了。”萧瑟仿佛发出了沉沉的叹息,他说。 “什么?……你说什么。”我在他怀抱里瞪大了眼睛。 “我不走了。我就在学校里,哪也不去。”萧瑟把头埋在我的肩上,轻轻吻着我的头发。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看着脚下的影子和路,混混沌沌地推开了萧瑟,然后拉着他大步往前冲。 冲到一半的时候,我终于冷静下来了。回头看萧瑟。一路上,萧瑟一直很认真地抓着我的手,我希望看到他认真的可靠神情,然后对我释怀地笑一笑。 在烈日下忽视全世界,现在我只有萧瑟。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对他说:“我一定会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开公司,买豪车,还有大别墅。” 萧瑟接受了我的承诺。饱含笑意地拉着我的手,站在绿荫里,风里。他扑哧笑出了声,然后泪水盈满了眼眶。他答:嗯。 我不再奔跑了,萧瑟也是。从这一天起我们就立下了誓言。我和萧瑟一起,我们永远都不要再说分开的话。 - 萧瑟买了日记本,是那种带挂钩的,挂在墙上,叫我每天都要写发生了什么事,美名其曰记录我们的奋斗历程。 我开始存钱,两个月在学姐那里拿到了不少工资,萧瑟参加了个医学项目,也拿下了不菲的一笔收入。加起来算算,居然有小一万了。我看着那张数据单,简直激动得要跳起来。 萧瑟抓了把我的头发,揽着我的肩膀一下把我带到床下,紧紧抱住了我。我闻着萧瑟淡淡的剃须水味,没忍住用力亲了他一口,惊天响。 萧瑟愣了一下,随后坏笑着说道:“挺有技术啊?” 我只觉得满心的欢喜都快溢出来,一个劲地点头。萧瑟躺倒在我身边,眯着眼睛笑。他说:“我下个礼拜应该能升组长,等到我攒够了钱,就入股。” “入股后呢?”我摸着他的手,嘿嘿笑道。 “成股东。当老板。”萧瑟闭上眼睛,用力压下嘴角的笑,但是没有成功。 “当老板之后呢?” “换房子,买豪车。” “太虚荣。”我又用力地亲了他的脸颊,“那我不是不用努力了?” “嗯,不需要。”萧瑟摸摸我的头发。 他突然睁开了眼睛:“对了,你是不是在柏安棠那里工作?” “嗯。”我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起这茬,“怎么了。” 萧瑟说:“别去了,那个过程有辐射的,我们本来也想像他们那样做,但是提取方法太危险了。” 我答应了,第二天就向柏安棠协商退出,签保密协议。柏安棠也不勉强,痛痛快快地放人了。临走前,我提了一句实验辐射相关的事情。 柏安棠笑了:“我和他能不知道?放心,没那么严重,很快了,应该就一个月的事儿。” 走出大楼,我拨打了萧瑟的电话,刚想问问他晚上吃什么,就听见了顶楼女孩的尖叫声。 我猛抬头,看见了柏安棠被刘礼荣按在栏杆边,柏安棠正在歇斯底里地挣扎。 从头到脚像是过电一样,我叫不出也走不动。世界的画面也停滞了。不知过了多久,大约几秒。我的声音才从喉咙里脱缰而出,喊:“快来人!!”一边猛地往楼上冲。 等我冲到顶流,气喘吁吁地在万花筒般的视野中,看到了一脸无措的柏安棠,她脸上还带着窒息的青紫,几乎是扶着墙壁支撑着站着。 刘礼荣躺在地上痉挛着,口吐白沫。 “快!……”柏安棠扑到了地上,“夏余,救救他!” 我二话不说开始给他急救。不知道重复了多少下,刘礼荣呛出一口口白沫,持续地痉挛。“不行了!”我瞪大了眼睛,手抽筋一样疼,可能也确实抽筋了——死神的力量下,我恐惧不已,凭尽全力无法对抗。 这时候柏安棠缓过来,换她来一下下地心肺复苏。刘礼荣白眼直翻,丝毫没有转好的迹象。我用力掐着他的人中。不行了,不行了。我内心直觉告诉我,死神的黑气,正在慢慢笼罩着这个男人。 “不行了……不行了……”我满脸是汗,流到了眼睛里又流下脸颊。我的牙关几乎咬碎。伴随着柏安棠的一声惊呼,刘礼荣停止了痉挛。她飞快地俯下身听心音,随后露出了绝望又恐惧的神情。 死神的声音伴随着我。“不行了……不行了……” “快!夏余,背他下去!”柏安棠抗起高大的刘礼荣,也是满脸的汗。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也帮她扛起另一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楼梯。 幸运的是,救护车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刘礼荣很快被抬上了救护车。我拒绝上车,在洗手间里疯狂呕吐过后,死神的声音仍然没有消失。 “不行了……不行了……”一听见这个声音,我就几近崩溃。我一头撞在了走廊的墙上,陷入了黑色的漩涡。 昏黄的灯光把我照醒。眼睛还没有完全恢复视觉,我一摸就知道这是我和萧瑟的家。听见萧瑟在厨房里叮叮当当,我喊了一嗓子:“萧瑟……” 萧瑟应该是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盘子,冲出来抱住了我。我闻到他身上的酒味,马上就哭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哭,呜呜咽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萧瑟一刻不停地摸着我的额头,亲我的脸颊。轻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我一直哭到视力恢复。却看到了萧瑟后面有一个冒着黑气,无比庞大的死神。“萧瑟……我看到了……死神……” 萧瑟知道我被吓坏了,抱着我走进卧室,低声安抚道:“哪有死神?那都是骗人的,那是老外的东西……” “可是我就是……看到了。”我吓得要命,猛得往萧瑟怀里躲,摸到我哭湿的他的大片衣襟。 “不怕不怕,乖。我在这呢。我一直在。乖,不怕啊。”萧瑟亲亲我的嘴唇,含糊不清地说,“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无力地摇摇头,萧瑟马上懂了,脱掉我的衣服然后盖好被子。“你在这里先睡,我去洗个澡……” “陪着我。”我带着哭腔说。死神正在天花板上若隐若现,对我露出森然的微笑。“我好害怕。” 萧瑟说,好。他紧紧拥抱着我,我们互相蹭上对方的体温,对我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庇护所了。 我以为死神很快就会消失。但是并没有。他几乎每天都存在,并且定居在了萧瑟身上。我很担心萧瑟,告诉他,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死神。 萧瑟听了我的,去医院挂号做检查,顺便给我挂了精神科。医生慈眉善目地问我,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啦? 我想着萧瑟,点点头。 “家族有这个遗传病史吗?” 我不太清楚,我姐看着挺正常。不,凡事还是别说太绝对。 医生又给我玩了几个小游戏,然后结果就出来了,叫我去拿药。萧瑟做完项目来找我,我们一起回家了。死神变成了虚影,暗戳戳地飘在不远处。 我对他竖了个中指。 萧瑟开玩笑地问:“和他杠上了?” “我讨厌他。”我说。 萧瑟心疼地揉揉我的脸,“那我要让他消失。” 几天后,萧瑟的体检报告出来了,有点心脏早搏。我吓得赶紧给他买了一堆保健品,到点准时吃。所以每天早上醒来,我们的房子多了烧开水的声音。萧瑟做好早餐,我俩坐在桌边,一人一塑料杯的小药丸,很有仪式感地吞下去。 死神的影子越来越虚幻了。我觉得也是,萧瑟的身体看着很健康,那个着急的心脏也该回归正轨了。我按时上课下课,吃饭睡觉。萧瑟升组长分到了钱,我们的日子过的比之前好多了,至少我已经很久没去兼职了。 日子,是会越过越好的。 我在日记本上写下这句话,今天是萧瑟升为组长的一个星期。很有意义。 第8章 晦涩 早上我在日记本上写:hello,萧瑟! 在傍晚,萧瑟会在我的注视下回:Salut(hi),亲爱的。 我问萧瑟为什么要学法语,他含笑着把一本厚厚的法国药理手册放到我的膝盖上,一个一个地念给我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专有名词和药物,我一个也不认识。只觉得很好听。 “这些都是神经类药物?”我指着那一个个神经元,还有一些很复杂的分子结构问萧瑟。“你研究这么厉害的东西?我都有点看不太懂。” “是,现在脑部保健比较赚钱。”萧瑟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正常。” “明天我去把那个项目整合完,然后上市,不出一个月,我就能成为首席研发师了。”萧瑟抚摸着手册,“这样一来,我应该可以休学一段时间。专心做这一块。” “那你什么时候复学?”我问。我知道萧瑟家里条件不好,父母在农村,俩哥哥全部都是社会闲散人员,他的学费都是自己赚的。 “做好了就复学。”萧瑟不再提这件事,笑着让我睡下。然后他继续像讲故事一样念着那些药理知识,听了一会我睁开眼睛,这家伙居然在默背! “Bonne nuit, mon amour.(晚安,我的爱人。)”萧瑟最后这样对我说。带着无尽的缠绵悱恻。我问,这是什么意思啊? 萧瑟懒懒地低声道:“我想想……意思是,晚安,爱人。但是在我这里是,我是你的天使,将眷恋你的美梦。 “有你这么大的天使吗?天使不应该都是小孩子?”我凭空比划着,“文艺复兴那种。” 萧瑟环住我:“不大点怎么圈住你。” 我在完全黑暗和他的怀抱中感到无比安心。带着笑回他:“我又不跑,这话说的。可怜劲儿。” “我乐意圈着你呗。”萧瑟说完之后安静了下来,不出一会就抱着我沉沉睡去了。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听着他的心跳,也渐渐睡着了。 第二天,萧瑟拍拍我的脸把我叫醒,说哥今天有点忙,所以早餐都没做。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我知道萧瑟最近非常忙,所以尽管萧瑟说不用带饭,但我还是想去看看他。我今天上早十,不到八点我就直奔他所在的教学楼,里面明晃晃的,连器材都新一轮。 “您好,我找萧瑟。”我对一个穿白大褂的看起来又不那么忙的男生说。“您知道他在哪里吗?” “萧瑟?萧组长?”男生看了看鞋柜,“没有,没来。今早没他不值班。您是?” “我叫夏余。年年有余的余。他要是来了,麻烦您和他说一声,他会知道的。”我心中存疑,报完名字就离开了。 上完上午的课,我打电话给萧瑟。萧瑟的手机显示正在通话中。我倒是奇怪了,干什么去了。我给他留了言,心不在焉地去饭堂吃午饭。吃了两口,心里直发毛。扭头一看,这柏安棠坐在我后面! 柏安棠感受到了目光,抬起头来凉凉地看了一眼我,然后扬了扬下巴算是打招呼了。我不太想去知道刘礼荣究竟怎么样,也不想再和他们扯上关系。赶紧把精力集中在眼前的午餐上,抬头一看,那实体的死神正在悄悄地盯着我呢。比之前更大了,还拿着一把寒光四射的镰刀。 我一下子脱了力,不锈钢筷子叮当一声砸在地板上。我颤抖着掏出药瓶,不管不顾地往嘴里塞。然后紧紧闭着眼睛,试图阻止他的降临。苦涩的味道比起恐惧什么也算不上。 “不行了……不行了……” 我咬碎了药片使劲往喉咙里咽,但实在是太多了,一不小心呛得我把嘴里剩下的喷在了饭盆里。还有几颗飞进了气管呛得我涕泪横流。我擦眼泪的时候,柏安棠坐在我旁边,递给我一张纸巾。 “喝点水吧。”她递给我一瓶没开过的矿泉水,声音也淡得跟白水一样。 我没接,下意识抬头一看,死神已经离得远远的了,甚至可以说,缩成小小的一团,在房梁旁飞来飞去。 “谢谢。”我又呛了几下,接过水喝了几口。柏安棠看着我的药瓶,什么也没说。等我用完她手中的纸巾,她对我温柔又疏离地告别,端着她的餐盘去回收处了。 我的饭也不能吃了。我带着罪恶感把饭倒了,又去下面的便利店买了两碗速食粥,准备带回出租屋泡了吃了。 这时候,萧瑟的电话打过来了。“夏余?你今早上找我去了?什么事?” “我就想去看看你,没什么。”我没提我又看到死神的事情。“你在哪里?我买点东西你回去吃?” “我马上回到了,等会我下面条给你吃——你吃了吗?” “萧瑟。”我突然问,“你去哪里了?” “我去银行给我爸妈汇款,办手续耽搁了。”萧瑟安抚我,“是不是又看见奇怪东西了?乖,回家给你吃好吃的,我给你带了曲奇。” 我自然是开心的,但是心中的疑虑也更深了。这种感觉有些无厘头,但给我一种正确的错觉。萧瑟去干什么了?他居然会有事情瞒着我吗? 我没办法去考究了。当我回到出租屋,坐在椅子上闻着十厘米外曲奇的香味,听到萧瑟在阳台外打电话的时候,思绪不由得飘散:萧瑟才20岁,他每天都很辛苦。我永远忘不了他在我神经紧张时给我酒味的拥抱——他几乎每晚都在陪酒。每天都准时五点半起床把早餐做好,但通常凌晨一点后才能睡下。他在最艰难的日子里也把生活过的有条不紊,几乎是拼上身体换来现在的温饱…… 对了,那些很贵的保健品应该已经吃完了,可是我还没有给他买。我突然想起这茬。心中又悔又痛。厨房里飘出来汤面的味道,我把面端出来,正好和接完电话的萧瑟眼神撞上了。 萧瑟的眼睛里分明闪过一丝慌乱和无措。 我不动声色地把面放在桌子上,给他装了一碗:“谁找啊?” “我大哥。”萧瑟接过面,迅速地吃了起来。“他找不着工作,以为我在大学里面有门路,想当搬运工。我就说我官儿小,帮不了。缠着我呢。” 我就笑:“等以后官儿就大了,嘿嘿。马上就成萧总了。” 萧瑟笑了,温温柔柔地看了我一眼:“有你啊,我官儿不大,你受委屈怎么办?” “对了,给你买的保健品你有吃吗?你最近压力大,得好好补补。”我看着小死神降临在萧瑟的脑袋上,蹦蹦跳跳地,挑衅呢。 “带着呢。”萧瑟拍拍裤兜,锡纸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我记着,你放心好了。” 我“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我的脑子也是越来越不好使了,过于复杂的信息也处理不了,我只要相信萧瑟就可以了。 接下来几天,我都重新看见了死神,但是他好像比之前可爱了一点。但是我还是有点害怕。害怕这种异常。不过如果不伤害我,这点恐惧倒是可以忽视。 萧瑟比之前回家更晚了,通常要等到11点左右才回来。我把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他却不动几下筷子,而且吃多了要到卫生间里干呕。唯一令我欣慰的是,他身上少有酒味了。 萧瑟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一米八六的身高体重只有59公斤。我半夜趴在他的胸口听他越来越快的心跳,慌得整夜整夜失眠。我真想让他别那么拼了,大不了我们回乡下休养生息去吧。想着想着我就掉眼泪了,萧瑟睡得浅了不少,醒来后在黑暗里亲掉我的眼泪,说,哭什么,我好好的呢。 我止不住想哭:“好个屁啊,我看不得你这样了,你赶紧给我回去念书。” 萧瑟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含笑又像是哽咽,“夏余,我答应你,一个月后我就回去念书。像之前一样接你上下学,一起吃饭,一起好好的过。好不好?” 我摇头:“我只是难过,我不能为你做什么,你也不让我做。” 萧瑟说着,抹掉我的眼泪,抓住我的手。“我哪里舍得啊。夏余。我想让你好好的。你记不记得,估计你不记得了——我们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见面,我怎么会忘记呢。九月雷雨,萧瑟一个人站在宿舍外,抱着着打补丁的旧被子,整个人淋得透透的。远远望去脸上什么也看不见,只见一对拧紧的眉毛和黑洞洞的眼睛瞪着前方,爆发出的不甘和愤怒把周围的空气都紧紧扭在一起。 我走到他身边,和他共享同一把伞,说,“同学,东西先放下,换身衣服吧。” 面对就这样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举动,萧瑟怔然,并没有爆发。从此以后,他就对我出奇地好。我们一块学习,吃饭。暗生情愫。终成眷属。 “你怎么这么好强呢。”我摸着他的胸口,叹息道。能感受到萧瑟的心跳渐渐平稳了。“你说想让我好好的,其实我和你是一样的呀。” 第9章 寒春 我是在3月17号凌晨一点接到萧瑟的消息。 打电话的是他两个哥哥,我也分不清是大哥还是二哥,我也不想知道。我几近崩溃地赶到城郊的一个小出租屋,萧瑟面色绀紫,全身都在痉挛,和刘礼荣当时的情况如出一辙。死神坐在萧瑟的身上,张开他大大的斗篷,无风自摇。 “没有一个人会人工呼吸吗?!”我的大脑在极度紧张的状态反而功能良好,没有哭也没有僵。 “呼吸……做了做了!还有心肺复苏也做了!!”不知道哪个男人说,“同学,你救救俺弟弟!你是他好朋友吧!” 我掀开萧瑟的衣服,已经被按得皮下发紫了,仔细一摸,肋骨起码断了三根。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了,我用嘴帮他把呼吸道清理干净,萧瑟急促地咳了起来,喷出血沫。 萧瑟嘴里泛苦,我吼道:“他试药了?!什么药?!!” “聪……聪明药……” 我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了,做心肺复苏的时候全身颤抖,完全无法呼吸。只想着要救萧瑟。“萧瑟!萧瑟!”我按着他的人中,心里混乱不堪。萧瑟怎么会死呢?为什么?为什么?!! 死神说:不行了……不行了…… 不行了……不行了。 我救不回萧瑟。 想到这里,我停下了救援的手。 我俯下身子。 “夏余……” 我在呢。 我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萧瑟的心脏渐渐地停跳了。 “萧瑟?……”我喊他。“萧瑟?!……” 巨大的悲痛潮水一样灌满了我的躯体。在我快要溺死的时候,我不想活了。于是我冲到了阳台边上,一鼓作气跳了下去。 时间在这一瞬间变得无限慢,我看到了远处的灯火,高处的星光。暗色的山峦,还有波涛汹涌的东海。无数景物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将我整个人往地底下压。应该是有一声巨响,我变成了万物最原始的样子,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啊!!!”我猛地惊醒,医院的白炽灯照着眼睛生疼。我偏头,一束桔梗花映入眼帘,姗姗站在我的旁边,问:“还好吗?” “还好……”我喃喃道,“我做梦了。” “好梦还是坏梦?” “不想再回味了。”我对珊珊说,“我饿了。” 姗姗点头,“我去叫他们帮你把饭拿过来。” 我的眼睛现在还聚不了焦,看着窗窗帘没遮完全的景色,天已经很黑了。看着墙上的钟表,应该是晚上10点半。 姗姗端着盘子过来,今天吃的是番茄酱炒米粉。酸酸甜甜蛮开胃。吃完更饿了。但是这里不存在加餐一说,我只能作罢。 我的记忆好像在逐渐恢复,也在逐渐崩塌。我渐渐地想起萧瑟的气味,神态,甚至每一缕头发的位置。可是却对此时此刻的事情感到陌生。我就说我也许是上辈子遇见的萧瑟,那么我俩的关系差不多等同于许仙白娘子。可惜人白娘子可没死。 萧瑟在哪里呢,他什么时候来看我。夏圆圆呢? 我的心脏被揪起来暴揍了一顿,然后被挖空了。什么也不知道,光剩下疼了。疼也不明显,就是那种无伤大雅的,但偏偏这种最让我惶恐。 我不想忘了他们。哪怕是痛苦也好死亡也罢。我想和他们在一起。 也许是我的虔诚感动了上苍。我抓住桔梗花的一瞬间,就像萧瑟抓住了我。我把花凭空甩了几下,花瓣中显现出个人形,有黑色翅膀的,萧瑟。 “你好呀,夏余。”萧瑟笑眯眯地看着我。他的黑色翅膀还是很小。 “你去哪里了?”我抱住他,眼泪哗啦啦地流,“你不是死了吗。” 萧瑟说,“我才不会死呢。在你死之前,我都绝对不会死。” 我说:“那你带我走吧。” “去哪里?”萧瑟对我张开双臂,我扑进他的怀抱,聆听他的心跳。萧瑟居然是有心跳的。稳健而有力地跳动着。 “我想去看夏圆圆。我姐姐。我在世界上只想看见她和你了。” 萧瑟沉思片刻,“真的要看吗。” “为什么不?”我任性起来了,狠狠瞪着他。 萧瑟说:“我总是觉得,你有我就可以了,何必还有其他人呢。” 我坚持要看,萧瑟也拦不住我。他张开宽大的羽翼带我冲破窗户,向上飞往顶楼天台。然后在晚风中,萧瑟轻轻地搂住我,身子一歪就往下摔下去了。 这一次我没有看到风景,只闻到了血腥味,消毒水味和脂粉味。 我姐夏圆圆坐在床头,披头散发,脸上的妆在眼泪中慢慢褪色。她偏矮偏瘦的身材显得更加娇小。她不论怎么样,都紧紧地拉着我的手。我被拉着有点疼,喊了一句:“萧瑟!!” 我姐明显是被震惊到了,我口中居然喊出了一个男人的名字。她摁住我的肩膀,轻轻摇晃我:“小余,小余。” 我不想醒。我相信此时我绝对是对日心说最有感触的人,地球怎么转得那么快?我姐停止了摇晃,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到外面去大哭了一场。 我又变成一个人了。我躺在这个时间流逝都能听到的地方,彻底地变成了一个物体。不会动,不说话,不吃饭。可以从冥古宙躺到第四纪。 可惜没等我躺多久,我姐和医生就进来了。医生说我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出院了,我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怎么回事?我姐又在呜呜咽咽地对我说:小余啊,你可躺了两个月了。” 在医生给我拆绷带的时候,我眼眶一酸,眼泪掉了下来。这开始了崩塌的前戏。我跪下来给我姐承认错误,说我不应该放着您去死,我以后老老实实地上学,找个好工作,您在家躺着就行了。 我越说越愧疚,哭声震响了一整层。我姐哭得眼睛都干了,抱着我说,是姐姐不好,没关心你。话都说不完整。我哭到最后也没眼泪了,跪在地上给我姐擦她新的眼泪。 我姐哭到呼吸性碱中毒,喘不过气来。我们又在医院折腾到第二天早上才走。我姐牵着我走出门口,向东升起的曙光真好打在我们脸上,我看到我姐又开始流眼泪,脸上拉出一条细细的金线。我问她怎么了。我姐声音没变:“小余,我们的房子抵押了,咱们得租房住了。” 我说好。心里暗暗地一吊,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我抿了抿嘴:我只和你在一起。我今天就上学去。我姐掐了我的脸蛋儿,眼泪都还没干就笑骂道:“畜生孩子,去吧。家里没你的地儿。” 我就这样陆陆续续上了几天学,突然就鬼使神差地大半夜跑出来回到之前的出租屋踹门,睡在床板边上。萧瑟在那里走动,给我做饭吃。 见到了萧瑟后,我就没回宿舍了,好几次被通报批评,最严重的时候记过了。我跑校长家来回好几趟,才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清扫泳池一个月。 校长还得是校长,我这一个月真的就没去过出租屋,除了上课就是在泳池,把泳池扫得干干净净。学校里面清洁阿姨看我可怜,帮我带饭,还把她的窝棚借给我住。虽然这一切对我没什么影响,但是在同学眼里,我成了个疯子。 一天下午,我在泳池边发呆。眼前没有萧瑟,没有死神。夏季的香樟树投射出无数个小太阳,在空气一般的水中缓缓溶解。 “夏余。”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住了我。是柏安棠。 我没有搭理她,继续看着我的泳池。 “天气真热。我带了冰豆花,要喝吗?”柏安棠在我身边坐下,她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两碗豆花。 我点点头。她给我豆花。“谢谢学姐。” 柏安棠摇摇头,打开自己那份慢慢喝了起来。 我和她对对方都没什么话可以说。只是在两碗豆花都喝完,我终于想起来一个就像上辈子的话题。“那个实验,还在做吗?” 柏安棠眼睛亮了起来。她点点头。 “我说了有辐射啊。”我勾了勾嘴角。居然没有察觉,这是我出院以来第一次笑。 “只剩一个月了。没多久。”柏安棠还是这样说。“等实验做完,夏天就要来了。” “会很热啊。因为实验室里没有空调。”我应和道。 “是啊。”柏安棠说。 “要把他们比下去吗?” “哪个他们?”柏安棠开朗地笑着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嘛。” 春风来了,吹起满林的波涛涟漪。我抬头向上望去。依旧是什么也没有。知了在叶子间生生不息地叫着,看来是早就体会过寒冷的春天了。 第10章 夏 我在校园里穿梭,看到很多人都已经换上了短袖t恤。我也拥有了一件白色的T恤,很简单的款式。古人有云人靠衣装,这样一打扮,精神头确实足了不少。 我姐一个月来接我一次,然后带我出去玩,这件衣服就是她买给我的。今天就是她来接我的日子,我来到校门口,却没看见她开着电动车向我奔来。 片刻,一辆红色的甲壳虫稳稳地停在了我眼前。我姐摇下车窗,“吃饭没有?” “姐!”我很依赖地喊。我姐喊我上车,我从来不知道我姐有机动车驾驶证,也不知道她有车。“车哪来的?“我问她。 “公司的。”我姐说完这句话就没再闲聊。我们一路驱车到大型综合体商超,我姐领我去吃了火锅。我发现我姐吃火锅的时候频频走神,感觉都快要睡着了。我去外面自助小料台加了点辣椒,回来的时候,我姐在一汤沸腾的锅底前睡得很香。 我没有喊我姐,她自己醒了。对我露出一个有点急切的微笑。她的眼袋很大,黑眼圈和法令纹很深。黑发中夹杂着干枯凌乱的白发。我姐只比我大7岁,却俨然成为了一个中年女人。 我给她夹菜,我姐默不作声地吃着。把所有的东西都扫荡干净后,我姐问:“小余,你想不想去看医生?” 可能是空调冷气开得大,我一听见这个名词就开始背后发凉。我摇摇头,觉得自己挺好的。 我姐沉默地坐了一会,然后说:“姐今天有空,去做个体检,顺便你也去。” 看一次病很贵。我还有一张萧瑟给的卡,里面还有多少钱我也没数过,我就从裤兜里掏来递给我姐。“那你拿着吧,我拿着没用了。” “你自己的卡?”我姐有点吃惊。 “嗯。”我说,“我有你给的零花钱,开销基本满足。” 我姐眼皮耷拉下去,不去看那张卡地把卡移到了自己那边。她张了张嘴,浅浅地吸了一口气,欲言又止又像是在叹息。什么也没说。 一声电话铃猛然敲响。我姐接通并机械地回答:“好,好。”站起来匆匆忙忙地又对我说,“小余,姐今天没空。你自己先回学校吧。” 我多想让我姐再陪我一会,不是因为我多想她,只是我觉得我姐太累了,和我在一起她还能睡一觉。以我的经验之谈,我姐的脸色青白,至少一个星期没睡过好觉了。 我心里酸涩得不行,整个脑袋干巴巴的难以运转。甚至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学校的。只知道当夕阳在学校金色牌匾的反射下变得模糊而明亮,将我整个人都洗了个遍,一种莫名的委屈在我心中化开,眼泪唰一下就掉出来了。 我蹲在不知道哪里的一角,不停地哭泣。压抑得牙关打颤,头痛欲裂。夜色降临,蚊子在我身边形成了一个引力场。我在瘙痒和阵痛中想起我姐,我不能再给她麻烦了,我该怎么办。 谁能来救救我,救救我姐。我开始怨恨起萧瑟。为什么他不在,要抛下我早早地死去呢。我明白这是无理取闹的冤枉,但是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所有都是。不管是我姐还是我还是萧瑟,所有的事情都是没办法的——我也不能轻易地去死了。 手机发出电量告急的颤抖,我终于有一些发泄完的趋势,拿起手机看。有好多条陌生号码打过来的记录。就在这时候,我的导员打电话过来了。 他说,夏余你终于接电话了,你去哪里了?你去一趟公安局,你姐出事了。 嗡一声,我的脑子终于报废了。失去意识之前我还在想着我姐,可是我却没有走马灯一样看到我姐。我看到死神和萧瑟站在一起,萧瑟嘴角紧绷,和死神露出的微笑弧度截然不同。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蚊子咬醒,月亮在我头上打晃。我招了出租车赶往公安局,已经什么也不在想了。 我姐在拘留,我见了她一面。她望着我,眼睛黑洞洞的,里面一点情绪也没有,却凭空落下一滴眼泪。“小余。”她说,“你好好的,不用管我。” 我想对她说点什么,可是什么也说不出口。我们俩就这样两两相望,心口什么也没压,什么也不疼。警察带我出去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姐可能要坐牢了,我哭着喊,“姐!姐!” 我姐愣愣地看着我,突然掩面大哭。她满脸泪痕地扒着栏杆,手铐撞在上面,悲哀地央求道:“警官,我弟弟心里有毛病……请帮我照顾好他……” “小余,我床底下放着咱俩的户口本,还有妈的嫁妆。你去我那住……好好的,好好过。” 我姐哽咽急促地消失下去,我呆若木鸡。警官拉着我出去了。他给我一杯水,我捧着水喝了两口,身子抖得像筛子一样。 警察说:“你姐在昨天傍晚五点撞了人,那人现在还在icu,你自己看看报告。你是k大的大学生吧?” 我说,是。念大二。接过那张检查单,脑子一下子就炸了。那人骨屑都撞进脑子里了,不是植物人就是智力障碍,没跑了。 我紧紧抓着那张单子:“得……赔多少钱?” 警察说:“他们家也比较困难,付不起医疗费,要不等天亮了你去看看?双方协商一下。” 我坐在凳子上,死神在门口飘来飘去,不停地阴笑着。我愣看着它。警察走过来递给我一条毯子,叫我睡一觉。 我真的睡着了。大约7点左右,警察把我叫起来,我坐着警车去了医院。一路上我已经做好了被人家家属打死的觉悟。 警察领着我,来到了病房里。 病房里面只守着一个人。整个病房烟雾缭绕,那人隔着一层薄薄的烟雾看了我一眼,噌一下站起来,椅子翻倒的巨大响声里,他揪住我的衣领。 “就你他妈害死我弟!”他恶狠狠地抓住我的头发,一群民警上去七手八脚地把我俩拉开,说:别激动别激动。 我大概有点认出来了。这是萧瑟的哥哥。这是命运的安排啊。我害死了萧瑟,我姐害惨了萧瑟的哥哥。我们一家大概是来克他家的,而我也把我姐害惨了。 我突然什么也说不出口了。看着萧瑟哥哥紧皱着眉头,和萧瑟相似的轮廓,越发觉得这是命运的捉弄。我答应承担医药费,那医药费后边的零,反正一万是远远不够的。 怎么度过那段日子呢?尽管只有短短的几个月,我却完全没有印象了。在命运的安排下我踏进了那个有蜘蛛的雨天,仿佛成了吊着线打转的蜘蛛,汹涌的洪水向我袭来,水在头上是黑夜。一只温暖的手把我拉了出来,我第一眼就看到了天使和晴天。 对了,我想起来一个在不久之前,却已经被我忘掉的东西。我的六级书,我翻开目录,发现了萧瑟的字迹。 “切莫回顾!” 我皱起了嘴角,上下左右都像过电一样,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萧瑟……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知道他就在,羽翼在温柔地扇动中逐渐丰满,大到整个病房都装不下。 “不说也没有关系,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萧瑟,你说我姐什么时候会来接我呢?”我感觉到我走到了床边,看着大门口进出的人。实际上只有零星两三个,我却细致辨认了好久。“我想我姐了,我想吃她做的饭,听她的话,好好地活。我还想回家。萧瑟,我想走。我饿了,我想回家。” 我眼眶一热。我想起来了,我姐根本没出来,送我来这里的,是警察。 萧瑟问我:“要走吗?” 我没有问要走到哪里去,因为除了停滞不前已经无路可走。如果再跟着萧瑟走,我可以重新来过,再也不要恐惧和失去了。 我一脚踩在了防盗网上,奇迹般地穿过了阻碍。我的身体自由地落下,无限近地接近地平线时,我向上看,我的一生正从胸口处缓缓滑出,泛出丝绸般细腻的光泽,像是游泳池里新换的水,在日光照射下,折射出光怪陆离的景色。 在丧失听力的最后一秒,我听见了萧瑟的脉搏,正在稳健地跳动着。就好像他紧紧抱着我,我的耳朵无限近地贴紧他的胸口。 - 在我国低纬度地区,由于持续的低气压,天空呈现出久违的“热带蓝”。这也意味着,真正的夏天要来临了。 我和我姐面对面躺两把在沙滩椅上,听着海浪一波又一波打响的声音。就在这时手机嗡嗡震响,不是工作,而是同学聚会的群通知。 “小余,你已经26了,怎么还没带个女孩回来看看?”我姐问。 “不着急,我还年轻。”我把手机丢到地上,闭上眼睛。 “你那么忙,房子又那么大,我多想有个弟妹陪我啊。” “我的当务之急是给你找一个好人家……” 我姐马上从善如流地闭嘴了。我笑了一会,才说:“姐,其实我大学的时候处过对象。只不过后来掰了。” 我姐轻笑了一声:“我大概知道。”然后没再往下接话了。 海风吹得我有些难受,就从沙滩椅上站起来。一下站得太猛,眼前一黑。就像一团黑色的羽毛猛的在我身边炸开,落了全身。 我在黑色的漩涡里极速下坠,四周什么也摸不到,只有雨天湿凉的水汽擦过我的全身。下坠到底时,我置身一口狭长的井中,向上看只有白白的天空。 我姐在井口着急地问:“小余?你在那里吗?” 我努力地去回应她,可是井太高了,她好像没有听到我说什么。我的手向上抓,向上举。我的身体也随之变得轻盈,融入了空气中。空气的托举下,我碰到第一缕刺眼的阳光。然后是我姐的手。 “滴滴滴……” 我用尽力气睁开眼睛,看到了熟悉的仪器。姗姗端着装着热毛巾的盘子,脸上露出欣喜的神情。 “我睡了多久?”我感知了一下我的身体,四肢功能都无比正常,头脑也很清晰。 “夏余!”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姗姗被他挤到了一边去。姗姗有些不满地怒视那人,可是来人却完全没有意识到。 我盯着那张脸,鲜活到令我感到陌生。那是萧瑟。 他带着一点小小的的期盼,拉住了我的手。我们十指相扣。 “我总觉得这是一个好得过了头得梦……”萧瑟说,“太好太好了,我怎么也想不到……” 我哑声道:“嗯,我也是。” 在模糊的泪光中,萧瑟身后的翅膀越长越大,像一张逐渐扩大的影子。我说,你是真。萧瑟笑了,指着窗外说:“今天是小暑,天气真好。” 窗帘拉得很开,躺着可以看见蓝色浓郁的晴空。我躺在白色的床上亦如躺在云朵上,又或者是热带海洋上摇晃的白色帆船。 【全文完】 很草率地完结了,写不动了...到头来还是没有传达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大概就是情绪产物吧。也致青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