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起得蛮早,大概六点多。厨房里飘出来煎蛋的香味。我洗漱刷牙的时候萧瑟已经推门而出,咔哒落锁,只剩厨房里的油烟机还在轰隆隆地运作。
我跨过昨晚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蜡烛,走到厨房里看见小碟里飘着热气的煎蛋。下面留着张纸条。萧瑟叫我等会再去食堂吃点。他早上不太爱说话,大概是有点起床气。但是耐不住脑子清醒又飞快,背后带了句情话:
山是蓬莱山。爱心。
高素质人才就是不一样。忘了说了,我所就读一所一本院校,擦着边进的。但是萧瑟不同,他每次都考试第一。
我也从狭小的出租屋里出来了。把钥匙藏在地毯下。我按照我姐的嘱托在操场上运动了一会,然后被一个女声叫住了。
吃早餐这件事情暂时搁置一旁吧。
“小夏!”我转头看见她。她是我的学姐,社团活动认识,和我一样都是学生物医学的。“早!”
“……早。”我倾着身子调整呼吸,运动后多巴胺的分泌让我此时此刻有些激动,却依然想不起她的名字。“学姐早。”
学姐蛮漂亮,气质很温柔。“吃早餐了么?一个人?”
“吃了。”我诺诺点头。
“你讲话大声点儿呢。”学姐亲切地说,“在咱们文学社也是,多多发言,积极参与活动,多赚点学分!”
“我昨天跟社长说了下,他蛮喜欢你呢。社团嘉年华的事,他想让你去一趟亲自跟你谈谈。”学姐社团的事巴拉巴拉一大通,然后说,“其实我也蛮看好你,这里有个机会,你想不想来?”
“您说。”我耐着性子,定定站在那里。学姐在这说一堆自己根本没精力管的事情,我早就烦得不行。
学姐看着他沉默的眼神,觉得这小孩专注啊,孺子可教啊!更加斗志昂扬地引出主题:“八点半,明智楼顶楼,我的研究主题需要人手,你来我就开工资,一小时三百……你有课么?”
我没有。但我还得和萧瑟吃饭去。十二点钟实验楼等他。思考片刻,一小时就能买到一件国潮T恤,似乎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好。就这样吧。学姐不像是会坑人的前辈。再者说,坑了我也认了,能增长经验也是好的。
我跟着学姐一起去了明智楼楼顶的实验室。这会儿已经有人在里面,他喊了一嗓子:“柏安棠!”
“哎!”学姐应了一声。实验室里面挺大,各种仪器都有,小白鼠在饲养箱中跑着轮。
整间屋子只有小白鼠跑轮的声音。
我心下感叹,怎么试验品也给轮儿跑呢。果然是有钱人家。
柏安棠看见我盯着小白鼠不放,不以为然地笑笑,简单消杀后就跨进了实验室。柏安棠引着我在各种导管面前看,我在烧瓶里看到了微黄透明的液体,并不能辨认是什么成分。
柏安棠给我看样本,是银杏果。她又开始侃侃而谈,是对自己的自信。“我准备从银杏果中提取抗癌药物,用作我新收购的医药公司的产品。”
妈的,一句话震惊我两次。我觉得她路上不说就是怕我逃,觉得艰巨吧。我开始有点醒悟,在这种荒诞却有点可能的实验里,我就是廉价劳动力。
其实我也真没自信到一定能和这种实验死磕。比起研究生物物质本源,我更喜欢去解剖青蛙兔子。
萧瑟比较喜欢这种的。我突然想到。如果我这样做了,萧瑟应该会更喜欢我一点吧。一小时三百块能让我和他的生活更好一些。我刚刚认识到追萧瑟很难,也差不多该意识到生活更难。
我说:“我做。”
“太好了!”学姐很高兴地拍拍我的肩膀,“帮大忙了!”
说完又不确定地问:“以后都来?”
我点点头。
我和学姐不太熟,她总是有些紧张而讲一些没用的话。东拉西扯地讲了十几句,总算是让我去配合另一个人。那高大的学长不苟言笑,手也不方便握,对我扬扬下巴:刘礼荣。
柏安棠和刘礼荣关系不一般。虽然一上午他们都没怎么亲密接触,但是柏安棠跟刘礼荣好像能心灵感应似的,指哪打哪不墨迹,我又想起来萧瑟。
我觉得我们在热恋期,每天幸福得要命。就像是别人秀恩爱的时候,就想,我家那个也能跟我这样做呢!底气在了,即使不在身边也很满足。
刚开始的时候我没有追他的打算。是他跟我睡了一宿,说了点家长里短的。我没忍住也跟他说了点。他的声音好低好沉。于是我哭得很莫名其妙,为了生活,学分,考试,还有未来。
我没敢跟他说我有点抑郁倾向。是高三那会折腾出来的。
无论如何,我对他的印象永远留在了晚上,寂静而昏暗的床铺,窗户外面微弱的月光打在他深刻的眉骨和微微开合的嘴唇,黑夜颜色的眼睛,像一块巨大的磁铁。吸允着我的神经。
我疯狂地爱上了他。我将毫无保留地偏向他。哪怕是雏鸟情节,什么都好……爱上美好的事物不是一件坏事,或是应该羞耻的事。
就这样沉思着,我同柏安棠他们告了别。我扫了自行车到实验楼,萧瑟背着书包立在粉红色的楼墙下等我。见了我,他眯了眼睛,像是在笑。
今天太阳真大。我锁车,走到他身前。
萧瑟笑:“要说什么吗?”
我摇摇头,“我一看见你我就说不出来了。天使。”
萧瑟弹弹我的手心,光明正大地牵起我的手。我在这温度里再次为他着迷,想把今天上午的事情告诉他。
算了,还是不要了。
我俩一如既往地寒酸,吃的是食堂最便宜的套餐。萧瑟埋头吃饭的时候柏安棠的工资马上到账,一千四。我哪敢收,她给多了。
她回我:拿着呗,以后你多干。
柏安棠不是简单的小姐,她真的用两百块钱就把我拴住,给她死心塌地地干活,说不定坏事了还能兜个底。行。我也认了。
我马上起身借口上厕所,飞到熟食档买了牛腩和手撕鸡。我回来时萧瑟还在努力吃白饭,我愉快地吹了声口哨,在他抬起头的间隙把食物怼到他跟前。
萧瑟意外中又有些不解:“吃不完呢。”
“我今天兼职,外国客人给小费了。”我搪塞过去,“读大学一年多还没吃过学校的好菜算什么事呢。”
萧瑟低头,难掩脸上复杂的神色。他在桌子下面不经意地攥住我的手,不知道什么磨出的老茧摸得我很舒服。我托着腮,“长身体啊。”
“长你个屁的身体。”
我觉得得萧瑟感动得一塌糊涂,但是男子汉多少要点面子,他说不行上课还偷偷抹眼泪,感叹我男票怎么这么好。
你男票再过几个月就能包养你了。乖。
下午我有课,萧瑟在一边当陪读写作业。中间回答了个问题。晚上我高兴得不得了,没有一到晚上就奔腾而来的波涛汹涌的负面情绪,萧瑟说我财迷,收点小费就高兴一天。改正以后才能赚大钱顾大局……我被昂扬的情绪冲昏了头脑,嘿嘿笑道,蛮多的了!
萧瑟找茬儿:两百?四百?
我点点头,嗯,两百。
萧瑟点一下我的脑袋,“瞧你那没出息!”
我只顾高兴,冲动消费去买了俩大肉串。
“……两百你能开心一晚上,那我每天都给你咯?”萧瑟等串的时候突然说。
“我才不赚自己人的钱。”我瞟他一眼,没什么表情。那肯定不能啊。
萧瑟被我梗住,只接了肉串继续往前走。我们已经走出校门口了,外面全都是小摊,一架天桥通马路两边。对面是一片商业街,炊烟袅袅。
我们很自然地就上了天桥。上了天桥,萧瑟拉住我,“等会。”我站在马路顶端,吹着车水马龙带来的风,专注地吃光了羊肉串。萧瑟在给自己的兼职请假。
我盯着他手机,努努嘴。
萧瑟一把搂住我,长叹一声,“哎——我……这不是,放松一下,约个会?”
“咱俩好久没约会了。”萧瑟狡黠地笑,眼睛透亮得像远处的灯,甚至更甚。“约会?”
“西餐?”我故作苦恼。“钱不够。”
“那也走着。”萧瑟扣住我的手,放进斜挎包里,“哪舍得让你天天吃白饭。”
萧瑟知道我馋那家西餐厅很久了。我们深夜谈话总会有我姐夏圆圆带我去了哪些地方吃饭。自从高中以后,我姐就去打工了,常常饭都不够吃,更别说去外面吃饭了。
我们很快就找到了那家店。萧瑟连菜单都不看就直接进去了。很沉稳地说,“两位。”
我悄悄问:“你吃过没?”
萧瑟悄悄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没。
我瞬间乐不可支了。靠在舒服的沙发座椅上低头无声地乐。萧瑟警告地指了指菜单,快点菜!饿死算你的!
我慢慢悠悠地打开菜单,感觉后面有一个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诧异地转头,是一个我认识却不完全认识的人。
认得出人,叫不出名字,甚至不知道自己和他/她是什么关系,这样的人,叫做亲戚。
我感觉我完了,毕竟我不是我姐。我从小到大在外人面前都闷,我姐八面玲珑,在爸妈不在的时候给我安全感。
“小余,你在这吃饭呢?”男亲戚问。
我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