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五百年一次的天宫庆典,八方来庆,宴会上格外热闹,仙人们享用仙果琼浆,欣赏仙乐飘飘。
云霓灿烂,幻术迷眼。
父王下令不许我参加。
可我却只记得这一天我与允泽约好了要去下界看灯。
阿玥没拦住我。
我在宴会上四处张望,就是未看到允泽,我问他们,“青龙族的允泽仙君没有来吗?”
没有人回答我,他们或怜悯或戏虐看着我。
人们切切私语,大殿上的声音风一般席卷着我。
“允泽仙君,上次仙魔一战中就陨灭了啊”
“这二殿下疯的越来越厉害了……”
我只觉天玄地转,周围一切渐渐失了声。
那日人间上元节,凡间京都十里灯华,九重城阙,八方烟花,一派太平。
每个人脸上都似乎蒙着红纱,喜上心头。
“姑娘可要一盏花灯?”
这花灯蒙着薄纱,上面绘着繁花锦绣,很漂亮。
允泽将灯提起来,光影印在我的脸上。
他俯身笑吟吟的望着我,低声道:“殿下,好巧!”
“是啊,好巧。”我轻盈一笑。
实际上,在那之前一段时间,我时常躲着他,
他太鲜活,太热烈,靠的太近,暗淡的我会被灼伤。
他处处维护我,会把捉弄我的人踹进水里,会在院子里给我种上南荒特有的紫盈花。
我心里很感激他,可是习惯躲在暗室的人渴望阳光,却又厌恶阳光,留恋它的温暖,又讨厌它太过明亮张扬。
自卑怯弱的人,觉得爱太遥远,兴许我活该这样活。
我很羡慕空晴,她总是万众瞩目的存在,是未来下一任天帝。
她生来便有着一身孤傲清冷的气质,狭长的丹凤眼,细长的远山黛柔而不媚,同允泽一样皎皎如明月,可望不可及。
空晴成年那日生辰上,父王专为她用玄天黑铁造了一把剑,那剑锋利威严,极有气势。
宴席上空晴与允泽一时兴起切磋剑术,二人你来我往,点、挑、抬腿,翻袖、旋转之间行云流水。
惊鸿间,银芒乍现,衣袂飘舞,剑气四荡。
琴声过,寒光敛,衣袂落。
他们确实十分般配,天造地设。
我自小就克制自己,不属于我的东西便不去想。
我一心一意只想飞升,然后离开天宫,去一个更高的地方。
心动又如何,时间流逝,什么东西都能抹平。
司命也说我虽然窝囊,但好在心性坚韧,不动念,便不会乱心。
可是后来发现念由心起,动了念,也动了心。
明媚少年朗,谁不喜欢呢?
我心不在焉的那些时日里,司命常看着我叹气。
棋子悔了又下,下了又悔。
“又悔棋!你这丫头,下棋都魂不守舍。”
司命拿着木拐就要敲我,我连忙躲开。
“不下了不下了,我再下也下不过你。”
“桌上的东西你看看。”
司命拿拐杖敲敲我的头,我吃痛,刚想发作见桌上放着一个水晶匣子,打开一看,是千年玄晶造的啸雪弓。
“这是给我的?”
我欣喜的抱住司命的胳膊,故作娇嗔:
“哎呀,仙翁你对我真好,我再也不叫你死老头了!”
“本来想当作下年生辰礼给你的,不过现在想还是得早些给你。”司命捋捋胡子语气故作轻松。
我听出了一丝落寞,手中的弓冷了不少。
“什么时候给都不晚的。”我声音低的听不见。
这天上无人知道我的生辰,父王也未在意过。
司命说,我天生控水生冰,便将冬至那日作了我的生辰。
每年的生辰都是司命与阿玥陪着我过的。
我珍惜的打量着那把弓,寒气流溢,真气流转,绝对是上好的神弓。
“阿漪啊,你在天庭这么多年还没怎么出去走过,天上人间,很大的,走不完,看不完,天庭也不过天地一隅。”
我自小在天庭长大,偷偷下人间玩过,四海八荒偶尔也去过,也曾和司命去过云梦泽,当时想再给司命找条七星鱼来着。
“那彼时,仙翁你和我一起去吧”
“再带上阿玥,我们一定再给你找一条七星鱼,不,找两条。”
司命笑道:“老了,腾云驾雾也飞不动了。”
“那等我成神了,我就告诉所有人说我的师父就是司命府那个老头。”
“别看他整日笑哈哈眯着个眼,其实内秀的着呢!”
司命被我逗乐了。
“你要是真能飞升呀,也确实不枉我这么多年的教诲!”
我一直把司命当我师父,但他不让我叫他师父,他说我将来要拜师就该拜那些厉害的上神仙君,他活这么多年无所作为当不起我这个二公主的师父。
但其实,也就只有他真真切切的把我当公主罢了。
只可惜,司命寿元不多了,他等不到我成神的那一天,也没等到我来年的生辰。
司命仙逝那天,我一直和他对弈,我想让他慢些走,我还没赢过他呢,我还没飞升呢,他怎么能就这么走了,以后这天宫我就只剩阿玥了。
看着他执棋的手越来越慢,我不禁红了眼,泪眼婆娑。
“臭老头,你别走啊!我还没赢你呢!”
最后一子落下,司命如往昔般笑眯眯的看着我。
“殿下,对不住了。”
司命一点点的消逝。
一盘残棋再不会有人和我下了。
司命走后,我沉默了不少,整日把自己一个人锁在屋里。
谁都不见。
阿玥抱来一盆开的金灿的花,花身盛大,似含着笑。
她说这是司命之前嘱咐过她的。
这花在凡间叫葵花,也叫向阳花。
向阳向阳,思及此,我鼻子一酸,情绪像泉水般涌出来。
我望着允泽手里的灯,眼中不知怎的便氤氲出了雾气。
“允泽,你觉得仙和人有什么区别?”
我接过花灯,忽地问道。
“凡人一生不过百年,转瞬即逝,且历五毒八苦。”
“可是在我看来,仙只是在凡间被奉作仙,但在天界,仙其实就是有着更长寿命的人,只不过生活习惯不同了些,人有七情六欲,五毒八苦,仙也都有,修不得成神的机缘,最终也要死亡,也要遁入轮回。”
仙比人站的高些,最大的区别便是,仙比人更傲慢,更容易自以为是。
可惜允泽不会明白。像我这样在人人轻视目光下成长的人,他更不会明白。
可那些都不重要了,让我斗胆伸手够一够太阳吧。
“阿漪,和我去南荒吧,仙的寿命很长,能改变的东西更多不是吗?”
是啊,可以改变的东西很多。
我勾住允泽的脖子,他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我轻吻了他,他身子僵直一瞬,呼吸微沉,眼中氤氲雾气。
我望着他,万千心绪皆在眼眸,
我低声道“好。”
他欣喜的抚上我的脸,将我紧紧揽在怀里。
是了,那时他答应过我要带我去南荒。
众人的目光望着我,我心中悲怆,我忘了,忘了允泽早死在了那场仙魔大战中。
“还不赶紧来人把她带下去。”
天帝愠怒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我抬眼陌生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