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东市的老茶楼刚卸下门板。沈知檀在二楼临窗位置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刑部侧门进出的官吏,也能将街角卖炭翁的异常举动尽收眼底——那人已经第三次整理根本不需要整理的炭筐。
"碧螺春要趁热。"
玄色衣袖拂过桌面,青瓷盖碗稳稳落在她面前三寸。萧御川落座时带起一阵松针气息,腰间螭纹刀换成了文人惯用的竹骨折扇,扇坠却仍是那枚墨玉铃铛。
沈知檀掀开茶盖,蒸腾热气里浮着片特别的茶叶——形如弯月,叶脉泛金,是北境雪山上独有的"金钩吻"。这种每年只产三斤的贡茶,去年曾被杜禹城以"霉变"为由全数退回。
"下官更爱雨前龙井。"她将茶盏推回去,袖中滑出半张盐引。粗劣的纸质与官方印鉴形成鲜明对比,边缘残留着深褐色的岩盐结晶。
萧御川忽然用扇骨轻敲桌面三下。跑堂送上来的四色点心在盘中拼出完整图案——糯米糕上的朱砂点竟与漕运图上的码头标记完全重合。
"听说杜侍郎的如夫人最爱这家核桃酥。"他掰开酥皮,露出里面夹着的纸条。沈知檀瞥见"玄甲"二字时,楼梯口传来刻意放重的脚步声。
卖炭翁推着车从窗外经过,炭筐缝隙里闪过金属冷光。
未时刚过,沈知檀站在户部库房最里间的铁柜前。杜禹城派来的主事正喋喋不休:"这些陈年旧账有什么可查?"汗湿的手帕在柜门锁孔处反复擦拭。
"正是旧账才见真章。"她将算筹插入锁眼,咔哒声响起时,主事袖中滑落的银针正好扎在自己手背上。那人脸色霎时惨白——针尖淬的可是见血封喉的蛇毒。
泛着霉味的账册堆里,沈知檀准确抽出了永徽元年那本。
指尖抚过某页被反复翻阅形成的油渍,忽然在夹层摸到硬物。薄如蝉翼的铜片上,阴刻着沧浪江某段废弃堤坝的构造图。
窗外忽然传来布谷鸟叫声——这是苏衍与萧御川约定的警示信号。
她迅速将铜片藏入特制的算筹空心处,转身时主事已经气绝多时,尸体的手指却诡异地指向东南方。
那个方向,杜府的家庙正在举行祭祀。
戌时的更鼓混着雷声滚过屋檐。沈知檀伏在杜府祠堂的鸱吻上,雨水顺着瓦当滴在她后颈。下面巡逻的家丁举着火把,火光映出腰间制式统一的短刀——这分明是军中器械。
"看够了吗?"
带笑的气息拂过耳畔,萧御川不知何时出现在相邻的飞檐上。他指尖挑着半块撕破的油布,上面沾着硫磺与硝石的味道。沈知檀注意到他右臂动作略显滞涩,玄色衣料下隐约透出包扎的轮廓。
祠堂突然传来机括运转声。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跃向院中那株百年银杏。藏身树冠的刹那,地面石板轰然洞开,十余名着轻甲的武士鱼贯而出,肩甲上模糊的饕餮纹在闪电中忽明忽暗。
"玄甲卫..."萧御川的呼吸第一次出现波动。这个本该在二十年前随太子殉葬的秘密军队,此刻正搬运着贴有户部封条的樟木箱。
沈知檀突然按住他欲拔刀的手。祠堂窗棂上映出两个正在交谈的人影,较高的那个举起茶盏时,袖口露出独特的回云纹——这是太后赏赐杜家的御用纹样。较矮的身影接过密函,转身时腰间玉佩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叮"声。
这声音沈知檀在御前奏对时听过无数次。
"兵部尚书周勉。"她在萧御川掌心写下这四个字,感觉到对方肌肉骤然绷紧。雨幕中传来马蹄声,一队打着"漕运司"旗号的车马正驶入角门。
三更的梆子响过,沈知檀在暗巷拦住萧御川:"都督要的密码。"她递出算筹,里面藏着从杜府密室拓下的地图。
萧御川却将螭纹刀横在她颈前:"沈大人可知玄甲卫为何重现人间?"刀鞘突然弹开暗格,露出半幅绘有火山口的老旧羊皮图,"二十年前东宫大火,烧死的可不只是太子。"
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沈知檀左腕的胎记突然灼痛起来。她猛地扯开对方衣襟——萧御川锁骨下方,赫然有道与胎记形状完全吻合的陈旧烫伤。
"原来是你。"她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十年前那个把她从火场背出来的少年侍卫,如今竟成了北境统帅。
远处传来急促的哨音,两人同时转头。杜府方向腾起冲天火光,隐约可见有人影在屋顶追逐。萧御川突然将玉佩塞进她手里:"去找苏衍,就说''沧浪水浊''。"
沈知檀握紧玉佩,触到背面新刻的沟壑——这分明是算筹密码的解读密钥。她反手扣住萧御川手腕:"一起走。"指尖搭上脉搏的刹那,脸色骤变,"你中了碎心散?"
回答她的是巷口突然出现的弩箭寒光。
头要炸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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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珠玑暗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