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家大少,陶衍生日宴。
五月底夜晚的天,不冷不热,在陶家宅子花园正正好。
这诺大的宅子就看得出陶家在山城这些年混得好,光这块花园草地,快赶上公园了。
纪星桥端着一杯酒,远离四周的觥筹交错,他不擅长在这种场合跟人打交道,更何况多年未回到山城,他几乎不认识什么人。
望着人群,他心里其实想不明白,纪家人明明回老家祭祖,怎么会这么兴师动众和陶衍的生日扯上关系。陶衍比他大两岁,他和陶衍的关系,能说得上话,也能玩一玩,但总归不是太亲近。
躲在不显眼位置的纪星桥听了一耳朵别人的闲谈,这次宴会,陶家还请了宋家。
众人纷纷都在猜,纪家人已经赴约,宋家会不会露面。两家恩怨已久,算得上是百年积怨,从世家友好,突生变故,到一前一后重心都离开山城发展,这么些年两家都避的远远的,生怕互相沾了晦气。
纪星桥还小,刚明事理的时候,第一件牢记于心的事,就是与宋家的不共戴天,与宋家解不开的恩怨,这么多年,听都听够了。
想到这些,纪星桥猛的灌了一口酒,心里不得劲,一口酒下肚,更让他难安,浑身都憋屈的不得劲。
“好久不见。”陶衍的亲弟,陶衡拿起酒杯,轻轻碰了下纪星桥的杯子,“郑阿姨说你也来了,找了你许久,没想到你一个人躲在这。”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让人难琢磨。”
纪星桥的难安的情绪被突然打断,看着灯光下陶衡的脸,有点模糊,许久才回过神。
纪星桥不记得,什么时候陶衡和他这么熟。
纪星桥没说什么,点点头,又抿了口酒,当作回应。
“前天你回山城可不是这样,不过一天没见,你怎么成金毛了?还是第一次见你染头发。”陶衡的眼神一直打量着他,纪星桥觉得有点不舒服,“这头发,配上这套新中式的白色西装,衬得你,看着更乖了。”
“说不出的好看。”
纪星桥觉得陶衡喝多了,看了看脸,也没上头,怎么说这么些个屁话。
为了不参加陶衍的生日宴,纪星桥煞费苦心,他这头发是为了给他爷爷添堵,他爷爷古板,在他眼里纪星桥又乖得很,染个头算是掉面。本来以为可以让他爷爷一声令下让他滚远点,他还特意赶在来陶家前一晚刚染的,他爷爷确实气的够呛,但他也没达成目的,骂了几句,还是让来了。
纪星桥不准备搭茬陶衡的胡话,毕竟陶家主场,太拉人家脸不好,索性离他远点。
脚步刚准备动,陶衡好像看穿他的心思,手亲昵的搂上他的肩,往他方向靠了靠,不急不缓的话吐出来,“听说,前段时间纪少跑非洲,消失了。”
秉承着礼貌,纪星桥无奈停了脚步,心中了然,看来今晚陶衡势必要跟他聊几句。
“要是消失,怎么会站你面前。”纪星桥边说,抖抖肩,后退一步,陶衡的手识相的落下。
聊归聊,但纪星桥不乐意跟他一副好兄弟的做派,更烦提有关于非洲的任何话题。况且陶衡这人挺聪明,问话还喜欢死缠乱打,话说多了,真怕他看出什么,他更得岔开话题。
关于非洲的事,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别这么呛吗,只是听传言,好奇问问你而已。”
“乖少爷难得叛逆,一玩就搞了个大的。”
如果不是在山城,不是为了纪家在老家的脸面,纪星桥真想不负责甩脸走人,犯不上跟陶衡在这假客气。
“看你今晚这么躲着。”陶衡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故意为难,脸上挂着温润的笑,语气却满是戏谑,“不会是躲,宋澄扬吧~”
陶衡故意把“宋澄扬”三个字语调拉长。
纪星桥的脸一下没控制住,眼里带着些不可思议的震惊,但这种场合,他不能露馅。
收敛起情绪,“你口中的宋澄扬,是谁?”
“不会是陶少拿宋家的人跟我开玩笑?”
“陶少在山城这么多年,不会装无知,装不懂吧?拿宋家的人恶心我们纪家,”纪星桥话刻意放缓,“陶家就是这种做派?”
陶衡顿了顿,他没想到今天的纪星桥的话一句接一句,还真是新奇。
许久没见,陶衡盯着那张脸不得不感慨,纪星桥长得真的很乖,尤其那双大圆眼,看着就清澈好骗,就比如现在,陶衡算是在他介意的点聊天,他也确实生气不满,可他那张脸,那双眼,给人的气氛反而像是“**”的羞愤,丝毫没有什么冷冰冰的威慑力,一点不凶。
他觉得逗纪星桥真的有趣,陶衡笑了笑,“跑非洲消失一遭,纪少变得这么口齿伶俐,倒让我都有点招架不住。”
“总不能光长年纪,光长个子,不长心眼。”纪星桥意味深长得瞥他,“还不被有心眼的人玩死。”
之前纪星桥没和陶衡多说过话,但他的传闻,可是一字不差的进了耳朵。
陶衡一副少年老成的做派,斯斯文文,温润的外表,看着没什么攻击性,实际上强势心思又重的很,喜欢为难人又特别会拿捏人。
以前没深交过,今儿纪星桥可真体验了一把,难缠。
纪星桥话已经说的很明显,陶衡不会听不懂。他是真想在找个地方躲清净,这种藏着心眼的对话,真的令人疲惫。
可偏偏陶衡就是喜欢为难人,不让人称心,哪壶不开提哪壶。
“纪少,我看你怎么总着急走。”陶衡的脸始终一如既往的挂着戏谑的淡笑,在旁人看来是友好交谈,只有当事人知道多难缠。
“纪少不好奇,我怎么会把你和宋家少爷扯上关系。”
不得不说,陶衡一句话,就勾起纪星桥的心思,他倒真想听听,这件事是从谁口中传出来的。
纪星桥等着听答案,他却不疾不徐,话又转了个弯,“这次我哥一个生日宴,能让咬了快百年的纪家和宋家都赶来赴约,到底是因为什么,纪少难道不好奇?”
陶衡真是名不虚传,不负传言。
纪星桥虽没见过几个宋家人,但一晚上躲角落听八卦不是白听,这整个场子都没宋家的一根毛,“话别说太早,宋家可没人来。”
纪星桥也歇了心思,从陶衡嘴里听点答案,得他玩开心,说不准才会松口。他就是再好奇,也不乐意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圈子里传疯了,纪少一个朋友圈,接着就和宋少同一时间消失,同一时间现身,还都是去的非洲。众人都说,两位关系不一般。”
“我就在想,到底是什么关系,才能让两位世仇,关系好到同游非洲呢?还是一年多的时间,你们是不是玩的挺好?”
陶衡这来回拉扯的话,真让人难逃。纪星桥也不是傻子,真像陶衡说的圈子里传疯了,立马出现在他面前的绝不是陶衡的好奇,纪家怎么会无动于衷,他爷爷怎么会一点动作都没有,被他们知道那瞬间,早就开家族批斗大会了。
陶衡在套路他,至于目的,纪星桥接触陶家人少,不清楚原因。
“听说,传说…”纪星桥打量他一番,“我也听说,陶家二少是个聪明人,能力强。”
“今儿这么一聊,证明谣言不可信。”纪星桥被他几番话拉扯动不了的耐心,已经消耗没了,“说话这么会打圈,就不用聊了。”
“山城的人还真能忍,没揍你。”
纪星桥话说完,这回任陶衡说什么,都不愿跟他待在一个地方。不给他拉扯的机会,话刚落,一个转身就走,只听到耳边陶衡传来的一生轻笑。
离远了点,纪星桥瞟了瞟远处热谈的郑玥女士,全然没有威逼利诱儿子参加宴会的急迫,好像纪星桥来了就好了,没其他要求。
他不由得琢磨起陶衡的话,纪家和宋家,两家都不在山城发展,可这个时间点却一前一后回山城,还破天荒传出参加陶衍的生日宴,确实有问题。
陶衍26岁的生日,不是什么传统的大生日,一般来说,也就请同龄人热闹热闹,不会大办。可今天的场面,远超出了一个小辈的生日。
说实话,纪星桥不觉得陶家有这么大排面,能让两家人不计前嫌,纪家和宋家的恩怨,根本不是随便就能解决,毕竟扯上人命,怎么会握手言和,不计前嫌就是背叛祖宗。
纪星桥越往深想,那种缠绕他多日的烦躁又涌上来。
一阵骚乱,把他拉回现实。看着周边的人,无一例外脸上挂满了惊奇,一脸吃瓜相,纪星桥的视线顺着人群热闹的骚动。
透过蜂拥而至的人群。
纪星桥见到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跟他同床共眠了一年多的人。
熟悉却又让他感到陌生。
纪星桥就这样远远的盯着宋澄扬,心里不知是恨还是好久不见的念。
念的念头一出,纪星桥咒骂自己没出息,还没被骗够,真是被人玩不长记性。
哪来的念,压根不能把人混为一谈,他认识的那个人叫“陈扬”,而不是什么宋澄扬。
还好人头攒动,纪星桥躲得远,不至于让自己因为痴迷的眼神看世仇,从而被卷入讨论的中心。
不知是因为透过人群盯的宋澄扬久了,纪星桥仿佛产生了错觉,在这样的嘈杂下,竟觉得宋澄扬也在看他。
好像涌动的人群消失,只剩下两人四目相对,只有彼此。想到这,纪星桥心中的苦涩扩大。
今天的他,纪星桥从未见过。
再怎么讨厌宋澄扬,纪星桥也无法否认宋澄扬此刻的魅力。他的长相真的是太标准的浓眉大眼,今天的他头发板板正正的梳上去,额间的美人尖展示出来,还挺潮流的额前流出一缕发,贵气又权威的一张脸。加上一身黑色新中式斜襟单扣的长衫外套,自胸而下,内搭的黑色立领衬衫,下摆捏在裤腰里,勾勒出腰线,一双长腿,在外套的阴影下显得更挺拔,诱惑。
“还说你不认识宋澄扬?”陶衡真是阴魂不散,就逮着纪星桥不放,“纪少真不会伪装,不认识,看得那么认真。”
陶衡一伸手勾住纪星桥的肩,可他忽略了一个事实,陶衡一米八二的个子,纪星桥比他个子还要冒一点。导致勾肩膀的动作有点不平衡的滑稽。
纪星桥不明白陶衡缠着自己干嘛,语气比刚才更显愠怒,“你哥生日,你闲的很吗?”
陶衡恶劣的笑着点头,搂着纪星桥肩膀的手紧了紧,脸贴过来,压低声音,“主要是真好奇你和宋澄扬的关系,放心,你偷偷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
小孩好奇才会许下这么轻飘飘的承诺。
贴近的人让纪星桥不适,宴会这么多人,又不能大张旗鼓的甩开。
他先用力动肩膀隔开距离,哪成想陶衡一点不松力度,反而发力。无法,纪星桥拿手一根一根掰开他手指,掰开,陶衡又落下。
“这么多人,你是真想当众让我给你甩脸子?”
陶衡笃定的笑,“你不会的。”
不会个屁。
纪星桥不再小心翼翼,大幅度的往后退,脚刚迈出一步,他突然感觉整个宴会的视线都冲他而来。
他诧异的抬起头,不就是和陶衡掰扯了会儿,不至于这么引人注目吧?
等他抬起头看清楚此刻的现状,才发现,宋澄扬正穿过人群,眼神毫不掩饰的对准他,脚步没有迟疑的向他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