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朋友》 第1章 再遇 陶家大少,陶衍生日宴。 五月底夜晚的天,不冷不热,在陶家宅子花园正正好。 这诺大的宅子就看得出陶家在山城这些年混得好,光这块花园草地,快赶上公园了。 纪星桥端着一杯酒,远离四周的觥筹交错,他不擅长在这种场合跟人打交道,更何况多年未回到山城,他几乎不认识什么人。 望着人群,他心里其实想不明白,纪家人明明回老家祭祖,怎么会这么兴师动众和陶衍的生日扯上关系。陶衍比他大两岁,他和陶衍的关系,能说得上话,也能玩一玩,但总归不是太亲近。 躲在不显眼位置的纪星桥听了一耳朵别人的闲谈,这次宴会,陶家还请了宋家。 众人纷纷都在猜,纪家人已经赴约,宋家会不会露面。两家恩怨已久,算得上是百年积怨,从世家友好,突生变故,到一前一后重心都离开山城发展,这么些年两家都避的远远的,生怕互相沾了晦气。 纪星桥还小,刚明事理的时候,第一件牢记于心的事,就是与宋家的不共戴天,与宋家解不开的恩怨,这么多年,听都听够了。 想到这些,纪星桥猛的灌了一口酒,心里不得劲,一口酒下肚,更让他难安,浑身都憋屈的不得劲。 “好久不见。”陶衍的亲弟,陶衡拿起酒杯,轻轻碰了下纪星桥的杯子,“郑阿姨说你也来了,找了你许久,没想到你一个人躲在这。”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让人难琢磨。” 纪星桥的难安的情绪被突然打断,看着灯光下陶衡的脸,有点模糊,许久才回过神。 纪星桥不记得,什么时候陶衡和他这么熟。 纪星桥没说什么,点点头,又抿了口酒,当作回应。 “前天你回山城可不是这样,不过一天没见,你怎么成金毛了?还是第一次见你染头发。”陶衡的眼神一直打量着他,纪星桥觉得有点不舒服,“这头发,配上这套新中式的白色西装,衬得你,看着更乖了。” “说不出的好看。” 纪星桥觉得陶衡喝多了,看了看脸,也没上头,怎么说这么些个屁话。 为了不参加陶衍的生日宴,纪星桥煞费苦心,他这头发是为了给他爷爷添堵,他爷爷古板,在他眼里纪星桥又乖得很,染个头算是掉面。本来以为可以让他爷爷一声令下让他滚远点,他还特意赶在来陶家前一晚刚染的,他爷爷确实气的够呛,但他也没达成目的,骂了几句,还是让来了。 纪星桥不准备搭茬陶衡的胡话,毕竟陶家主场,太拉人家脸不好,索性离他远点。 脚步刚准备动,陶衡好像看穿他的心思,手亲昵的搂上他的肩,往他方向靠了靠,不急不缓的话吐出来,“听说,前段时间纪少跑非洲,消失了。” 秉承着礼貌,纪星桥无奈停了脚步,心中了然,看来今晚陶衡势必要跟他聊几句。 “要是消失,怎么会站你面前。”纪星桥边说,抖抖肩,后退一步,陶衡的手识相的落下。 聊归聊,但纪星桥不乐意跟他一副好兄弟的做派,更烦提有关于非洲的任何话题。况且陶衡这人挺聪明,问话还喜欢死缠乱打,话说多了,真怕他看出什么,他更得岔开话题。 关于非洲的事,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别这么呛吗,只是听传言,好奇问问你而已。” “乖少爷难得叛逆,一玩就搞了个大的。” 如果不是在山城,不是为了纪家在老家的脸面,纪星桥真想不负责甩脸走人,犯不上跟陶衡在这假客气。 “看你今晚这么躲着。”陶衡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故意为难,脸上挂着温润的笑,语气却满是戏谑,“不会是躲,宋澄扬吧~” 陶衡故意把“宋澄扬”三个字语调拉长。 纪星桥的脸一下没控制住,眼里带着些不可思议的震惊,但这种场合,他不能露馅。 收敛起情绪,“你口中的宋澄扬,是谁?” “不会是陶少拿宋家的人跟我开玩笑?” “陶少在山城这么多年,不会装无知,装不懂吧?拿宋家的人恶心我们纪家,”纪星桥话刻意放缓,“陶家就是这种做派?” 陶衡顿了顿,他没想到今天的纪星桥的话一句接一句,还真是新奇。 许久没见,陶衡盯着那张脸不得不感慨,纪星桥长得真的很乖,尤其那双大圆眼,看着就清澈好骗,就比如现在,陶衡算是在他介意的点聊天,他也确实生气不满,可他那张脸,那双眼,给人的气氛反而像是“**”的羞愤,丝毫没有什么冷冰冰的威慑力,一点不凶。 他觉得逗纪星桥真的有趣,陶衡笑了笑,“跑非洲消失一遭,纪少变得这么口齿伶俐,倒让我都有点招架不住。” “总不能光长年纪,光长个子,不长心眼。”纪星桥意味深长得瞥他,“还不被有心眼的人玩死。” 之前纪星桥没和陶衡多说过话,但他的传闻,可是一字不差的进了耳朵。 陶衡一副少年老成的做派,斯斯文文,温润的外表,看着没什么攻击性,实际上强势心思又重的很,喜欢为难人又特别会拿捏人。 以前没深交过,今儿纪星桥可真体验了一把,难缠。 纪星桥话已经说的很明显,陶衡不会听不懂。他是真想在找个地方躲清净,这种藏着心眼的对话,真的令人疲惫。 可偏偏陶衡就是喜欢为难人,不让人称心,哪壶不开提哪壶。 “纪少,我看你怎么总着急走。”陶衡的脸始终一如既往的挂着戏谑的淡笑,在旁人看来是友好交谈,只有当事人知道多难缠。 “纪少不好奇,我怎么会把你和宋家少爷扯上关系。” 不得不说,陶衡一句话,就勾起纪星桥的心思,他倒真想听听,这件事是从谁口中传出来的。 纪星桥等着听答案,他却不疾不徐,话又转了个弯,“这次我哥一个生日宴,能让咬了快百年的纪家和宋家都赶来赴约,到底是因为什么,纪少难道不好奇?” 陶衡真是名不虚传,不负传言。 纪星桥虽没见过几个宋家人,但一晚上躲角落听八卦不是白听,这整个场子都没宋家的一根毛,“话别说太早,宋家可没人来。” 纪星桥也歇了心思,从陶衡嘴里听点答案,得他玩开心,说不准才会松口。他就是再好奇,也不乐意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圈子里传疯了,纪少一个朋友圈,接着就和宋少同一时间消失,同一时间现身,还都是去的非洲。众人都说,两位关系不一般。” “我就在想,到底是什么关系,才能让两位世仇,关系好到同游非洲呢?还是一年多的时间,你们是不是玩的挺好?” 陶衡这来回拉扯的话,真让人难逃。纪星桥也不是傻子,真像陶衡说的圈子里传疯了,立马出现在他面前的绝不是陶衡的好奇,纪家怎么会无动于衷,他爷爷怎么会一点动作都没有,被他们知道那瞬间,早就开家族批斗大会了。 陶衡在套路他,至于目的,纪星桥接触陶家人少,不清楚原因。 “听说,传说…”纪星桥打量他一番,“我也听说,陶家二少是个聪明人,能力强。” “今儿这么一聊,证明谣言不可信。”纪星桥被他几番话拉扯动不了的耐心,已经消耗没了,“说话这么会打圈,就不用聊了。” “山城的人还真能忍,没揍你。” 纪星桥话说完,这回任陶衡说什么,都不愿跟他待在一个地方。不给他拉扯的机会,话刚落,一个转身就走,只听到耳边陶衡传来的一生轻笑。 离远了点,纪星桥瞟了瞟远处热谈的郑玥女士,全然没有威逼利诱儿子参加宴会的急迫,好像纪星桥来了就好了,没其他要求。 他不由得琢磨起陶衡的话,纪家和宋家,两家都不在山城发展,可这个时间点却一前一后回山城,还破天荒传出参加陶衍的生日宴,确实有问题。 陶衍26岁的生日,不是什么传统的大生日,一般来说,也就请同龄人热闹热闹,不会大办。可今天的场面,远超出了一个小辈的生日。 说实话,纪星桥不觉得陶家有这么大排面,能让两家人不计前嫌,纪家和宋家的恩怨,根本不是随便就能解决,毕竟扯上人命,怎么会握手言和,不计前嫌就是背叛祖宗。 纪星桥越往深想,那种缠绕他多日的烦躁又涌上来。 一阵骚乱,把他拉回现实。看着周边的人,无一例外脸上挂满了惊奇,一脸吃瓜相,纪星桥的视线顺着人群热闹的骚动。 透过蜂拥而至的人群。 纪星桥见到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跟他同床共眠了一年多的人。 熟悉却又让他感到陌生。 纪星桥就这样远远的盯着宋澄扬,心里不知是恨还是好久不见的念。 念的念头一出,纪星桥咒骂自己没出息,还没被骗够,真是被人玩不长记性。 哪来的念,压根不能把人混为一谈,他认识的那个人叫“陈扬”,而不是什么宋澄扬。 还好人头攒动,纪星桥躲得远,不至于让自己因为痴迷的眼神看世仇,从而被卷入讨论的中心。 不知是因为透过人群盯的宋澄扬久了,纪星桥仿佛产生了错觉,在这样的嘈杂下,竟觉得宋澄扬也在看他。 好像涌动的人群消失,只剩下两人四目相对,只有彼此。想到这,纪星桥心中的苦涩扩大。 今天的他,纪星桥从未见过。 再怎么讨厌宋澄扬,纪星桥也无法否认宋澄扬此刻的魅力。他的长相真的是太标准的浓眉大眼,今天的他头发板板正正的梳上去,额间的美人尖展示出来,还挺潮流的额前流出一缕发,贵气又权威的一张脸。加上一身黑色新中式斜襟单扣的长衫外套,自胸而下,内搭的黑色立领衬衫,下摆捏在裤腰里,勾勒出腰线,一双长腿,在外套的阴影下显得更挺拔,诱惑。 “还说你不认识宋澄扬?”陶衡真是阴魂不散,就逮着纪星桥不放,“纪少真不会伪装,不认识,看得那么认真。” 陶衡一伸手勾住纪星桥的肩,可他忽略了一个事实,陶衡一米八二的个子,纪星桥比他个子还要冒一点。导致勾肩膀的动作有点不平衡的滑稽。 纪星桥不明白陶衡缠着自己干嘛,语气比刚才更显愠怒,“你哥生日,你闲的很吗?” 陶衡恶劣的笑着点头,搂着纪星桥肩膀的手紧了紧,脸贴过来,压低声音,“主要是真好奇你和宋澄扬的关系,放心,你偷偷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 小孩好奇才会许下这么轻飘飘的承诺。 贴近的人让纪星桥不适,宴会这么多人,又不能大张旗鼓的甩开。 他先用力动肩膀隔开距离,哪成想陶衡一点不松力度,反而发力。无法,纪星桥拿手一根一根掰开他手指,掰开,陶衡又落下。 “这么多人,你是真想当众让我给你甩脸子?” 陶衡笃定的笑,“你不会的。” 不会个屁。 纪星桥不再小心翼翼,大幅度的往后退,脚刚迈出一步,他突然感觉整个宴会的视线都冲他而来。 他诧异的抬起头,不就是和陶衡掰扯了会儿,不至于这么引人注目吧? 等他抬起头看清楚此刻的现状,才发现,宋澄扬正穿过人群,眼神毫不掩饰的对准他,脚步没有迟疑的向他而来。 第2章 骗子 看清不断靠近的人,纪星桥有些慌乱,本来就不准跟宋家人有交集,更何况这种多双眼盯着的场合,他更不能跟宋家攀上关系,要是被纪家人发现,一场腥风血雨在所难免,有些事情烂在肚子里最好了,哪里能见光。 一旁的陶衡也感觉到了纪星桥的不对劲,有人朝他们而来,他没有再跟纪星桥玩你来我往不松手的幼稚游戏,松开了禁锢的手,一旁的纪星桥因为后退的脚步,他有一瞬没站稳小幅度的摇摆,身旁的陶衡捞了他一把,才不至于让纪星桥在这种注视下更加狼狈。 宋澄扬穿着的皮鞋与地面产生的摩擦声,在纪星桥耳朵里异常明显,他的每一个脚步声,都清晰的印在纪星桥的耳朵里,鼓动着他的心跳随着他的脚步节奏跳动。 这种感觉对纪星桥而言太折磨,短短几秒,就让他难捱,连呼吸都被牵制。 “星桥,好久不见。”熟悉的声音传来,纪星桥这才看清了宋澄扬身边的人,今天的寿星陶衍,陶衍语气热络,“星桥,你今天跟我之前见你哪一次都不一样。” “更好看了!” 陶家兄弟两,如出一辙的打招呼。 纪星桥冲陶衍笑笑,视线不由得又落到宋澄扬身上。 陶衍看清纪星桥的目光,顺势介绍,“星桥,给你介绍一位朋友,宋澄扬,是我们山城宋家的人,我没记错的话,你俩应该是一样大,同一年的。” “以后,你们可要好好相处。” 陶衍的话刚落,宋澄扬就接下,“你好,纪少,多多关照。” 两人还真是一唱一和,顺接的流畅,真有默契。 宋澄扬客气的伸出一只手表达友好,他客气的态度,仿佛真的是在跟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打招呼,展示自己应有的礼貌,可这种感觉反而为纪星桥的烦躁添了一把火。 所有一切的想法,都是他自作多情。 原来有人的演技可以这么好,对着朝夕相处,历经艰辛陪伴走了一年多的人,这么客气冷漠,更何况宋澄扬骗了他这么久,他脸上连一丝愧疚都没有,在宋澄扬心里,果真没把他当朋友。 只有对他的玩弄,欺骗。 盯着那只礼貌的手。 纪星桥不想跟他演什么初次见面友好的戏码,他这么厉害,那么会把人玩得团团转,这出戏他自己一个人唱,也绰绰有余。 这一刻他脑子里已经没有要顾及纪家的脸面的想法,没有该保持的礼貌,脑子里全是宋澄扬的客气。 纪星桥再看了眼那只手,心里怒骂,去你的吧! 他没有任何回应,没有犹豫的转身离开,无视周遭的声音窃窃私语的小声,纪星桥没心思顾,一刻也没停的离开这场宴会。 宋澄扬不意外纪星桥没有回应他伸出的手,只是没想到他直接转身离开。 他也看清了纪星桥嘴蠕动却没有发出的音节,不是什么好话。 他的目光随着纪星桥离开的地方,瞳孔涣散,聚焦不了,跟他的心一样散,平静不了。 他的离开太干脆太突然,以至于离他最近的陶衡等人走了才反应过来,看身旁空空,第一时间看向亲哥陶衍。 在众人的注视下,宋澄扬的脚步从相反方向离开。 陶家两兄弟只觉得事态严重。 纪星桥人是离开了,但见到宋澄扬的冲击,一直烦扰着他,从开始只是听宋家名号,他就开始压制着烦躁,到真的见到宋澄扬的真人,现在一股气的憋在心里,躁的根本无法排解,都堆积在胸口,难受。 脑子里不断回闪着两人的一幕幕,在非洲大地,看过的饱含他们情绪每一天不同的日落,在海边小集市热情的日落,海钓完迎着风追着自由的日落,大草原动物作伴松弛的日落,在无人区两人在车上相依偎看过的艰难的日落,沙漠上映照黄沙的日落。 就连他临时起意随意说出的话,宋澄扬都愿意付诸行动追随他,不想让他留下遗憾,两人临时计划就那么去爬了乞力马扎罗,那样绝无仅有的日落,都是宋澄扬陪着他看,太多太多的故事,都有宋澄扬的影子。 可偏偏这个人,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宋澄扬明知道两家的恩怨,可还是处心积虑的接近他,掩藏自己的姓名,处处随他的心意,让他沉溺于无法自拔的幸运谜团。纪星桥以为“陈扬”是上天给他最合拍,最好的朋友,到头来,是从开始就精心安排的骗局。 什么他以为最好的朋友,是他**裸的愚蠢,别人的处心积虑,明明相处中有许多破绽,可他却沉浸在别人为他编织的网,沉溺其中,不愿意深究,也怪不得宋家人说“纪家那孩子,单纯,好拿捏。”,还真是了解。 纪星桥的车,在这个夜晚开得飞快,他只想快点回家,躲在房间,减轻自己的难堪。 纪家的别墅黑漆漆,爷爷不在家,算是对他的一点安慰,好歹不用强撑着应付。 他没开灯,摸着黑顺着记忆爬上楼梯,手上动作也没闲着,解开束缚他的西装,好似能减轻他心里的郁团。打开房门,顺手把衣服外套连手机扔在床上,利索的摸出枕头里藏着的烟,他憋不住了。 熟练的拿烟点火。 他之前只是偶尔抽抽,在非洲的一年,一次都没抽过,可这次回山城,他的烟瘾来的越来越频繁。 猩红微弱的光,在黑暗里燃起,可小小的光太微弱,亮不起纪星桥的脸,只能暂缓他的躁。纪星桥一口一口的吐气,想要借着烟气,把心里的憋闷都排出胸口,越想,吐出的烟气越重。 手机的屏幕亮起,短信声响了几声。 还真是稀奇,居然他爸妈没打追命电话,短信这么温和的质问方式,真是出奇。 纪星桥划拉开手机,不是纪家人,是一个未备注的号码,发来的消息。 「纪星桥,我们聊聊好吗?」 纪星桥拿烟的手有点不稳,烟灰抖在了床上。他慌乱的拍动,却搞得一团糟,烟火在床单留下痕迹,靠手擦不干净,反而越来越糟糕,“靠!”,他泄气般的放弃挣扎。 没有姓名,没有说是谁,但纪星桥清楚是宋澄扬发来的消息。 时隔一年,纪星桥收到了这个号码发来的第二条消息。 上一年是一年前,他们刚从非洲回国,没几天,两人决裂,纪星桥没耽搁的远离他,删除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后来这个陌生号码,发来了三个字「对不起。」 纪星桥明白是宋澄扬发的消息,他不记得为什么没有拉黑这个号码,那以后,他们再没见过面,直到这次陶衍的生日宴。 纪星桥出神的盯着那两条消息,鼻子有点发酸,竟然觉得有点委屈,宋澄扬不会以为发两条轻飘飘的消息,这就算了? 他真有那么好骗,这么好哄? 纪星桥把手机扔出去,嘴里带着气嘟囔着,“谁愿意跟你聊,你乐意跟谁聊跟谁聊去。” “我可不跟你聊。”边说手上把穿的严严实实的衬衫,解开三颗扣子,目光却盯着被自己扔在床上的手机,像要把那两条消息,短短的几个字看穿。 连抽了两根烟,手机屏幕才暗淡下去,房间又恢复了黑。 纪星桥的眼睛还在盯着手机的方向。 房间阳台外传来树叶簌簌的声音,短暂拉回纪星桥的心思,这声音来得奇怪,不像是鸟落在树上的声音,鸟不会有这么大动静。 这两天天气不错,月光散发着光,站在阳台上视觉感官不至于太摸黑,能让人借着光稍微看清楚点,再加上别墅外道路的灯光。 槐树离他的阳台很近,站在阳台就能摸到。 到底是什么?这么大动静? 纪星桥站起身,把烟扔在地上踩灭,看向那颗槐树。 快六月的天树长得很茂,树叶的遮挡一时让他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只感到树叶的晃动。他已经站到阳台边缘,伸手就是树枝,他握着一节树枝,小心翼翼的拨开。 眼睛还没看清,一只手就圈住他的手腕。 他被吓死了,惊呼出声,“鬼啊~啊~”啊的调子拉长的喊。 “别怕,是我。”爬树人怕他不断后退摔倒,拉着他的力度加重,一前一后拉扯的力气,让纪星桥没被吓哭摔坐在地上。 爬树人的声音,纪星桥熟的不能再熟。 藏在树叶中的脸露出来,是宋澄扬。 “你怎么在这?”宋澄扬的到来,让纪星桥出乎意料,他不是应该在宴会。难道因为自己拉了他的脸,让他下不来台迫不及待找他算账? 心里骂这个玩弄人心的心机男,但看清宋澄扬跨过树枝伸出的长腿,脚落在阳台栏杆找支撑点,他还是下意识先牵住他的手,担忧他摔下去。 宋澄扬回握紧纪星桥递过来的手,刚才因为没握到的手产生的心慌,这一刻又心安了点。 宋澄扬稳稳的落地,手还是紧紧的握着,不愿意松手。 纪星桥满脑子都是宋澄扬找他算账,满心气愤,“你还有脸找我算账!忘了自己干了什么事,你还没资格因为我不握你手,就追到别人家,找主人的麻烦。” 宋澄扬没有回应,倒显得他在无理取闹。 纪星桥准备抬手把他赶出去,才发觉牵着的手还在握着,一个力度准备甩开。 却又被握紧,宋澄扬没放开那只紧握的手,反而把他往前拉,另一只手环抱住他的腰,牵着的那只手也没放开,纪星桥好似整个人都被包起来。 月光散出的微光,在房间内,纪星桥并不是能看清眼前人清晰的模样,只能模糊的看清面前黑长的一条人,闻到眼前人熟悉的气味,两人挨的太近。 只能感受到他的动作,宋澄扬把他拉进,头低下,脸贴近,吸着鼻子,像是在闻什么。 “你抽烟?”他的语气带着疑惑与不置信。 宋澄扬的声音很近,纪星桥都能感受到他说话时呼出的气,这一声不再像宴会上那样客气打招呼的声音。 太近,太熟悉的感觉,差点纪星桥又要被拿捏。腰间有丝丝被硌的感觉,让纪星桥的腰不舒服的扭了扭,不知道宋澄扬手上戴着什么珠子,膈的他腰不舒服,他醒过神推开他,这次很顺利。 宋澄扬感受到他颤动的腰肢,他心猿意马的分神,让纪星桥趁机推远了他。 “关你什么事!”纪星桥的声音因为离得太近而产生紧绷的窘迫感,没那么有气势的小声训斥说,“少动手动脚的。” 其实纪星桥有一大堆的话想要质问他,可自己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话都不是假的。谁知道,面对面听他的话,那话里掺了多少假意。 所以当时的纪星桥,没有犹豫也没有告别,悄无声息的消失。宋澄扬之后除了那一条“对不起”也没有给他任何解释。 如今到了现在,却又煞费苦心的耗着这样的力气。 纪星桥想到了陶衡的话,纪家现在早已不是当初繁荣一团和气的纪家,各怀心思,都想扒着纪家的名号多吸一点血,到现在他的爷爷还做着当纪家主事人的美梦。 宋家完全没必要对纪家动心思,宋家的发展早已不是纪家所能比的,宋澄扬又何必这样煞费苦心。 两人隔着那一小段距离就那样站着,宋澄扬不说,纪星桥也没开口,多说为错,他不想再把自己凌驾于他之下。 僵持许久,宋澄扬有了动作。 他的手抬起,指尖轻轻的触摸纪星桥的脸,“我只是好奇,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是因为我吗?” 第3章 好看 不冷不热正正好的天,宋澄扬的指尖却带着丝丝冷意,把那股冷劲儿带到纪星桥脸上。 真虚! 也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纪星桥甩开他轻柔的指尖,“少跟我玩把戏。” 一年前的纪星桥会把宋澄扬说的话,做的亲昵的动作,当作对他的关心和在意,可现在听他的话,感受他的动作,只品出浓浓的算计,和不确定的目的。 “有事说事,没事赶紧滚出我家。”纪星桥语气冷淡,带着嘲讽,“别跟我玩什么哥俩好的游戏,我们什么关系,现在又没外人,就不用演,也不用装了吧!不嫌累得慌!” 纪星桥依旧看不清抽条人影的态度,不过,比起刚在宴会的烦躁,现在的他只想让宋澄扬滚得远远的,再也别见。 “对不起。”宋澄扬突兀平稳的语调,甩出没由头的三个字。 又来了,那种显得他无理取闹的感觉,又来了,他好不容易想通熄火的气性又被点燃,“陈扬…” 脱口而出的名字,让纪星桥愣怔了下,随即轻蔑的笑笑,“不对,应该叫宋澄扬。” 纪星桥重重的说“宋澄扬”这三个字,“该做的损事儿全做了,现在说句对不起,我是不是该不计前嫌,当什么事儿都没有的,跟您说句没关系。” “既然你这么纠缠我,就是想听我说个没关系,那好啊,我说。”纪星桥越说,所有的委屈与火气并发,火力全开,“没关系,是我活该的。” “哪儿能委屈您宋家大少委曲求全,换姓改名,忍辱负重,陪着我这个蠢货浪费了一年多的时间,我这蠢货的表现您还满意吗?” “我实名认可,您成功了,我丝毫没有任何察觉,您姓宋,是我们纪家仇家的人,不愧是宋家的人,如出一辙的做事风格,我纪星桥甘拜下风,您要不满意,没关系,我可以跟着您大肆宣扬,你们宋家就是牛逼,把纪家人当蠢货,一玩一个准,纪家人还眼巴巴的把你们当朋友。” 还当作最好的朋友。 纪星桥连贯的一口气不带停的吐露完,说完缓口气,“满意吗?宋少。” 宋澄扬透过黑想看清纪星桥,可现实一片黑,根本看不清。他不由得想到两人在非洲被骗的经历,一向表情乖的纪星桥,有点凶,当时的宋澄扬只觉得那幅不妥协气愤的样子,可爱又有魅力。 如今宋澄扬只觉得这次严重到他不知从何解释,他觉得事情失控了。 纪星桥的每个字都在诛心,原来他早就把纪星桥伤的这么深,一口一个蠢货,宋澄扬也难受的紧。 “事情…”宋澄扬声音带了点无措与不安,“不是…” 宋澄扬大脑很乱,强压着组织措辞,“对不起,是我骗了你,一年前给你发的消息,是真的表达我的歉意,除了那三个字,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减缓对你的欺骗。” 毕竟骗了你,是真的。 “隐姓改名是因为,如果我说我姓宋,从一开始陪你去非洲的那个人就不会是我。”宋澄扬的嗓音带了丝丝哽咽,“我只是不想,不想错过。” “骗你是真的,没办法作假,可跟你相处的每一天,看的每一场日落,去的每一个地方,我都觉得是我的幸运,从来都没有玩弄过你,也从来没觉得你蠢,愚弄你,从来都没有过。” “今天追着你,也只是想当面补上早就应该对你说得道歉。” 宋澄扬总是有这样一种魅力,说点话,就能让纪星桥动了恻隐之心。 如何不是亲眼目睹,纪星桥又会被这番话绕得感动。 一年前,结束非洲行程,回国途中,不知是天气的原因还是吃坏了东西。纪星桥病倒了,发烧加跑肚子,幸亏落地到了西城,去了医院,没大碍,吃了药休息就好,可宋澄扬不放心把他带回了他家。 那时难受之余的纪星桥觉得宋澄扬是送给他的礼物,有这样的朋友,何其有幸,可终究都是假象。 在宋澄扬家连躺了两天,纪星桥都快分不清黑夜白昼,躺的烦,又不见宋澄扬的身影,他打算走动走动,第一次来宋澄扬家,都没好好看看,只记得房子是挺大的复式。 纪星桥和宋澄扬同在二楼的主卧住,宋澄扬不放心他一个人,两人索性住到一起。在非洲的每一个两天几乎都是在不同的地方同床共枕,忽然一下分开,纪星桥心里还有点不得劲。宋澄扬一说住一起照看他,纪星桥乐的很。 纪星桥打算下去一楼小转,就听到宋澄扬的声音,他在和别人说话,是女声? 不会是他女朋友? 心下不好,总不至于偷听人家的秘密。 准备继续窝在房间,他没心思面对宋澄扬的女朋友。 “总之,你有你自己的想法,和纪家那小子的关系你看着办?” 纪家小子?纪星桥迈出的脚步又收回。 是在说他吗?虽然没有偷听别人墙角秘密的习惯,但是有关宋澄扬和他自己,纪星桥的脚仿佛定在那里一般。 他想看看来人是谁,宋澄扬家的格局楼梯在客厅后面,纪星桥慢慢往下挪一点,他们背对着纪星桥,应该不至于被发现,他只要能看一眼就好。 他小心缓缓的挪动,不是一个人,客厅总共三个人,宋澄扬在左沙发,看背影另外两人都是女士,她们正好背对纪星桥,看不清模样。 其中一位女士接上刚才的话,“大姑,澄扬自幼就聪明,这事儿交给他,您有什么不放心的。” “再说了,纪家那小子,叫什么纪星桥,我碰过面,继承了纪家一脉相传的智商,好骗的很,随便编个由头,就信了。” “我们宋家的人对付纪家的人,轻松的很,你说呢,澄扬?” 八月的天,纪星桥却觉得冷的发抖。 宋澄扬说的话更是让他发颤。 宋澄扬顿了下,嗓音轻飘飘的,“妈,这次我不会出差错,您不用追着我。” 本就虚的身体,更加难受冰冷。 宋家?原来是宋家。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合理起来,哪有那么不计较合拍的队友,估计连初次碰面都是精心设计。 一瓶可乐,就让纪星桥坠入圈套,不知该说宋家手段高明,还是纪星桥真如他们所说,好骗的很。 纪星桥强撑着身体回到房间,没有打草惊蛇,躺回到觉得温暖的床,现在只觉得躺在一张包裹好的网了,被全面包裹,无法逃脱。 过了许久,他听到宋澄扬上楼开门的动作,纪星桥没力气应付他,闭上眼。 纪星桥感觉到视线停留了很久,宋澄扬出门那刻,纪星桥睁开眼,听到防盗门的关门声。 没有丝毫犹豫,纪星桥不在乎从非洲带回来的东西,一件不要,包括他的衣物,他觉得晦气。 只身一人离开,利索的删掉了宋澄扬所有的联系方式,连西城他都没待。有这件事的亲眼目睹,纪星桥怎么会信他的话,宋家人最喜欢践踏别人的真心。 “宋澄扬,你知道吗?你们全家都太擅长开始一段关系,利用一段关系,然后用最恶劣的手段搞砸。”纪星桥觉得心里有点苦涩,连声音都发苦,“你也一样。” 纪星桥察觉他的泪不争气的落下,吸了吸鼻子说,“多一点真心对你们宋家来说就这么难吗?一百年前如此,对我小姑如此,到我也如此。” “怪不得你们宋家人不得善终。” 纪星桥尽力的去压自己的哽咽,让自己听上去不会显得那么狼狈,“这一次,我们两之间,又该轮到谁为这段关系付出代价,是你?还是我?” “别瞎说。”宋澄扬制止他的话。 这更让纪星桥觉得悲哀,他苦涩的笑笑,“你也知道不吉利,就跟下了咒一样,总有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所以,离远点,对谁都好。” 宋澄扬怔了怔,听清楚纪星桥的话,脸沉了沉,纪家一个家族还分两派话术。 “不是诅咒。”宋澄扬说,“星桥,有些事情不一定真相就是我们听的那样。” “别担心,别害怕,给我点时间,我会想办法,我们一定不会像他们一样。” 宋澄扬的话,让纪星桥又陷入了恍惚,在非洲那么长时间,每一次遇到不管大大小小的问题,他总是说,“别担心,我来解决,我来想办法。” 每一次只要宋澄扬说,纪星桥都觉得心安,可这一次,难安。 短暂的问题困难容易下手,可世仇如何解?无解。 对着语气这样坚定的宋澄扬,纪星桥又说不出什么狠毒的话,全然没了刚才的针对与阴阳怪气,叹口气,劝导的语气说,“没事儿回家吧,多干点工作,多赚点钱,没必要耗着。” 宋澄扬听到纪星桥的话,松了口气,其实纪星桥气性来的快,来得急。真诚的跟他道歉,他就不会那么难受,怀疑自己。 “纪星桥,只要你信我,不管多难,我都会想办法。” 不是纪星桥不信他,可这事的源头时间离得太远,根本无处可查,总不至于真去见太太太爷爷,问个清楚吧。 纪星桥累了,不愿意跟他反复说没希望的事,只想把他打发走,回山城感觉没一日安宁,他困了。 纪星桥敷衍道,“信你,你查去吧,但现在我累了要休息,你回家。” 宋澄扬听出了他的敷衍,没关系,来日方长,这一年,他不是没查出线索,但还不够,其中的不对劲太多了。 “好,我先回去,你好好休息。”说完,转身准备从阳台原路返回。 “嘿!”纪星桥忙拉住他,“有路你不走,爬树干嘛?一个不小心在摔下去,我怎么跟我爷爷交代宋家的人在家里,我洗都洗不清。” 宋澄扬笑笑,嘴硬心软。 气消了大半,纪星桥好奇宋澄扬的路数,忍不住问,“宋澄扬,你之前是不是偷偷来我家踩过点,怎么爬的这么顺。” “你忘了?宋家离你们家不到十分钟,格局一模一样,我在家爬过。爬你的窗,很简单。” 话很有道理,但纪星桥还是困惑,“那你怎么知道我住哪间房?” 宋澄扬顿住,难得回答不来。 纪星桥也没给他机会回答,话听着带着气,实际是装的,来了句,“心机男,把我的底摸的门儿清。” 纪星桥听到了宋澄扬的笑声,心情复杂,好像真狠不下心,“走吧,送你出去。” 郑玥进家门,黑漆漆的一片,不禁喊着,“星桥?人呢?不在家吗?” 差一点纪星桥就带着宋澄扬出了房间门,慌忙把手从门把手收回,压低声音,“我妈,不能走这。” “爬树,爬树去。”转身,他拿手赶着宋澄扬。 宋澄扬配合着放小声音,“好。” 两人做贼心虚,在房间关着门,都自觉放低身体弯着腰往阳台走,脚步都轻轻的。 宋澄扬小声说,“把手借我。” “你不拉着呢!”纪星桥小小的声音,以为他感觉不到,故意甩甩提醒他。 “两只。” “真磨蹭!”纪星桥无奈伸出两只手,宋澄扬借着力,先站上栏杆,他透过月光盯着宋澄扬借着力惊险的跨到树上。 暗自庆幸得亏这树当时种的离得近,也幸亏时间够长,树枝长得又粗又密,要不然宋澄扬得交代在这,继续用假声嘱咐着,“你小心点。” 过得顺顺利利,谁知宋澄扬突然一个转身,“对了,还有一件事。” 纪星桥诧异,他不往下爬,又要干嘛? 在月色下,宋澄扬现在窝着身体挂在树上,他的声音压低,用尽假声只为传达这一句话。 “今晚的你特别好看。”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