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A市过了处暑依旧炎热。九和公馆内中央空调常年恒温,连空气的湿度都保持在最适宜的范围内。
顶层的私密性不言而喻,灯光冷冽的余温自头顶而下,连桌上的台球都因此泛上了丝华贵的光泽。
上一杆出击后,下一个球的角度很是刁钻,林赋观察后,试着调整了下姿势,在心里默默估算了下成功的概率后还是摇了摇头。
“裴思寂,过来帮我一下。”林赋朝沙发上的人喊道。
裴思寂在沙发上,一身休闲穿搭在低调奢华的环境里看起来有些突兀,黑色衬衫内搭白色T恤,简约的不像话,一身学生气打扮。
他正低头皱眉打字回复些什么,神情中流露出一丝不耐,听到林赋的声音才抬起头。
信息提示的声音还在响,裴思寂索性直接开了静音塞回兜里,走到台球桌前。
他扫了眼桌面,接过球杆,俯身瞄准漂亮的一击,干净利落。
球进。
“我去,这都打进去了,厉害。”林赋发出感叹。
斯诺克台球被称为绅士运动,但裴思寂的打法一向是暴力美学,如果没有高水平的稳和准,很大概率会弹出来。
裴思寂把杆还给林赋,拿出手机看了眼信息,懒散道:“走了,不玩了。”
“去哪?”林赋疑惑。“你作业没写完?没事我也没写完,晚上咱俩一块补,一支笔,一盏灯,创造一个奇迹。”
裴思寂伸出食指摇了摇,唇角上扬:“不了,年级前三十开学重新分班,我就不补了,你自己慢慢补吧,我会在睡梦中支持你的。”
林赋如遭背刺,一时间难以接受每年开学前和自己同生共死好兄弟就这么背叛了自己:
“啊啊啊,裴思寂!我说你小子怎么今年这么悠闲,最后一天还愿意出来玩!你对得起我们这些年一起补作业的革命友谊吗?!”
裴思寂怂怂肩表示无辜:“我也是刚知道不久的。”
“你作业都没了,那你刚刚在烦什么?”林赋愤愤不平。
裴思寂把手机转向林赋:“我亲爱的母亲告诉我,盛叔叔的儿子回来了,并将在下学期高三开学后成为我们的校友,让我去和他吃个饭见个面,交流一下感情,说不定以后能成为朋友。”
“朋友”两个字被裴思寂加重了语气。
他轻嗤了声:“哪种朋友?以后可以订婚的朋友吗?”
“谁?”林赋思索了一会,好像有点印象:“盛梓航啊。”
“你认识?”
“你不也认识?”林赋想起陈年往事笑起来:“他小时候还哭着说长大要嫁给你呢?
裴思寂摸了摸下巴,实在没能从记忆角落里搜寻出这么个人来,摇摇头:“没印象,你继续。”
林赋不愿回忆:小时候见过,盛家老来得子的omega,被宠的无法无天,小时候称王称霸。第一次见面就抢我东西,不给他就撒泼打滚的哭,也不知道长大了还是不是这性子。”
裴思寂被逗笑了:“然后呢?我还以为你只会在洛鸢那吃瘪。”
“然后我哭的声音比他大,他就不哭了。”
裴思寂:“…………”
“啧啧,可怜啊,你妈怎么这么早就有意向给你包办婚姻啊,你以后不会英年早婚吧?”
林赋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疯狂摇头:“也不知道盛梓航现在还是不是那个性格,简直不敢想象。”
“不会。”裴思寂慢悠悠的回了他上半句话:“我这种帅哥是人类的稀缺资源,任何人私有都会伤大众心的OK?”
林赋呵呵了两声:“你这么有觉悟应该去当爱豆。”
裴思寂谦虚婉拒:“爱豆就不了,虽然为娱乐圈痛失我这样的人才而感到心痛,但优秀的人在哪里都是舞台,我比较倾向在生活中发光发热。”
也不怪裴思寂家里这么急,裴思寂中排第三。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当年家里崇尚自由恋爱,没怎么管过,觉得这事还是要顺其自然。结果现在年龄到了,孩子翅膀硬了,催婚已经催不动了,说不见就不见,说不结就不结。
只剩下尚处于上学阶段的裴思寂,裴母生怕不婚的信念在裴思寂身上延续下去,想着让同龄的孩子趁早先交流一下。
裴思寂半天没跟他搭话一直在看手机,林赋凑过去:“你在看什么?”
手机是百度页面,搜索栏上赫然写着八个大字。
[相亲失败反面教材]
而搜索记录里还有一系列词条。
[如何相亲失败][相亲失败的100个小技巧]
林赋:“…………”裴思寂,你已经到了需要相亲的年纪了吗?
裴思寂将手机一关,郑重起身。
“准备十分充分,等着我吃饭失败的好消息吧。”
*
餐厅内,有人比裴思寂早到一步。
裴思寂看了一眼手机上发过来的详细座位,确认无误后走了过去。
他刚坐下准备拿出风流浪子的开场白,打算以最短的时间结束这场无聊的饭局,一抬头舌头打了个结。
对面人的容貌实在有点超乎他的想象。
那人方才一直在低头看手机,察觉到他坐下才抬起头。
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带着凌厉和审视,仿佛下一秒所有的心思都会在他面前无所遁形,冷淡的面容不需要过多的修饰,就拥有足够令人心惊的美貌。
裴思寂被他看的喉咙一紧。
谢知微的目光变得有些奇怪,打量了他半晌,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给出的地址信息。
最后确认了一下桌牌号。
都没错。
裴思寂咳嗽一声,想好的开场白忘得一干二净:“你家里让你过来的?”
谢知微看着他的眼神更奇怪了,但这么说也没错,所以他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对。”
谢知微今天会来这儿是因为他那个神经病表哥。
不知道谢泽抽什么风,俩人平常就不对付,突然给他发信息,跟谢知微说他有个朋友见过他之后对他很有好感,希望他能过去跟对方吃个饭。
语气相当理直气壮,理所应当。
谢知微看了一眼信息,反手把人拉黑删除了。
然后他刚回到家,谢泽就怒气冲冲的从楼上下来:“谢知微,你凭什么拉黑删除我?”
谢知微径直越过他:“我不喜欢列表里有多事且聒噪的人。”
“你!”谢泽被他气的说不出来话,最后憋出来一句:“我跟你说的那顿饭你必须去!”
谢知微完全无视了他,扭头问旁边的佣人:“云依呢?”
“小姐在楼上睡觉呢。”
谢知微点点头准备上楼,身后的谢泽气急败坏,他总是会被谢知微这副漠然置之的模样气到。
“谢知微!你要是不去,别怪我对谢云依不客气!”谢泽气急了口不择言道。
然而话音刚落,一阵冰冷的视线从楼上看下来叫他不由得心惊胆战。
他有点怕谢知微,真的怕,要不是被段少爷逼这么一出,他没事也不会去触谢知微的霉头,更不会口不择言的提他妹妹。
前段时间他惹了点事,得罪了一个权贵同学,本来要找他麻烦的,但碰巧那天谢谢知微回家被他看到了。
“你弟弟?”公子哥看着远处的谢知微挑了下眉。
谢泽如同看到救星般:“对对对,我表弟,他叫谢知微,跟我们一样大,还是青临一中的学生。”
他觉得有意思:“你表弟跟你们住一起?”
谢泽马上如实供述:“他父母双亡,我姑姑和姑父去世后被送到我们家的,所以和我们一起住。”
那公子哥轻轻笑了,拍了拍谢泽的脸说:“想办法让他出来跟我吃个饭,你抢我女朋友的事就算过去了。”
“这…”谢泽犹豫了一下:“他可能不会听我的。”
他和谢知微关系不好,谢知微怎么可能听他的?
“那就是你的事了,我只管见到人。”
想到这,谢泽咬了咬牙狠下心:“有本事你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她啊,你也不想让她在家里难过吧?”
“好。”
谢泽绞尽脑汁正欲在说些什么威胁的话,突然听到这一声好,不可思议的看向谢知微。
就这么轻易的同意了?
不待他继续疑惑,谢知微已经转身上楼,他一向不会跟别人解释自己的想法。
谢知微之所以会答应下来,倒不是真怕了谢泽的威胁,平时他懒得跟谢泽这种脑子不好的计较。谢家人的一贯做法了,拿捏不了他,就拿妹妹逼他。
那就干脆顺势而为,让谢泽长个记性。
因此今天见到对面的人的态度,确实让他有些意外。
谢知微没开口,等着对面的下一步动作。
“先点菜吧。”裴思寂把菜单递给他。
前半段饭吃得相安无事,因对这事过于不上心,裴思寂甚至没提对方名字,他直接切入正题表演。
“我相信你家里的意思你也知道。”
谢知微:“?”
裴思寂身体微微后倾,眼尾一挑,嘴角一扯,那股不着调的潇洒劲儿上来,张嘴就是胡扯:
“但我这个人喜新厌旧,向来没什么耐心,新鲜感不会超过三个月,别误会,我不是花心,只是想给全天下的貌美omega一个家,而且…”
他看着谢知微那张漂亮的脸微微一笑,语气带上几分难以言喻的轻佻:
“虽然你长得很好看,但我喜欢乖巧听话的omega,不喜欢冰山。”
谢知微的眉头越皱越紧,裴思寂还嫌不够又添了把火:“而且我们这个年纪应该好好读书,像什么交流感情,结婚三年抱俩这种事不能操之过急,你觉得呢?”
裴思寂脸上依旧是无懈可击的微笑,看起来十分欠揍,然而下一秒,一杯水劈头盖脸的泼在了他脸上。
谢知微面无表情的站起来:“我觉得你有病。”
裴思寂被泼懵了,他长这么大,还没人敢这么对他。
谢知微叫来服务员结了账:“这顿饭我请了,就当提前吃你的席了。”
谢知微自上而下扫了他一眼,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笑,意有所指:“不过,你应该也吃不上婚宴这种席。”
裴思寂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哪里不对:“等等…”
但是谢知微没再给他疑问的时间,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仿佛对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玩笑般的闹剧,而后漠然的转身离去。
裴思寂这下就算是再不上心也意识到不对了,他烦躁的“啧”了一声,拿毛巾把脸上的水珠擦干净,伸手招来服务员问是不是餐桌重复预定了。
这时一个手持鲜花,穿着打扮相当正式的男生姗姗来迟:“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我来晚了。”而后看到裴思寂一愣,:“请问您是不是坐错位置了?”
裴思寂看了他一眼:“没坐错。”
一旁服务员核查过后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确实是系统出错出了重复预订的情况,您看这边给您免单后再赔偿可以吗?”
手持鲜花的男生一时间还没搞清楚状况,裴思寂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你要找的人已经走了。”
然后他指了指自己:“看到我身上这杯水了没?他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