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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孤傲少年

作者:朱知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方如许醒来之时,此时窗外黎明未许,只听见瓢泼大雨哗啦而下,在这千百年的宫殿外滴滴作响。宫殿空旷,养气堂乃佛堂改造,即使现已改为居所,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时常还会浮现出佛灰之味。


    方如许发呆了会,再慢慢转头看着身旁似乎很疲惫,闭眼睡在他脖颈处的尹弄琮。这人似乎累极了,在睡梦中也紧紧皱着眉头,像是在为什么事忧心。


    已经近十天没有再见过这张脸了,他慢慢将眼神放回头顶纱幔上的团龙花纹。母亲临死前告诫的藏拙、藏拙似乎仍出现在自己耳畔雷音作响。


    他静静地想着,在棉被深处悄悄用被子揩去自己的眼泪。


    “怎么哭了?”方如许忽听见身边人沙哑的声音。


    方如许顿时愣住,幸亏此时闭眼,可以不用看见对方的神情。


    但尹弄琮似乎耐性很好,他等了一阵,不见等到回音,只慢慢道:“只是让你待在养气堂十日,就哭了么?”


    方如许没有回答。似乎真的睡着了一般,但尹弄琮似乎心情不错,只附身在方如许耳侧,温柔安慰道:“如许,你想见沈一棋,等下一年开了春,就带你去见他好不好?”


    方如许骤然睁开眼。转过头来看着身旁的尹弄琮。


    而这幼年起坎坷凶险登上皇位的少年在这静谧暗夜里只静静一笑,却也没有解释什么,只轻吻方如许唇角,慢慢道:“这天下,朕和你的愿望,都会实现的。”


    方如许敏感谨慎的微微抬眼,像是没有听明白这句话,又像是已经明白。为什么话语中是我们的愿望,如果我要去见自由的沈一棋,那么你的愿望是什么?


    但这样的话语,并不适合在这样的情形和身份下问出。


    方如许脑中疑团生起,但尹弄琮很快抱着他,再亲了亲他的唇畔,静静道:“下次不要因为沈一棋的事和朕发脾气了,你知道,碾死你和碾死蚂蚁没有区别。”


    话语不算严肃,但也绝对不轻松。尹弄琮伸手打着方如许的头发旋,像是心情不错,在这雨夜之下,又道:“朕知道你的母亲是金陵人,待朝中事情平定,朕可以带你回金陵看看。”


    说及,尹弄琮瞬间来了兴趣,又道,“圣祖再世时,就常和朕说金陵告平张氏,清流名门,多加照拂。”


    方如许微微垂下眼睑,在这明明暖和无比的棉被里,竟生生发了个抖。


    “冷么?”尹弄琮明知故问,只将怀中人抱的更紧。


    窗外雨声见小,竟听不见一点风声。方如许将被子拉到自己眼睛下,在这暗夜微光闪烁的烛火里,只露出一对清澈的眼睛,仿佛一种求饶示弱道:“我的母亲已故,如今金陵告平张氏,大多只是五服血脉。”


    尹弄琮像是听懂这句话的反驳,倒也不恼,如同看着小孩蜉蝣撼树般的怜惜道:“太学里老师没有教过你吗?你的九族都在你一念之间,你的母亲埋葬于金陵福友山,墓地并不难找,朕一声令下,多的是人争相恐后。挖骨出土在这世间亦不是什么难事,朝代发展更替以来,开馆戮尸比比皆是,朕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说及,他像是在安慰怀中人一般,轻轻吻了吻怀中小孩的眉心,像是一种莫名的安抚。


    方如许没有说话,这次是把自己的眼睛,也一起藏进了这暖和的被褥之中。


    尹弄琮仍旧玩着方如许的发旋,看着这怀中小孩的逃避,距离上次争吵已经过了十天,这怀中小孩倒也一点不感恩,自己把养气堂让出来给他住,让自己这一国之君去住清心殿,现今这小孩倒住的心安理得。


    况且,自己不来养气堂无非当时自己气极,怕一时之间难免失了分寸将这小孩吓到,才晾了十日,等自己气消后才来的。


    想极,尹弄琮似乎觉得更加委屈气大,只看着将自己整个人窝在被褥中不说话的方如许,重重的捏了对方的脸颊。


    方如许未料,只囫囵喊疼,不得已将自己的头露出来。


    “倒也不怕闷死你。”尹弄琮微嘲。


    此时时辰离早朝还早,尹弄琮睡了一觉倒也并无睡意,想起来再批会折子,但确实这么久没有见面,和对方肌肤相触的感觉确实很美妙。根本没有任何起身的**。


    他静静的看着怀中人的入睡,只将头放在对方头顶,听着窗外连绵雨声,絮絮叨叨道:“你能不能……”


    皇帝本能的想要把话说出口,但恍惚间,帝王强烈的骄傲又让他生生止住。此时方如许微微抬头睁眼,只梦喃般的嗯了声,像是要听明白对方下一句话是说什么。


    但少年登基,异常骄傲心性别扭的皇帝没有说出来,只伸手将怀中人眼睛遮住,强迫入睡,冷声道:“睡你的。别吵。”


    但其实这满殿中,只有你的声音在响。方如许暗自想道。


    .


    那天黎明没过多久,皇帝如往常的时间起床,由太监宫女伺候洗簌,然后着朝服带冠上朝,这相处几月来,方如许对这年轻的皇帝最大的印象是勤政。


    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接见大臣频繁,其余就是批折子,以及频繁召见内阁发布施令,还有就是在召见臣子时不是在骂人就是在假装脾气好的安抚。


    此时太学里夫子正滔滔不绝的讲述着三坟五典八索九丘,方如许坐在其下,微微用手撑着头。手踝之下,是成片的淤青泛着红。


    他慢慢的将书翻过一页,并习惯性的扯高袖口。如今他坐的位置身边已经没有什么同窗愿意坐着了,天子威严之下,自然恩威并惧。且相三故前段时间在家里和五服内的子弟打架,前几日被家里关了祠堂面壁,此时相三故不在,方如许身边,自然就更不会有人相坐了。


    良久,他慢慢的吐出一口气,在夫子下课后,像在捱时间般的坐着,倒也没有急着回去的想法。此时太学外守着皇帝亲兵,太监跟随在一墙之外,虽说皇帝立下的门禁时间是酉时,但只有现在,只有此时在学堂内,身边才没有那处处监视的眼睛。


    方如许慢慢挪着屁股,眼神无神发呆的看着面前的书本,书本上的文字大多是少时就已经背熟了的,自继母生下嫡子后,他便不再显露出自己熟练的事实。


    天下之大,要找一个自己的家,还是很难得。此时方府里,自己养的花,大概已经枯萎了。


    方如许沉默了会,最终还是没有再叹气了,只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慢慢的起身准备回去,在路过太学大门时,看见许多学子围着一片白墙看榜。他反应了会,才想起今日是放榜的日子。


    太学子弟,大多为勋贵仕宦,参加的考试不同于给钱就能上的民科,也不同于寒族子弟需要一显真本领的正科。世族勋宦他们单独考的一门叫做新科,每个人都有官做,只不过按照卷门成绩以及家族能力显赫分布,每个人任职地方、官品不同。新科考试后便是放榜于外,每个人的任职情况都会在此时告知。


    他等了一会,看人散的差不多了,便从头看着尾找寻自己的名字。


    但这上面,并没有他的名字。周围未散的同窗大多都已发现,还未走完的人群看着他的沉默,有些像是要上前询问,有些已经开始指指点点,但慑于方如许身后的侍卫太监,大多没有前来。


    方如许沉默的待了会,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仍旧乖巧的回去了。


    人不由已时,当然只有听那握着命运之手主人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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