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9章 太学生变

作者:朱知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这话问的隐晦,同样问的让方如许想再次保持沉默。


    他转过头去,静静的看着身旁这个比他年岁还要小一些的小少年,这个自己从婴儿时期就看着长大的友人相三故。


    半响之间,情绪上涨而静默复杂。


    “我过得不错,生活和以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方如许静默出言,手踝隐没之处,他缩手进衣袖,一瞬间像是要遮挡某些隐秘而旎靡不能言说出来的伤疤。


    相三故静静的看着面前这人脸色不改的说出违心的话语,半响间讽道:“我小的时候,因为没有纸笔,在外偷画时被客家抓住。我违心说不曾偷,客家找不出我偷的证据急而无法。你走过来蹲下与我平齐,告诉我人违心之言不可言。


    此时,方如许,你又为何骗人说违心的话语?”


    这话语的答案轻而易举可以就说出来,甚至不需要方如许回答,相三故本身就知道答案。他问了话语,亦不要求答案,也许是更明白这答案下人力的微薄与弱小。


    半响之间,他只是更加再次躺在面前的小几之上,微阖双眼,没有说话。


    医者可他救,但向来不能自救。


    许多话语,人自己都难以相信。


    半响,方如许看着身旁这年岁虽小,身量已经逐渐都要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弟弟,笑说:“是。我骗了人,但确实除开一些不适,生活确实和以往没有多大变化。”


    但这样的话语说出来,相三故骤然再次执拗的抬起头来继而冷笑:“如果真的没有变化,为何咋日打马球你无法到场?”


    “因为你受制于人,你无法像当年自由自在,更无法掌握自身自由,身在他人屋檐之下,甚至连出门你都无法自主。”说即,相三故微讽,话语却是骤然转急,情绪上泛,竟呛咳了起来。


    方如许伸手缓和着此人的背脊,慢慢道:“人的喜欢厌恶都在一瞬之间,顷刻便可以旋转。我的生活在那不会待很久的。”


    这话暗示的意味其实很浓郁,但相三故也只是趴在桌子上,慢慢睁开半垂的眼眸,轻道:“你这是鸵鸟之言,谁又能够得知,他的喜好能够维续多久?的确,一般人喜欢一个东西终归有时限,但他即使不喜欢你,也仍然可以让你困于一方永远也出不来。”


    方如许看着身旁这个比自己小一二岁得弟弟,半响轻言:“三故,那你要我怎么办呢,以死明志吗。”


    也许是谈及死亡,还是自己至爱之人的死亡,相三故像是瞬间倒吸一口冷气,瞬间声量都大了半倍不止:“还没有走向这样的境步!一棋现在身困江南徐府,你困于皇庭,如果局面已经走到了不可维续之地,人还可以远遁方外之州!”


    话语静默而岑然。周围不远不近的地方仍旧是舞韶弱冠之年欲投身科举绽放心中热血理想的少年们正在大肆谈论着朝廷最近颁布的新策扬弊。


    开国□□曾下令,太学生员谈论国政不犯国法,这也是,全天下除开朝廷,唯一一个可以肆意谈论国策好坏之地。


    不远不近传来的声音充满着凯旋的高歌与身临其地的话语震撼。方如许不知为何,瞬间就打了一个寒颤。


    “一棋……他还好吗?”半响,方如许颤巍出声,甚至微微连音量有些发抖。


    似乎是谈及另一个深陷囹圄的故人,相三故骤然再次把头埋在小几之上,整个人无力而微弱。


    “无法确定,我的人力量太微弱了。整个江南世族几乎完全是徐家的地盘,前代首辅徐河亭是如今徐家现任家主徐任阶的祖父。徐河亭在朝中为官五十年开外,甚至担任首辅一任就是二十余年,整个朝廷故旧全是徐河亭一派门生,包括如今刚刚退掉的张渐行更是徐河亭徐首辅门下得意弟子,这样的家族……”


    其后的语言,已经不用言语表明了。


    但相三故似乎不愿意如此颓唐,只道:“现在唯一知道的,大概也就只有一棋尚是安全。”


    那一瞬间,不知为何,方如许心骤然心绞痛了起来,他脑中不知为何,仿佛一瞬之间就弹跳出当年那个彻夜举烛长夜游玩的那个夜晚,年幼的沈一棋跟在方如许身后,也许是怕黑,也许是其他的什么,他紧紧牵着方如许背后的衣襟,方如许双手举烛,见此腾出一只手来紧紧握着沈一棋同样年幼而细小白皙的手。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牵着,共同在这江南百年园林游廊里静静走过,身旁是夏夜静默缓缓流动的小河流,鼻尖细闻似乎还能闻到夏夜那隐匿于湖水深处已经完全绽放的荷花清流之味。


    暗夜流淌,他们紧紧握着对方的手,四周黑暗,唯眼前方如许手中蜡烛驱散暗夜。


    明明四周黑暗,但他们谁都不曾害怕,只紧紧握着对方的手,义无反顾在这暗夜里静静穿过,无畏无惧。


    “难道一棋和徐家还有其他的渊源?”半响间,方如许静默,他年幼稍大一点,就被接回了京城,至然也就错过了其后白鹿书院沈一棋遇徐任阶那一段往事。


    沈一棋至然也不觉得遇见徐任阶这个人是可以多大谈及的事情,也就更不曾把这段往事说给友人相听。


    相三故没有说话,在看见夫子拿着竹卷从前门进来后,他们亦都屏住了声音。


    夫子颤巍巍的走了进来,清了清口,只大声而中气十足道:“请诸位洗耳倾听,今日所教给你们的,是朱子言明的爱亲敬兄,忠君弟长。正是所谓即使绝少五千柱腹撑肠书卷,只余一腹忠君爱国心肝,是祗存一饭忠君意,接武夔龙赞帝猷,是九江二水难回首,报国忠君各勉旃……”


    ·


    方如许散学在锦衣卫的护送回到皇宫养气堂时,脑袋晕沉,呼出的热气局促,身体愚重,他刚踏入养气堂,就看见尹弄琮坐于堂上正在擦拭着某种看起来十分古朴的长剑。


    他已看见,正欲转回走,而尹弄琮已然看见了他,不说话,只是微昂着头,静静的看着他。


    方如许顿住脚步,心中思量一瞬,只能走上前来。


    尹弄琮看着他的走进心情像是极为不错,只是仍然用手中的软布擦拭着面前这不知从何处找来古朴的长剑。


    而随着走近,面前的长桌上还摆着一副字帖,字帖上字迹浓墨未干,像是尹弄琮刚刚所写。


    “这把剑怎么样。”尹弄琮擦拭许久,随即放下长剑,似乎微有的得意,微昂着头看着方如许,像是在等待着某种称赞。


    这话问虽是问句,但尹弄琮似乎只给了他只有一种方式的回答。


    方如许看着眼前这个此时貌似孩童的皇帝,只微道:“我不懂剑,但这把剑看着确实不错。”


    “当然不错,这是太宗皇帝当年亲征留下的剑,我要用这剑,去杀一人。”尹弄琮微有得意道。


    此时面前这个年近二十还不足二十的皇帝看着样貌毫无凶险,甚至他在言这句话时,都未用朕而用我一字。


    方如许并未去问明眼前这皇帝要去杀谁,此时他身体愚重,发冷发热,冷热交替,只想安静入睡一眠。


    但皇帝此时的心情大概是很好,放下长剑,指着桌上刚刚临摹的字帖道:“朕摹的字帖,送给你的。”


    方如许这时才仔细看清上面所写十二字‘方如行义,圆如用智。动如逞才,静如遂意。’


    其中静如遂意特地用力深重。方如许默默接过眼前皇帝的赐帖,正要走个借口回去躺一会,但面前的皇帝今日精力心情似乎都特别好,撑着头微微揶揄玩弄笑道:“你接收了朕的赐贴,可有什么要说的?”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