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下午白羽下班回家,开门的时候旁边里忽然窜出个人来,吓得他人一仰栽进了旁边灌木丛里,废了好半天劲才爬出来。
倒不是别人,是介子印拎了两个袋子在他家门口等着他开门。
白羽是按时下班的,夏天的下午五点,天还大亮着,燥热的空气蒸腾得灌木丛都有点烫了。
介子印就那样蹲在门厅的拐角里,不知道等了多久,一直一直等着白羽回来给他开门。
“你怎么来这么早?”白羽也有些疑惑
“我来给你做家务,不过我忘了我进不去。”介子印跟着白羽进了屋子,拦住了白羽要关门的手,“给我也录入一下吧。”
“我不是让你七点过来吗?不用给我做家务,我已经答应帮你研究了。”
“要做,不然我会良心不安。”介子印认真地回答了。
“那你为什么这么早过来?”白羽也不管介子印到底关不关门,径直先到沙发上瘫着了。
“我下班回家再过来要多花一个小时在路上,不如直接过来。”介子印也跟着白羽走过来,把自己拎着的袋子放到了茶几上,“我买了点食材,你想吃什么?”
白羽听了这话直了直身子想看看介子印买了什么,只可惜袋子太厚,他也懒得起身仔细看。
“你会做饭?”白羽问道。
“不会。”介子印答。
“那你问我想吃什么?”
“客气一下。”
介子印一脸认真地说出这句话,着实让白羽有点无语。
“算了,随便吧。”白羽选择放弃挣扎了,介子印总不可能做出屎来,既然有人做饭他还是不要挑剔的好。
“那就吃我买的蔬菜沙拉和三文鱼罐头吧。”
“你等一下,你买的什么?”白羽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
“蔬菜沙拉和三文鱼罐头。”介子印说着把盒装的沙拉和罐头从袋子里拿出来摆在了茶几上。
绿油油的沙拉和红色扁罐的三文鱼啊。
“哈,哈哈,你自己吃吧。”
“很健康啊,那你吃什么?唉你怎么走了,不能不吃晚饭啊。”
白羽现在只想离介子印和他的蔬菜沙拉越远越好。
“吃你的吧!”说着反手摔上了厨房门。
快速地给自己做了个番茄炒蛋又顺手做了个蛋花汤,白羽端着菜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介子印跪在地上擦着什么,茶几上还摆着蔬菜沙拉的空盒。
“把你的垃圾扔了。”白羽撇了介子印留在茶几上的那一堆一眼。
“哦,好。”介子印嘴上答应着,结果还撅在地上继续擦着什么东西。
“你干什么呢?我说把你的垃圾扔了。”白羽语气有点低沉,本来今天就烦,现在他更烦了。
“我在擦怪八的宝座,我马上就扔。”
“你说什么呢,怪八哪有什么……宝座?”
“这个不是吗?”介子印从墙后面爬过来,手里还拿着刚刚在擦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金色高脚托盘,只有介子印半只手大。
白羽要气得昏倒了,他真的是拿介子印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你觉得那个是给怪八站的?”
“可能吧,形状上很像啊?”
“那是烛台,介子印你是不是存心来气我的?”
“不是。”介子印一本正经地说。
白羽算是服了,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我有家居机器人,用不着你来做家务,你先把你的垃圾扔了好吗?”
“哦,好。”介子印听话的把自己的蔬菜沙拉残骸收拾了,乖乖坐在沙发上等着白羽,顺便戒备想和他搭话的怪八。
也可能是想拉在他头上的怪八。
白羽总算是吃个消停饭,等他收拾好碗筷也差不多六点半了。
吃了饭白羽心情也好了些,觉得可以先和介子印聊聊天再开始今天的正题。
“好了,现在是饭后休息时间。”白羽坐回了他的位置,怪八跳到他腿上任由他搓脑袋,“要看电影吗?”
“和研究有关系吗?”
“没有。”白羽懒洋洋地仰了仰脖子。
“那不看。”介子印直白地拒绝了白羽的提议。
“介子印,你几点下班?”
“四点。”
“嗯,工作单位是?”
“造育中心。这和实验有关系?”
“没有,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班居然能让人上完不累。”
“什么班?”
“狗上的班。”白羽很温和的笑了笑,虽然他的意有所指介子印完全没听懂,但介子印还是还了一个礼貌的微笑回去。
“不过造育中心嘛……”白羽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师公好像也在那工作来着,你是哪个片区的?”
造育中心也算是新纪元的特有产物了。统计所有公民的基因,统一征集精子和卵子封存,依据政策按每年的申请和需求合成胚胎,通过机械孕育补全人口,对超龄人群进行去性别化……造育中心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思想,甚至全世界的性别。
不过介子印的工作没那么高大上,哪怕因为计算能力突出被破格录取到总站了,他也只是一个基层的统计员而已。
白羽可是虫洞中心的研究员,他的师公怎么想都应该是很高职的人吧,既是造育中心高层又有配偶在虫洞中心工作,介子印略微一想那个名字就呼之欲出了。
“原来你是易恒的学生吗?”
“你居然认识?”
白羽原以为介子印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没想到他还是了解这些人际关系的,或许介子印是适合聊八卦的类型?
“很难不知道吧。”
两个人都是名人,又是夫妻,介子印只是人比较呆又不是断网。
不过时间也差不多了,白羽还是决定放弃闲聊直接进入正题。
他伸手去掀介子印的衣服,不料这次介子印往后撤了一步躲开了。
“我自己来吧。”
介子印腹侧的皮肤不似手臂和头脸被晒成了小麦色,白得晃眼。
防水的胶带贴得有点紧,皮肤被轻微地揪起来,泛着红,和介子印一本正经的表情有着极强的割裂感。
图案倒是没有变化。
没有变化是意料之中的,图案没有变化介子印就依旧会每日登门拜访。
日常就是这样,哪怕叙述一次都会显得冗杂。每天都做着差不多的事,即使有细微的不同想要落笔写出来的时候也已经忘记了。
这是介子印星期四夹在书中的信件内容。
在重新看到这段话之前他要先去一趟虫洞中心,白羽给他发了简讯要他过去一趟。
从帝都大学毕业已经三年了,短短三年这里却已经面目全非了。
或许应该叫做日新月异?
回想起96年他毕业的时候,帝都大学还没有虫洞中心,易恒也还只是无名小卒,那时他还可以住在免费的宿舍,人生只需要算术就好。
可现在他却连站在校门前都觉得胆怯。
他已经不属于帝都大学,帝都大学也不再属于他了。
帝都大学粒子与虫洞研究中心。
银光闪闪的牌匾立在桥边,要过了桥才能到虫洞中心去。
装潢非常有科技感的虫洞中心在一片新开发的区域上,那里曾经是一整个池塘。
现在依然是池塘,只不过变成了半个。
虫洞中心一共三层,外墙统一刷了银白色的金属漆,里面却依旧保持着湖心的温度,又潮又冷,一楼的角落还有星星点点霉菌的痕迹。
介子印开始喝第三杯热咖啡的时候白羽终于来了,带着一点点还未散干的热气,穿着实验用的白大褂。
“等很久了吧,门厅太冷了,跟我进来吧。”白羽说着哈了哈气搓了搓手。
介子印跟着白羽进了虫洞中心内部。
说是研究中心却没什么实验设备,只是一栋简单的办公楼而已。
白羽带着介子印进了三楼最里面的一间小屋子。
这估计是全楼采光最好的房间了,一个年轻的金发女人坐在屋子中央,女人身上还盖了条软毛毯。
“坐吧。”那女人回头看了看介子印,对着沙发做了个请的动作。
她的头发被阳光照得金灿灿的,眼睛和眉毛却又不一般的黑。
“老师,这是介子印。介子印,这是我的老师易恒。”
白羽为他介绍了眼前的女人。
很意外,这个传说中的超级天才,创建了整个虫洞中心,还提取出了暗物质的女人和介子印想象中的不太相同。
他没怎么检索过易恒的照片,但总觉得她应该更强壮,更粗糙一点,表情也该更硬朗些。总不应该是像现在这样,在摇摇晃晃的躺椅里略显忧郁地看着他。
而且也未免太年轻了。
“易……老师?”
“叫老了,你和小白一样大吗?”
“我应该比他大一岁,我小学留级过一年。”白羽替介子印回答了,易恒挑了挑眉表示知道了。
“我是71年生的,也只比你大3岁。”易恒笑起来时看着很爽朗,长长的眉毛挑起来透出能压倒人的自信。
即使是同龄人也已经差出辈分来了。
介子印在报纸上读过她的事迹,写的无非是些寒窗苦读之类的话,既不说她为什么寒窗,也不讲她在哪里苦读,看完只觉得狗屁不通。让人怀疑易恒是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所以才说的这么遮遮掩掩。
“您真的很年轻。”介子印由衷感慨道。
“谢谢。听说你对物理学有兴趣还有自己独特的看法?可以给我讲讲吗?”易恒说着把毯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了肩膀。
介子印到底是外行人,让他讲不如交给白羽转述。
白羽把他们两个人这一周的经历详细地复述了一遍,易恒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嗯,蛮有意思的,不过这解释对你来说专业性有点差了吧。”
白羽无奈地摇了摇头。
介子印明白,白羽的解释没有专业性完全是因为他是个不专业的人。
“我们先不讲这些理论的问题好了,”易恒看着介子印问道,“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这么好奇是不是真的有平行宇宙这件事吗?”
介子印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的理由?一杯咖啡可以当做理由吗?或者把他的过去讲出来,让他们帮忙鉴定一下,到底是什么在他心里扎了根,哪怕忘记了也依旧枝繁叶茂?
易恒见介子印不回答也不强求他,摆了摆手道:“没事,不想回答我就不问了。你们这个猜想有更完整的体系吗,或者有没有什么可以作为实际证据的数据一类的?”
“目前还没有,我们会努力的。”介子印抢着回答了。
易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我们会努力的老师,有进一步猜想了我们就告诉您。”白羽见易恒不回答又补了一句。
“告诉我也没用。”易恒有点无奈地看着他们俩。“你叫介子印是吗?”
“是的。”
“我听我先生提起过,说是个很上进的年轻人。”
“哦,对了,你们吃糖吗?”易恒说着从抽屉里抓了一把糖出来。
话题转换太快,介子印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谢,我不喜欢吃糖。”
“小白。”易恒招手叫白羽过来,不由分说的就把刚才那一把糖塞到了白羽的口袋里。
“这糖有点粘牙,吃的时候注意点。”
“要少吃啊。”易恒说完拍了拍白羽比了个送客的手势就继续闭目养神了。
白羽和介子印和易恒道了别就从易恒的办公室里出来了。
走廊里没有阳光,白羽从兜里摸出一颗易恒给的糖来递给了介子印。
“你吃吗?”
是小颗的柠檬硬糖,并不像易恒说的是什么粘牙的糖,反而看上去清爽的很。
介子印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拆开包装塞进了嘴里。
“谢谢。”
很意外,有点清爽的酸味微微提神,夹心的一点点甘苦似乎是薄荷。冲淡了外皮中硬糖的腻口,给尾调保留了一点点凉意。
“还挺好吃的。”白羽感慨道。
“确实。”
白羽还有一点数据要处理,介子印先回去准备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