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晦山每月初五,有一场“灵环试行”。
表面说是练胆,实则是专门从杂役里捞人去做跑腿苦工。
凡被选中,要下山两日,为山门外围跑灵兽、采药、收账、替弟子送信等。报酬是每人半枚灵石和一枚粗炼丹,极苦,却也是杂役唯一能“露脸”的机会。
商昼本不在列。
但她自己去了。
——因为她听说,那场试行的集合点,在山脚临溪镇,而那儿最近出了桩命案,有人怀疑是灵脉枯断所致。
她听见这五个字,眼神一动。
集合时,山门弟子在前点名,商昼杵在人堆里抖着衣摆,一副“我也在”的样子。
点到“张三”她就点头。
点到“李四”她就挤进去。
直到有人忍不住说:“她不是我们组的。”
那弟子不耐烦:“你又不是执事,闭嘴。”
商昼顺势摸了摸袖口里的半截木牌——她昨天才从柴房地板缝里抠出来,擦了擦,刻了个“昼”字,装作腰牌混用了。
于是她就这么跟上了队。
下山的路很颠,她坐在牛车边缘,拿破布包着头,眼神却盯着远处的云岫。
没人知道她在看什么。
但她在心里默念:
“言遥……你还在这世上哪处?
我若能再遇你……便绝不让你为我受蛊一次。”
到了临溪镇,商昼被分去查“后山药田失灵”一案,说是有野兽闯入,扰乱灵植气场。
与她同组的是两个比她还沉默的下杂役,一个瘦高少年,一个闷头大个。
三人提着破剑、空壶、粗布包,踏进后山。
山不高,却极静。草木带着一股死气。
商昼蹲下拔起一根“伏生草”,一捏断,里面竟干瘪无汁。
“不是兽爪,是……灵被抽了。”
她蹙眉。
走到最里面,她忽然看见一块石碑。
石碑斜插在土中,半断,上刻五字:
“旧日灵契地。”
她顿住了。
那是一种极古的设阵法,在一片地界上埋下“灵契种”,若有人在未来强行断契夺灵,便会引起局部灵脉枯断,甚至灵气反噬。
——这不该是普通人能搞出来的东西。
她转身对那两个少年说:“你们快走,这不是寻常的兽害。”
他们不信:“你谁啊?”
她沉下声音:
“我是商昼,我说这地有反噬,就真有。——你们走不走?”
两个少年被她一吼,竟真走了。
她一个人站在枯草中,脚边微微发亮。
灵契正在破碎。
她拔出那柄断裂短剑,立在碑前。
她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她不能看着这地毁成空冢。
哪怕没有灵识,没有天赋。
也要站着。
这时山风一阵,草影动了。
远远山道上,一个白衣女子骑着素鹿缓缓而来。
那是离殊。
她本在主道送信,途经此地,忽而察觉一丝古灵异动,便折身前来。
她在林外望见那人单薄的背影,正一手拄剑站在碑前。
无灵识,无护体法术,只有风吹得袍子猎猎作响。
离殊轻声问身边弟子:“那是谁?”
小弟子答:“杂役,叫商昼……听说之前锁灵台那事儿也是她闹的。”
离殊没说话。
只是看了她很久。
然后,她缓缓下马,迈入林中。
她站在商昼身侧,低声问:“你知道你挡不住的。”
商昼没看她,只说:“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
“因为没人挡。”
“这碑若裂了,这片山地就全废了,我又住这附近……你说我能去哪?”
她嘴角发干,却还是笑:
“我又不想死——你也不想吧?”
离殊凝视她半晌。
终于伸出手,点在她眉心。
一股微弱的灵力渡入她体内,像点燃一炷微火,将她快撑不住的身子提起。
“你说得对。”离殊轻声说。
“我也不想你死。”
然后,她站在她前面。
商昼一怔,低声问:“你又是谁?”
离殊握剑,回头一望,眉目冷冽:
“——你未来的护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