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三钱酒
?
午后山风吹乱篱边的蒲草,三溪镇东头的酒馆迎来了今日最倒霉的客人。
她一脚踏进来,满身尘土,外袍被野狗咬过一口,袖子破了,头发乱得像是刚在山林里打过一架。
可她坐下时,那张脸却干净得过分——
不是柔,也不是艳,而是一种“曾经凌驾过人间”的清贵。
像是跌下来的玉,一身灰,但纹路仍冷,没人敢随便摸。
掌柜的探出头看了她一眼,心说这女客怕不是哪家书院跑出来的,书没背完就饿了,来要饭的吧。
她摸出腰间的钱袋,颠了颠,空的。
掌柜刚想招呼她出去,她却从靴中摸出一片铜叶。
那不是钱,但分量够狠。
“换三碗酒。”她说,“有下酒菜更好。”
掌柜愣了一瞬:“……你这是哪儿来的阵符?”
她笑了笑,歪着头:“死人身上搜的。”
她叫“商昼”。
——“商”是商朝的商,“昼”是白昼的昼,听着挺吉利,活得也确实不赖。
前日她还在山上给灵兽割绳子,昨日就落进一个乱葬阵,今天一早醒来,怀里多了个雷击符,一路追杀她的几名修士倒在她后头,连尸都找不回来。
她自己也说不清,明明魂魄像是被谁补过一回,有些事记不清了。
——比如名字,比如来历,比如她到底为什么见了镜子会笑那么久。
“真美啊,”她指着镜子对掌柜说,“你说这人当年得多横?”
掌柜:“……您真不客气。”
她不是个记仇的人。
但她记账。
“灵石我会还,”她拍了拍桌子,“不过我先问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苍河界。”掌柜回答。
她点点头:“我知道,名字听起来就穷。”
掌柜:“……”
她接着问:“那最有钱的门派是哪家?”
“天外宗。”
“杀人最多的呢?”
“玄骨门。”
“最好骗的?”
“……你试试城北那几家吧,最近收杂役,不问出身。”
她喝完最后一碗酒,起身:“好。那我去成个仙。”
她不是说笑,她是真的信了自己能修仙。
身无一物,一身伤,一堆仇家。
可她走路带风,笑起来像风一吹就没心没肺的那种人。掌柜看着她背影只觉奇怪——那姑娘明明什么都没有了,却好像还攥着整条命运的刀柄。
就像……她原本就不是这山下人。
门外,酒旗飞动。
有人低声在茶摊边问:“你见过那人吗?天外宗榜上通缉的那位——说是从古阵里爬出来的煞星。”
茶摊老头眯眼:“哪个?”
那人低声:“穿旧靴、碎发、手里有雷咒的女人。”
老头望了望山路尽头那人影——
正是商昼,头也不回,一手抄着柴枝当剑,一手摸着酒葫芦,跳着碎步走进黄昏。
老头悠悠一笑:“唔……像是个旧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