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剑落春雷
落燕山北麓,战事初平,雨后山风夹着血腥味飘进临时兵营。
沈执昭独自守夜。
江舟眠已回营养伤,祁青裴带兵巡防,姒无双未归——她去查看断军谷,三夜未返。
他未合眼。
直到今夜,斥候来报,有一陌客闯营,自称“旧识”,非敌非友,只求一面。
沈执昭不欲相见,却终是起身。
营外草地上,篝火摇曳。
那人站在火光尽头,披一身粗布斗篷,手中握剑,却无杀意。
沈执昭缓缓走近,眼神落在那人腰侧剑鞘。
熟悉。
再熟悉不过。
他曾亲手送出,那是他十七岁时的第一个兵器承诺。
“魏清寒。”他吐出这个名字时,声音像石子砸进井里,激不起一丝水响。
魏清寒转身,神色平静:“你还记得。”
“我记得。”沈执昭面无表情,“也记得你说过,永不入朝。”
魏清寒看着他,眼中没有怒意,只有一种极难言的疲惫。
“我没入朝,是你入了她的帐。”
沈执昭握剑的手指微微用力:“你不该来。”
魏清寒却上前一步,眼神炽热:
“昭郎……你知道她是谁吗?”
“你以为她救你,是因为情义?三年前,她放你出禁林,是为了借你剑谱。摄政王从来不留废棋。”
沈执昭唇角微颤,却一句话都不说。
魏清寒更近一步,低声:“跟我走。我们仍可回到那时候,你我同修一剑,隐于南山——”
“沈执昭,你从不是谁的影子。”
沈执昭一字一顿:“但我欠她命。”
“我欠她,不能走。”
魏清寒怒极反笑:“她要你杀人你也杀?她要你死,你也点头?”
他走近,猛地抓住沈执昭的手:
“沈执昭!你到底是谁?”
沈执昭没有甩开他的手。
他只是抬头望向远处姒无双的旗帜,像穿越了无数风雪,喃喃地说:
“我也是第一次,不问自己是谁。”
“我只知道,她要我在,我就得在。”
“哪怕不被信,不被爱,不被留。”
他回头望向魏清寒,眼中平静如旧,却不再动摇:
“你走吧。我已不是你记得的那个人。”
那一夜,魏清寒没再说一句话。
走时,留下了那把剑鞘。
沈执昭跪地拾起,未抬头,只用衣角擦了擦那一处裂痕。
——那是昔年他亲手刻上的“昭”字,如今已模糊不清。
次日清晨,姒无双归营。
沈执昭照例迎她,恭敬而立。
她没看他,只低声道:
“魏清寒来了。”
沈执昭一震,却听她继续说:
“但你留在这儿,没有跟他走。”
他一抬头,却只见她背影,声线冷静得像在说朝报。
“那就好。”
“你是我的人。”
——“我的”,不是“爱人”。
沈执昭听得懂。
他垂下眼眸,轻声应了一句:
“是。”
可这一日之后,江舟眠再见沈执昭时,忽然察觉:
他眉间那道藏得极深的“温驯”,碎了。
他不再是沉稳冷清的沈二公子。
他变成了一把彻底“归鞘”的剑。
为她所用,无人可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