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素五岁丧父,七岁丧母。
家中良田八亩六分,灰墙青瓦砖房三间,下蛋母鸡十来只。
门前还有一条弯曲小河,不甚宽阔但鱼虾肥美,屋后两棵桃树,很会结果子,一到夏日脆甜的桃子把柔韧的枝条压弯了腰,伸手就能摘到。
为着这点薄产,父母两边的亲戚都争着抚养沈秋素。
起初,她过了几天好日子。待两边亲戚把她的家分干净了,她就成了人人厌弃的拖油瓶了。
他们把她卖到地主家做丫鬟。
地主是个吝啬鬼。沈秋素一个人得做三个人的活儿,天不亮就起,夜深了狗都不叫唤了才能睡,到了发月钱的时候还要变着花样扣钱。长到十六岁,她模样长开了,美得像朵花儿,地主起了色心,她处处避让活得胆战心惊。
一日地主婆发现了,叫人把她绑了卖到妓院去。
路过一座石桥时,她咬牙跳了下去。宁死也不进那魔窟。
河水湍急,她被冲到下游的村子。遇见了铁匠,铁匠是个鳏夫,见她年轻貌美便温言软语诸多承诺。
她被假情假意蒙了眼,以为有了依靠,满心欢喜自己也有了家。却不知铁匠酗酒好赌,但有不如意的地方就把气撒在她身上。
没多久,他就把她卖了。
看着他心急地拿了她的卖身银子去赌,她的心死透了,转身跟着牙婆走了。
路上,又走过当年的石桥。
河水还是那样湍急,宽阔的水面银光闪烁,闪得她眼睛发花。泪水淌下来,逆来顺受了一辈子的人忽的升起许多怨恨。
恨亲戚贪她家田宅又毁她一生,恨地主黑心不将她当人,恨铁匠没出息拿女人撒气,更恨她自己……
石桥下,耀眼的银光摇啊摇,晃过她的眼前。她想摸一摸,上前两步,人就栽了下去。
———【叮咚~沈秋素的怨恨值收集完毕~】———
七岁的沈秋素,刚成为孤儿。
小脸蛋圆滚滚的,眼睛大皮肤白,肉肉的小手上还有几个窝。
宿主521对着铜镜掐一把白面包子一样稚嫩的脸庞,肉乎乎真可爱啊。
【叮~怨恨值-1】
这漂亮的大眼睛,怎么这么好看。
【叮~怨恨值-1】
521抱着镜子直夸了小半个时辰,怨恨值停在90,不再动了。
她把头发扎好,穿上鞋。小心翼翼取出藏在砖缝里的地契房契,收到系统里去。
守在外头的两个妇人,头靠头,肩膀靠肩膀,紧挨着嘀嘀咕咕,没注意到沈秋素从房里走出来,瞥见她站在身后俱吓了一跳。
“睡、睡醒了,肚子饿不饿?”
她点点头。
两个妇人出了门就发牢骚:“这丫头吃了睡,睡了吃,野猪托生的不成。”
“忍一忍……等东西一到手……”
今天正是沈吴两家人来分沈秋素家产的日子。
来了不少人,他们有的在闲聊,有的在赌骰子,看见她走出来一个个神色迥异,算计的、冷漠的、看热闹的、暗搓搓拱火的……唯独没有怜爱。
人情之淡薄,正如原身的记忆那样,令人心寒。
过了会儿,那两个妇人盛了一碗米饭来。
“我要吃鸡腿。”沈秋素说。
“你这丫头咋这么馋呢,家里没鸡,快吃。”
“我家有鸡。”
沈秋素小手一指,大家都顺着方向看去。
墙角处有个用破栅栏和几根烂木头搭的鸡窝,门不知扔哪儿去了,从空空的洞口望进去,只瞧见里头垫的干稻草,哪有鸡?
“我家的鸡呢?”沈秋素问。
两个妇人哂笑,两边当家的人也笑,他们异口同声说鸡飞走了。
看热闹的人大笑,笑得意有所指。拱火的人说丢了就找嘛,村子不大,吆喝两声鸡就会自己飞回窝。
这话惹得沈吴两家人一起讨伐拱火的人,笑声里夹杂着阴阳怪气插科打诨的。
沈秋素充耳不闻,吃饱了。笑闹声还未止,她放下碗,从这些凉薄的人身旁走过。
出了院门,走出很远,也无人来叫住她。
……
地主家的房子很气派,远远地就能瞧见翘起的屋檐。
沈秋素踮起脚尖,叩响了大门上的铜环。
听说她要卖房屋田地,地主精明的眼睛亮了,一对绿豆大的眼睛嵌在肥硕的大脸上很是违和。
沈秋素竖起十根手指说:“卖一百两。”
地主笑了,补的那颗金牙在太阳下闪着金光。他说:“一百两就一百两,不过你得给我看看契据才行。”
“先给钱。你有钱没钱?”
地主大手一挥叫人取了银子来,又对家丁使眼色。
一百两的银元宝颇有分量,入手一沉,沈秋素狼狈地托住。地主和他的家丁哈哈大笑。就在她低头掏契据时,家丁们两手臂张开,围拢成一个圈,像抓小鸡崽儿一样扑上去。
沈秋素一边抛契据,一边命令系统使用“疾跑”。趁他们被飞扬的契据迷了眼,拔腿就跑。
“追!快给我追!”
“小丫头片子,敢跟老爷我耍花招!抓到你,打断你的腿!”
沈秋素回头对他做鬼脸,“大笨猪!抓不到,气死你!”
地主气得直咬牙,把那金牙咬得咯吱响。向来只有他欺压穷光蛋的份儿,哪有人敢戏耍他。
“快追啊!你们这些饭桶,银子哎,我的银子哎,快给我追回来啊!”
地主拼命跑,腿快跑断了也追不上那臭丫头。肥硕的身子瘫坐在地上,气得浑身肉颤,只能看着他的一百两银子飞走了。
【叮~怨恨值-10】
沈秋素没跑远,就躲在家门口的草垛里,亲眼瞧着地主带人和沈吴两家人吵起来。
地主在村里作威作福惯了,一口咬定沈吴两家做局害他,让他们把诓骗他的两百两吐出来。
沈吴两家人被地主气得面色铁青。他们筹谋了许多天就为了这点家产,到头来契据竟被这黑心肝的地主弄到了手,还想讹诈他们两百两!
沈吴两家人不信地主的屁话,旁边看热闹的、拱火的,推搡间就真动起了手。
地主的牙又掉一颗,鲜血流出来,肥硕的肉脸疼得变了形,大叫着让家丁狠狠打死这些贱骨头。
家丁们得了令,立马挥起手里的家伙把沈吴两家的人打得抱头鼠窜。
有的倒在门口的菜畦里吃一嘴泥,有的摔在鸡窝上,本就不结实的鸡窝塌了,摔的人也散了架。他们从院子里面打到院子外头,又从门口的菜畦里打到弯曲的小河里,哀嚎声响彻小村子。
【叮~怨恨值-20】
两拨人打得难解难分,一个个都打红了眼,出手越来越狠。地主的脸肿得看不见那对绿豆眼,沈吴两家的人被打得头破血流。
沈秋素躲在草垛里又看了会儿,怨恨值没有再降,便离开了这凉薄之地。
……
两日后,沈秋素站在铁匠铺外。
铁匠这时候二十出头,还只是铁匠铺的学徒。
他打铁不专心,总盯着过路的女子看。视线被沈秋素挡住了,凶狠道:“臭要饭的,滚开。”
“你才臭!”沈秋素叉腰骂回去。
铁匠是个急脾气,当下丢下手里的活儿就要来打她。
“打不到,气死你!”沈秋素开了疾跑,灵活地穿梭在行人间。跑一会儿停下来,对铁匠做鬼脸。
铁匠愈发恼怒,气急败坏地边追边骂,越骂越难听。路上的行人都侧目躲开他,嫌他粗鄙。
跑了一条街,快到拐角处,沈秋素听见马车疾驰声,赶忙躲闪。
她才避开,一辆华丽的马车就冲过来。
眼看着铁匠要迎头撞上,那车夫忙拉紧缰绳,勒得马儿仰着头嘶鸣。马车里一阵叮铃哐当响,还有年轻男子的痛呼声。
“不长眼的蠢货,想死去别处!”车夫稳住马儿,跳下来就狠狠抽了铁匠两鞭子。
铁匠见这车夫凶神恶煞的,顾不得手臂被抽出两道血痕,连忙告罪求饶。
马车里的年轻公子撩开车帘,捂着撞红的脑门,冷声道:“与这等刁民废什么话,速速送去衙门。”
他的小厮得了令,不管铁匠如何挣扎狡辩,抓着这不长眼的东西就押送去县衙。
沈秋素挤在围观热闹的人群中,看着铁匠像待宰的猪一样被人捆起来,嘴里堵着块破布,他踢腿挣扎反倒被小厮狠狠抽了几鞭子。
到了衙门,县令认得小厮,审也不审,便让人压着铁匠打上五十大板。
铁匠虽有把子力气,却挣脱不了衙役们的铁臂。惶恐凄哀地趴在长板凳上,他哀嚎求饶,嚎得嗓子哑了,眼泪淌下来,鲜血渗出裤子。
打完,像脏垃圾一样被扔在衙门外的大街上,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一群小乞丐围着铁匠嘲笑,扒了他身上值钱的东西,哄笑而散。
【叮~怨恨值-10】
只有10点?
沈秋素疑惑地上前踢铁匠一脚,他痛苦地闭着眼睛,已经叫不出声了。
怨恨值没再降。
这个激起原身怨恨的男人,竟只值10点怨恨?
想一想,也对,这种破烂男人不值得在他身上浪费宝贵的时间。该丢就丢,早丢早好,跟他纠缠久了都怕沾上他的霉运。
到晌午了,太阳高升,晒得头顶发烫,脸颊发红,她转身去找阴凉的地方歇一歇。
坐在墙根下,鼻息里隐隐闻到血腥气,低头四处看看,原是鞋上蹭到了血。她脱下来在地上磨一磨,忽而眼前的光线暗下来。
她抬起头。
只见一个少年郎站在她面前。他穿一身灰色宽袖长衫,怀里抱几本书,好闻的书墨香冲走了血腥气。
“喏,去买吃的。”几枚铜钱躺在他的手心里,放在她眼前。
【叮~怨恨值-5】
忽有一个脏兮兮的手从眼前闪过。
小乞丐抢了钱就跑,得逞后放肆大笑,“傅镜清,大蠢蛋!”
沈秋素觉着“傅镜清”这个名字很耳熟,翻开记忆,很快就找到了“出处”——状元郎傅镜清。
小姑娘目光灼灼,清澈的杏眸里浮现几许欢喜。傅镜清垂下眼眸,不理会猖狂的小乞丐,往巷子里走。
“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