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不得,放不下(快穿)》 第1章 第 1 章 沈秋素五岁丧父,七岁丧母。 家中良田八亩六分,灰墙青瓦砖房三间,下蛋母鸡十来只。 门前还有一条弯曲小河,不甚宽阔但鱼虾肥美,屋后两棵桃树,很会结果子,一到夏日脆甜的桃子把柔韧的枝条压弯了腰,伸手就能摘到。 为着这点薄产,父母两边的亲戚都争着抚养沈秋素。 起初,她过了几天好日子。待两边亲戚把她的家分干净了,她就成了人人厌弃的拖油瓶了。 他们把她卖到地主家做丫鬟。 地主是个吝啬鬼。沈秋素一个人得做三个人的活儿,天不亮就起,夜深了狗都不叫唤了才能睡,到了发月钱的时候还要变着花样扣钱。长到十六岁,她模样长开了,美得像朵花儿,地主起了色心,她处处避让活得胆战心惊。 一日地主婆发现了,叫人把她绑了卖到妓院去。 路过一座石桥时,她咬牙跳了下去。宁死也不进那魔窟。 河水湍急,她被冲到下游的村子。遇见了铁匠,铁匠是个鳏夫,见她年轻貌美便温言软语诸多承诺。 她被假情假意蒙了眼,以为有了依靠,满心欢喜自己也有了家。却不知铁匠酗酒好赌,但有不如意的地方就把气撒在她身上。 没多久,他就把她卖了。 看着他心急地拿了她的卖身银子去赌,她的心死透了,转身跟着牙婆走了。 路上,又走过当年的石桥。 河水还是那样湍急,宽阔的水面银光闪烁,闪得她眼睛发花。泪水淌下来,逆来顺受了一辈子的人忽的升起许多怨恨。 恨亲戚贪她家田宅又毁她一生,恨地主黑心不将她当人,恨铁匠没出息拿女人撒气,更恨她自己…… 石桥下,耀眼的银光摇啊摇,晃过她的眼前。她想摸一摸,上前两步,人就栽了下去。 ———【叮咚~沈秋素的怨恨值收集完毕~】——— 七岁的沈秋素,刚成为孤儿。 小脸蛋圆滚滚的,眼睛大皮肤白,肉肉的小手上还有几个窝。 宿主521对着铜镜掐一把白面包子一样稚嫩的脸庞,肉乎乎真可爱啊。 【叮~怨恨值-1】 这漂亮的大眼睛,怎么这么好看。 【叮~怨恨值-1】 521抱着镜子直夸了小半个时辰,怨恨值停在90,不再动了。 她把头发扎好,穿上鞋。小心翼翼取出藏在砖缝里的地契房契,收到系统里去。 守在外头的两个妇人,头靠头,肩膀靠肩膀,紧挨着嘀嘀咕咕,没注意到沈秋素从房里走出来,瞥见她站在身后俱吓了一跳。 “睡、睡醒了,肚子饿不饿?” 她点点头。 两个妇人出了门就发牢骚:“这丫头吃了睡,睡了吃,野猪托生的不成。” “忍一忍……等东西一到手……” 今天正是沈吴两家人来分沈秋素家产的日子。 来了不少人,他们有的在闲聊,有的在赌骰子,看见她走出来一个个神色迥异,算计的、冷漠的、看热闹的、暗搓搓拱火的……唯独没有怜爱。 人情之淡薄,正如原身的记忆那样,令人心寒。 过了会儿,那两个妇人盛了一碗米饭来。 “我要吃鸡腿。”沈秋素说。 “你这丫头咋这么馋呢,家里没鸡,快吃。” “我家有鸡。” 沈秋素小手一指,大家都顺着方向看去。 墙角处有个用破栅栏和几根烂木头搭的鸡窝,门不知扔哪儿去了,从空空的洞口望进去,只瞧见里头垫的干稻草,哪有鸡? “我家的鸡呢?”沈秋素问。 两个妇人哂笑,两边当家的人也笑,他们异口同声说鸡飞走了。 看热闹的人大笑,笑得意有所指。拱火的人说丢了就找嘛,村子不大,吆喝两声鸡就会自己飞回窝。 这话惹得沈吴两家人一起讨伐拱火的人,笑声里夹杂着阴阳怪气插科打诨的。 沈秋素充耳不闻,吃饱了。笑闹声还未止,她放下碗,从这些凉薄的人身旁走过。 出了院门,走出很远,也无人来叫住她。 …… 地主家的房子很气派,远远地就能瞧见翘起的屋檐。 沈秋素踮起脚尖,叩响了大门上的铜环。 听说她要卖房屋田地,地主精明的眼睛亮了,一对绿豆大的眼睛嵌在肥硕的大脸上很是违和。 沈秋素竖起十根手指说:“卖一百两。” 地主笑了,补的那颗金牙在太阳下闪着金光。他说:“一百两就一百两,不过你得给我看看契据才行。” “先给钱。你有钱没钱?” 地主大手一挥叫人取了银子来,又对家丁使眼色。 一百两的银元宝颇有分量,入手一沉,沈秋素狼狈地托住。地主和他的家丁哈哈大笑。就在她低头掏契据时,家丁们两手臂张开,围拢成一个圈,像抓小鸡崽儿一样扑上去。 沈秋素一边抛契据,一边命令系统使用“疾跑”。趁他们被飞扬的契据迷了眼,拔腿就跑。 “追!快给我追!” “小丫头片子,敢跟老爷我耍花招!抓到你,打断你的腿!” 沈秋素回头对他做鬼脸,“大笨猪!抓不到,气死你!” 地主气得直咬牙,把那金牙咬得咯吱响。向来只有他欺压穷光蛋的份儿,哪有人敢戏耍他。 “快追啊!你们这些饭桶,银子哎,我的银子哎,快给我追回来啊!” 地主拼命跑,腿快跑断了也追不上那臭丫头。肥硕的身子瘫坐在地上,气得浑身肉颤,只能看着他的一百两银子飞走了。 【叮~怨恨值-10】 沈秋素没跑远,就躲在家门口的草垛里,亲眼瞧着地主带人和沈吴两家人吵起来。 地主在村里作威作福惯了,一口咬定沈吴两家做局害他,让他们把诓骗他的两百两吐出来。 沈吴两家人被地主气得面色铁青。他们筹谋了许多天就为了这点家产,到头来契据竟被这黑心肝的地主弄到了手,还想讹诈他们两百两! 沈吴两家人不信地主的屁话,旁边看热闹的、拱火的,推搡间就真动起了手。 地主的牙又掉一颗,鲜血流出来,肥硕的肉脸疼得变了形,大叫着让家丁狠狠打死这些贱骨头。 家丁们得了令,立马挥起手里的家伙把沈吴两家的人打得抱头鼠窜。 有的倒在门口的菜畦里吃一嘴泥,有的摔在鸡窝上,本就不结实的鸡窝塌了,摔的人也散了架。他们从院子里面打到院子外头,又从门口的菜畦里打到弯曲的小河里,哀嚎声响彻小村子。 【叮~怨恨值-20】 两拨人打得难解难分,一个个都打红了眼,出手越来越狠。地主的脸肿得看不见那对绿豆眼,沈吴两家的人被打得头破血流。 沈秋素躲在草垛里又看了会儿,怨恨值没有再降,便离开了这凉薄之地。 …… 两日后,沈秋素站在铁匠铺外。 铁匠这时候二十出头,还只是铁匠铺的学徒。 他打铁不专心,总盯着过路的女子看。视线被沈秋素挡住了,凶狠道:“臭要饭的,滚开。” “你才臭!”沈秋素叉腰骂回去。 铁匠是个急脾气,当下丢下手里的活儿就要来打她。 “打不到,气死你!”沈秋素开了疾跑,灵活地穿梭在行人间。跑一会儿停下来,对铁匠做鬼脸。 铁匠愈发恼怒,气急败坏地边追边骂,越骂越难听。路上的行人都侧目躲开他,嫌他粗鄙。 跑了一条街,快到拐角处,沈秋素听见马车疾驰声,赶忙躲闪。 她才避开,一辆华丽的马车就冲过来。 眼看着铁匠要迎头撞上,那车夫忙拉紧缰绳,勒得马儿仰着头嘶鸣。马车里一阵叮铃哐当响,还有年轻男子的痛呼声。 “不长眼的蠢货,想死去别处!”车夫稳住马儿,跳下来就狠狠抽了铁匠两鞭子。 铁匠见这车夫凶神恶煞的,顾不得手臂被抽出两道血痕,连忙告罪求饶。 马车里的年轻公子撩开车帘,捂着撞红的脑门,冷声道:“与这等刁民废什么话,速速送去衙门。” 他的小厮得了令,不管铁匠如何挣扎狡辩,抓着这不长眼的东西就押送去县衙。 沈秋素挤在围观热闹的人群中,看着铁匠像待宰的猪一样被人捆起来,嘴里堵着块破布,他踢腿挣扎反倒被小厮狠狠抽了几鞭子。 到了衙门,县令认得小厮,审也不审,便让人压着铁匠打上五十大板。 铁匠虽有把子力气,却挣脱不了衙役们的铁臂。惶恐凄哀地趴在长板凳上,他哀嚎求饶,嚎得嗓子哑了,眼泪淌下来,鲜血渗出裤子。 打完,像脏垃圾一样被扔在衙门外的大街上,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一群小乞丐围着铁匠嘲笑,扒了他身上值钱的东西,哄笑而散。 【叮~怨恨值-10】 只有10点? 沈秋素疑惑地上前踢铁匠一脚,他痛苦地闭着眼睛,已经叫不出声了。 怨恨值没再降。 这个激起原身怨恨的男人,竟只值10点怨恨? 想一想,也对,这种破烂男人不值得在他身上浪费宝贵的时间。该丢就丢,早丢早好,跟他纠缠久了都怕沾上他的霉运。 到晌午了,太阳高升,晒得头顶发烫,脸颊发红,她转身去找阴凉的地方歇一歇。 坐在墙根下,鼻息里隐隐闻到血腥气,低头四处看看,原是鞋上蹭到了血。她脱下来在地上磨一磨,忽而眼前的光线暗下来。 她抬起头。 只见一个少年郎站在她面前。他穿一身灰色宽袖长衫,怀里抱几本书,好闻的书墨香冲走了血腥气。 “喏,去买吃的。”几枚铜钱躺在他的手心里,放在她眼前。 【叮~怨恨值-5】 忽有一个脏兮兮的手从眼前闪过。 小乞丐抢了钱就跑,得逞后放肆大笑,“傅镜清,大蠢蛋!” 沈秋素觉着“傅镜清”这个名字很耳熟,翻开记忆,很快就找到了“出处”——状元郎傅镜清。 小姑娘目光灼灼,清澈的杏眸里浮现几许欢喜。傅镜清垂下眼眸,不理会猖狂的小乞丐,往巷子里走。 “你过来。” 第2章 第 2 章 槐花巷里有一棵桑葚树。 树干不多粗,但很是挺拔,且枝条繁多。枝上挂满了黑的紫的红的桑葚,挂不住的就掉在地上。 沈秋素从乌漆嘛黑的树下走过,一颗桑葚正砸中她脑门,不怎么疼,但突如其来一下子吓了她一跳。 傅镜清回过头,站在太阳下,等着她走近。 沈秋素快步走上前,“你叫傅镜清?” “嗯。”他把铜钱塞到她手里,“离大乞丐远些,他们打架颇狠。” “我不是乞丐。”她把铜钱还他。 这时,不远处的院门开了。一个温柔的妇人走出来,“镜清,跟谁说话,怎还不回家吃饭?” “娘,是一个小乞丐。”傅镜清转身,抱着书快步进了门。 “不是和你说过,不能搭理街上的乞丐……” 院门外,沈秋素攥着两枚铜钱,想了想还是没打扰人家吃饭。 忙活一早上,她肚子也饿了。走到桑葚树底下,跳起来摘一把桑葚,边走边吃。 到巷子口听见哄笑声,她抬头看去,见许多人围在一个馒头铺子前,依稀听见有人嚷嚷着“打,使劲打”。 “伯娘,前头在打架吗?”沈秋素问一个中年妇人,边问边摊开手给她吃桑葚。 “一群乞丐,在挣地盘呢。这桑葚挺甜,哪儿摘的?” 沈秋素伸手指一指。 “难怪,槐花巷的桑葚是出了名的好,那傅家小郎君也是出了名的俊。” 听她提起傅镜清,沈秋素眼眸亮起,张口刚想打听打听,却听到馒头铺那儿传来尖锐的小孩的哭声。 “伯娘,谁家小孩哭得这么惨?” “小乞丐嘛,别看人小,出手凶着呢,都是些小狼崽子,长大了不得了的。” “那,怎没人管管?” “这非亲非故的,哪个管得了?” 便是沾亲带故,谁又愿意管。 沈秋素手里的桑葚吃完了,中年妇人也归家去。她一人站在巷子口,地上小小的影子缩成一团。 她现在也是个小孩呢,管不了闲事。这般想着,她往街道的另一边走,张望着哪里有卖吃的。 一眼望去有书斋,有脂粉铺,偏就没瞧见卖吃的铺子。饿久了她就开始烦躁,身后起哄的声音也阴魂不散似的,越来越吵。她捏了捏拳,忍了又忍,一道银光晃过眼前。 卖猪肉的案板上,立着一把剔骨刀。铺中无人,不知是吃午饭去了,还是也在馒头铺前看热闹。 小孩儿的哭喊声撕心裂肺,她望一眼高悬在头顶的太阳。 拿起尖刀,插在腰带上,转身往回走。 个子小的好处是可以不费力从人缝里挤进来。 站在包围圈里,先看见一个雪白的馒头掉在地上,上面沾了鲜红的血迹。 躺在地上被打得不能还手的,就是方才抢了傅镜清的铜钱,大笑离去的乞丐。十二三岁,满嘴鲜血,跟着他的四个小的,也就七八岁,被人按在地上当凳子坐。 打得凶的几个也不多大,看起来十五六,坐在一旁指挥的那个稍大些,眼神凶狠,嘴边挂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薄凉的冷笑。 沈秋素拧了眉,手指按在刀柄上。 “快让开,马车来了。” 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周围起哄的声音都停了。见一辆绸布马车从猪肉铺前驶过,柔顺的绸布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微光,那马儿比成年男子还高大还健壮。 围观的人慌忙散开。打人的也都停了手。 最凶狠的乞丐走开前还不忘放狠话,“狗杂碎,敢再来老子的地盘试试,打死你!” 马车越驶越近,方才围观的人站在道路两侧,等着看那几个躺在在街道中的小乞丐会不会被马蹄子踩死。 沈秋素目测了下马车的宽度,又看了看小乞丐躺的位置,还好不在正中间。她把几个小的扶起来,让他们站在稍窄的一侧。如果这马车不想撞死人,一定会走稍宽的那一边。 她站着不动,听着马儿踩踏石板的声音,韵律十分平稳。车夫是五六十岁的老者,沉稳地抓着缰绳和马鞭,看见躺在路上的几人未慌乱。只是从她身前驶过时,望了她一眼。 淡淡的檀木香从车窗里飘出来,绸布窗帘晃动间,马车里的人也偏过头看她。 那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清瘦儒雅坐姿如松如竹,他眼眸如古井,深不见底。 沈秋素低下头,按着刀柄的手缓缓放下来,垂在腰间。 没热闹可瞧,围观的人散去。那几个打人的乞丐冲沈秋素挥挥拳头,“还不快滚!” 沈秋素蹲下来,试了试小乞丐的鼻息。不想,他睁开一只眼睛,扯着嘴角冲沈秋素笑。 还笑呢,流这么多血。 沈秋素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起身问馒头铺的老板,“大伯,最近的医馆在何处?” “过这条街,左拐第一家就是。” “能否借木板车用一用?” “不借不借。” 沈秋素把一直攥在手里的两枚铜钱放下,馒头铺的老板才勉为其难点了头。他吓唬道:“可得还回来,不然我告到衙门,让官差抓你们去。” “晓得,一定还。” 她和几个小的合力把金元宝抬到车上,听他们喊这欠揍的叫金元宝。 木板车不好拉,肩上的粗麻绳很重,两边的扶手过宽,她双手能抬起来但使不上力,好在几个小的在后头帮她推,才把沉重的木板车拉起来。 路过猪肉铺,她抽出腰带上的剔骨刀,“多谢了。” 猪肉铺的老板怔了怔,“这是我家的刀……哎,不是,小丫头这剔骨刀可不能随便玩儿。” “没玩。” 猪肉铺老板赶忙把案上的刀具都收起来,心里一阵后怕。 木板车上,躺着的金元宝半睁着眼睛,笑出了声。 沈秋素咬牙道:“还笑,日后你若敢作恶,我就亲手了结了你。”她想,一定是太阳把她晒昏了头,才救了这个小地痞。 金元宝笑着笑着呕出一口血,接着人就昏了过去。几个小的在后面呜呜哭着,沈秋素扭头去瞧也瞧不出来,向路人投去目光,却都避之不及。只得咬牙使出浑身的劲儿拉这家伙往医馆去。 济民医馆,坐堂的是个中年大夫。 外头不见人影,却听见一个清脆的小姑娘的声音在喊“救命”,走出来瞧见木板上的少年浑身是血,眼皮子跳一下,忙挥手招呼堂中的两个弟子过来抬人。 中年大夫把粗麻绳从小姑娘的肩上拿下来,另一手托着木板车的扶手,以防止木板下倾伤患摔地上。 “怎么伤得这般重?”中年大夫问完,回头见几个小孩还没柜台高,脸上也一块青一块紫的。拉木板车的小姑娘更是累得坐在地上,他叹声气,叫小徒弟来。 小徒弟虽年轻,但人很温和,几个小孩子都抹了药,沈秋素肩膀上被麻绳磨红的地方也敷了药,还喂她喝了蜂蜜水。 沈秋素缓过劲儿了,问他金元宝的伤势,他骄傲道:“放心,我师父厉害着呢。” “诊金要多少银子?” “这个得问我师父。” …… 金元宝醒时,晚霞穿过破窗格,铺在他用毛竹和木板拼凑的床上。稍稍动一下就咯吱咯吱响。 春花馒豆四个一听到声音就扑到床前喊“老大”,叽叽喳喳跟屋檐下等着母燕子觅食回来的小燕子似的。 “她呢?回家去啦?” “谁,老大我们都在。” “没问你。”他嫌烦地瞪馒头一眼,要不是这小子要吃馒头,也不会遇见那帮臭虫。 听到外头的脚步声,金元宝忙把眼睛闭起来。 不过,不等沈秋素走近,他的手下就把他出卖了。 “姐姐,我们老大醒了。” “对,他还问你家在哪儿呢。” 金元宝被这帮笨蛋气得睁开眼,“滚滚滚,要你们多嘴。” 沈秋素把药放在床头,人站在床尾。 洒进来的霞光正映在她脸颊上,她漂亮得不真切,金元宝嘴角压不住地弯起,“以后我罩着你。” “罩着我在大街上抢钱?” 金元宝急道:“不是,我没想抢你,就气一气傅镜清。” “你认识傅镜清?” “昂,他在八万春读书嘛,那是我地盘,那小子拽得很。” “八万春是什么地方?” “我地盘啊。” 沈秋素一脸不相信的样子,金元宝恨不得现在就下地带她去看他的地盘。 “你先好好养伤吧。”沈秋素拦着道。 “那、你回哪儿去?” 沈秋素还没想好。 金元宝善察言观色,立即说:“要不先住我们这儿。” 他们住的破屋还不如那个用破木头搭的鸡窝,屋顶塌了一半儿,这半边也四处见天光。沈秋素想,还是回之前住的道观借住一晚,再想想后头要怎么完成任务。 她说:“等你伤好了,我再来。” 他们住的破屋外就是农田。走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沈秋素不经意回望一眼,那破屋像一座孤岛,四个送她到门口的小身影渐渐被半青半黄的稻穗淹没。 她低头看着脚下。 …… 半个月后,金元宝能拄着拐杖下地了。见沈秋素来,他呲着大门牙笑。 瞧着比之前更瘦了,四个小的也一脸菜色,可以想见这半个月的日子不大好过。沈秋素垂下眼眸,望着脚下的路。 金元宝的拐杖在泥土小路上戳了一个又一个洞,远远望去连成了一行黑色的线,弯弯曲曲的,尽头消失在成片的稻穗里。 她不说话,金元宝也不笑了,望一望她身上穿的新衣裳,不明白她为何要穿男孩儿的样式,虽然她穿也很好看。 “你当真是去找傅镜清还钱?” 沈秋素点了下头。 第3章 第 3 章 绕过成片的农田,就到了八万春。 这是一座讲究的园子,起伏曲折的院墙掩在葱茏的树荫中,仰起头眺望依稀能瞧见一点飞起的屋檐。大门前一块巨大的石头上刻着“八万春”三个字,铁画银钩柔韧带刚劲。 沈秋素把门口石狮子的发髻数了一遍,“这户人家当大官的?” 金元宝茫然不知,他只知在这读书的少年郎们个个傲得很,村民们提起八万春也十分敬畏。 这时,大门内传来拉门栓的响动。 沈秋素耳朵灵,当即就要下来,偏一紧张,脚下踩空了,再抬头就和门里的人大眼瞪小眼。 年愈花甲的老人着一袭深蓝宽袖长衫,仙风道骨,神色肃穆。只一眼,沈秋素就认出他是金元宝跟人打架那日,坐马车路过的老人。 王修之也认出了她。 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比她更胆大的姑娘,小子也没她这样野。 他幽深的目光里勾兑了锋利的威严,皱眉抿唇的模样,像校长遇见翻墙逃课的学生,颇为头疼。 沈秋素被看得心虚,狼狈地从石狮子上滑下来,“夫子好。” “跑我家来做什么?” “拜师读书。” “为何读书?” 沈秋素没想过这个问题,在她的时空,读书是义务教育。当然她也清楚在封建社会里能够读书学习的女子是少数,这半个月,她去七八家私塾看过,但凡有个好的,她也不会跟金元宝来八万春了。 那些夫子要么张口就问她家中有什么人,有无在朝为官者,再不就是拐着弯打听家中资产几何,还有见她是小姑娘,话都不愿意多说就赶她走的。 这儒雅的老头儿看起来就学问大,认出了她还愿意搭理她,难得不势利古板。她合该入乡随俗想一个大志向才是。 这么一想,沈秋素挺直胸膛,高声道:“读书为明理知礼,为堂堂正正做人,做一个对社、社稷有用的人!” 她嗓音洪亮,掷地有声,树上酣睡的鸟儿都被她吵醒,叽叽喳喳扑腾着翅膀飞走。 王修之弯了下嘴角,“从何处听来的?可知社稷为何物?” 沈秋素当然知道社稷是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她现在是个七岁的小姑娘呢,懂太多会不会太妖孽了?要不然立一个神童的人设? 她犹豫间,听到不远处传来马蹄声。侧首望去,一队排场极大的车队出现在道路尽头。 两队护卫在前面开道,个个腰佩长剑,气势英武不凡。后头的马车宽敞华贵,比县令巴结的那个年轻公子家的马车豪奢许多。 沈秋素伸长了脖子还欲再看,却听王修之道:“老齐,带她去春雪堂。” 这是收她为学生的意思? 【叮~怨恨值-5】 沈秋素有点懵,弯腰作揖,恍恍惚惚抬脚跨过了高高的门槛。忽的想起什么,急急地折返回去。 她一阵风似的出现,金元宝黯淡下去的眼眸又一下子亮起。 “忘了道谢了,多谢你带路。” “不、不不用谢。”突然结巴让金元宝懊恼地低下头,瞥见沈秋素歪了的衣襟,他把拐杖夹在腋下,帮她理好,“你好生读书,莫惹夫子生气。” “嗯,看这天色要落雨啦,你快回去吧。” 她满心读书,匆忙道别,不曾瞧见金元宝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亦不如她胆大,在王修之淡淡的注视下,闷头撑着拐杖离开。与马车擦肩而过时,嗅到一阵好闻的香气,他抬头望去。 车里的老人头发花白,衣裳光鲜颇有威仪,但面白无须。他心下觉得怪异,想多看两眼,马车已经从他身边驶过。 …… 春雪堂前有一荷花池,花还未开,碧绿的叶子随着朗朗的读书声轻轻摇摆。 远远地,沈秋素从假山上的石阶上望下去,一眼就瞧见了傅镜清。他坐在正中,背脊挺直,心神都在书上。及至老齐唤他,他才发现大家都停了下来。 堂中多了个陌生孩童,瞧着有几分眼熟。 “这是老太爷新收的学生,傅公子带着她先熟悉熟悉。”老齐领着沈秋素到傅镜清身边,又对石金锡道:“今日贵客临门,切莫喧闹。” 石金锡眼眸放光,听说陛下派人来看望夫子。他想打听一二,老齐转身大步离去。他只好看向站在傅镜清边上的小不点。 “喂,你是谁家的?” 他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令人讨厌。沈秋素不搭理他,只对傅镜清道:“还不曾想起我是谁?” 傅镜清摇摇头。 沈秋素笑着把铜钱放到他的书案上。 这下,他终于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小乞丐!” “都说了我不是乞丐,喏,铜钱还你。” “你怎么能到这里读书呢?” “为何不能?” “你是姑娘家。” “姑娘怎么不能——”沈秋素话未说完,头发就被人猛地一拽,疼得她痛呼出声。 石金锡狠声道:“好哇,臭要饭的竟敢到八万春来撒野,叫我爹把你抓起来打板子!” “放手,夫子都知晓的。” “就不放!啊!”石金锡捂住鼻子,“臭丫头,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沈秋素夺回自己的头发,管他是谁,反正不能欺负她。 “我爹是县令!” “怎样?县令是金刚不坏之身?他挨了打不会疼?” “你、你竟羞辱朝廷命官!你们几个愣着干嘛,给我狠狠教训这个不长眼的臭乞丐!” 傅镜清忙起身,“石金锡,休要胡来。” “姓傅的,你敢护着她,我连你一起揍!”石金锡气红了眼,他爹是县令,平日里他到哪儿都横着走,谁敢跟他对着干,找死。 沈秋素不欲与他动手,今日贵客临门,打架斗殴有伤夫子脸面。 “怕了?”石金锡冷笑,“晚了,得叫你知晓我石金锡不是好惹的。” 春雪堂有八个人,有两个是石金锡的跟班,三个是与石家交好的,一人沉默不语,便只剩傅镜清拦在沈秋素身前。 看这架势,她不想动手,也非打不可了。 …… 王修之这双眼睛没有看错人,沈秋素就是个比小子还要野的泼猴。她与石金锡八字不合,一见面就打架也在他意料中,只是没料到他们动起刀子来。 “这些泼猴,无法无天了。”王修之对李公公道声失陪,匆匆赶去春雪堂。 李公公也跟去瞧瞧。不管是王修之精心安排了这一出,还是当真收了几个顽劣欠教化的学生,亲眼看过也好回禀陛下。 他们到时,老齐正在苦口婆心劝说。 沈秋素骑坐在石金锡身上,匕首抵在他脖子上。石金锡的两个跟班,一人举着砚台,一人举着石头,分站左右两边,见夫子来心里发憷,刚要放下,就听石金锡高声道:“不许放!” 他长这么大还不曾吃过亏,今日挨了顿打,鼻青脸肿嘴角也裂了,当真跟沈秋素较上劲了,他不信这臭丫头敢抹他脖子。 沈秋素脸上也一块青一块紫,吃了这具身体年纪小的亏。她向来吃软不吃硬。石金锡的两个跟班不放手,她也不松手,看谁耗得过谁。 “孽障!你们要气死我不成!”王修之怒喝。 沈秋素也不想刚来读书就惹了夫子不快,但是不把石金锡这个小混蛋打服了,以后就不得安生。 她不动,石金锡也不服软,两人瞪着眼睛较劲。 却只僵持了一会儿,沈秋素便被一个威猛的侍卫揪着后领拎起来,手里的匕首也被人夺了去。石金锡的两个跟班乖觉,不等侍卫动手,就自己丢了手里的东西。 李公公笑问:“小公子贵姓,小小年纪便有大将风范,果真后生可畏啊。” 沈秋素是识时务的,战斗既止,便不在夫子的客人面前放肆了,垂着脑袋嗡声回道:“免贵姓沈。” “原是沈家的小公子,难怪。” 沈家?哪个沈家?沈秋素感觉这人误会了什么,还有她不是小子。她抬头欲张口,对上王修之的怒目,他道:“孽障,还不去上药。” 挨了骂,沈秋素也没心情跟人说话了,抿着唇一瘸一拐走进春雪堂。 堂中一片狼藉,桌椅东倒西歪,纸张毛笔四散。 傅镜清坐在唯一一张完好的椅子上,肩上的伤还没处理好。清理的纱布丢在地上,沾了血,又浸染了地上的墨汁,黑红交缠在一处,沈秋素的心情也复杂难受。 石金锡这蠢货空有宝刀却不会使,舞来舞去没能碰到沈秋素,反倒伤了傅镜清。 看出她内疚,傅镜清笑一下安慰她,“不碍事,不过划伤寸许,三五日也就好了。只你切莫这般冲动了。”想想也后怕,谁曾想到她这么小个人打架如此凶悍。 知他好意相劝,沈秋素却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后头进来的石金锡冷哼,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对,火花四溅恨不得在对方身上烧出两个窟窿来。 …… 那日后,八万春不复从前宁静。 沈秋素天不怕地不怕,什么县令,什么豪绅,她赤脚的不怕穿鞋的,惹急了她便把他们当成“小日子”揍。 这般不要命的打法,又有傅镜清护着,别人都离她远远的,只有石金锡愈挫愈勇,一日不与沈秋素斗嘴就活不下去一般。 沈秋素嘴毒,三两句就能把他气得破防,于是便又动起手来。 渐渐的,门外罚站成了他俩的日常。 沈秋素有时猜想,王修之收她进八万春读书,是不是为了压制住石金锡这个害群之马? 这想法她只想一想,不多追根究底。有书读就很好了,且王修之还帮她挡住了县令夫人的刁难,不然以石家在本地的势力,她只能换个地方生存了。 不过,战斗没有持续很久,因着黄梅天到了。 整日下雨,一阵又一阵,大风刮起潮湿的雨水拍打进廊下,不多时两人的衣裳就湿透了。 两人都遭不住,默契地转为冷战。 傅镜清为她松口气。放学后,待别人都走了,他劝道:“你冰雪聪明,该好生读书,莫与他纠缠荒废了时光。” 沈秋素不是不知好赖的人,心知与石金锡长久斗下去于她无益。一边磨墨,一边道:“那我今后多忍耐,只要他不过分,我就不搭理他。” 与她相识日久,傅镜清也清楚她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肯退一步已属实不易,便不再提石金锡了。 “我的伤已无碍,磨墨我自己来便好。” “我喜欢磨,让我玩会儿可好?” 她不与人打架时,天真无邪,很是讨人喜欢。傅镜清便由着她玩会儿,而后督促她把功课写完了,两人才离开。 到园子外,瞧见金元宝,傅镜清拧了眉。 金元宝也不待见他,高高昂起头,不屑地瞥了下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