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补天裂】
“许久以前,我便开始思索。我为命簿掣肘,众生为命簿掣肘,那么主角呢?究竟是命簿书写他,还是他书写命簿?”
雪暴在山脊间起伏,祝之渔耳畔灌满风声。
“倘若喻晏川为世间万物主宰,那么神界位高于他者,又算什么?”
雪暴席卷天地,掀起巨浪朝她扑来,如洪水猛.□□将少女吞没。
腰间的铃铛突然震颤。
祝之渔低头,发觉师父留下的法器在向她示警。
危险!
少女踏碎冰阶攀沿而上,旋身借着风暴的力量飞出。
身影离开的瞬间,整座雪峰在她身后坍塌成白色洪流滚滚而下。
祝之渔攀上山崖稳住身形,回首望去,只见脚下雪海奔涌。
风突然停住了。
碎雪冰屑悬浮在半空,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住。
“既见神明,为何不拜。”
轰鸣声震得冰面开裂,祝之渔勉强抬头,望见光幕中浮动的无数身影,冠冕垂旒,华服溢彩,漫天神仙全部笼在流动的光雾里。
只有她,两相衬托之下,只有她这个满身鲜血、立于风雪中的人类少女,是如此的渺小、羸弱、卑微。
“既见苍生,为何不敬。”祝之渔平静回应。
“放肆,就是你杀了玉渊仙君?”
诸神审判,天地共鸣,声音自四面八方碾来,雪野在声浪中震荡:
“你可知,擅动命轨者,当受天雷殛魂之刑!”
神光陡然收束成刺目光点,云层深处传来闷雷。祝之渔撑着雪崖站起身,发间冰雪簌簌掉落。
“是我杀了他,那又如何,倘若有朝一日,尔等自高高在上的神袛,沦为生死不由己、言行受制于人的阶下囚,你能做到不怨、不恨、不杀吗?”
“倘若你亲眼看着亲眷、挚友,连同自己一并被他喻晏川剥夺生机,灰飞烟灭,又能做到不怨、不恨、不杀吗?”
“倘若你能做到不怨、不恨、不杀,那么请你此刻走下神坛,成为与我一样地位卑贱的蝼蚁,平等地以蝼蚁的身份站到我面前,而非当下这般,高高在上地审判我,宣读我的罪状!”
莽莽雪野间回荡着祝之渔清晰的声音。
“我有所爱之人,不会因为命簿威逼利诱,而违背本心,去成为命簿男主的附属品。”
“我有自己的呼吸、心跳,不是主角的垫脚石,也不是为男主争风吃醋的工具。我是人,是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想,不是命簿写定的寥寥几行冰冷文字!”
任人摆布的滋味祝之渔一刻也不想再忍了。
系统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警示她,鬼域的婚礼,那些岁月静好的日子,苦尽甘来换得的一切都有可能转瞬间化作梦幻泡影。
只要主角需要。
只要他想要一个牺牲品。
“喻晏川必须死,”祝之渔绞紧手中藤蔓,“他死了,我们才能安心活下去,不再为随时降临的灾难与死亡而忧虑。”
“小祝姑娘。”云层间倏然卷起青影。
鹤寻化形,执扇温言相劝:“姑娘勿怪,今日,我等并非为问罪姑娘而来,而是有事相商。”
他望向藤蔓缠裹的尸体:“玉渊已逝,命簿无主,不知小祝姑娘可愿化神入主司命殿,承接命簿?”
祝之渔不为所动。
“凡人飞升机会难得,姑娘还在犹豫什么。”
“若我拒绝呢。”少女倏然开口。
鹤寻微微惊诧:“你……拒绝?”
“我拒绝主笔命簿,”祝之渔道,“没有谁能主宰旁人的人生,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神衹。”
“命由天定。”鹤寻沉声。
“但事在人为。”少女的声音回荡在雪崖间,震落簌簌积雪。
“事在人为,好一个事在人为。”漫天神衹齐声开口,神光落于少女身间化为锁链突然收紧。
祝之渔的身体顿时传来灼痛感,似经烈火焚烧。
“这便是女娲选中的人,与她一样高尚、愚蠢。”漫天神袛睥睨她,“可恨菩提木认你为主,经你之手书写,方能重塑天道,否则庸碌凡人怎配见识吾等神明。”
“经我之手,书写天道?”祝之渔缓缓抬头。
“上古时代,天道崩塌万物失衡。娲皇执笔修正,自此四时成序,世道太平,而补天裂所用之笔,化为菩提木,已然与姑娘融为一体。”
鹤寻开门见山:“娲皇消逝后,天道再度失衡,还请姑娘以神的名义重撰命簿,书写自然万物运转法则。”
“鹤寻,你骗我。”祝之渔突然道。
“你根本不是穿越者。”少女仰起头,望向漫天神光:“你也与喻晏川一样,是神界新一代卫道士。”
鹤寻不再说话,只是静静注视着她。
受制于娲皇书写的天道,神仙寿数亦有限度,若不能永生,高居人上的日子总会有结束的一天。
神界盯上祝之渔,并非想要修正天道,而是让本就失衡的天道变得更为倾斜。
“合作共赢不好么?”神衹低眸,“慎思慎行,姑娘重修天道,准予神族永生不灭,吾等自会助姑娘飞升上界。”
“飞升为神……”祝之渔缓缓抬起头,望着漫天普照的神光。
凡人百年,众生汲汲营营,成神的机遇多么诱人啊。
异火燃作锁链,束缚周身压制祝之渔。
神衹半是威胁半是利诱,发出命令:“以神的名义立誓,重撰天规:天道将永佑神族,羽化登仙者寿数无疆,永生不灭。”
雪野开始震颤,菩提木释放出耀目光辉,照出千万年来挣扎生存的芸芸众生。
曾经的鬼域经年暗无天日,灵力枯竭,寸草不生;人间战争不断,饿殍遍野,流血千里;妖族东躲西藏,四散逃亡。
锁链收紧,灼烧的痛感蔓延身体,祝之渔勉强直起头颅,望着云层里浮动的面孔,缓缓笑起来:
“我以人的名义起誓——”
她突然逆转誓词。
天穹传出邈远空灵的唱诵,云浪翻涌,苍白的天光裂开缝隙。天河倒泻,菩提木释放神光,在雪原上划开纵横沟壑,光柱中浮动着上古符文,记述祝之渔念出的每一个字:
“以雄伟山川,亦以平凡溪流,以世间最为低微而顽强的草木名义起誓。”
“我祈愿,人间止战,社稷安宁。”
霞光升起,这片被烽烟战火灼伤的土地万物复苏。堆砌如山的尸骨化作种子,生根发芽,绽放一个崭新的春天。
天穹倏然震响钟磬清音,越桃仰头正要望去,忽闻客栈外面传来前线止戈的喜讯。
身死异地的兵将,与鬼将军共同魂归故土。
“我祈愿,妖有善念者,共生天地,不再流离失所。”
又一声钟磬清音震响,躲藏山野深处的妖族从黑暗中欣喜奔出。万鸟和鸣,妖兽在草地间载歌载舞。
“我祈愿,春回大地,鬼域万古长青。”
禁锢解除,终年暗无天日的鬼域迎来第一缕阳光照耀,忘川河渡的魂灵一齐仰望天穹。
“殿下,日光,是日光!”鬼差喜极而泣,连滚带爬奔至行宫禀报鬼王。
寂临渊缓缓伸出手,触到温暖的日光。
日光洒在苍白手腕,腕间同心缕倏然显现,闪烁光芒,预警危险。
***
***
众神周身光影渐渐黯淡。
这意味着他们依靠旧时天道维持的神躯开始崩解。
“放肆!”
云中传来厉喝,雷霆劈在身侧,束缚祝之渔的锁链骤然发烫。少女唇角溢出血迹,咬牙咽下痛呼,继续道:
“神族无为,信女愿承娲皇娘娘意志,重塑天道,解缚苍生。”
天穹之上传来锁链坠地的震颤,缠在三界命脉上的天道枷锁应声骤然断裂。
至此,天道重撰,命簿崩塌。
被命簿控制的生灵彻底挣脱束缚,获得自由。
金光洪流中,祝之渔看见天地间流动着无数闪烁光芒的星星,每一颗都烙印着古老的文字。
它们落在鬼域,飘进妖族领地变成萤火,覆在人间的雪地上,融成春水潺潺,所过之处万物复苏。
祝之渔蹭去掉唇边血迹,望着漫天诸神轻笑。菩提木的光辉映出少女的倒影,她脸色苍白,衣裳被血浸透,所幸……
所幸身后的万里山河逐渐苏醒。
“孽障!”
誓言的余音还在天地间回荡,天际众神震怒,光影交错结为绞杀阵。
“不要杀她!”鹤寻执扇相拦,却还是迟了一步。
神罚穿透云层,贯穿少女的身躯。
殷红鲜血喷涌而出,浇透她身后的雪野。
祝之渔的呼吸在那一瞬冻住了。
她下意识攥住手腕,倾尽最后全部的灵力去压制同心缕传递疼痛。
身躯失力跌落雪崖,她像一只折翼的鸟儿逆着凛冽寒风疾速坠落。
“小祝姑娘!”鹤寻纵身冲下雪崖。
后背撞进他臂弯里,祝之渔睁开眼,断断续续道*:“我知道你。”
“你就是一直跟随我的……陪伴系统……”
鹤寻蓦地神情一怔。
“如今……我真的成为你带过……最差的一个宿主了……很恨我吧?神族千万年的契机,被我毁了……”
鹤寻避而不答,只道:“我带你回鬼域。”
话音戛然而止。
祝之渔的面颊突然溅上滚烫神血。
鲜血若瓢泼大雨,漫天泼洒而下。
“闭眼,带你回家。”寂临渊夺过少女的身体,抬掌驱散堆积的尸体,劈开道路。
祝之渔张了张口,嘴里都是血。
“我要走了。”
“不许胡思乱想,”寂临渊低斥,“回去再同你算账。”
“没有乱想,”祝之渔虚虚指着自己的掌心,“你看,我的魂魄被打散了……”
寂临渊抱住她的那双手臂蓦地僵硬。
祝之渔自顾自地说着:“这回大概,真的不会回来了。”
“啪嗒。”
冰冷的液体落在她脸上。
祝之渔缓缓仰起脸,艰难地伸手抚摸他的眼睛:“你别哭啊,我还是第一回见到你哭……”
伸出的手指倏然穿过寂临渊的面颊。
祝之渔一怔,惊觉自己的身躯已经化为虚影,越来越淡。
死亡悄无声息降临。
生离死别是世间的无解谜题,无人能坦然面对,安然接受。
心脏突然揪紧,骤缩成一团,难受得让她忍不住想流泪。
“我走了。”祝之渔抚上他的面颊,“代我照顾好鬼域的一切,包括你自己。”
少女胸膛里的心脏逐渐停止跳动。
两具没有心跳的身躯贴在一起,周遭霎时陷入死亡的寂静。
手腕处相连的同心缕光芒归于黯淡。
寂临渊狠狠握住她垂落的手,强行挽留肉身,将消散的虚影凝作实体。
仇恨的目光缓缓移至天际。
鬼气在云层间肆虐翻涌,遮天蔽日,所掠之处神衹尽遭杀戮,沦为血色地狱。
众神震荡。
鬼王的暴怒如洪水汹涌吞噬天地。
第102章 。
那年,本该是桃李争春的时节,四境落了一场大雪。
飞雪三日未绝。
那年,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为寻觅残魂踪迹,鬼王一袭红衣背负她雪中行万里。
传闻,有人望见雪野里一位模样俊俏的公子叩响了柴舍门扉。
他赠予守山婆婆一枚稀有宝石,只道一声:“天寒,我衣单薄,不足以为她驱寒,可否借一身衣?”
天寒地冻,守山人怜悯他们,匆匆应声“好”取来厚衣披到他怀中女子身上。
只是松手时倏然一愣,这才看清楚,那姑娘面无血色,眼眸紧阖,似乎已没了生息……
***
寂临渊是没有温度的鬼魂,他的手是冷的,身躯也是冷的,温暖不了少女的身体。
祝之渔需要生人的气息去维持这具肉.身继续存在,每行至一地,鬼王便会为她讨一身衣。
斗篷覆上少女耷拉的脑袋,寂临渊帮她系好束带,不忘打了个漂亮的结,就如从前照顾年幼的祝之渔那般悉心。
仔仔细细掖好衣角,确保寒风不会钻入空隙冻着她,寂临渊这才小心翼翼将人背至肩上。
祝之渔垂着头颅,下颌硌在他肩骨上,随着步伐一颠一颠地磕碰,像从前伏在他肩头打瞌睡那般。
仿佛只需唤上两声,少女便会嘟囔着悠悠转醒,揉着惺忪睡眼朝他发泄起床气。
寂临渊神色怔怔,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他轻声唤着祝之渔的名字,唯恐扰了她的好梦,又想将她唤醒。
祝之渔自然不会给出回应。
千山寂静,人迹湮灭,回应他的只有无边风雪。
“该走了。”靴尖陷进积雪,寂临渊对着呼啸的风雪自顾自说着话,“天下之大,你的魂魄,究竟散落在了何地。”
他抹了把脸,掌心湿漉漉的不知是雪水还是什么。
“怎么办,我找不到你了……”
“鬼域,人间,妖域,神界,百年间徒步跋涉数万里,四海八荒遍寻不得,我快疯了……”
飞雪打在眼睫,寂临渊腾出手把少女的头往颈窝里拢了拢:“不玩捉迷藏的游戏了好不好,我心甘情愿认输,悄悄告诉我,你把自己藏在了何地?”
祝之渔垂首,安静地卧在他手掌心。
寂临渊缓缓收回目光,望着渡口的灯笼在雪幕里忽明忽暗,渡船被寒风吹得吱呀摇晃。
“你走了,生前事一了百了,那我呢。”满目风雪,他沉声叹息,“你让我怎么办。”
独活是对生者最大的诅咒。
“不能离开我,你不能离开我,死亡也不能将你我分开……”
男鬼失魂落魄反复呢喃,折磨得自己快要疯掉。
呼啸风声突然静止。
飘至半空的雪片冻住,四境之内的一切皆在这一瞬定格。
“回来……”
“我要你回来——!”
喉间爆出嘶吼的瞬间,方圆百里的积雪冲天而起。
寂临渊抱着她独坐天地间,满头黑发寸寸褪色成雪。
鬼王暴怒之下发动禁术冻结时空,以撕毁魂魄为代价强行逆转光阴,妄图将时间倒流至祝之渔遇害之前。
殷红咒文如鲜血灌入雪野,自莽莽雪原间飞速蔓延。
寂临渊看到自己的双手开始变得透明,他毫不在意,只是将祝之渔更紧地按进怀里。
风雪重新开始呼啸,这个疯子在魂魄撕扯的剧痛中畅怀大笑。
寂临渊当然知道逆转光阴要付出什么代价,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我不会让你就此死去。”他攥住祝之渔的手,在手背落下虔诚一吻,“我会让你永远记住我。”
风雪倒卷,天地震颤。
时空被强行逆转,世界在崩裂。
寂临渊抱紧她的身体,唇角勾起笑,透着疯狂。
天幕骤然裂开,神光穿透云层,瀑布般倾泻而下,光晕层层扩散,为茫茫雪野渡上光辉。
“止。”
女娲的法相于天地间显现。
强行回溯的光阴倏然停止。
“天道重撰,新律已立。若是启用禁术,将时光倒回从前,她的心血便付之一炬了。”
寂临渊想起鬼域的变化,从前暗无天日的死地灵植复苏,生机盎然。
他垂眸望向怀中少女,嗓音喑哑:“我同样不能失去她。”
“不必悲伤,”女娲捻指,“这于她而言不是死亡,而是新生,你可知她的来历?”
寂临渊缓缓抬起眼眸。
女娲道:“古有建木,盖天地之中,是为沟通天地人神之桥梁。后为黄帝所伐,史称绝通天地。”
以此为神话时代终结的转折点。
“这孩子原是建木分枝转世,通晓灵性,命不该绝。”女娲落指轻点,光辉顺着她的指尖涌向祝之渔的身躯。
神光拂过面颊,少女的身体在神光包围中逐渐缩小,化为将将萌芽的种子,落于寂临渊掌心。
“她与你前缘未尽,带回鬼域好生养护。机缘到了,花自有重开之日,人亦有重逢之时。”
***
鬼域。
鬼差们发觉他们的鬼王大人近来十分古怪。
鬼王沉着那张冷漠的脸,时不时俯身对着花盆皱眉:“怎么还不开花。”
叹了口气,寂临渊褪去冷冰冰的态度,放平态度问候:“你打算什么时候开花?”
小苗摇了摇叶子,扭腰不搭理他。
得了,今日又是闹脾气的一天。
寂临渊也不恼怒,只是趁着天气不错,带她出来晒晒太阳了,冷声催促:“赶紧开花。”
鬼差目瞪口呆,这这这……
这还是他们那位弑神不眨眼的鬼王殿下么!
竟然没有一怒之下把那根小苗连根薅起!
寂临渊每日盯着她,百年如一日密切关注着每一点细微变化。
小苗发芽了,何时长出第一瓣叶子,何时能冒出第一簇花骨朵……
不厌其烦,事无巨细。
寂临渊已习惯了在鬼域混沌的岁月中长久等待。
故事的开始,他早知祝之渔会回来,所以他等。
故事的结尾,他不知道花会在什么时候开,但他依然选择等待。
第103章 【已解,增1000字】陪她走过春秋
一滴雨从天而降,啪嗒落在面颊。
少女缓缓苏醒,睁开眼睛。
春秋战国时期,某个平凡的清晨,平凡的城郭,她开启了第一世的轮回转生。
河滩泛着青白雾气,冰冷的河水漫过肌肤,祝之渔发觉自己躺在芦苇丛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远处飘来断断续续的歌声,苍凉的调子混着雨水砸在眼睫,少女意识不甚清醒,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应当躲雨。
她撑着身子,正要翻身坐起,脚踝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好痛……”
冷雨打湿睫毛,祝之渔的视野蒙上雾色,身陷淤泥里动弹不得。远处的歌声朦朦胧胧,混着雨丝飘入这片芦苇丛,让少女本就模糊的思绪越发迷惘。
她是谁。
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祝之渔按着生疼的脚踝,思忖当下是否应当呼救。
淤泥漫过少女的足踝,背后突然掀起沉重的压迫感,断了她的思绪,使人不寒而栗。
“谁,”祝之渔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是谁?”
芦苇荡间的沙沙声停在她身侧。
衣袍垂落泥水,鬼王半跪在泥泞中,不由分说握住少女的脚腕。
苍白的指节沾了泥浆,触上祝之渔的肌肤比雨水还要冷。
寂临渊的指腹不轻不重抵在她踝骨凸起处。
“疼……”祝之渔忍不住咬唇呼痛。
“别动。”寂临渊嗓音低冷,掌心扣住她脚踝,粗粝的指腹碾过突起的骨节。
“再坚持片刻,痛便咬我。”他将肩送到祝之渔面前。
祝之渔摇摇头,在他的安抚声中逐渐平静下来,转而疑惑地盯着鬼王。
这是一张年轻的面孔,流逝的光阴并未在寂临渊面上留下痕迹,他容颜如昨。
只是墨发里掺着几缕银丝,白如霜雪。
忧思成疾,发梢褪了色,他也在漫长的等待中褪了色。
祝之渔莫名想到用“褪色”来形容眼前人。
他像是一件被搁置的遗物,落满时间的尘埃,守着那么一点渺茫又可怜的念头,静静等待故人归来。
“忍一下,会有点痛。”长发扫过寂临渊清瘦的下颌,随他倾身轻轻垂落少女颈侧,掀起阴郁的气息将她笼罩住。
鬼王的手掌重重摁在踝骨。
“啊……”祝之渔呼吸急促,突如其来的刺痛使得她弓起身子。
鬼王闻声忽然抬眸,那双深邃的眼眸酝酿着少女看不懂复杂的情绪。
“咬住我。”他再度示意,想帮祝之渔分担疼痛。
“没关系,我可以忍耐的。”祝之渔疼得皱起小脸,仍然摇头拒绝,“谢谢你。”
少女真挚的谢意中透着疏离,那是对待陌生人的客气。
他们曾经分明那般亲密无间。
雨水淋在寂临渊苍白的脸上,滑过眼角,留下一行水痕。
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要触碰祝之渔,察觉她戒备、警惕的情绪,又将手缓缓放下。
“不会痛了,”寂临渊望着少女,倏然红了眼眶,“小渔再也不会痛了。”
“小渔是谁?”
少女澄澈的目光透着懵懂,正欲追问,忽觉足踝处的剧痛减轻许多。
湿透的衣料贴在肌肤,寒意亦被寂临渊掌中的力量缓缓驱散。
娲皇曾告诫鬼王,不得动用力量干涉人间的因果。
寂临渊违誓了。
他看着人类少女脆弱,偏又咬牙坚持的模样,终究还是不忍心。
得到滋养,少女的气色逐渐好了起来。
遭到反噬,鬼王发梢又添了几许银白,愈显黯然神伤。
“谢谢你帮助我。”祝之渔抱紧双膝,鼓足勇气道谢。
“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以……”话未说完,少女忽然失了声。
寂临渊那只手顺着她的足踝往上揉捏,糙粝指腹隔着湿透的布料摩挲少女肌肤,疼痛随他揉按化作酥麻,顺着腿骨往上爬。
芦苇在风雨中摇晃。
雨水顺着男鬼的下颌滴落,滑进祝之渔襟口。
少女悄悄抬起眼眸偷看,又飞快地避开寂临渊追来的目光。
鬼王为她治伤时充满掌控欲的触碰,使得潮湿空气里蒸腾起暖昧的温度。
脚踝被他的手劲熨得发烫,祝之渔局促不安,将闷哼声咽回嗓子里。
雨幕突然变得绵密,鬼王广袖一挥,将她周身罩在无形的屏障里。
“你究竟是谁呀,为何待我这般好?“祝之渔犹豫着伸出手去抓他衣角,指尖却穿透了虚影。
摄魂铃发出空灵的声响,寂临渊化作黑雾消散在雨里。
仿佛大梦一场,唯有祝之渔脚踝残留着的温度,告知她一切真实。
***
子夜来临,祝之渔总会陷入半梦半醒的恍惚。
白日里似有若无的视线,暗夜中的触碰与交缠,将她裹进情感漩涡。
更深露重,少女于榻上辗转难眠,意识模糊间,寂临渊冰冷的指节抚过她肌肤。
“又瘦了,”夜空中传来男鬼沉重的叹息,“我该如何将你养回来。”
冷意顺着足踝攀爬,黑暗中似有蛇尾在她身体间游走。
“什么人……”祝之渔倏然惊醒。
竹帘被风掀起,窗畔掠过一道黑影,她下意识要起身,却被无形的力量压住手腕。
眼眸被鬼王宽大的手掌覆住,黑暗无限放大少女身体间的感受。
“嘘,别动。”男鬼俯身,唇角擦过她柔软的耳廓。
祝之渔心尖一颤,浑身僵住。
她感受到了熟悉的阴郁气息,白日里那人身上也有这样的味道,混着潮湿的水汽。
是他,是他又回来了……
祝之渔心绪波动,双手微微发颤,“当啷”一声,碰倒了桌畔的水壶。
热水溅在手背上,烫得通红一片。
背后鬼王的情绪顿时凝重起来。
“不会照顾自己,余下两千年的光阴,让我如何能放心。”
低沉的男声贴着耳廓响起,祝之渔还未回过神,寂临渊已伸手覆上她发红的手背。
男鬼苍白的面容近在咫尺,薄唇擦过她手背轻轻吹气,激起细小的颤栗。
“谢谢你。”祝之渔不自在地将手自鬼王掌中抽回。
“我可以自行解决的。”少女面颊发热,转身着急避开鬼王深沉的目光。
太疏离了。
待他太疏离了。
我们曾经那般相爱,不该全然信任彼此么?
为何担心会麻烦我呢。
寂临渊眼神忧郁,凝着化不开的落寞。
祝之渔已经将他遗忘了。
忘川河渡漫长的等待几欲使他心如死灰,他早该认识到这件事。
清楚是一回事,清醒又是另一回事,寂临渊发觉自己依旧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少女在他视野中渐行渐远。
胸腔那处停止跳动的死物作祟,使他生出流泪的冲动。
寂临渊迟钝地意识到,原来死去的心脏也会酸痛。
难道要一直默默无声看着她离开自己么?
眼睁睁旁观她在人间辗转一世又一世,牵手别的男子,邂逅新的风景……
不。
寂临渊呼吸骤然急促,胸膛被躁意填满。
这于他而言太残忍了。
寂临渊不想做束手无为的局外人,旁观祝之渔的轮回之路。
为何不能强求?
生死契约,天地共证,祝之渔本就是同他拜过天地的妻子。
独守鬼域,他等了祝之渔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放手。
凭什么让他放手。
双臂突然自少女身后环过来,掌心贴着腰线游移,寂临渊拦腰将人重重按进怀里。
“白日弄疼你了?”他低声询问。
“不、不疼了。”
夜雨声潇潇,祝之渔在鬼王怀里微微蜷缩起身体。
足踝处残留着白日里男鬼掌心的温度,此刻在紧张的情绪发酵下,隐隐发胀,胀得她那颗心脏不知为何失了控,砰砰直跳。
竹帘被夜风吹得噼啪作响,祝之渔盯着墙上晃动的身影。身后那位分明没有实体,可鬼气凝成的指节挑开衣裳,熟练地抚过她每一寸身体,挑弄,抚慰,取悦。
祝之渔禁不住抿紧唇,抑制急促的歂息。
“你白日里……”她想问寂临渊白日里为何突然出现,又为何突然消失,几番努力,终是未能开口。
鬼王蓦地将人打横抱起,摩挲祝之渔脚踝处的淤伤。
“当真不痛了?”他目露忧郁,悉心确认。
骤雨敲打窗棂的声响忽然变得模糊。
祝之渔看着自己的裙裾在鬼王掌中层层绽开。
寂临渊的手掌抚过她肌肤,仿佛有细小的火苗随他触碰倏然炸开,陌生的感觉惹得少女忍不住颤抖。
祝之渔压抑着呜咽,下意识咬住唇。
“别咬。”寂临渊突然抬指抵在她唇缝间,“别咬自己,会痛。”
“我、我不怕你,我只是不习惯有人靠近……”祝之渔苍白无力地辩解着,身体颤得越发厉害。
鬼王垂眸,掌心顺势贴上她松散的衣摆,抚弄的节奏与窗畔滴落的水珠渐渐重合,啪嗒,啪嗒,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寂……寂临渊?”祝之渔坐在他手上躲来躲去,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个名字,嗓音洇出绵长的余韵。
空气骤然凝固。
“你想起来了,”寂临渊蓦地攥住她的身体,深邃的眸底涌动着期冀,“你可认得出我?”
“我乱讲的。”少女挣动着要后退,却被鬼王按着跨坐在他身上。
隔着层层衣料,祝之渔清晰感受到某种危险在躁动。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亦或许是烙印在记忆中难以磨灭的信任,祝之渔突然主动抱住男鬼。
“你不怕我?”寂临渊眼底划过一丝不敢置信。
“不、不怕……”祝之渔声音越来越小,抱住鬼王的手臂却越收越紧,“我觉得你不会伤害我,虽然我也说不清缘由……”
心跳不会说谎。
“我相信你不是坏人。”祝之渔仰起脸。
寂临渊怔怔盯着怀中人。
他的心被少女碾碎,冰冷的外壳由她亲手剥除。
环住祝之渔的手臂骤然收紧,鬼王终于现出真身将人压进被褥。
夜雨转急,屋里发出女子绵长的哭音。
哭声被男鬼封住,祝之渔浑身僵了起来,想远离这阵熟悉又陌生的触感。
寂临渊没放开她,口中低声安慰,掌下却紧紧攥着少女的身体。
鬼域漫长等待的岁月,他已积攒了太多太多的妄念。
祝之渔颤得越来越厉害,遵循曾经的本能,风雨中浮着的小舟似的颠来晃去。
“你让我等了好久,消失的那些年,你究竟去了何地,天上地下碧落黄泉,我寻不到你,无论如何也寻不到你。”寂临渊力道重得远胜从前,肆意宣泄郁结于心的思念。
太久了,他们太久不曾这般坦诚相待了。
祝之渔心跳骤然停止,呼声还未脱口,狂风骤雨般的抵动紧随而至,将她的呼声碾碎。
夜雨声势震响,却被鬼王沉重的歂息声与少女哀婉的哭声遮盖过去。
疾风破开半掩的窗,带着水汽的夜风涌进来,却浇不灭燃烧的妄念。
烛火将两道交叠的影子投在斑驳墙面,寂临渊动作发了狠,少女颤栗时,恍惚看见男鬼苍白的面容上滑落一行泪。
前世的记忆被雨声打碎,他们彻底放刂纵,宣泄情感。
寂临渊再无保留,自天黑做到天明,拥紧她一同沉溺于这短暂的重逢。
天亮后,雨停了。鬼王外袍落在祝之渔肩头,残留的体温笼罩着她。
祝之渔触到了轮回的痕迹。
“我会再次遇见你吗?”她追寻寂临渊的踪迹,再抬头时,窗外只余晃动的蒹葭。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远处依然飘来断断续续的歌声,苍凉的调子贯穿祝之渔的记忆。
蒹葭啊蒹葭,追觅之人近在眼前,偏又求而不得;难以触及,偏又执着,鬼王千年未改的执念会在轮回转生中缠绕着她。
千年之间,寂临渊陪她照见秦时明月,行过汉时关岭,看长河落日,听战马嘶鸣。
他们曾自隋堤烟雨间穿行,共同望见盛唐的圆月,在上元节的朱雀大街上创造回忆,也曾置身繁华的宋都,在清明上河图中留下一笔痕迹。
千年岁月,鬼王无数次来到祝之渔身边,帮助她记起自己,又眼睁睁看着少女再度将他忘记。
寂临渊等了她一世又一世,跟了她一世又一世。
陪她走过千年,历经无数个春秋。
光阴往复,逝者如斯夫。
时间辗转来至21世纪。
那是一个春日,大学校园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窗畔投下一片绿荫,伏在桌上昏昏欲睡的祝之渔突然被摇醒。
“小渔,小渔,你快看,”同桌兴奋地将手机塞到她眼底:“我在追的这本小说《不许招惹阴湿男鬼》,女主与你同名同姓。”
“是不是很巧?”同学同她说笑,“你赶紧熟读背诵全文,当心一不留神穿越咯。”
祝之渔揉了揉惺忪睡眼,一笑了之,并未这话放在心上。
她收拾论文材料出门,扫了辆共享单车和同学赶去教学楼。浑浑噩噩一晚上,再走出大楼时,夜雨淅淅沥沥落了下来。
“这鬼天气,下雨下得人心烦。”舍友嘟囔着撑开伞,“好在论文总算能定稿了,了却一桩大事。”
“是啊,总算了却一桩大事。”祝之渔长舒一口气,撑起伞匆匆步入雨中。
夜雨潇潇,少女的步履蓦地停住。
祝之渔似是感应到了什么,警觉转身回望。
“怎么了?”舍友疑惑,“小渔,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祝之渔转过身,莫名打了个寒颤,“改论文写昏了头,出现错觉了。”
呼吸在雨幕间散出白雾,少女攥住雨伞,加快步伐奔向宿舍楼。
路灯在雨中投下昏黄光晕。
她身后的水洼间,隐约有庞大蛇影浮动,倏尔黑影拉长,化为人身。
男鬼撑着一柄黑伞,立在夜雨中,望着她自视野里消失。
祝之渔动作很快,回到房间更衣、洗漱,以最快的速度结束流程,卧到床上打开电脑修改终稿。
夜雨滂沱,声势越来越大。
凌晨时分,电脑荧光映照着少女的面容。
祝之渔打了个哈欠,终于结束任务,敲定了论文终稿。
宿舍静谧,舍友已然入睡。
祝之渔听着雨声,突然失眠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索性坐起身,重新打开电脑检查一遍论文。
盯着电脑屏幕,鬼使神差地,祝之渔竟想起课间同学的玩笑话。
想起那篇文。
“不许招惹阴湿男鬼……”
“谁写的,好看吗?”祝之渔心底默念着,敲下这行书名。
凌晨四点,床畔花亦未眠,花苞幽幽绽放,释放馨香。
那是祝之渔的生日礼物,礼物太多了,没标名字,虽然分不清是谁送的,她还是悉心照料着,摆在床畔等待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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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漫长过程中,浓重睡意不知不觉袭来,祝之渔掀起疲倦的眼帘,强撑着精神逐字逐句看过去:
“少女作为祭品,被宗门献给酆都鬼王。”
“原身被迫穿上红嫁衣踏入鬼域,等待她的是一场生死未卜的洞房花烛……”
还未来得及看完,祝之渔意识模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是她此生做过最为逼真的一场梦,真实到她分辨不清现实与虚幻。
身着嫁衣的少女坠落鬼域,落地的瞬间,深渊里突然生长出大片大片血红的彼岸花,花海绽开光辉绵延数十里。
漫天红光像一把撑起的保护伞,将疾速坠落的少女稳稳接住。
血月升起,刹那间照彻鬼域。寂静长夜里响起一道熟悉的男声,冰冷侵骨:
“前尘尽断,一元复始。”
“酆都律令,既入忘川,不得回头。”
一根红绳主动缠上祝之渔的手腕。
另一端远远飘向深沉夜空,缠住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少女踉跄转身,正撞入鬼王深邃的眼眸。
“终于来了。”
不知为何,望着男鬼的眼睛,祝之渔生出了流泪的冲动。
中元鬼夜,鬼王娶亲。
这是故事的开始,亦是故事的结局。
千年的等待只为这一刻。
无数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深夜,无数个心如死灰的深夜,在这一刻画上圆满句号。
少女不断轮回转世,又不断被洗去记忆。
一年,两年,十年,百年,千年……
鬼王在混沌的时间长河里孤独守望,终于等来故人。
月黑风高,树影婆娑,寂临渊屈起一膝斜坐树上,大红婚服分散膝侧,束发的暗红绸带于身后随风飘动。
他望着腕间相连的红绳,唇间溢出一声低笑。
“终于来了,等了你好久。”
久别重逢,千言万语凝在喉咙竟无法逐一倾诉。
相顾无言,那些沉重的、炽烈的感情化作眼泪,倏然滑落。
第104章 婚后番
忘川河渡来了一条新魂,不同于涉过往生之路的孤魂野鬼,小姑娘懵懵懂懂的,虽未饮过孟婆汤,却早已不记得生前事了。
“姑娘,你从何处而来?”鬼魂记得她,那日少女身着嫁衣现身鬼域。
祝之渔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忘了来时路,也记不得自己将要去往何方。走啊走啊,莫名就走到了这里。”
她在鬼域逗留已久,趁着寂临渊离开的契机,偷偷溜出行宫。
少女身周闻声围聚而来各种面孔。
“丫头,你三魂七魄不全啊,难怪记不清生前事了。”孟婆拄着拐杖,敲了敲地面。
“这该如何是好,”祝之渔惘然,“我的魂魄怎么会丢了呢。”
“唉,麻烦了。”精怪故作忧愁状,开始施展套路:“放眼鬼域,恐怕只有咱们鬼王殿下能帮助姑娘了。”
“鬼王殿下……”祝之渔将信将疑,说话间瞟见精怪头顶冒出了犄角,伸出手好奇地指着它:“那是什么?”
精怪惊叫一声,捂住犄角。
“收回去,”拐杖“砰”地砸上它脑壳,孟婆低眉训斥道:“藏都藏不好,吓着小渔姑娘了怎么办!”
“小渔姑娘?”祝之渔偏头,难掩疑惑:“婆婆,您认识我吗?”
老妇人嘴角抽搐了下,举起的拐杖登时僵在半空。
“不认识!”山野精魅们齐声脱口而出。
“不不不……”老妇人尴尬得冷汗直冒,开始找补:“听错了,老身说得是……是吓到咱们姑娘了怎么办……”
应当遮掩过去了吧?
老妇人拿拐杖敲打精怪,闷声哼哼:“都怨你,害得老娘差点露馅。”
祝之渔回归的这段时日,精魅鬼怪们心照不宣地藏起犄角、獠牙,防止一不留神吓唬到她。
不止牛鬼蛇神,就连鬼域的植株也会天然地亲近祝之渔,待她分外友善。
少女自山野穿行而过,欣欣繁荣的灵植主动围聚了上来。
鬼差说,从前鬼域灵力枯竭寸草不生,只有鲜血浇灌的彼岸花。
“后来呢?”祝之渔听他讲述曾经的岁月,好奇追问。
鬼差沉重叹息:“后来,牺牲了一位……”
“后来,你来了。”
背后倏然响起寂临渊冷冽的声音,打断他们之间的交谈。
“鬼王殿下。”鬼差忙起身致意。
“您就是鬼王?”祝之渔转身,懵懵望着朝她缓步靠近的高大身影。
寂临渊在距她一丈远的地方停住脚步,冷声提醒:“你还有逃离的机会。”
“逃?”少女睁圆眼睛,目露迷茫:“为什么要逃,我没有打算逃离鬼域。”
寂临渊皱眉:“你既趁我不在,离开了行宫……”
“那是因为我失眠了。”祝之渔委屈,“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索性出来散心,找人陪我说话解闷。”
她忧伤地捧起脸颊,循循诱导鬼王:“想一想,鬼域月黑风高的夜晚,单我孤伶伶一人独自睡在空旷的寝殿,该多么害怕呀。”
弦外之音表露至这般地步,够明显了吧?
祝之渔睁着清亮的眼眸,不断暗示男鬼。
寂临渊听懂了。
他与祝之渔分居两处,因为担心自己恶鬼的身份会吓到懵懂无知的少女。
“你害怕待在寝殿独处?”他向祝之渔确认。
少女闷闷不乐地叹息:“害怕,要是有人能陪伴身侧便好了。”
寂临渊悟了。
他大手一挥给祝之渔拨去善谈的侍女,在寝殿里围了满满一圈。
少女只要一睁开眼,美艳女鬼们便会整齐划一地投来注目礼。
祝之渔要气炸了。
她怀疑独守鬼域的这些年,鬼王等她等得已经失心疯了。
否则面对主动抛出的橄榄枝,寂临渊为何能无动于衷呢?
恶鬼重欲,这根本不像寂临渊的一贯作风。
“我觉得这样不合适。”祝之渔再次找到鬼王。
“不合适?”寂临渊掀起眼帘,神情淡漠,“有她们陪伴在侧,你仍觉害怕?”
“不是害怕的问题。”祝之渔蹙眉。
寂临渊挑眉。
祝之渔清了清嗓子,决定给顽固不化的鬼王下一剂猛药。
她突然提高音量:“我睡不安稳,真是奇怪,夜里总有鬼魂入我椿梦,不知廉耻爬上我的床缠着我各种姿势……”
嘴突然被寂临渊紧紧捂住。
是他干的,那又如何?他是祝之渔拜过天地、名正言顺的夫婿。
做那种事怎么了?若不是担心吓到少女,他何苦强忍着不碰她身,只在梦中按着她宣泄。
寝殿里的侍女纷纷目瞪口呆。
这姑娘真猛啊,什么都敞开了讲,她敢说她们都不敢听。
“所以……”祝之渔费力扒开鬼王的手掌,“所以我想,能否搬去与你同住,你这般厉害,借你的威势压一压那贪得无厌的恶鬼,让他不许再扰我安眠。”
寂临渊注视着少女,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不巧,他正是祝之渔口中那贪得无厌、索取无度的恶鬼。
“你确定要选我帮你。”鬼王挑眉,这个主意无异于羊入蛇口。
祝之渔点头,同榻共眠她才有机会捉弄寂临渊,将梦中的遭遇尽数报复回来。
谁叫男鬼夜夜入她梦中,翻来覆去按着她胡闹,搅得她这场觉越睡越累。
祝之渔被鬼王冲昏了头脑,每日清早醒来浑身酸得厉害,总是分辨不清梦境与现实。
梦境里的寂临渊自背后覆身而上,一旦开了头便会缠着少女狠做一宿,直至天亮,鬼王再悠悠抽身自她梦中离去。
真是可恶,祝之渔望着男鬼那张阴郁寡淡的面容。
果然不可貌相,这鬼看着一副守寡守得六根清净*的模样,谁知入她梦中便会变得那般索取无度。
“我想搬去与你同住。”祝之渔抱着枕头,打定主意要去捉弄鬼王。
同床共寝的第一个夜晚,双方之间仿佛隔了一条楚河汉界。
各睡各的,寂临渊背对着少女,不知在想什么。
“装什么正人君子,梦里人模狗样的不知收敛,看你今夜能坚持多久。”祝之渔瞥一眼,决定先行动手。
她被鬼王的发色吸引了注意,便伸手悄悄去拽寂临渊的头发。
手指刚触到发梢,便被男鬼逮住了。
“做什么。”寂临渊转身按住她的手。
“你发色乌黑,发梢却霜白如雪,为何差异如此之大。”祝之渔发出疑问的声音。
寂临渊的眼神倏然暗了下来,竟添了几分慌乱。
男鬼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要事。
祝之渔会嫌弃他吗?
寂临渊一向不在意容貌,但他心知自己长了张很妖孽的脸,并且祝之渔很欣赏这张脸。
可他白了发。
容颜未改,发已霜白。
忧思成疾,尘缘反噬,皆使寂临渊乌发褪色。
所以,祝之渔会嫌弃他么?
寂临渊忽然间就理解了何为“女为悦己者容”。
他为此焦虑。
鬼王抬手,霜白发尾倏然复黑,恢复如初。
他不能容忍自己在祝之渔眼中有瑕疵。
“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祝之渔窘迫解释,“霜白也很好看,我只是想问清缘由,你因何白发……”
寂临渊又不搭理她了。
他继续侧着背对着祝之渔,一言不发。
鬼域的夜似乎格外漫长,等待花开的时日里,寂临渊度过了无数辗转无眠的夜晚。
但今夜尤为难熬。
祝之渔回来了,他应当高兴。
但寂临渊并未感受到预想中的喜悦,患得患失,他的心被沉重的不安填满。
男鬼担忧,再次被洗去记忆的祝之渔会害怕他,害怕鬼域。
她总想离开。
她终有一日会逃离的。
寂临渊闭上眼眸,心情凝重。
生离死别之痛他皆尝遍了。
他不想再体会一遍失去祝之渔的滋味。
他会疯掉的。
少女柔软的手臂倏然自背后轻轻环抱住鬼王冰冷的身躯。
寂临渊身体一僵,蓦地睁开眼眸。
祝之渔鲜活跳动的心脏紧贴着他的后心,拥抱的瞬间,彼此心跳共鸣。
贴近的距离消融掉很多不安。
“可以这样抱着你吗?”少女依偎在寂临渊宽阔的背上。
“你没有心跳,但我的心脏在因你跳动,所以,你愿意和我共享心跳吗?”
“记起我了?”寂临渊翻身攥住她的手,眸色闪烁,难掩期冀。
“不认识。”祝之渔眼神懵懂,“就是喜欢这样抱着你,有安全感。”
男鬼垂下眼睫,情绪低落。
“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祝之渔忽然开口,试图安慰他,避免再去戳他伤处。
寂临渊闻言,漆黑的眼眸浮起淡淡光亮。
“想摸一摸吗?”他难得温柔。
“想。”祝之渔说道。
寂临渊握着少女的手,触上眼眸。
“喜欢吗?”他低声问。
祝之渔点点头。
寂临渊落手嵌入她指缝,十指紧扣:“现在属于你了。”
男鬼垂眸深深地望着少女,眸中涌动的情愫太过浓烈,灼得祝之渔匆匆避开目光,不敢再看寂临渊的眼睛。
可恶啊,她在害羞什么。
他们分明连最亲密的事情都已经做过了,怎么还会羞耻于与寂临渊对视。
鬼王的视线侵略性极强,对她紧追不舍,灼得祝之渔脸颊发热。
对视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精神接吻,祝之渔受不了,扯起被褥蒙住头颅,试图躲避寂临渊。
“我要睡觉了!”
这回轮到她翻身背对着鬼王了。
寂临渊表面风轻云淡,眼底深重的欲望分毫未减。
欲望是背后盯着她的灼灼目光。
是趁她入睡,斟酌着欲落不落的吻。
寂临渊突然俯首下压,呈禁锢姿势将少女笼罩在身底。
鼻尖相抵,呼吸交缠,男鬼盯着她的唇,喉结上下滚动。
出于生理性的渴望,他迫切想要亲近祝之渔,又胆心克制不住野性与欲念,失了分寸会吓到记忆空白的少女。
肉.体的掌控不算什么。
他早已甘拜下风,在精神上被祝之渔驯服。
喉结滚动愈发剧烈,寂临渊兀自忍耐着,僵直躺回原地。
他将祝之渔曾经的话语深刻入心。
他想,在少女恢复记忆以前,应当给予她基本的尊重,不能冒然交,合。
寂临渊神经紧绷,鬓发被热汗浸湿。
忍耐,他必须忍耐。
可身底无法忽视的柔软,轻而易举攻破了他的防线。
床帐突然震颤。
睡梦中的祝之渔卷起被褥滚进鬼王怀里,柔软的躯体紧贴他绷紧的腰腹。
寂临渊呼吸渐重。
寝衣被揉皱了。
“嗯……”少女感到不适,蹙起眉发出嘤咛。
可爱又无辜的冒犯。
她伏在寂临渊胸膛,隔着衣裳无意识蹭动。
贴合的布料磨得热了,被她缓缓浸湿。
寂临渊倏然睁开眼眸。
彻底失眠。
他有反应了。
第105章 男德好苗子
祝之渔亦未寝。
她装睡贴近鬼王,假借失忆懵懂的名义去撩拨寂临渊,挑战他的自制力。
暴起的青筋仿佛要冲破皮囊狠狠发泄欲望,却被寂临渊强忍着压制下去。
这具身躯里封锁着一头蓄势待发的凶兽。
“啧,毅力惊人。”祝之渔悄悄睁开一只眼,心底暗叹不愧是鬼王,忍得这般辛苦,尚能守住道德底线。
这是祝之渔亲手调教出的男德好苗子。
且看他能忍到几时。
祝之渔轻笑,闭目继续假寐。
少女佯装翻身,整张脸顺势埋进寂临渊怀里。
寂临渊的呼吸骤然停滞。
反应愈发强烈了。
“好冷,要抱……”祝之渔做出拥抱的假动作,双手“不经意”擦过鬼王腰腹。
隔着热汗浸湿的寝衣,寂临渊块垒分明的肌理硌得她指间发烫。
身材真不错。
手指划过鬼王胸膛,随着少女指腹的游移,寂临渊压抑喘息,浑身肌肉线条绷得极紧。
他在心底暗暗唾弃自己简直就是禽.兽。
“冷,很冷,要是能再抱得更紧些便好了……”
灼热的鼻息拂经颈侧,祝之渔假装嘤咛一声,脸颊蹭过鬼王扯开的衣襟。
“好温暖呀。”她脸上绽开满足的笑容。
发丝携来少女的淡淡清香扫过男鬼喉结。
寂临渊那处重重滚动了下。
他快疯了。
呼吸、筋脉、躁意驱动之下不安跳动着的一切都在叫嚣,欲瘾发作,他迫切需要止渴。
可他不能放纵欲.望出笼。
寂临渊攥紧指节,掌心被汗水浸透。
他不能惊到懵懂无知的少女。
她那般胆小,若是受了惊吓,定然会再度离开自己。
禽.兽。
寂临渊暗骂一声,眉心紧锁。
他愈发小心翼翼,连燥热的呼吸都勉力压抑至平稳,唯恐惊扰到祝之渔安眠。
“到了这般地步竟还能忍得住?佩服,佩服。”祝之渔趁机抬起膝盖抵上鬼王腰身缓慢碾蹭,隔着汗湿的衣料勾勒出底下绷紧的肌骨轮廓。
喉间陡然滚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寂临渊的手掌发狠扣住少女的腰,指节几乎要掐进肤肉里。
祝之渔紧贴在他胸前,甚至能想象到若是男鬼心脏仍然鲜活,那么他胸腔里失控的心跳该有多么激烈。
环抱着的这具高大身躯在快速升温,殿外的缩小版九头蛇如同灌醉了酒般,因少女对它主人的触碰,而兴奋得晕晕乎乎手舞足蹈。
祝之渔心知鬼王难受,却仍坏心眼地用面颊蹭他胸膛:“要抱……”
“鬼王殿下……”她贴着男鬼颈侧呵气,手指顺着腰封游移,“好喜欢你的身体……”
祝之渔等不及要看这被道德束缚的困兽挣扎破笼了。
睥睨天地的上位者经她引导树立起的贞德,又将由她亲手引诱着,在她手底被欲望撕得粉碎。
暧昧的氛围由祝之渔一力主导,推至顶峰。
鬼王濒临失控,喉结滚动,带起急促的吞咽声。
柔软的触碰划过他紧绷的身体,触感如同一片沾了露水的花瓣,湿润,轻盈。
寂临渊垂眸看去,祝之渔的寝衣滑落肩头,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
“别动。”他按住祝之渔乱蹭的腰肢,掌心温度烫得惊人。
祝之渔却将脸埋进他颈间,温热的吐息透过单薄中衣融入肌肤,“你的身体好暖和……”
交缠的呼吸声在鬼域寂静的夜间格外清晰。
鬼王后背渗出热汗,早已浸湿了寝衣。寂临渊能感受到少女柔软的胸脯随着呼吸在他身上起伏,隔着粘腻的衣料似有若无地蹭动。
纤纤细指一勾、一挑,腰间的系带倏然松了半截。
鬼王固守的理智在她撩拨之下寸寸崩塌。
“好喜欢这样抱着睡……”
祝之渔得寸进尺地将腿缠上他腰际,薄薄寝衣在厮磨中继续滑落,悬在臂弯间将要垂散时,寂临渊蓦地狠下心肠,挣脱欲念的囚笼。
“不许动。”喘息陡然加重,鬼王近乎无情地攥住少女乱动的膝盖,力道大得似能将骨头捏碎。
“再乱动,”嗓音浸着情.欲分外低哑,寂临渊犹在冷漠地坚持道:“便将你扔出去。”
谁?
要扔谁?
祝之渔埋在鬼王怀里悄悄翘起唇角偷笑。
她感受到这具高大的身躯即将崩溃。
就说嘛,欲念深重的恶鬼怎么可能忍得住……
窃窃低笑蓦地被鬼王的力道掐断。
寂临渊猛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烛火照见男鬼翻涌欲念的漆黑眼眸。
“你早已醒了?”鬼王紧紧盯住祝之渔,目光灼得她心脏骤然一停。
“没、没……”冷不丁被他抓包,祝之渔偷笑的唇角还没来得及收回来。
“我那个……不知抱着什么,睡梦中热醒了……”
“热醒?”寂临渊翻身将她压在榻角,动作间寝衣彻底敞开,缠上少女的雪色裙裾。
“你戏弄我。”
暗刃威胁似的抵住她腰窝,硌得祝之渔生疼。
“戏弄?”祝之渔轻笑出声,抬指抚过他滚动的喉结:“鬼王殿下您也流汗了,由此可见,今夜的确很热。”
少女眨了眨眼,目光清澈:“我也是被热醒的。”
寂临渊盯着她那双懵懂无辜的眼睛,难消疑虑。
“你是故意为之。”
“我,故意为之?”祝之渔指着自己,“我方才沉睡时做了什么,殿下不妨说与我听听。”
寂临渊冷笑一声。
说什么?说她如何步步引.诱自己,说她如何游走于危险边缘试探,在他即将失控的刹那逼着他按下冲动,将其压抑为一声声沉重的喘息自喉间滚出。
祝之渔就是要看着他在克制与放纵间挣扎。
“殿下的身体好烫。”少女复又伸出手来,装作迷迷糊糊的模样抚过他的轮廓:“病得重了,可否需要医治?”
寂临渊突然攥住祝之渔手腕,翻转身体一同滚进床褥。
“玩尽兴了么,”男鬼抵在她耳畔,恨恨咬着齿:“装睡要装到几时?”
第106章 娇花难养,这下麻烦了
“敢装睡骗我,胆量变大了……”
灼热的气息喷在颈间,祝之渔倏地弓起腰肢,自鬼王身底钻出,身形灵活作势欲逃。
手指还没来得及摸到床榻边缘,突然被寂临渊攥住手腕,十指紧扣硬生生压回榻中。
“救命啊——”
视野一晃,祝之渔深深陷进被褥,乌黑长发铺散满枕。
寂临渊倾身顺势压了下来,闻声皱起眉:“胡乱喊些什么,谁要你命了,不是你先动手动脚的么?”
少女蜷缩腰身伺机再逃,却被鬼王的手臂紧紧困住。
男鬼抚上她的身体,指腹自肩颈寸寸下滑,隔着轻薄寝衣烫撩.拨出灼人的火苗。
指节游走,常年压抑的渴望随之逐渐苏醒。
“乖乖睡你的觉,何苦来招惹我。”寂临渊呼吸不稳,灼灼黑眸盯着她。
极具侵略性的目光让祝之渔想起捕猎的野兽。
蛰伏隐忍,蓄势待发,只待张口一击即中,将猎物吞拆入腹。
这无疑是一头野性蓬勃的凶兽。
却也是被道德廉耻编织成的细绳牵制住的困兽。
绳子另一端便系于他压在身底的少女手中。
细细的一根绳,脆弱得不堪一击,只消鬼王微微使力便能轻易挣脱。
可他没有主动挣脱桎梏。
他将主动权奉上,交予祝之渔。
男鬼静静盯着她,妖冶的面上划过笑意,薄唇微动,蛊惑般命令道:
“亲我。”
祝之渔一怔,不明所以。
“亲我。”寂临渊俯身下压,凑得更近了,像是在期冀着什么奖励。
依他对祝之渔的了解,这种时刻少女定然会掀手甩来一耳光。
少女总是心口不一,说“不要”,便是想要更多;说“受不住了”,却还能再并吞蛇刃;说“不喜欢”,实则最喜欢这样的体势。
祝之渔甩落在面上的耳光无异于嘉奖、肯定、激励。
思及此处,男鬼低冷的嗓音里隐隐跃出兴奋。
他期待着那阵熟悉的触感。
期待眼前人亲手捅破那张名为“失忆”的窗纸。
祝之渔偏不遂他愿。
她要看着寂临渊受缚于人类的礼义廉耻,看着他辗转其间煎熬,看着他忍无可忍将理智碾得粉碎。
祝之渔仰躺在他身底,一动未动,朝男鬼微微笑着。
不是想要么?
来啊。
没有得到回应,寂临渊脸色沉了下来。
他垂眸紧盯着少女。
深邃、赤.裸的眼神像是一种诱惑。
“亲我。”鬼王再度发出命令。
祝之渔索性闭眼阻断不良诱.惑。
反正她也困了,真的该睡了,管他呢,两腿一蹬,不问世事。
眼帘阖上的瞬间,唇瓣蓦地被灼热的气息碾压。
“喜欢我这样做吗?”寂临渊抵着她沉声喘息。
呼吸突然被鬼王夺去,那一瞬间强烈的窒息感迫使祝之渔睁开眼,下意识呜咽着去推他肩膀。
却被寂临渊按住后脑更深地压进被褥。
压抑已久的欲望骤然破笼而出。
她每每躲避,男鬼便紧追着吻上来,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真是要了命了。
“咳……”涨红的脸突然褪尽血色,祝之渔的身体迸出光芒。
碾压的力道越来越重,男鬼死死抵住她颤抖的唇瓣,正欲加深吻痕时,指间忽然缠上一段莹白花茎。
不好!
寂临渊猛地撑起身体,眼看着掌心只剩一株蔫头耷脑的粉白花株,花瓣还赌气似的卷起来拍打他手腕。
祝之渔魂魄尚且不稳,缺氧窒息刺激她一瞬之间变回本体。
娇花难养,这下麻烦大了。
寂临渊皱起眉。
“真让你成功逃过了一劫。”他屈指弹了弹颤巍巍的花苞。
花株摇晃叶子,气呼呼叉起腰。
“又生气了?”寂临渊垂眸盯着花苞,眼神透出无可奈何。
祝之渔的魂魄寄存在娲皇赐予的建木分枝上,寂临渊养她养了千年,依然摸不清花草的脾性,拿她没办法。
“变回来。”寂临渊发出命令。
“略略略,偏不。”花株无声嘲笑鬼王,扭头一转。
没招了吧?还是待在本体里舒服。
祝之渔悄悄松了一口气。
还好及时变回了本体,没有被男鬼发觉异常。
他吻得太凶了,跟上刑逼供似的,再搓磨片刻,只怕自己扛不住要招供真相了。
这已是轮回路上的最后一世,祝之渔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聚齐了遗失的魂魄,自现代穿回鬼域的同时携带了过往每一世的完整记忆。
但男鬼并不知晓。
他仍在饱受道德的谴责与良心的束缚。
寂临渊眉心皱得更深了。
祝之渔变回植株,他亲也亲不得,碰也碰不得,只能在梦中亲近。
太折磨他了。
鬼王盯着落在枕上的花株,空坐一宿,愁得彻夜无眠。
“鬼王大人。”孟婆拄着拐杖,在殿外传声请示,“大人,我来给小渔姑娘送她所需衣物。”
“不必了。”寂临渊嗓音冰冷,抬手捻起花株,“她又变回了一朵花。”
“啊?变回本体了!”孟婆喃喃道,“按理说,魂魄凝聚千年之久,不会如此脆弱。定然是受到强烈刺激……”
“缺氧窒息。”男鬼道。
“窒息,缺……啊?”孟婆望着如今灵气充沛的鬼域,深感震惊:“怎么会缺氧呢?”
鬼王不动声色,慢慢抿住咬破的唇。
“这可如何是好,大人可有法子将姑娘养回来?”孟婆想着回去翻一翻古籍孤本。
“法子?”
寂临渊盯着落在枕上的花株,眼底情绪晦暗,酝酿着什么坏心思。
“有。”男鬼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他突然伸出修长的指节,夹住颤巍巍的花蕊。
神气傲娇的花株蓦地一僵。
“当真不能变回来?我不信。”寂临渊俯身,薄唇突然蹭过花瓣,齿间轻咬,拨开一瓣柔软含入口中。
整枝花骤然泛起绯红色。
“变回来,否则继续。”
夭寿了……
祝之渔大为震撼,鬼王竟然敢虐.待植物!
染着情欲的唇触碰簌簌颤抖的花瓣,寂临渊压低嗓音:“颤得好厉害,你躲什么?”
植株蜷缩,每一片叶子都彰显着脆弱的倔强。
男鬼骨节分明的手指贴着花瓣缓缓打转,碾得薄如蝉翼的花膜渗出清露。
“原来变回本体时,也会如此……”
花蕊在指腹下蜷了又展,遽然一整朵被寂临渊拢进掌心。
植株带着夜露的凉意贴上男鬼颈侧跳动的血脉。
花株升温,粉白根茎被他的温度烧得通红。
“若是再不变回来……”尾音化作男鬼唇间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透着危险。
花.株立刻绷得笔直。
竟敢虐.待植物!
祝之渔的灵魂在无声尖叫。
日光穿过窗棂,照见掌心蜷缩的植株。花瓣边缘还沾着夜露,被鬼王滚热的吐息一激,整朵花都在他手掌中簌簌发抖,被迫承着比人形时更可耻的触碰。
第107章 【修】不许欺负一朵花
绯红的花瓣慌忙收拢成花苞。
“躲我?”指间沾着滑落的露水,寂临渊捏起花枝仔细端详,“你以为,变回原身便能躲过一劫了?”
植株扭动叶子,拼命挣动,男鬼突然屈指碾过花苞,挑开花瓣。
叶片惊得瞬间蜷缩起来。
“想躲在这里,本座有的是法子让你现形。”鬼王收拢手掌,动作缓慢而轻柔,花瓣反而受惊簌簌颤动。
修长指节探入花萼间隙,沾着夜露在紧闭的芯蕊处打转。植株拼命收缩花瓣,寂临渊却故意将指节弯成弓形,恶劣地去刮蹭花枝间最细腻的蕊丝。
“寂临渊你个疯子!守寡守了上下五千年,比以前还要疯,连植物都不放过!”眼看着植株不受控制渗出露水,淡粉汁液顺着男鬼的指骨不断滴落,祝之渔无声咆哮。
花枝在鬼王掌心里乱颤,抖得叶片窸窣作响。
“松手,快松开这株花!”祝之渔摇晃叶子,疯狂抽打他的手,恨不能变出巴掌扇回去。
寂临渊视若无睹,仍将指节卡在花里,盯着那里缓缓渗出更多蜜露:“你若坚持己见,我亦不勉强,植株本体亦有本体的乐趣,本座有的是耐心陪你探究到底。”
墨玉扳指在花瓣上拖出水痕,他忽然俯身衔住蜷缩的蕊芯,嗓音难掩亢奋:“你看,我的手掌,口齿,衣襟,到处都沾上了你的味道。”
“这很值得骄傲吗?厚颜无耻!”小花扬起叶片,啪叽抽在男鬼面颊。
“生气了?脾气见长。”寂临渊低笑一声,温热的唇贴上湿漉漉的花瓣,惊得整株花颤出残影。
植株猛地抽搐,被他用齿尖轻轻叼住,抵开蜷曲的蕊丝,裹着花瓣细细碾磨。整株花骤然急促颤动,露珠淅淅沥沥淌出,打湿了男鬼的衣襟。
“走开,走开,讨厌鬼,离我远点!”植株抖着叶子往枕边缩,被寂临渊伸指捻住,轻轻一拽。
“讨厌鬼……”他回味着这声斥骂,唇角漾开满足的笑,“我喜欢这个称谓,即使你忘却了记忆,待我与旁人的态度也是不同的。”
他渴望占据祝之渔的注意,渴望得到祝之渔独一无二的注意,即便如当下这般,用可耻的、恶劣的手段换取她的斥骂,也足以令男鬼心满意足了。
手掌突然笼住整株花,寂临渊贴着湿漉漉的花瓣呵气:“变不回来也没关系,你我就此一生可好?”
鬼王凡事亲力亲为,亲手侍弄花草,只要这一枝受得住,他自然乐意效劳。
潮湿的昒擦过植株,花液浸润男鬼的唇,染上一层艳色,面皮苍白,唇齿殷红,衬得他容颜愈发妖冶蛊人,如同勾人心魄的艳鬼自志怪画册中现身。
寂临渊勾了勾唇,突然张口含住整朵重瓣。
“别!”植株突然发出细弱人声,惊声呼救。
“现在知羞了?晚了。”男鬼低笑着含住最外层花瓣,卷着露水慢慢推至蕊里。
晨露往间隙里钻,湿热气息汩汩灌进花房。祝之渔惊觉植株失了控,花瓣舒展露出晶莹的花芯。
“要么自行变回来,要么,”男鬼呼吸渐重,“让你在我掌中重新绽开。”
“凭什么听你的?偏不让你遂意。”花萼底下渗出晨露,植株却倔强地绷直身体,“哼,我要走了,憋坏你个色中饿鬼。”
植株泛起光芒,拼命扭动枝叶想逃,却被鬼王按住茎杆。
急促的呼吸声与花液渗出的轻响混在一起
寂临渊眼神晦暗,突然将花枝横咬在齿间,指节顺着脉络往下滑,在某个突起的茎节上不轻不重地一按。
“呜。”植株发出哭声,汁液不受控地喷出,溅上男鬼苍白的面颊,增添几许艳色。寂临渊低歂着咬住颤动的花瓣,直至植株瘫软成湿漉漉的一团,连叶片都蜷缩着发颤。
整株花缓缓瘫软在掌心,男鬼抹去颈间痕迹,沾着蜜的指节探进微张的花瓣。
“是我大意了,你竟还有力气逃?“寂临渊抬指沾着晶亮汁液,抹过下颌,“失了这么多水,花瓣都蔫了。”
日光洒在男鬼苍白的面上,植株涌出的汩汩清露正顺着他的下颌淌进颈间。
“乖些。”鬼王衔住绽放的花,齿尖危险地擦过最柔嫩的花瓣,“现在知晓该用什么形态来见我了么?”
濡湿触感突然顺着植株往下蔓延,他竟用唇描摹起叶脉纹路。
“变回来,我答应你变回来,别再揉搓我了!”
花株蔫头耷脑,终于扛不住了。
那株傲娇的小花累得萎靡不振,缓缓瘫在掌心。
寂临渊蹭去唇边蜜,指节拨弄着耷拉下来的叶片:“想通了?”
“想通个鬼,笨蛋鬼王,这叫缓兵之计。”花株无声抗议,气呼呼掀开花瓣一望,霎时愣住了。
掌心尽是殷红花汁,男鬼伸出手掌,沾满她的气息去握住自己。
原本绯红的植株霎时间烧得更红了,宛如熟透的果子,摇摇欲坠。
封带坠地声响先行打破寂静,寂临渊解开了寝衣。
精壮身躯在帐幔里投下晃动的阴影,裹挟着情裕的热意。
植株的汁液流经指间,顺着身躯肌理缓缓淌下。
男鬼此刻危险的眼神比直接触碰更使她心惊胆颤。
“我不看!”祝之渔惊呼,匆忙举起叶子遮住眼眸。植株抖得快要散落花瓣,寂临渊却突然扯落幔帐,整株花都被笼在他身下的阴影里。
植株慌张收拢,却被鬼王用指节卡住花萼强行掰开。
“躲什么,又不是没见过,夜间你摸得倒是起劲。”
不是很喜欢他吗,不是很喜欢他的身体吗。
他太了解祝之渔了,知晓她的喜好,她的弱点,她的一切。
男鬼更是笃定,她不可能拒绝这具身躯的诱引。
寂临渊攥住颤着的小花,冰冷的扳指贴着花瓣轻轻打转,“本座养花养了千年,从前如何动手侍弄花草,你最清楚不过。”
指节突然碾过植株,碾出的汁液在他腕骨上凝成一道晶莹的细流。
祝之渔眼睁睁看着花枝间的清汁淌进鬼王手掌中搓磨变浊。
小花恼羞成怒摇晃叶片,仿佛要变出有力的巴掌打回去。
“寂临渊你欠揍!”
“不许欺负植物!”
“我真的受够了!”绯红的花朵晃得散了瓣。
花叶簌簌打颤,终于放弃挣扎化出人身。
植株周身泛出淡淡光芒,凝聚成人形。
少女脚尖还没沾地,突然被鬼王攥住足踝拽回身底。
“舍得变回来了?”
寂临渊汗湿的胸膛压了下来,汗珠顺着肌肉纹理滚落,每寸肌肤都浸着危险的邀请。
“这些时日装傻充愣戏弄我,玩得开心么?”
第108章 【已修】让她心软
气息滚热,花株承受不住来自鬼王的压迫感,被迫化形。
先前哄骗的把戏激起了寂临渊愈发强烈的征服欲。
少女陷入了更危险的境况。
鬼王盯住掌中瑟瑟发抖的花瓣,祝之渔甫一凝聚成人形,便撞上了他坚硬的胸膛。
“你可真是让我好等。”寂临渊恨恨咬着牙,俯身下压。
混着檀腥气的热浪扑面而来,少女手忙脚乱推搡这具精壮身躯。
“且慢,这、这是什么地方?”
她仰起脸,惊讶地望着撑在身上的男鬼:“帅哥,你又是谁?”
“还在装傻?”寂临渊攥着少女乱动的一双手,“我是你的男……”
“不可能,”祝之渔突然打断鬼王的话,“你不可能是我点的男模!”
寂临渊眸光微动,静静看着她飙演技。
“别想碰瓷我,能听懂吗?我没钱!”
少女气呼呼,摆出一毛不拔的架势。
“真是的,正改着论文,两眼一黑怎么掉到这种地方来了……”
她嘟囔着,刚想从身底爬起来,视线下移,不经意望见男鬼的身躯。
精瘦腰腹在暖光里浮出阴影沟壑,汗珠划过鬼王的喉结,坠入肌理。
“啊——”
少女捂住眼睛:“你你你……你怎么没穿衣服……”
废话,谁办事的时候穿得严严实实。
寂临渊幽幽盯着她。
“躲什么?你不是很喜欢这具身体吗。”
男鬼单膝压上被褥,腕骨青筋暴起,攥住祝之渔挣扎的足踝将人拽回身底。
“夜间摸得过瘾了,如今又翻脸不认账,小没良心的,白等了你千年之久。”指节摩挲着细嫩肌肤一路向上,在她膝弯处泄愤似的压出指痕。
“别躲。”男鬼使力攥住她:“不许躲我。”
臂上鼓起青筋,积蓄着蓬勃力量迫切需要发泄。
“你谁啊?我、我真的不认识……”祝之渔后仰,青丝如瀑漫过枕头。
“还装?”寂临渊喉结滚动,忽然俯身压下。
肌理分明的胸膛堪堪停在少女鼻尖半寸。
“五千年啊祝之渔,我在鬼域养着你的魂魄养了五千年。”
湿透的乌发垂落下来,汗珠顺着喉结滚过起伏的胸膛,寂临渊张口咬住她耳尖,“你知道这些年我等得有多心焦么。”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祝之渔的耳廓烧得通红,“还有,你少拿美色来诱惑人,我、我根正苗红,经得起考验……”
少女睫毛颤抖,吞咽了下口水。
话说早了,她拼尽全力去抵抗不良诱惑,但似乎并未成功……
昏暗的帐幔内涌动着危险情潮。
烛光在鬼王绷紧的肩胛投下晃动的影,寂临渊手臂青筋暴起,热汗蜿蜒而下,充满侵略性的肢体动作将猎物紧紧困于方寸之间。
美色误我。
祝之渔懊丧不已。
死嘴,你快拒绝他啊!
寂临渊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样,对少女发出命令:“睁开眼,看着我。”
都做过那么多回了,祝之渔喜欢什么,他这个做夫君的还能不清楚吗?
他不信祝之渔能忍住不心动。
“睁开眼。”寂临渊居高临下撑在她身间,再度发出命令。
少女身上的寝衣十分单薄,鬼王的体温透过濡湿的衣料灼烧着她的肌肤。
床帐俨然成为令人窒息的暖昧牢笼,双方的意志皆游走在失控边缘。
祝之渔的态度成了情.欲锁链,只要她肯承认,或是轻轻点个头,鬼王便会立刻挣开束缚,尽情宣泄积攒千年的思念。
“你心跳得好快。”男鬼循循诱引,指腹划过她的心脏,顺着衣襟边缘缓缓摩挲,“这里在发抖。”
声声喑哑的情话缠绕着少女,蛊惑她的心智。
烫而有力的触感在肌肤上炸开火花。
襟前系带突然被鬼王扯开,衣裳像剥开的花瓣簌簌散落。
“不行,你不能拿美色考验我……”祝之渔开始推搡他的身躯。
少女挣动的身体被他用膝盖顶开,布料摩嚓皮肤,发出令人战栗的细响。寂临渊喘着气去昒她眉心,嗓音沙哑:“跑不掉的,你骗了我那么久,今日决计跑不掉了。”
汗珠淌过绷紧的腰腹线条,寂临渊攥着她的手腕按上心口,蓬勃跳动的心脏在掌底鼓胀。
“我在鬼域等了你三千年,其后跟随你于尘世间辗转两千年,你亏欠我的,又当如何偿还。”
鬼王灼热呼吸缠上她耳廓,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少女唇角,“漫长的等待中,我无时无刻不在肖想你我重逢时的场景,肖想如眼下这般,将你一寸寸拆吃入腹。”
托在后脑的手掌倏然收拢,祝之渔仰起的脖颈绷成脆弱弧度。
寂临渊盯着那节雪白的颤动,喉间溢出压抑的喘息,臂上青筋暴起,他忍耐着用滚热的唇碰了碰少女的嘴角:“睁开眼看仔细了,永远记住这一刻。”
“你是我的。”
汗湿的胸膛终于压了下来,水珠顺着寂临渊的下颌滑落,滴在祝之渔颈窝。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突然打散床帐间暧昧而危险的氛围。
少女无情地阻断这场缠绵。
“休想勾引我,我可是身心纯洁的好青年!”
祝之渔浑身被热汗浸透,挣扎着把理智自欲望编织的密网中拽出来。
“这么不讲男德?把衣服给我穿上!”她掀起被褥裹住鬼王的身躯。
“我真服了,深更半夜好端端地在宿舍里敲打论文,怎么一睁眼,就跑来和你芙蓉帐暖度春宵了?”
少女捂住脑袋,后悔不迭:“难不成……我□□文看多了?穿越的剧本属于哪一类,道具,人外,还是什么?”
寂临渊盯着她,眸底迸溅火星。
她究竟是演的,还是真的记忆错乱了?
倘若是演的,一旦被拆穿,*那么她完蛋了。
可若是真的……
鬼王望着神情懵懂的少女,不由冷笑。
祝之渔真是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他不敢赌,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鬼王也不敢忍心贸然动手。
寂临渊俯身凑近,像蛇捕猎那般,谨慎地观察少女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妄图自其中寻出一丝半点的纰漏。
哼,让你欺负植物!
祝之渔身体酸软,一想到寂临渊就忍不住生气。
植株方才可怜死了,被鬼王攥在掌中揉搓得失水过度,花瓣都蔫巴了。
她偏要报复回来,看着鬼王饱受情.欲煎熬,碰不得,宣泄不得,憋得几欲坏掉。
“我穿的是正经文吗?对象阴魂不散,白日纠缠,夜里还要入我梦中。”
祝之渔自顾自说着,抬手又是一巴掌:“为什么总缠着我,我们很熟吗?”
指痕在男鬼苍白的皮肤上洇出红印。
寂临渊唇角却勾出餍足的弧度。
“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握住祝之渔的手,缓缓贴上面颊。
“喜欢吗,再来。”男鬼温柔的注视中透出病态的情愫。
“咦,太变态了。”祝之渔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要回家,你赶紧放我回去。”她僵硬地抽回手,生怕一不留神让男鬼爽到了。
寂临渊仍在观察着少女。
唇角微微上扬,发生微妙的变化。
有趣。
不愧能结为夫妻,癖好相投,都爱游走于危险边缘,玩弄刺激感。
男鬼起了坏心思,俯首渐渐凑近,同她四目相对。
“不记得我了?没关系,我教你。此地名为鬼域,你是与我两心相悦的妻子,我们十分恩爱。”
“我是……你的妻子?”祝之渔抬起湿漉漉的眼眸,满眼无辜。
“不错。”寂临渊微笑。
眼神碰撞,火花迸溅。
他们彼此心照不宣,等着看对方按捺不住,先行捅破这层朦胧窗纸。
攻心为上计,这是寂临渊自曾经的自己身上学到的一柄利器。
男鬼心机深沉,他要博得祝之渔的怜悯,让她心软,让她同情,让她暴露本心来爱自己。
“现在,准备好与我共赴忘川了么?”他握住祝之渔的手,发出邀请。
忘川河渡近来频频徘徊一道新的身影。
九尾天狐释放出强大的妖力,光芒暴涨,照彻鬼域万里疆域。
狐妖化为人形,自虚空降落,迎上渡河而来的鬼王。
“哇,是男狐狸精!”祝之渔惊奇,“志怪小说中常写狐女妩媚动人,我还是头一回见到男狐化形。”
“天道重铸后,三界平衡,没落的妖族逐渐恢复往昔强盛,历经朝代更迭,如今的妖域之主便是眼前这位九尾狐。”
“他是妖王?”祝之渔睁大眼睛,“竟生得这般貌美……唔!你松开我!”
“不许看。”寂临渊神情冷漠,捂住她的眼睛。
狐族以姿容美艳闻名于世,传闻其擅长魅惑与幻术,可令众生倾倒,面前这位妖王的相貌,自是族中佼佼者。
“别管我!”祝之渔费劲掰开男鬼的手掌:“长得漂亮,我多看一眼不行吗?”
下颌突然被男鬼冰冷的指骨捏住。
寂临渊掰着她的脸,面朝自己:“看我。”
“你也好看。”祝之渔求生欲极强。
男鬼冷笑一声,幽幽追问:
“既然如此,吾与青丘九尾孰美?”
祝之渔怔愣了下,眨眨眼睛:“各有各的好,他容色惊绝,你更为妖冶。”
捏住下颌的指骨陡然加重力道。
寂临渊咬着牙,眼神晦暗。
“你!”祝之渔反应极快,“我夫君更胜一筹!”
这个答案极妙。
“我夫君”三个字更是加分项,直戳进心坎里。
寂临渊眉峰一挑,显然极为受用。
他压不住上扬的唇角。
“当真?”
“真,真得不得了!”祝之渔摸着良心,“妖王姿容固然上佳,只是眼角眉梢凝着股鳏寡的落寞感,瞧着丧丧的。”
“而且……”
祝之渔伸出手数了数,发出疑惑的声音:“不是九尾天狐吗?可是,这里明明只有……”
“他曾为夫人断尾,此番来往鬼域,便是请我助他寻觅魂魄。”
寂临渊自嘲一笑,“如此大妖,居然也会心甘情愿折损修为。”
“天呐,鬼域盛产鳏夫?”祝之渔惊奇,转而望向男鬼:“你会帮他?”
祝之渔记得寂临渊可不是什么软心肠的好鬼。
“因为感同身受。”寂临渊深邃的目光倏然落至少女眼中,“我也曾等过一人。”
祝之渔被他盯得心慌,匆忙避开男鬼的视线。
她这时倏然悟透方才鬼王攀比容貌时的胜负欲。
奇怪。
祝之渔印象中,寂临渊从不会这般在意容貌,是何时开始改变的呢?
她不由想起昨夜望见寂临渊霜白的发尾。
祝之渔纠结着岔开话题:“妖王也在等待他的夫人吗?”
“是,同我从前一样。”
寂临渊垂眸,剖明心意:“倘若你不来,倘若花一直不开,我会守着鬼域漫长而孤寂的岁月,一直等下去。”
“若是……若是等不到怎么办?”祝之渔仰起脸。
“也许明日就等到了呢。”寂临渊轻轻一笑。
愧疚心起。
祝之渔后知后觉,自己消失的那些年,寂临渊他过得也许并不好……
“巴掌痛不痛?”她踮起脚尖,突然开始突然关心男鬼。
寂临渊眼神微妙。
他故意用着落寞而忧郁的眼神看着祝之渔,故意诱她心软,掐准了这一点把少女吃得死死的。
是了,他承认自己居心不净。
第109章 无情道不容易毕业啊
“鬼王殿下。”
九尾狐化为人形,同寂临渊打了个照面。
“这位是……”目光转至鬼王身侧的少女,狐妖略显迟疑。
“是我夫人。”寂临渊攥紧少女的手。
腕骨间相连的同心缕泛起红光,像是一种无声的炫耀。
妖王移开视线,情绪愈显低沉。
“你也太缺德了。”祝之渔蹙眉,挣了挣手腕,“人家辛辛苦苦遍地追寻道侣的下落,正心焦着呢,你这不是在他伤口上撒盐吗?啧,真过分。”
“过分?”寂临渊并未松开手,反而将少女攥得更紧了。
“那是你不知,在你消失的那段岁月里,我孤身行走于人世间时,这双眷侣在我面前如何恩恩爱爱,蜜里调油。”
男鬼阴郁的目光落在祝之渔脸上,蓄意诱她愧疚。
“心疼他做什么,不如先来怜惜怜惜我,毕竟,我过得比他苦多了。”
冰冷的指节顺着少女手腕攀附而上,如一尾灵活的蛇,缠人缠得极紧。
“他们都有妻子,独我孑然一身。你不在,我受了好些委屈。”
那只手突然捏住祝之渔下颌,迫使她无从躲避,不得不仰起脸来,对上男鬼幽怨的目光。
“可怜见的,好不容易将你寻回,你却已不记得我了。”
祝之渔索性闭上眼。
真是可恶,她觉得寂临渊比那擅长蛊惑人心的妖王更像一只狐狸。
“好冷的心肠,你连睁开眼看我一看都不肯了,枉我空等这么多年。”
鬼王嘴上说着话,手上的力道却越发强势。
他倒要看看祝之渔能装到什么时候。
手掌按住少女的腰肢,指节缓缓收拢。
祝之渔头皮发麻,神经紧绷。
她已陷入两难境地,退一步万万退不得,若是承认,依着寂临渊睚眦必报的性情,必然要狠狠讨债。
进一步若是硬撑着演下去,大约也躲不过鬼王的眼。
麻烦大了,事态开始往危险的方向发展了。
祝之渔不敢睁眼。
毒蛇般阴冷的目光始终黏在她身上,如影随形,阴魂不散。
要露馅了……
寂临渊盯着少女紧张不安的模样,唇角微微扬起。
越来越有趣了。
“你的身体在颤抖,很冷吗?过来些,靠近我。”男鬼俯身将少女罩在怀中,语调越是温柔体贴,越是令祝之渔不安。
“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么?”寂临渊垂眸,微笑着抛出诱饵。
祝之渔避开鬼王阴恻恻的目光,僵硬地摇了摇头:“妖王着急寻人,你快去帮他。”
她寻找借口,开始推搡寂临渊:“他与道侣分别,你既感同身受,还不快去……”
“此一时,彼一时,不可同一而语,”寂临渊勾了勾唇,“他是被夫人无情抛弃了,而你我则因命运捉弄,不得不分别,说及此处……”
鬼王望向她的眼神愈发意味深长:“你永远不会抛弃我,更不会故意欺瞒我,对么?”
他别有深意地将“欺瞒”二字咬得极重,颇显心机。
祝之渔给不出答复。
鬼王压在她腰后的手掌,连同她的呼吸一齐攥住了。
“你不会欺瞒我的,对么?”寂临渊再度凑近她。
呼吸交缠,鬼王的眼神让祝之渔想起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
“当、当然。”祝之渔背后冒出冷汗。
“好,”寂临渊漫不经心地帮她整理头发,“我信你,只要你说的,我都会无条件相信。”
尾音上扬,钩子似的勾得人心慌慌。
九尾狐冷漠地盯着这对黏黏糊糊的新婚燕尔,清了清嗓子。
“找人。”祝之渔倏地回过神,慌忙抬起后肘去揣寂临渊,“别粘着我了,赶紧帮忙找人。”
“不是找人,”九尾狐冷声道,“是来抓人。”
“抓?”祝之渔心下暗忖,妖王这口气整得挺霸道,看来夫人伤他极深。
啧,好一个惨被抛弃后,貌美又绝望的男狐狸精。
“找……嗯,抓到之后呢?”眼看着来者不善,祝之渔得问清楚情况,防止妖王一怒之下,那位凡人姑娘遭到什么报复。
“抓到便杀了。”九尾狐不假思索。
“杀了……”祝之渔震惊。
最毒狐狸心。
狐妖生就一副颠倒众生的俊美容颜,眼波流转生生能将人的魂儿都能勾走,怎的一开口便是这等狠毒的手段。
这得多大的仇,多深的怨啊……
祝之渔侧身,捂着唇同鬼王悄悄低语:“我似乎知道,那位姑娘为何要跑了。”
寂临渊不以为然,都是心口不一的货色,最是知己知彼。
鬼王面朝狐妖轻笑一声:“杀她?你的狐尾当初为谁而断?”
狐族修炼千年,法力通天,方能有跃升九尾的机会,自断狐尾等同于自废修为。
“断的不是尾,是情劫。”九尾狐面色冰冷。
“妖王改修无情道了?”寂临渊挑眉,“无情道不容易出头,当心修得走火入魔。”
“比鬼王殿下略强些。”九尾狐反唇相讥,“坚守本心即可,总不至于辗转三界等候千年,道心几欲破碎。”
寂临渊唇角的笑僵住了。
“冷静。”祝之渔及时拉住鬼王,“闭嘴。”
少女一边安抚寂临渊,一边转身平等地攻击妖王:“你也闭嘴。”
九尾狐欲言又止。
寂临渊颇为受用,不动声色将人揽进怀里。
祝之渔无情挣脱他的怀抱,站到中间将双方分隔开:“先说正经事,找人。”
“下界亡魂的名录都在这里了。”寂临渊抬了抬手,忘川鬼差呈上卷轴。
“找过了,”九尾狐看也不看一眼,“我在忘川找了整整十日,连影子都寻不到,甚至没打探到半分的消息,亡灵并未见过她。”
祝之渔沉吟思索:“若是跳脱三界,不在五行之中,会不会亦已转世……”
“转什么?”男鬼突然出现在祝之渔身后,附耳低语。
露馅了,被他抓了个正着。
祝之渔匆忙捂住嘴,随机应变。
“转……转晕了找不着东西南北,不知在何地迷路了。”
“你好聪明啊。”
男鬼撩拨似的朝她耳廓吹了吹气,附耳低语别有深意。
第110章 【已修】“不做亏心事……”
“能说吗。”
祝之渔抿了抿唇,推开背后撩拨她的男鬼。
“我觉得你比妖王更像狐狸精。”
“是么,”耳畔传来寂临渊一声低笑。
“还有好些手段没使出来呢。”
好些,手段。
来者不善,祝之渔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似乎玩脱了……
“看起来,鬼王殿下与夫人不甚相熟。”九尾狐适时补了一刀。
“不熟?”寂临渊垂眸,望向身前瑟瑟发抖的少女,“久别重逢,是生疏了些,不过无碍。”
悬在袖中的手倏然被男鬼攥住,抵开指缝与之紧紧嵌合。
“多亲近亲近便好了。”
亲近,如何亲近?
少女抬眸,撞上了寂临渊那双似笑非笑的黑眸。
祝之渔心弦紧绷,只觉鬼王不止握住了自己这只手,连带着砰砰乱跳的心脏也攥得死紧。
“别紧张啊,”男鬼笑意温柔,“怕什么,夫君又不会吃了你,常言道,不做亏心事……”
他注视着少女,一字一顿:“不怕鬼敲门。”
“你松开。”祝之渔挣了挣手腕,被鬼王盯得浑身不自在。
两只牵住的手在眼前晃啊晃。
九尾狐那张俊美的面容已经显现出不耐烦的意味了。
没有人在乎他一个鳏夫的感受。
妖王震怒,道了一声告辞,愤然拂袖离去。
“别急着走,我可以帮……”
祝之渔冷汗直冒,甫一抬脚便被寂临渊拽了回来。
“你跟着他去做什么。”
“我来自千年之后,对那个时代更为熟悉,可以帮到妖王寻觅下落。”
祝之渔心虚,声音越来越低。
“你想回到那个时代?”寂临渊挑眉。
“嗯。”祝之渔犹豫着点了点头,“我的论文终稿都定下了,突然穿越到这一时空,原本的生活节奏都被打乱了。”
寂临渊听不懂少女的话语,但他有了新的心思。
“想回去吗?”男鬼忽然自背后环腰搂住她,“我陪你一起。”
阴魂不散。
祝之渔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其实她也曾想过将寂临渊带回现代生活,领略一下现代的风景,但是鬼王不老实,整日整日缠着她,难保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吓到旁人。
“那是一个全新的时代,你可能会不适应。”
寂临渊垂眸望着少女,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祝之渔不曾注意到,轮回路上最后一世,男鬼无处不在,无声无息侵入她生活的方方面面。
镜子里的倒影,浴池中的水影,雨夜的黑影……
置身现代社会那么多年,他怎么可能不适应社会风貌。
但寂临渊还是颇有心机地扯了个小谎,诱她心软:“无妨,只要能长伴你身侧,我可以忍受一切。”
男鬼握起祝之渔的手,语调凄然:“久别重逢,别再丢下我了。”
祝之渔良心不安,心底涌起小小的愧疚。
起初她装作失忆,一方面是寻找借口抵挡榻间那档子事,另一方面则是故意玩弄鬼王,看着他隐忍难耐,又不敢敞开放肆。
可是寂临渊如今看着好可怜……
不不不。
清醒一点。
祝之渔陡然回过神,千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心软。
若是被鬼王发觉受了欺骗,她的下场定然十分惨烈。
祝之渔避开男鬼的目光,咬定主意不松口。
还是不肯从实交代么……
心肠真够冷的。
寂临渊眉峰一挑,打量着少女。
看来是他的手段太温和了。
食色,性也。
换个花样,换个时机,他不信祝之渔能抵挡得住引诱,从始至终守口如瓶。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寂临渊挑在夜间动手,他知晓自己的长处,亦了解祝之渔的弱点,蓄意搅得少女睡不安稳。
夜露滑落,将床帐浸得半透,蛇尾自被褥下探出,鳞片贴着身体游走,剐蹭寝衣发出细碎响动。
睡梦中的祝之渔无意识蜷起身体,寝衣领口已然被热汗浸透,挣动时露出雪脯。
“啧,身体在发抖呢。”男鬼支着下颌轻笑,蛇尾尖端挑开衣带,缓缓画圈。
沉睡的少女忽然急促呼吸,身体在被褥间蜷缩,潮湿的热气自衣底里漫出来。
“流汗了。“寂临渊俯身,修长的指节挑开寝衣,“在做什么好梦,梦里有我么?"
刮蹭皮肤的触感激得少女拱起身,足尖无意识蹭过蛇尾。
夜色挑动她沉睡的裕望,热汗袭身,惹得衣襟漫开潮迹。
“被褥并得这么紧,”男鬼俯身咬着她通红的耳廓,“紧张什么,是因为哄骗了我,良心不安?”
蛇尾碾过,少女的身体在睡梦中逐渐被唤醒。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事已至此,你可有心事要对我坦白?”寂临渊循循诱她。
尾鳞突然扫过皮肤,祝之渔在梦魇中急促呼吸,身体如离水的鱼般弹起,又被蛇尾紧紧绞住手臂,压了下来。
寂临渊低笑着,昒她颤动的眼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话音方落,蛇尾倏然发力。少女自梦中惊醒,匆忙去抓床柱妄图逃离,却被鬼王攥住手腕按回枕上。
“可怜见的,出了这么多汗,好生受着,这是你欺骗夫君的惩罚。”
蛇尾无情抽离,只余突然的空虚感在身体里翻涌,少女下意识并紧被褥,暗骂他一声疯子。
耳畔传来男鬼的低笑声,他坏心眼地在祝之渔即将脱控时突然抽离蛇尾,注视着怀中人趋于本能追逐快意而不得的空虚模样。
指节安慰似的抚动着少女颤动的肩膀。
寂临渊垂眸看向少女热得绯红的脸,眼神微妙:“想要这个吗?”
“求我。”他俯首亲昒,急切地引诱着她。
“坦白从宽,让我听到想要的答案。”【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