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传闻,城中有鬼夜行……
神木印记跃离掌心,光芒暴涨瞬间淹没少女身影。
菩提木承载的力量突破鬼域结界,助她套咯。
【宿主已经被抓住一次了,这一回不告而别,若是鬼王又追上来怎么办?】陪伴系统忧心忡忡。
“从浮屠塔出来后,我已经计划很久了。”
浮屠塔中残存的意念告诉祝之渔,菩提木继承了娲皇的上古神力,强大的力量完全能够助她这具身体重返人间。
“你瞧,这不就突破了行宫的结界?”
鬼域辽阔的疆域尽在眼底,祝之渔被鬼王勾得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了下来。
“命簿说,人界与鬼域界限严苛。鬼域更是立下铁律,除却中元夜,擅自越界者,一旦进入阳间便会修为尽失,魂飞魄散。”
祝之渔思忖:“既然如此,只要我能踏过边界线进入人间,鬼王便无法再越界追寻我的踪迹。”
【可是,还有一宿中元鬼夜……】陪伴系统给她敲响警钟。
“无碍,我顶着祝黎的名号,寂临渊又不知晓我的真实身份。既然祝黎让我替她背锅,那么礼尚往来,我闯的祸便通通算天镜宗头上。”
祝之渔想了想,给自己吃一颗定心丸:“就那么一宿的功夫,鬼王寻上天镜宗搅个天翻地覆时候便差不多了,哪里来得及再去寻我。”
【听起来似乎有几分道理。】陪伴系统也觉得看见了希望。
“但愿吧。”祝之渔忐忑不安,倚着菩提木翻身躺下,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去回忆掉落的原身记忆碎片。
她不想遵从高级系统的任务,做个为主角牺牲的炮灰女配了。
流光飞速划过鬼域上空,眼看着便要越出鬼门关,光芒却在这时黯淡下来。
身底倚着的木头骤然缩小,比手指还要纤细。
“怎么回事!”
光晕间突然显现出少女的身影,她自高空疾速坠落。
“怎么会这样……”
祝之渔落入忘川水底。
忘川河面冷光粼粼。
菩提木化作一叶小舟,载着浑身湿透的少女晃晃悠悠漂向河岸。
【宿主,宿主,还记得自己是谁吗】陪伴系统小心翼翼试探。
湿漉漉的头发贴在白净的脸上,祝之渔拨开遮挡视野的长发,从小舟上慢慢爬下来。
“放心,没摔傻。”
菩提木瞬间缩小,收敛神光重又融入少女掌心,化为一枚印记。
她趴在岸上,迷茫地问:“我们回到人间了吗?这是什么地方?”
【很遗憾,这里仍处鬼域地界。】
【忘川渡口。】
“什么?!”
祝之渔猛地清醒过来,低眸望着掌心黯淡的印记:“不是说好创世神的力量足以将我送回人间吗?怎么掉这儿来了……”
传闻中继承上古神力的菩提木,此刻像块焦黑的煤炭,五彩神光收敛,只偶尔冒出一两点奄奄一息的微光。
【叮————】识海里机械音震得她头脑嗡嗡。
【查询书中世界架构资料得知,宿主根基浅薄,法术低微,无法驾驭神木突破鬼域结界。】
前功尽弃。
“我不活了!”
祝之渔望着对岸模糊的人界景象,哇一声灰心丧气躺倒在地,失去所有的力气和手段。
“临到跟前,卡在忘川河渡算怎么回事啊……”
机械音停顿片刻:【私以为……宿主还可以再挣扎一下。】
“挣扎?”
祝之渔吊起一口气,眼中重新燃起希望:“怎么挣扎?”
【娲皇创世造人,心怀悲悯,故而养菩提木以承载四海八荒夙愿。倘若宿主能收集到足够强烈的意念力,便能重新激活神木。】
“短时间内,我去哪儿找那么多强烈的意念力?”
祝之渔一筹莫展,霎时泄了气。
还挣扎什么,不消片刻,寂临渊回过神便会飘过来捉她问罪,上刑伺候了。
想起满殿各种情态的画像,祝之渔懊丧地垂下头。
耳畔哗哗水声倏然凝滞。
“姑娘……”一道沧桑的声音轻轻唤她。
祝之渔抬起头,疑惑地寻声望过去。
忘川沿岸青雾中浮出片片昏黄光晕。破旧的纸灯笼晃过水面,老妇人半身泡在忘川里,裙裾拖出蜿蜒水痕。
“姑娘……可是要去往人间?"
渐渐的,越来越多亡魂从浓雾中显现。红衣女子浮出水面,将士沉重的甲胄污血斑斑,白发老翁怀抱着焦黑的牌位,万千魂灵涉过忘川水,层层叠叠挤在河滩前沿……
“方才那道光芒我们都瞧见了!”女子提起裙裾淌过河水,突然扑上祝之渔身前,发间凤冠撞出细碎裂响。
“我心结难解,魂灵不得轮回往生,求姑娘带我回阳间了却夙愿,夫君还在等我的合卺酒……"
祝之渔被她突然的动作惊得踉跄后退,心脏砰砰直跳。
“你……你们这是……”
女子凤冠之上倏然绽开微光,像一颗星星飘向菩提木。
掌心神木的印记倏然亮了一下。
【宿主!有办法了!】陪伴系统激动,【检测到强烈意念波动,集齐亡魂的意念,帮助他们了却夙愿,便可充分激活神木的力量了。】
“原来如此。”祝之渔冷静下来,重新打起精神。
她抬眼望向忘川:“诸位若有未尽心愿,不妨说与我,待我回到人间定为诸位了却夙念。”
河面骤然卷起漩涡,老妇人白发之上升起光亮:“老身唯有一人放心不下,不知火烧山村之时藏在地窖里的小孙女……是否躲过一劫……”
点点光芒飘向神木,黯淡的表面浮光闪烁。
【宿主,菩提木慢慢复苏了!】陪伴系统欢呼。
青年跪坐在礁石间,小心翼翼擦拭怀中瓷瓶,釉面于水波间流转:“他们放火烧窑,不知那尊白瓷能否幸免于难……”
菩提木感应到什么,突然抽枝发芽,枝条卷住瓷瓶的瞬间,祝之渔眼前炸开灼热火浪。
火浪中映着一幕画面,青年蜷缩在坍塌的窑洞间,背脊烧得焦黑,怀中白瓷却莹润如初。雪白瓷面从他指缝间露出,俄而,被鲜血覆盖。
祝之渔捧起菩提木,将一段段生平记述入心。
“你呢?”
她望向那从始至终沉默的琴师。
察觉到她的目光,琴师拨动残存的琴弦,裂弦声响惊飞树上的夜枭。
“见谅,”他惭愧地遮住手腕疤痕,低声道:“百年前幽州城中秋夜,本想为她刻一把琴做嫁妆,可惜……刻刀偏了方向,以血浇琴……”
究竟是失手还是成全,只有他心里清楚。
越来越多光芒浮现,如漫天璀璨繁星缓缓上升。
光流浸润菩提木,枯竭黯淡的木纹逐渐焕发生机。
祝之渔闭上眼睛。
人世间万千夙念涌入五感,她望见了战火纷飞的古战场,听见了一声声啼哭,恍惚间喉咙里泛起血腥味,双手似能触到扎入将军甲胄的冰冷箭镞。
【宿主!还差最后一点!】陪伴系统提醒她。
可是,可是……
祝之渔睁开眼睛,望着茫茫人海。
已经没有再需要传递夙愿的亡灵了。
菩提木光华流转。
差一点,只差最后一点。
前功尽弃。
祝之渔无能为力。
魂灵间传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接着,有人垂头丧气,有人开始忍不住哭泣。
漆黑的夜空忽然划过一束光亮。
祝之渔仰起脸,伸出双手。
一封婚书悠悠飘至,落上她掌心。
“合婚庚帖,寄与姑苏季氏。”她轻声念道。
流光源源不断汇入神木。
刹那间,菩提木爆发出灼目华彩,五彩神光如天河倒卷,淹没少女的身体。
传说中,人故去后会化作天上繁星一颗,祝之渔在强光中最后看到的,是万千亡灵的执念化作漫天璀璨星海涌向她,凝聚而成的光芒竟比夏夜星空还要明亮。
群星闪耀,与神并存的世界里,人类的力量并不渺小。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忘川中的魂灵渐渐远去,祝之渔潸然泪下,听见了人间的挽歌。
承载万千夙愿的星流自鬼域消失的那个瞬间,神界枯萎千年的娲皇树,奇迹般枯荣转生。
***
神界。
“司命说,娲皇树复苏了。”
“这便是女娲选中的人类?”
“弱小,胆怯,无能,无知,甚至不在命簿运转的终局中。”
“选中她?呵,没想到上古神袛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也许有她的道理,待吾入凡尘去会一会。”
***
满目漆黑,一片沉寂。
许久之后……
“咣当——”响亮的铜锣声突然在耳畔炸开。
敲得祝之渔一激灵,瞬间精神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咣————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梆子乍起,铜锣余韵在街巷间拖出颤巍巍尾音,惊落檐角枝条簌簌抖动。
祝之渔睁着清亮的眼睛,像初生的小兽好奇而仔细地观察这个陌生世界。
【宿主,这里是人间。】陪伴系统的电子音在识海里响起。
更夫佝偻的影子被灯笼光晕揉皱,掠过斑驳砖墙。更声渐远,漆黑夜色被打更声敲出细细裂纹,漏出微光,雾气里晕开涟漪般的回音。
“我来到这里,是因为这座城池中,有人等待我送去一颗星星吗?”
掌心菩提木的印记倏然亮起,一缕光芒释出神木,指引祝之渔往城中走去。
在她背后,男鬼苍白的面容自阴影中缓缓浮现,深邃眼眸窥探着少女的一举一动。
“等一下。”
祝之渔突然脚步一顿,警惕地转过身打量四周。
视野黑漆漆的,深夜里长街寂静。
半分异样的身影也无。
【宿主,发生了什么事情?】陪伴系统疑惑。
少女警觉:“你有没有觉得,身后有什么跟着我?”
冷风扑面袭来,祝之渔紧了紧衣襟,身子在风中轻轻颤动。
陪伴系统扫描一番,给出答复:【并未发觉异样。】
心脏在寂静的长夜中扑通扑通狂跳。
祝之渔疑神疑鬼,始终惴惴不安。
她想,也许是被寂临渊窥视惯了,离开鬼域仍会觉得有一道阴恻恻的目光总在暗中盯住她。
【宿主,星星动了。】陪伴系统提醒她,【朝东北方向飞走了,宿主快跟上。】
“来了来了。”祝之渔缓慢转回身,抬脚追了过去。
槐树笼罩的阴影里逐渐显现出一道颀长轮廓,若是再往下望去,便发觉下端的影子酷似蛇类硕大的尾巴。
男子的身影落在青石砖上,祝之渔不经意间抬脚踩上。
那道影子便顺势缠着少女的脚踝,迫不及待爬上她的素色裙角。
如同蛇尾,将少女紧紧缠绕、包裹、吞食。
祝之渔不知道,她踩中的每片阴影,都在贪恋地舔舐她的体温。
她依然处于男鬼视线范围之内。
***
灯火阑珊,梆子声早过了三巡,整条长街寂静得能听见她擂鼓般的心跳,祝之渔惶惶不安,快步穿行过街巷。
倏然一阵阴风卷起满地碎叶,沉重鬼气自黑夜里涌出。
祝之渔应激反应,背后瞬间冒出冷汗。
佩戴青面獠牙面具的鬼将军骑着骷髅战马破雾而出。马蹄声从四面八方涌来,铁甲碰撞的声响混合其中。
这是阴兵过境。
祝之渔紧紧捂住嘴,踉跄后退,后背蓦地撞上什么冷硬的东西,熟悉的触感惊得她猛一回头看——
还好,只是石壁。
不是寂临渊的胸膛。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鬼将军引领军队,踏破黑夜的寂静。
祝之渔僵在原地。
不能出声,千万不能出声惊扰亡魂,否则极有可能引起他们躁动,发动攻击。
她在识海中问:“怎么会这样,鬼魂不该入黄泉,渡忘川吗?为什么这队鬼将仍能留在世间。”
陪伴系统查找资料,回答她:【也许是怨念过于深重吧,有一种说法,鬼魂可以弥留阳界七七四十九日,代价是白日受烈火焚烧之痛,在第五十日的黎明魂飞魄散。】
“嘶,这代价也太痛了。”冷风嗖嗖,祝之渔身子直打颤。
她总觉得浓重鬼气缭绕着自己的身体,也许来自前方这群鬼将,也许不是。
祝之渔浑身上下不舒服,低声催促:“统子,你觉得,这只军队多久才会离开呀。”
【也许一会儿,也许一宿……宿主!不好!他们过来了!尽快远离他们的视野!】陪伴系统尖叫。
祝之渔心弦一紧,自墙角悄悄探出头,只见鬼魂军队浩浩荡荡直冲她的方位而来,杀气冲天。
“完蛋了……”祝之渔转身便跑,不管不顾在黑夜里狂奔,穿过每条大街小巷。
不知跑了多久,她钻入一道深巷,累得扶着墙,上气不接下气。
漆黑的夜幕破开一丝光亮。
黎明终于到来,鬼将逐渐散去。
祝之渔心有余悸,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突然自背后响起:“小姑娘,怎么孤身一人待在外头呀。”
“啊啊啊啊啊啊——”
祝之渔霎时吓得魂都飞了。
“哦呦,聒耳朵的嘞。”
老妇人捂住耳朵,望着吓哭的女孩,耐心安慰道:“不好意思喔小姑娘,吓到你了。”
祝之渔腿软倚着墙,边哭边礼貌询问:“您……是人吗?”
这话有些不中听。
老妇人叹了一口气,把她扶起来:“摸一摸,手掌心热乎的,婆婆我啊,还没埋地底呢。”
“孩子吓坏了吧?咱们这座城池近来可不太平,一入夜,便有鬼魂游行,怕死了。哪有你这样大胆的娃娃,天黑后还敢出门在外。”
祝之渔抹一把眼泪:“我是新来的,并不知晓本地的事情。”
老妇人点点头:“我猜也是,人生地不熟险些丢了小命。天快亮了,来,孩子,洗把手,再洗洗脸蛋,瞧你,一路风尘仆仆的。”
祝之渔谢着接过她一瓢水。
少女惊魂未定,自然不曾留心注意,水流诡异地在她指尖缠绕,恍若根根手指用力挤入她指缝,一寸寸推入指根,占有欲强得惊人,十指紧密相扣不留一丝缝隙。
也不曾看到水面倒影中,苍白的手指扣住了她后颈,如情人挑逗般轻轻剐蹭。
指尖的水流轻柔地滑过少女手腕骨,抚摸同心缕消失的痕迹,骤然暴怒收紧。
“啊!”
祝之渔惊叫一声,只觉手腕被什么扎了一下。
她抬起头,借着熹微晨光望见了门匾。
这是一家小饭馆。
“婆婆,”祝之渔揉了揉手腕,试探着问,“您这儿缺帮手吗?我可以给您帮工。”
初来人间,她身上一枚钱也没有,想要帮助亡魂了结夙愿,想要寻找原身的踪迹,实在太难了。
“成啊,包你吃住,这年头日子不好过,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老妇人很直爽,探头朝门外喊了一嗓子:“越桃,新来个姑娘,你带她做事。”
“哎,来啦!”
少女鲜亮的身影闪入门中,一条麻花辫斜搭在肩头,发尾用细绳扎紧,点缀几朵清晨路边顺手新采的花骨朵儿,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了灵气。
“你好,我叫越桃,日常便是帮婆婆收拾小菜园,拔些新鲜菜赶在饭馆开门前送过来,另一些带到集市去卖,帮着饭馆记账,偶尔小店忙不过来也会帮着跑腿。”
越桃是个鲜活的姑娘,很有个性,带点儿娇蛮与泼辣,干活干净利落,将袖子一挽,大大咧咧地挽住祝之渔,快步跨过门槛:“走吧,我带你去小菜园看看。”
祝之渔被她拽得一踉跄,脚还没抬起来便绊到了高高的门槛上,摔了一跤。
一道无形的力量环住她腰身,稳住了脚步。
“嗯……?”
衣物摩*擦,产生的粗糙触感与蛇尾交缠十分相似。祝之渔缓缓低下头,怀疑地盯着自己的腰肢。
“走啦!”
没等她缓过神,越桃快成一阵风,兴高采烈地将人一把拽走。
背后。
男鬼修长的指骨反复搓捻,回味方才落入手掌的柔软。
***
小饭馆看着普普通通,实在生意红火,远超估量。
越桃精力极其旺盛,从早到晚一整日,饭馆里都是她银铃般乐呵呵的笑声。拨上去算盘最后一枚子,她合上账簿往柜台上一拍,呼唤祝之渔:“收工啦!”
“收—工—了——”
祝之渔摆好最后一张凳子,有气无力地趴在桌面上哼哼。
她的腰啊……
“收工……嗯?”咸鱼小祝翻了个面,忽然望见窗外夕阳余晖:“这才刚过酉时,太阳还没落山便要关起门来了?”
越桃走过来,拉住她神神秘秘地道:“你是外乡人,不懂咱们这儿的规矩。天黑后,千万不能出来!家家户户都要关门闭窗,街巷里都空荡荡的,可恐怖啦。”
祝之渔想起来了:“鬼魂游街是吧?”
“嗯嗯,”越桃用力点头,“他们眼睛瞪得像铜铃,冒出精光,长着一张血盆大口,见人吃人。”
“啊……”祝之渔回想昨夜鬼将军被玄铁面具完整覆盖住的脸,问:“小桃姑娘也见过那群鬼魂?”
“这倒是没见过,听人说特别特别恐怖。”越桃拉着她上楼,搬来烧好的热水倒进木桶:“房间收拾好了,今后你就住这儿吧,我在隔壁,有什么事儿,叫一声‘越桃’就好啦。”
祝之渔道一声谢,同越桃分别后便合上门扉关紧窗扇,准备褪衣沐浴。
她解开一根束带,薄纱倏的滑落肩头,搭在雪白的手臂上,揉得微微发皱。
祝之渔手指下移,正要再褪去一件时,冷不丁心尖一颤。
第六感作祟。
她猛地抬起头,望向身后。
空无一人,墙壁上只有烛火摇曳的影子。
夜深人静,厢房里,祝之渔急促的呼吸声被紧绷的情绪无限放大。
她轻轻按住自己无缘无故慌乱跳动的心脏。
“不要这么疑神疑鬼,放松些,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祝之渔深吸一口气,准备去解襟前系带。
指尖刚搭上去,那纤细的绳子被什么勾了一下,倏然松松滑落。
祝之渔呼吸一窒,迅速捂住衣裳,快步走到窗前查看。
窗间洇出水雾,并无什么异样。
只是,若是自外往内看,便会幻视她被一双无形的手抵在窗前,窗面与人影重叠,其上凝结的水滴沿着脖颈滑进祝之渔衣襟深处,像蛇信舔舐的痕迹。
万籁俱寂。
祝之渔强制自己镇定下来,缓慢走近木桶,犹豫片刻,褪去衣裳。里衣松垮地悬在身前,露出锁骨下那道清晰的咬痕。
祝之渔迅速没入水中。
她掬起一捧水,浇上肩头。流水如指尖划过寸寸肌肤,停顿在肋骨处,继而缓慢滑入腰窝逗留。
氛围越来越危险。
桶中水流随那无形的指尖游走,震颤不休。
祝之渔越洗越觉冷汗涔涔,不敢再随意耽搁,简单洗去疲乏,捞起衣裳便滚进了床榻。
春夜不算寒凉,老妇人给她准备的被衾也很有分量。
但祝之渔总觉得冷意阴森森的,直往她骨子里钻。
来到人间的第一个夜晚,她可能要失眠了。
祝之渔想到了住在隔壁的越桃。
她很想去找越桃。
但……大家都挺累,还是不要打扰别人了。
窗外又响起了更夫的梆子声,铜锣余韵在街巷间拖出颤巍巍尾音。
祝之渔攥紧被子,慢慢闭上了眼睛。
急促的呼吸被睡眠舒缓,渐渐趋于平稳。
夜深人静。
床前倏然显现出男鬼高大的身影。
寂临渊定定盯着熟睡的少女,俯下身凑近她,仔细感受她的气息。
冰冷的指节突然扼住她下颌,指尖抚过她颈间淡青色血管,寂临渊盯着这张极具欺骗性的面容,皱起眉:
“小骗子。”
轻柔的触摸与突然的粗暴逼出了祝之渔一身冷汗。
少女蹙紧眉头,睡梦中迷迷糊糊抱着被子翻了个身。
突然暴露在眼底的,是她入浴时,腰后压出的蜿蜒蛇形红痕。
第33章 ^v^应要求修改提要
寒夜将尽,晨光熹微。
清早,“笃笃笃”的敲门声将人唤醒。
“小渔,小渔。”
越桃在门外唤她:“快起来收拾收拾,婆婆让我们去小菜园薅些春菜回来做饼吃。”
祝之渔应声好,一转身,咕咚一声从床榻间滚了下来。
越桃刚要转身离开,被那声闷响震得脚步一停。
“小渔?”她折返回来,“你怎么了?”
静默片刻,厢房内传来少女的声音。
“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肌肉痉挛,祝之渔用手捶着麻木的双腿,活络血脉。
奇怪,腿怎么突然抽筋了,难道她缺钙了?
祝之渔坐在地上懵了一会儿,扒着桌子缓慢爬起身。
昨夜褪下的衣裳松松垮垮搭在床头,她伸手捞过来,从里到外拣出几件,蓦地一怔。
心衣不见了。
祝之渔又翻了两回,连影子也没见着。
不对劲。
一股寒意窜上脊背,她登时警觉起来。
祝之渔将被衾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一无所获。
见鬼了,贴身小衣怎么能平白无故消失呢。
“见……鬼?”
心脏扑通扑通开始狂跳,祝之渔匆忙披了件衣裳,起身过去翻找桌案,连床底犄角旮旯都没放过。
心衣的确不见了。
她慌了。
“系统系统,我怎么感觉有人进过我房间……”
话音一顿,目光倏地被木桶吸引。
她望见了浸在水底皱巴巴的一团布。
虚惊一场。
总算找到了,祝之渔松了一口气,将湿透了的布料捞上来。
兴许是昨夜沐浴完毕,出来时一不留神将衣裳弄掉了。
***
城池笼罩在乳白色的晨雾里,时辰尚早,万籁俱寂。
祝之渔端着铜盆穿过小饭馆后院,开始一天的工作。
“越桃姑娘,昨夜里……”她攥着抹布的手指微微发白,到底还是起了疑心,试探着问道:“可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正在擦拭柜台的小桃歪着头想了想:“没有呀。”
祝之渔点点头,悬着的心稍稍安定。
是她疑神疑鬼了,莫须有的事,吓唬自己做什么。
“我似乎出现幻觉了,总觉得有一些奇怪的动静。”
“昨夜当真无事?”沉睡时被蛇尾缠绕过的脚踝传来幻痛,祝之渔犹不放心,多问了一声。
后颈突然拂过一丝凉气,窗棂的阴影里,半片玄色衣角如蛇鳞般滑过,暗处似有竖曈闪烁幽幽光芒盯住她的一举一动。
越桃“哎呀”一声将抹布扔到柜台上,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散:“昨儿夜里的确起了事端!”
祝之渔一颗心重又高高悬起。
莫非那不是她的错觉!
她呼吸一窒,紧张询问:“发……发生了什么?”
越桃气不打一处来:“张屠户家的狸花猫又爬树翻墙溜进来偷了我晾在院里的腊肠!”
她比划着手指,痛心疾首:“足足四节!我追到巷子口,那贪嘴的肥猫叼着腊肠窜上房梁的模样活像个偷袈裟的黑熊精!”
祝之渔没忍住,被越桃逗笑了。
她晃了晃脑袋,轻轻舒一口气。
原来是狸花猫翻墙上梁时闹出来的窸窣动静,搞得她疑神疑鬼的。
说话间桌面已擦拭干净,亮得反光,祝之渔松开抹布,俯身换了一盆清水正要端起。
腰间突然系带松动,鹅黄罗裙顺着她的腰线滑下半寸。
祝之渔一惊,踉跄着扶住桌沿,不曾注意到靛青门帘掀起一角,玄色衣摆如蛇尾般倏忽消失。
一阵风吹过,了然无痕。
一切恍惚只是错觉。
祝之渔攥住滑落的罗裙,惊觉系带断口处留着细密的齿痕,似是被什么尖锐之物缓缓磨断了。
“衣裳松了?”越桃见状,凑过来帮她系衣带,“尺寸不太合身,等开春后新料子下来了,我带你去裁缝铺子量身做几件新的。”
祝之渔轻轻嗯了一声,心绪不宁。
前厅传来碗碟声响,老妇人的声音越过屏风,招呼她们:“过来搭把手,时候不早了,准备开门迎客了。”
小饭馆生意红火,半日的功夫大堂里已坐满了食客。
邻桌穿靛蓝短打的汉子敲着桌子慷慨激昂:“城东荀货郎家出事了!今早开门就见院里横着具干尸,跟被恶鬼吸走了精气似的……”
恶鬼……
祝之渔心弦一紧,不由想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天镜宗数千名修者被鬼王劈做齑粉的场面历历在目,鲜血泼洒如雨,将土地染得猩红。
不会是他吧……
“不是恶鬼!”书生模样的客人突然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今早路过衙门,听衙役说尸体伤口泛着青光,是阴兵过境才会留下的鬼火灼痕。”
对面虬髯客拍案而起,震得酱肘子在碟子里跳了跳:“你哪里晓得这其中的厉害,这分明是阴兵借道!我表侄在义庄当差,说那尸体天灵盖上有鬼将军的爪痕!”
他蘸着酒水在桌上画出狰狞弧线,“是这样的!”
“鬼将军?就是传闻中骑着骷髅大马,率领数千阴兵的那位?”
越桃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杏眼明亮:“他们说尸体还在东街巷口摆着,等待仵作验尸呢。”
祝之渔凑巧路过,被她揽住手臂。
越桃好奇心发作,又有点害怕,央求她:“小渔小渔,咱们一起顺道去看看吧?正好婆婆让我去集市买新蒸笼。”
***
正午时分,日头正盛,照得青石板反光。转过街巷,东街巷口水泄不通,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几个衙役正往地上撒生石灰。
众人议论纷纷。
“啊呀,这死的也太惨了。”
“早说了,这些时日城池不太平,鬼将夜行,阴兵过境,天黑后千万不能出门!”
“造孽啊,这鬼将军也忒缺德了,怎么不下十八层地狱。”
“……”
祝之渔听着周遭议论纷纷,疑惑地问越桃:“阴兵夜行的境况持续多久了呀?”
“大概……将近半月了吧。”越桃皱起眉,“谁也不知他们是自哪儿来,要到哪儿去,只是执着地留在城池中,天黑后便游街夜行,闹得人心惶惶的。”
围观群众吵吵嚷嚷,两个姑娘正要抽身离开,过去集市帮小饭馆采买,忽见衙役开道,自人海间辟出一条道来。
“诸位,稍安勿躁。”
“天镜宗仙长到——!”
天镜宗?
祝之渔听见名号,步履倏然一顿。
她踮起脚尖,目光越过人潮,定格在道路当中。
白衣剑仙长身玉立,身旁女子手执长剑,官府衙役正陪着笑小心翼翼向他们讲述夜间发生的惨案。
“诸位,”喻晏川开口了,“吾行经此地,听闻城池饱经鬼将威胁,有阴兵夜行伤人。特来为诸位降妖伏魔,驱除邪祟,还一方百姓安居乐业。”
说罢,他掌中凝起一颗散发灵气的神珠,去追踪妖鬼气息。
“系统。”祝之渔敲醒陪伴系统,“我猜,你上级又要给我派活了。”
【应该不会,】陪伴系统安慰她:【经查询,宿主不在本次副本剧情之中哦。】
“最好是真的,别再牵扯到我。”祝之渔将竹篮挎到臂弯里,转身便要同越桃离开。
“啊!”
“你们看!”
背后突然传出一声声惊呼。
无数目光霎时间齐齐汇聚于少女身上。
发生什么事了?
祝之渔疑惑,仰起脸一看,只见白衣剑仙那颗追踪妖鬼气息的神珠竟高悬她头顶。
“高级系统给我滚出来说话!”
祝之渔咬了咬牙,不是说好了主角本次经历的副本内容不牵扯到她么!
围观群众哗然色变。
“这……莫非这姑娘便是夜间游行的鬼将?”
“不能吧,看着也不像。”
“你们快看!这姑娘身上由内向外散发着浓重的鬼气,无论如何,今夜这桩命案指定和她脱不了干系!”
身体由内向外散发鬼气……?
开什么玩笑!她来到人间两日了,期间既没和寂临渊亲近,也没与他肌肤相贴,怎么可能沾上男鬼的气息。
人声鼎沸,喻晏川与祝黎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跟随神珠寻了过来。
不好。
祝之渔挡住脸。
不能让天镜宗的人发现她幸存于世。
“越桃,我们快走!”她抓紧越桃的手突然往外跑。
人潮汹涌,聚拢过来将她的路堵住。
“小姑娘,你跑什么?”
“我不是什么妖鬼,身上也没有什么妖鬼的气息,你们找错人了!”
围观众人不买账:“究竟真相如何,姑娘你让仙长看上一眼,不就能验明真身了?”
越来越多的人寻声聚过来,层层叠叠的人墙将退路彻底堵死。
眼看着祝黎越来越近,祝之渔垂眸望着掌心印记。
“也不知菩提木存留的灵力够不够带我转移时空。”
“姑娘,转过身来。”
那双道侣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祝之渔双手合拢,正要唤醒菩提木,突然眼前人影一晃,她撞进一个温热的胸膛。
淡淡清香散入鼻息,一把折扇“唰”地在面前展开,遮住祝之渔的面容。
“且慢。”
一道悦耳的男音自耳畔响起,音色清润,似清泉鸣涧;气度卓然,若朗月清风拂面。
什么人?
喻晏川这时越过重重人海赶至,正要厉声问责,忽见那青衫公子手执折扇,立于少女身前,背影如竹,清雅坚韧,阻隔开声势咄咄的人群。
喻晏川神色微变。
他冷声道:“让开,这女子形迹可疑。”
“仙君看错了。”青衫公子含笑,折扇微动,一阵清风袭来,掠过少女全身,拂散男鬼打下的烙印。
“这位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怎么会沾染上鬼气呢?”
这话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炸得祝之渔脑海一片空白。
她蓦地抬起头,怔怔望着眼前风度翩翩的俊俏公子。
谁……?
谁未过门的妻子?!
开什么玩笑!
“这位公子,你不要乱……唔!”
祝之渔忍不住惊呼一声。
锁骨处突然传出一阵刺痛,寂临渊咬出的印痕在她衣襟深处灼烧。
“怎么回事!”祝之渔捂住衣襟,垂眸望去,只见肌肤上泛起红痕。
这是鬼王在宣誓主权,青衫公子拂散的烙印重又被他凝聚起来。
“她,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喻晏川也深受震撼。
“吾为何从未听你提起过。”
“现在你知道了。”青衫公子折扇轻摇,笑意倏然收敛起来。
“到此为止,玉渊。”
玉渊。
喻晏川眸色一暗,死死盯着他。
良久,白衣剑仙出其不意突然垂首,向那名少女致歉:“今日是吾之过,惊扰了姑娘,还请姑娘谅解。”
“晏川,你为什么要道歉!”祝黎脸上唰的褪去血色。
“住口。”喻晏川喝止她,嗓音冰冷至极。
祝之渔也震惊了。
喻晏川这等眼高于顶的神仙,傲得找不着东南西北,竟然会主动向她道歉?!
她怀疑地打量着眼前的青衫公子。
这人怎么会……
一阵冰冷的触感骤然打断她思绪。
落在青衫公子身上的注意被那阵难以忍耐的痛感转移走。
蛇尾顺着小腿攀援而上,粗糙鳞片擦过她柔软膝窝,狠狠磨蹭着引起一阵颤栗,宣泄恶劣情绪。
祝之渔心尖一颤,死死咬住下唇才咽下惊呼。
粗粝冷硬的触感令她想起鬼王的蛇尾。
好痛!
她仓促转身,望向身后。
过路人跟着凑热闹,挑的罗筐摆在地上,尖锐的枯枝钻出来,扎在她腿窝。
祝之渔微微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蛇尾。
“小渔,小渔。”越桃担忧地握了握她的手,“你没事吧。”
“没事。”祝之渔收回目光,只见官府衙役将草席包裹的尸身抬出,请仙长验尸。
“爪痕……”喻晏川用剑鞘拨开尸身衣襟,三道紫黑印记赫然入目。
人群瞬间沸腾起来,惊慌不已。
“这人死得也太惨了,鬼将军也太恐怖了。”越桃皱起眉,只觉一阵寒意窜上脊背。
不对劲。
祝之渔定定盯着尸身上的三道紫黑印记。
那夜她亲眼目睹了阴兵过境,清晰记得鬼将军手执陌刀高居马背,即使攻击夜行人,合理的做法也是一刀劈下,或是刺穿行人胸膛,谁会蠢到扔掉武器,再翻身下马扑过去与人近身肉搏。
莫非,凶手另有其人?
“这些鬼魂太可怕了,小渔,我们早些回去吧,天黑之后一定一定封锁门窗,绝不外出。”越桃手心里都是冷汗。
仙长过目,官府衙役重新卷起草席,收敛尸身,半片不起眼的残布被污血沾在草席边缘。
越桃紧张地握住祝之渔的手,正要离开,忽而目光一滞,愣愣盯住那片残迹。
“等一下!”她按住祝之渔的手瞬间变得冰冷。
“小桃姑娘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祝之渔察觉越桃脸色苍白,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没……没事。”越桃嗓音隐隐发颤,她收回目光,喃喃道:“赶在太阳落山前,早点儿回去吧。”
“好。”祝之渔握紧她的手,带着她离开。
“姑娘请留步。”青衫公子颔首一笑,突然叫住她。
“某途经此处,不知可否借宿一宿?”
“借宿?”祝之渔想起小饭馆后院空余的厢房。
借宿倒是不成问题,只是这人的来历……
“可以,但要付钱。”她犹豫时,越桃已先声应下了。
***
这个夜晚并不太平。
祝之渔察觉,一向大大咧咧、开朗乐观的越桃,自东街巷回来后便闷闷不乐。
越桃回到后院便早早把自己关进了厢房。
两人各自怀揣心事,祝之渔也早早回了厢房躺下。
夜色如墨,竹帘无风自动。
一缕黑雾凝成小蛇模样,顺着脖颈游走,钻入她衣襟,冰凉的蛇信蹭过锁骨下方那抹齿痕。
鬼王苍白的手指穿过她发间,蛇尾缠上祝之渔脚踝时鳞片倒竖,擦过肌肤激起细密战栗。
男鬼注视着熟睡中的女子,幽幽笑了:“他碰到哪里了?”
蛇尾缠住少女腰肢,剥落衣裳露出腰后的红痕,“这里。”
鳞片刮开襟前束带:“还是这里?”
男鬼嫉妒心起,齿尖骤然咬上少女锁骨,重重加深原有的印记。
第34章 疯了!疯了!!!
许是今岁和暖的缘故,蚊子冒得特别早。
早春时节,祝之渔又听了一宿蚊子叫,缠在她耳畔嗡嗡不休,吵得人睡觉都睡不踏实。
从脖颈滑至手臂,肌肤上时不时被叮得一阵刺痛,又疼又痒,分外折磨人。
祝之渔想从榻上爬起来把蚊子一巴掌拍死,无奈眼帘沉得似有千斤重,稀奇得很,怎么也睁不开。
稀里糊涂睡到翌日天明,少女将心一横,克服怠惰滚下床榻。
“蚊子”追着咬了一宿,不敢想象她会肿得多惨。
祝之渔扑到铜镜前,忐忑望向镜面。
嗯?
没有蚊虫叮咬的红痕。
她眯起眼眸迅速凑近铜镜,将衣襟又扯开些许,敞露大片肌肤。
呼吸洒上铜镜,镜面蒙上一层湿润水雾,祝之渔伸出手擦拭,忽见镜中倒影的系带被什么勾动一下,松散下来。
她当即低头查看,却见衣襟完好无损。
“奇怪了。”
祝之渔低着头,不曾留意铜镜边缘的条纹突然游动起来,化作蛇尾,悄悄缠上镜中人的腰肢。
“啪嗒。”
水珠坠在镜面,沿着少女倒影的锁骨滑进衣襟深处。
肌肤蓦地泛起凉意,冷得祝之渔瑟缩了下,恍惚冰冷的蛇信追着那滴水珠的轨迹。
她匆忙伸手按住心口,镜中倒影却映出一双男子骨节分明的手顺势向下,挑开她勾住心衣的细绳。
“什么人!”
祝之渔猛地转过身,后腰撞上桌案。
铜镜里却突然泛起涟漪,少女的倒影自顾自地解开襟前系带,轻薄柔软的衣裳滑过肩头,瞬间垂落在地。
颈下突然传来一阵酥麻。
镜中男子修长的指尖抚向她锁骨,触感恍若粗糙蛇鳞刮擦过祝之渔的肌肤。
照影突然变成妖异的镜媾。
铜镜碎裂,映出她衣襟散乱。
巨大的蛇尾扫过裙底,每一片碎镜都在清晰映照着鬼王自不同角度缠绕她的模样。
“松手!”
啪一声脆响,巴掌声打碎了旖旎梦境。
祝之渔从床上坐了起来,捂住砰砰狂跳的心脏,紧张喘.息着。
虚惊一场,原来只是梦境。
可是……
祝之渔懊丧地捂住脑袋。
她怎么会做春.梦啊!
还是和寂临渊镜媾的春.梦……
这简直是鬼迷心窍!
梦境真实得吓人,祝之渔心脏狂跳,许久未能平静。
“小渔,小渔?”
门外传来越桃的声音:“你醒了吗?”
祝之渔按着慌乱的心口匆忙应了一声,掀起被衾下床。
“你的脸好红啊。”越桃盯着她眨了眨眼,好奇地伸出手试探温度:“也很热。”
“我没事。”祝之渔突然往脸上泼了一瓢凉水。
越桃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忙按住她手:“若是病了,我带你去医馆开两贴药服下。”
祝之渔匆忙抹去脸上水拒绝:“没事没事,放心好了,我真没事。”
只是人心惶惶……
“真没事?”越桃松开她,开始干活:“不许隐瞒,往后哪里不舒服,及时告诉我。”
“好。”祝之渔心虚地笑了笑。
*
晨雾裹着油香弥漫大堂,祝之渔端着两碗素面穿过喧闹人群坐下用饭,她特意选了靠窗位置,好让清晨冷飕飕的风冲淡身上若有似无的热意。
不多时,大堂热闹了起来。
货郎眉飞色舞,倚着八仙桌亢奋谈论:“昨夜城隍庙顶炸开数道白光,天镜宗的仙君踏着命剑,唰地劈开了那鬼将军的玄铁兽面——”
他蘸着酒水在桌面画出狰狞纹路,“那面具裂开时,里头窜出汹涌鬼气,骇人得紧!”
“听说天镜宗仙君一剑就震碎了鬼将军的陌刀!”邻桌拍着桌板,震得辣油在瓷碟里荡起涟漪。
手中托盘“当啷”坠地,越桃失手打翻了茶壶。滚烫茶水飞溅,浇在地砖上滋滋作响,腾起白雾。
“当心!”祝之渔扶了她一把,抓来抹布擦去桌案部分的水渍。
热水烫得一双手通红,越桃却浑然不觉,攥着抹布的手指关节发紧:“后来呢?那鬼将军……当真被仙君打得魂飞魄散了么?”
“哪能啊!”蹲在门槛啃烧饼的车夫接话,“那群鬼魂诡异得很,都逃了!”
“逃掉了?”祝之渔惊讶,“从天镜宗那位仙君的手底下逃了?”
她见识过喻晏川的实力,身为升级流大男主,怎么可能打不过一群即将消散的鬼魂?
“丢脸啊!”邻桌货郎拍着大腿,“据说,一阵强大的黑雾突然涌现,阻碍了仙君。那些阴兵侥幸逃过一劫,抓紧机会化作黑烟逃窜掉了。”
食客们唏嘘不已。
“这什么天镜宗的仙君,名扬天下,实力也不怎么样嘛。”
“名号叮当响,怎么连鬼魂都斗不过。”
“这下好了,让阴兵逃掉了,来日若是卷土重来,可如何是好!”
“……什么强大的黑雾?”祝之渔呼吸一窒,突然注意到了不寻常的地方。
强大到能够阻拦喻晏川的力量……:
冰凉触感这时悄然爬上脚踝。
祝之渔一惊,以为是窗口泄出的凉风,匆忙抬手将窗棂落了栓。
却不曾察觉,屏风后映出的巨大蛇尾轮廓。
大堂里,货郎仍在高谈阔论:“要说那鬼将军也怪,一介武将,身上却栓着女儿家的丝绦,据仙君所说,隐约是种花朵纹样,多稀奇。”
“这位大哥,”越桃嗓音一涩,指尖紧紧按在桌沿,“你可知那位鬼将军……往哪个方向逃了?”
“据说往……往河滩那边去了,鬼气横扫芦苇荡,跟镰刀割过似的……”
邻桌比划着斜切的手势,“齐刷刷断成两截,断口焦黑,被火烧焦似的。”
“小桃姑娘。”祝之渔走过来,拿浸了冷水的帕子敷在她烫伤的手背上,“方才去问了婆婆,饭馆里没有烫伤药膏了,你先冰一会儿止疼,我去后街买几贴回来。”
越桃微微抽回思绪,低声道:“不必了,厢房里还剩一些,藏进了荷包里。我手肿了,劳烦你帮我解开。”
“好。”祝之渔去到越桃房中,依着她的话在箱箧间找寻一枚藕粉色荷包。
少女抽开抽屉,余光瞥见最底层静静卧着一件桃花样式的丝绦。
掌心菩提木的印记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倏然闪烁起微光。
***
“小桃姑娘。”祝之渔拿了伤药,匆匆忙忙往大堂赶去。
迎面撞上一道青色身影。
“早啊,姑娘。”青衫公子摇着折扇,笑吟吟堵住她的路。
“早……”祝之渔仰起脸,望了望午后的日头,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
这人怎么比她还能睡。
“见谅,”那人歉疚一笑,“在下还未适应这里的时辰。”
倒时差?
祝之渔眨了眨眼睛,疑惑地打量着青年的容貌。
一表人才温文儒雅,传统中式长相,瞧着应当不是异国友人。
“客官要用饭么?前堂余有些饭食,还热着呢。”祝之渔急着赶回大堂给越桃送伤药。
“可。”白净手腕一转,折扇倏然合上,青衫公子笑着让出一步,颇有风度:“姑娘先行,在下随姑娘同往。”
祝之渔走了两步,终于忍不住:“我有一事,不知公子可否为我解惑。”
男子颔首:“愿闻其详。”
“昨日东街巷口,当着天镜宗那位仙君的面,公子为何称我为未过门的妻子?”
“原是这件事。”青衫公子抚扇轻笑,“昨日见姑娘于众目睽睽下受困,想着从前与那位仙君略有几分交情,便借此名义斗胆为姑娘解围。多有冒犯,还请姑娘谅解。”
祝之渔轻轻摇头:“应当是我向公子致谢,谢公子为我解围。”
“姑娘客气了,在下不才,虽然一事无成,但胜在心肠软,最是见不得女儿家掉眼泪。”
青衫公子含笑同行,余光瞥见逐渐笼罩而至的黑影,面不改色轻摇折扇。
扇面倏然散出一缕清风,裹挟灵力攻向那浓重黑雾。
双方悄无声息交锋。
鬼气暴涨,瞬间将这道力量吞噬。
***
“越桃越桃,我来了。”
祝之渔小跑过来,拉起那姑娘的一双手。
干净的手面通红一片,甚至烫起了水泡。
看着都疼。
“怎么会伤成这样……”祝之渔倒吸冷气,用指尖挑起药膏,小心翼翼敷在姑娘手背上,唯恐稍一用力戳痛了伤口。
“一不留神,失手打翻了开水。”越桃错开她的目光,不敢直视。
“一不留神?”祝之渔眨了眨眼睛,敏锐察觉到异样。
“越桃,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自打昨日东街巷口回来,越桃情绪便不对劲。
掌中菩提木印记光泽流转。
“我……我没事。”越桃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生怕被人戳穿心事似的。
祝之渔抿了抿唇,尊重她的秘密,决定不再追问。
日头偏斜,食客逐渐散去。两人得了空,折返后院更衣。沸水泼洒时祝之渔就站在一旁,飞溅的水流浇湿了她的衣裙。
“奇怪,我晾起来的心衣不见了……”
昨日一早从桶底捞出来,她便拧干了水晾在架子上晒,好端端的,怎么会没了踪影。
“不见了?”越桃探窗打量一番,“兴许是被风吹掉了罢,春日风盛,清晨起了场大风,我还同婆婆说,要去买来纸鸢同你玩呢,可惜手烫伤了。”
“被风吹掉了?”祝之渔将信将疑,直觉此事另有蹊跷。
她解开束带,僵硬地褪去衣裳。
衣裳悬在肩侧,却迟迟不敢滑下。
杯弓蛇影。
那种异样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再度窜上后颈。
祝之渔总觉得,一道阴恻恻的目光在暗中窥视着自己的全部。
冷。
骨子透着冷。
她遍体生寒,匆忙将自己沉入热水中,希望热气能够驱散那阵阴冷的鬼气。
雾气蒸腾,视野模糊,水底突然钻出漆黑的蛇尾。尾尖卷着色泽艳丽的果实重重抵入她唇缝,寂临渊冷声道:“含住。”
整条蛇尾扫过她松散的裙底,鳞片倒刺勾着轻纱向上翻卷,迫使她咽下汁水饱满的果肉,膝间突然压上鬼王,鳞片随着呼吸翕动,剐蹭出千万个酥麻的触点。
祝之渔唇齿轻颤,饱满的果实在齿间骤然爆开,汁水溢出唇角,染红衣襟。
少女浑身颤栗。
辗转极乐与室息之间,她快疯了。
“小渔,小渔?”
越桃的声音朦朦胧胧传来,及时将她自梦魇中唤醒。
“水都冷了,你还泡在里面,受寒了怎么办?”
“哗”一阵水声,祝之渔裹上外裳,步履踉跄自水里逃了出来。
是梦,是梦。
祝之渔捂着砰砰乱跳的心脏,正欲松一口气,身后突然传出越桃的惊呼声:
“小祝姑娘,你的腰后印有一道蜿蜒的蛇形红痕!”
第35章 啊啊啊啊被发现了!!
东方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
日子如流水,一晃便过去了。来到人间半月,祝之渔再度从春梦中惊醒,全身被冷汗浸湿,水里捞出来似的。
寂临渊来找她了。
她梦到自己全身浸入温泉,水雾缭绕,热气蒸腾。
少女身心松弛,闭目将要睡去,平静的水面却突然泛起细密波纹,巨大蛇尾从泉底紧紧缠上她的腿腹。
鳞片刮过肌肤时擦起一阵颤栗,祝之渔猛地挣扎,却见茫茫水雾中浮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抓到你了。”
庞大蛇尾突然将她拖向泉心,冰冷鳞片紧贴她后背,胸膛却被滚烫的蛇躯挤压。
“你以为,逃到人间便能摆脱我了么?”
水雾凝成冰冷手掌抚过她锁骨,男人从背后贴了上来,粗糙鳞片随着呼吸翕动,紧贴她寸寸肌肤。
许是因着近日常与那青衫公子接触的缘故,鬼王愠怒,故意恶劣地用逆鳞磨蹭她心口。
“不是同我成婚了么?为什么还要对别的男人笑,同别的男人亲近?”
寂临渊死得太早,无法理解人的*七情六欲,也不知如何消解掉这种怨愤的、委屈的情绪,便遵从兽性本能,用尖锐的、恶劣的方式直接向祝之渔表明他的态度,宣泄愤妒——
他憎恶那个青衫公子靠近祝之渔,憎恶祝之渔同旁人亲近。
盘踞水底的蛇尾滑过祝之渔的脚踝,缠住双腿缓慢收紧。冷热交叠的触感,激得人忍不住弓起腰身剧烈颤抖。
“一刻钟的债还未偿清,不许抵赖。”
平静的水面骤然波涛汹涌。
她的呜咽声被激荡水声完全覆盖。
心脏砰砰狂跳,祝之渔坐在床榻边缘轻声喘息。
后腰蜿蜒的蛇形红痕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事实上,她也分不清那究竟是梦境,还是夜间真实发生过的一场场纠缠。
寂临渊究竟何时在她腰后留下的印迹,在她离开鬼域之前,还是……;
祝之渔倏然抬起头,目光紧张地扫过厢房每一个角落。
或许,鬼王一直都在。
一直都在暗中隐匿着监视她。
想到后者,祝之渔只觉一瞬间坠入冰窟。
她仓促踩上鞋履,披衣起床,一刻也不敢在这房中多待。
烟雨朦胧,祝之渔撑起伞匆匆穿过后院,来到前堂人群聚集地,希望能借助旺盛人气驱散几分恐惧。
她照旧去端两碗面与越桃分食,然而老妇人却叫住她:“不必了,越桃一早便去往郊野祭祀了。”
檐下细雨如丝,祝之渔一怔,这才想起今日是清明。
“好的,婆婆。”她端起面碗,独自坐在窗边沉思。
【宿主,宿主,菩提木有变化了。】陪伴提醒。
祝之渔循声摊开掌心,只见掌中神木印迹光华流转。
“什么意思?”她看不懂。
“此之意欲提醒姑娘,感应到它所牵系之人有难。”
折扇拂来的微风吹散祝之渔鬓发,一道青色长影在她对面坐下。
“嗯?”祝之渔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青衫公子摇着扇:“在下不才,正事一事无成,最喜行走江湖,游山玩水。走得路多了,视野便也广阔了,其乐无穷,快哉快哉。”
“……”祝之渔嘴角动了动,“公子,你很像我见过的一群故人。”
“是么,”青衫公子顿时来了兴致,“在下也深以为然,见到姑娘的第一面,便觉得分外投缘,实在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那你跟我一起走吧。”祝之渔突然站起身。
“哈?”青衫公子一怔,眨着眼望她:“去哪?”
祝之渔摊开掌心印记给他看:“去救人。”
“打架么?”青衫公子嫌弃地皱了皱眉,合拢折扇,“在下大隐隐于市,不会那么粗暴的手段……”
祝之渔用看透一切的眼神盯着他。
装,继续装。
“好,公子娇贵,不劳烦您了,我自己去。”祝之渔走到屋檐下抓起一把油纸伞,独自撑伞闯入漫漫烟雨中。
二楼窗畔,那青衫公子临窗而坐,望着雨中少女渐行渐远的身影,含笑慢悠悠饮下一口茶。
“鬼王殿下,别来无恙呀,这是特意从鬼域上来寻我的么?”
“不,是要杀你。”
浓重黑雾席卷厢房,凝聚出身形,寂临渊人狠话不多,抬掌便打。
青衫公子霎时化作一缕青烟飘散,了无痕迹。
“欸,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打我多浪费时间?您有这功夫,不如去跟着那位小祝姑娘,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是无所谓,殿下您可就不一样了。”
语调轻浮散漫,这人贱嗖嗖的。
***
【宿主早就发现了,越桃姑娘便是菩提木在这座城池中要寻找之人?】
“是,而且……”
青石板上苔痕斑驳,祝之渔放慢了脚步:“我总觉得,她与城中夜行的鬼魂有些牵扯。”
倒春寒的雨丝裹着纸钱灰,散布山野坟地,越桃正跪坐碑前。
“你怎么寻到这来了。”她微微仰起脸,眼角湿润,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祝之渔在碑前放下两束沿途采摘的鲜花:“天冷路滑,婆婆放心不下你,让我来看一看,同你结伴行走。”
越桃垂下眼睫,轻轻颔首:“婆婆不会这样嘱托,是你想来的吧。”
祝之渔微怔,应了一声认下。
越桃闷闷道:“你不好奇,为什么婆婆会如此爽快收留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么?”
“三年前,这座城池遭遇过一场战火,百姓死伤无数,流离失所。”
她伸手轻轻抚摸石碑:“战火过后,我失去了一切,婆婆也失去了家人,自此,我们相依为命。”
“毁掉这座城池的根源便是……”
越桃的目光落在角落里一座爬满青苔的无字石碑上,含恨落下一滴泪。
“前线将士叛变投敌,致使敌军一路南下,烧杀劫掠,纵火屠城。”
祝之渔叹息一声,将油纸伞又往她肩侧倾了倾。清明雨水打湿坟茔,淋得人眼眶发酸。
两人于潇潇急雨中,长久无言。
掌心菩提木的痕迹突然灼起热意,祝之渔垂眸,想起青衫公子的话,提醒越桃:“我见今日雨势渐大,下山的路泥泞难行,不如趁早回去吧。”
越桃摆好祭品,闷闷嗯了一声,正要起身——
地面诡异地隆起,仿佛有巨兽在地底翻身。
一道黑影突然破土而出,轰然巨响中,碑林炸开数丈高的泥浪。
“人……”妖物贪婪地盯着眼前姑娘们,喉间滚出沙哑声响,腐烂的舌迫不及待展露饥饿,“人……”
声音未落,铁肢已横扫而至,带起的疾风掀翻山野间无数残碑。
“不好,快走!”祝之渔猛地将伞柄塞给越桃,结印召唤异火,烧退那妖物伸出的利爪。
妖物形似蜘蛛,被异火灼坏一臂,突然发出尖利怪笑,肢体陷入地面,土地顿时裂开无数缝隙,爬出白骨森森的同类。
境况变得棘手。
祝之渔头皮发麻,寄希望于菩提木残余的灵力能够再度转换时空。
她正要催动灵力,面前突现“铛”的一声。
陌刀贯穿雨幕,破空而来,刀刃与妖物铁爪相撞迸出火星,腾起缕缕白烟。
祝之渔呼吸微窒。
鬼将军?
阴兵列阵前行进攻,妖物发出凄厉哀嚎,声浪震落碑林积尘。
遍野妖物趁机暴起,四面八方扑来,利爪直掏他心窝。鬼将军不避不让,任由铁爪穿透胸膛,旋身将长刀舞作圆盾横扫而过,身周妖物炸开汩汩黑血,落地化作迷雾消散。
山野间重归死寂,号角声中,鬼将军身形淡如晨雾,残躯化作青烟盘踞碑顶。
“等一下!”
越桃突然扑向鬼将军消散的虚影,指尖穿过青烟,只抓住满手冷雨。
“不见了……”她愕然地望着双手。
暮雨忽急,打湿了那座角落里那座无人问津的孤坟。
坟前碑文无字,爬满青苔。
“越桃,速速下山。”祝之渔捡起油纸伞,重新遮在头顶,“那些妖物的利爪形状同东街巷口尸体身上的黑紫爪痕十分相似,我们回去报知府衙。”
越桃魂不守舍,几乎是被她架着手臂,背下了山。
到了山脚,祝之渔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抹一把雨水,余光忽然瞥见几名驱邪避鬼的道士倚在山石间歇脚。
她摸了摸钱袋子。
***
这一夜,月黑风高,鬼气汹涌。
夜深人静时,祝之渔躺在床榻上,全身贴满了黄纸朱砂的符咒。
窗棂外传来细微异响,她紧张地攥紧被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脖颈都不曾露出一寸肌肤。
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黑影蜿蜒游动,墙壁上倏然显现巨大蛇形。
寂临渊看见了她满身的符纸。
“啊,已经被发现了么。”
一声轻笑在耳边炸开,阴冷气息拂过耳垂。祝之渔呼吸一窒,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只冰冷的手已经掀开了她的被衾。
“这是做什么?”男鬼的嗓音透着几分危险的意味,“贴这么多符纸,想防着谁?”
祝之渔紧闭双目,肌肤骤然滑过冰冷触感,激得她眼睫一颤。
鬼王修长的手指已经捏住了一张符纸,轻轻一扯,符纸便化作齑粉。
危险的气息蔓延开来,男鬼冰冷的手指拂过她纤细的脖颈,顺势而下,一张接一张慢条斯理撕去符纸。
“不……”祝之渔试图挣扎,却被寂临渊攥住手腕突然按在头顶。男鬼的力道不重,怜爱似的轻轻摩挲她内侧肌肤,却让人动弹不得。
“既然已经被你发现了,”寂临渊俯身靠近,吐息冰冷,“那么……”
他的唇贴上少女的耳垂,报复性地摩挲着她。祝之渔浑身战栗,却听见男鬼的低笑声:“这些符纸伤不了本座分毫。”
“何必自讨苦吃?”
寂临渊的手掌顺着她的腰线滑下,指尖所过之处,肌肤轻颤,符纸纷纷化作灰烬。
男鬼冰冷的体温透过薄薄的里衣传来,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
“你知道吗?”寂临渊的唇贴上她的颈侧,“这些时日,我等了你多久。”
指尖拂过她颈间的脉搏,祝之渔正要阻拦,那双手却已经挑开了她心衣的系带。
“现在,抓到你了。”
呜咽的声音被堵住,寂临渊撬开她的牙关,肆意掠夺着她的气息。祝之渔只觉得浑身发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冰冷的手探入她衣襟深处,祝之渔瞳孔骤然一缩,清晰感觉到男鬼指尖的凉意。
冷热交叠,异样的灼热自紧贴的肌肤烧了起来。
第36章 他要奖励
“不可能……”
满身符纸转瞬之间被鬼火烧作灰烬,祝之渔心脏砰砰狂跳,似要炸开。
“我分明记得!人界与鬼域界限严苛,鬼域更是立下规矩,除却中元夜,擅自越界者,一旦进入阳间便会修为尽失,魂飞魄散……”
“规矩?”
男鬼低笑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她的脖颈,指尖轻轻摩挲着她跳动的脉搏,“规矩是我定的。”
“什么!”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颈侧,祝之渔全身一僵。她能感觉到鬼王冰凉粗粝的鳞片正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皮肤,那种滑腻的触感让她猛然想起这些时日的异端!
“人间好玩么?”危险的气息里透着几分委屈,鬼王手掌的力道却加重了几分,“为什么要逃,同我一起留在鬼域,不好么?”
好他个鬼。
粘人精!
祝之渔忿忿,她记得鬼王如何用蛇尾缠住她的腰肢,梦境里镜媾的场面多么荒唐,巨大的蛇尾扫过裙底,每一片碎镜都在清晰映照着鬼王自不同角度缠绕她的模样……
什么禁欲寡情,这分明就是色中饿鬼!
肌肤相贴,祝之渔被男鬼的体温烫得难受,弓起腰身躲避寂临渊的胸膛。
“回答我。”寂临渊的声音冷了下来,捏住她下颌轻轻摩挲,“还是说,需要我用别的方式让你张开嘴?”
盯着她紧抿的唇线,男鬼修长的手指拂开符纸余灰,重重抵了进去。
“符纸驱鬼,还不如自寻纸笔写上‘寂临渊勿近勿进’几个大字贴在身上有用。”
“真的吗?我试试。”祝之渔攥住他搅动的指节用力咬了一口。
冰冷的手指突然被湿润柔软的唇包裹住。
寂临渊一怔。
趁鬼王走神,祝之渔手脚并用爬到床沿,却被一条滚热的手臂拦腰截住,按了回来。
笔杆当啷落地,才摸到手的纸张顿时被攥出褶皱。
“言而无信!你放开我!”她拼命挣扎。
熟悉的胸膛贴上了后背,蛇尾滑过足踝,粗糙的鳞片顺着一寸寸肌肤向上攀爬,激得祝之渔瞬间头皮发麻。
“欠下一刻钟的债还未清偿,放开你?”男鬼自背后拢住她,嗓音里透着压抑的疯狂。
“真的放走你,往后鬼域的日子该多么无趣。”
寂临渊的唇贴上她的后颈,尖利的牙齿轻轻啃咬着细嫩的皮肤。祝之渔全身发抖,不敢再胡乱动弹一下。
她能感觉到寂临渊的蛇尾已经缠到了她的腰际,将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
蛇驱缓缓上移。
“既然你非要离开,”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那么我只能用别的手段将你留下了……”
一阵天旋地转,等祝之渔回过神来,已经被男鬼翻转身体,拉紧距离正面相对。
那双妖异的桃花眼死死盯着她,眼底翻涌着惊人的欲念。
“熟悉吗?这些时日,就是这双眼睛在暗中一直窥探着你。”寂临渊用力攥住她的手,抓着祝之渔来触碰那双赤红的竖瞳。
“既希望你能早点发现,又不想让你过早发现。”
“你变.态吗!”
“啪!”
祝之渔受不了,使出全部力气挣脱他手,甩了一耳光。
“这种事做都做了,非要让我知晓!”
“嘘,你不觉得这很有趣么?”男鬼顺势攥住她的手按在侧脸,蛇尾鳞片兴奋得颤栗着。
他喜欢祝之渔的触碰。
祝之渔被他抱在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寂临渊胸膛的起伏。他的心跳忽然变得异常有力,每一下伴随蛇躯的动作重重撞在她的心口。
打……打爽了。
祝之渔屏住呼吸。
她终于意识到一件极为严重的事情,鬼王不通人性。
占据主导的,是他的兽性。
不同于人性讲究的迂回曲折、礼义廉耻,兽性主导会激发最原始的野性,以直接的、暴力的、凶狠的方式捕获、撕咬猎物。
巴掌在他的认知里,等同于肌肤相贴的奖励。
不,不应该是这样!
祝之渔能感觉到男鬼的呼吸越来越重,蛇尾缠得越来越紧。
寂临渊贴在她耳边喘:“你不知道,这段时日里……你入睡后的每一夜,我都会过来这般汲取气息……”
蛇尾缠绕着她的腰肢,冰冷的鳞片随着寂临渊的动作恶劣地摩擦她肌肤,勾起一阵阵颤栗。男鬼的手指游走,狡猾地钻入她衣里。
“不对……”
祝之渔在濒临窒息的时刻突然想通其中关窍:“且慢!”
“你不能吃掉我!”她按住男鬼那只修长的手。
“你需要我的气息来抚慰体内躁动,所以,你不能吃掉我,只有我活着才能提供源源不断的鲜活气息。”
祝之渔一本正经:“此外,鬼魂的阴气会损耗生人的精气,若是与你交合,哪日精气尽了,我人也没了。”
寂临渊挑眉:“所以?”
“所以也不能交合。”祝之渔郑重其事,“你需要禁欲。”
“……”
“油嘴滑舌,哪里听来的歪道理。”男鬼按住她。
“不不不,”祝之渔故作高深,“此乃阴阳调和,养生之道……”
寂临渊没有耐心。
欲望得不到满足,他开始躁动。
只剩最直截了当的念头:听不懂,想做。
男鬼的唇突然覆了上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按住她身体。
鬼王的蛇尾缠上她的身体,将祝之渔整个人都禁锢在怀里。
“咚咚咚!”
寂静的深夜突然响起一阵急促敲门声。
“姑娘,你睡了么?”是老妇人的声音。
“我听见这边厢房中有些奇怪动静,你没遇上什么难事罢?”
黑夜中,祝之渔望着压在身上的鬼王,眨了眨眼睛。
有事,有大事!
“婆婆,我……唔!”她刚想喊人,寂临渊的手掌覆盖上来。
“我倒是不介意,但……你想被他们看到你如今的模样么?”
巨大蛇尾在她膝间滑动,漫不经心扫落方才挣扎时被她撕裂的衣裳。
“姑娘,姑娘?”老妇人见她不回应,愈发心底不安。
“姑娘,我进来了?”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翻找钥匙的声响。
“不,不必!”
祝之渔惊得瞳孔骤然缩紧。
“婆婆,我没事。”她压低声音,掩饰异样。
“我只是想找件东西,忘了收在何处,便摸黑翻箱倒柜找了起来别啊”
她没忍住,突然闷哼一声。
蛇尾倏然潜入裙底,游走的凉意起起伏伏,寂临渊趁她分神时,坏心眼地用尾尖碾磨。
“啪!”
祝之渔也不惯着了,反手就是一巴掌,被男鬼攥住,指骨撑开她的指缝紧紧相扣。
“什么动静?”老妇人警觉。
“打蚊子。”祝之渔努力自男鬼指缝间拔出手指,“婆婆,今岁天暖,蚊虫出来得特别早。”
她瞪了一眼寂临渊。
黏人鬼!
“哦,”老妇人了然,“这倒是提醒我了,明儿让越桃去收些驱虫的草籽耕种。”
门外念叨的声音逐渐远去。
祝之渔刚要松一口气,鳞片之下滚热的躯体紧跟着压了下来。
“不可以。”
她觉得有必要帮助这个不通人性的男鬼补全他缺少的基本伦理观念。
“你听我说,”她抵住寂临渊的肩膀,“在我的认知里,双方心意相通,床笫之间才能水到渠成。”
男鬼听不懂,也感受不到什么叫心意相通。
他只知,病瘾发作,忍了这些时日他早已耗尽了耐心。
寂临渊攥住她的身体。
“我讨厌你!”祝之渔突然喊出声。
寂临渊俯着身,蓦地一怔,对上了她那双泛起泪光的眼睛。
“我讨厌你。”祝之渔没想到这句话的作用如此大。
寂临渊静静注视着她。
他死得太早,没人教过他作为“人”,应当如何去“爱”另一个人。
他不懂人类的七情六欲礼义廉耻,不懂什么叫做发乎情,不懂什么叫做心意相通。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本能。
因为厌恶那些眼高于顶的仙人,所以出格弑神;
因为觉得误闯入鬼域的这名少女有趣,所以想要她留下;
因为看不惯旁人盼着她死,所以闯入浮屠塔帮她。
但是祝之渔的话,他听懂了。
寂临渊被这话刺痛了一下。
两个世界的人,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态度、思想碰撞。强大如鬼域之主,头一回在感情的议题上尝到了挫败感。
像是被泼了一头冷水,他灼热的体温瞬间冷了下来。连带着胸腔里那早已停止跳动的死物也变得更加冰冷。
他一言不发,沉默着松开了祝之渔。
祝之渔迅速翻身起来,下床去寻一件完整的衣裳。
“姑娘!姑娘!”
深夜里,敲门声再度响起,比之方才更为急切。
祝之渔自箱子间抬起头:“婆婆,怎么了?”
老妇人焦急:“越桃不见了!方才我下楼时自她门前走过,见房中还亮着灯,便问候了一声。谁知半晌无人回话,这才发觉房中无人,这丫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什么?!”祝之渔抱着衣裳匆忙站起身。
掌中菩提木光华流转,她的目光投向窗外深沉夜色,心底忽地升起一阵不详预感。
越桃她……该不会去找……
祝之渔闭上眼睛,想起白日里鬼将军消散的那一幕,觉得这事变得棘手了。
“婆婆您别着急,我换好衣裳便去寻她。”祝之渔应了一声,仓促回到床边。
寂临渊还在榻上,深邃眼眸在黑暗中静静注视着着她。
“嗯……”祝之渔犹豫了下,“近日城池中夜行的阴兵鬼将,鬼王殿下应当略有耳闻吧……”
话一出口,她望见鬼王那双透着淡淡忧郁的眼睛,觉得问得有些不合时宜。
她不再言语,穿上衣裳径自离开。
“站住。”
深夜寂静,寂临渊忽然开了口。
“我可以告知一些你需要的线索,但条件是……”
庞大蛇尾消失,鬼王恢复完整人形,重新站到祝之渔身后。
他在祝之渔耳边低语:“教予我,人类的感情。”
***
更深夜阑,长街一片死寂。
浓雾自青石砖缝隙间释出,泛着幽光弥漫城池。
沉闷马蹄声遥遥自雾气间传出,玄铁掩面的鬼将军骑着骷髅马破雾而出。
街巷尽头,伏地行走的妖物高举铁爪,正要刺穿路人胸口——
蓦地一道银光划破黑暗。
陌刀横扫,将那妖物掀翻在地,劈做两半。
过路人恐惧至极,一仰头望见庄重威严的玄铁面具,吓得瞬间魂飞九霄。
“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他狼狈跪地,不停磕头求饶。
半晌,悬在头顶的那把陌刀迟迟没有落下。
过路人惶恐地抬起头,只见鬼将军转腕将长刀竖至身后。
这是……放过他的意思?
过路人惊惧交加,道了一声谢,颤抖着连滚带爬地离开。
阴兵列阵继续前行。
鬼将军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离开时,目光越过厚重面具,在巷尾一棵大树旁停顿一瞬。
女子的身影匆忙躲入树后,唯恐被他发现。
鬼将军收回目光,只当做不曾看见。
树后,越桃紧紧捂住嘴,泪流满面。
***
祝之渔提着灯笼行走在夜色里。
“喻晏川他们还未离开,鬼将军便回城继续夜巡,不怕再触发一场大战么?”
寂临渊淡淡道:“这是他的决定,无论发生什么,他自会承担起相应的代价。”
“为何非要这么执着呢。”祝之渔不理解。
寂临渊望她:“比人类的情感还要复杂么?”
祝之渔发觉鬼王相当的好学。
“学习态度真好,适合当卷王。”祝之渔顺口夸赞一声。
男鬼倏然飘至她面前,拦住去路冷冷盯着她。
祝之渔眨着眼睛,茫然不知所措。
男鬼见她这么快便将允诺抛到九霄云外了,眼神复又变得忧郁起来。
“啊,不好意思……”
祝之渔汗颜:“想起来了,有进步是该给奖励。”
“但是,”祝之渔环顾四周:“此处不合适,回去再说……”
男鬼继续用忧郁的眼神盯着她,满是破碎感。
“不可以哦。”祝之渔摸了摸他的鳞片安抚,抬脚正要离开。
冰冷的触感却沿着脚踝攀沿而上,鳞片刮过肌肤的酥麻险些激得祝之渔失手丢掉灯笼。
“这里真不行……”祝之渔望着街道两侧的住户,死死咬住下唇摇头。
灯火渐次点亮,一旦有人开窗或是推门,都会发现树底少女的模样。
耳廓却突然被寂临渊抿住轻扯,男鬼眼底伪装出的忧郁早已消散,余下尽是浓重的、极具攻击性的占有欲。
月下游走的黑影正用竖瞳盯紧猎物。
少女急促的呼吸回荡在寂静长街。
第37章 他要惩罚
“不可以……”
祝之渔坚定拒绝:“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越桃!”
齿尖磨蹭她肌肤,男鬼欲求不满,重重咬上去,在她颈侧印出一道清晰的红痕。
祝之渔捂着脖颈倒吸一口凉气。
“你出来!”她也要咬回去。
潮湿的吐息闻声迫不及待自少女后颈滑了上来,鬼王无形的身躯自背后笼罩住她的身体。
寂临渊顺势伏在她颈间,勾起她鬓边碎发:“求之不得。”
“……”祝之渔顿时冷静了。
她若是咬回去泄愤,在鬼王的认知中,这无异于同意求欢。
不行,不能让男鬼爽到。
“你曲解我的意思了。”祝之渔变脸变得极快,无情推开压在肩上的身躯。
“时候不早了,我继续去找……”
尾音突然被掐灭在喉间。
祝之渔一时站立不稳,匆忙扶住路边槐树借力。
蛇尾绞紧激得她腿软,冰冷粗糙的鳞片正沿着她的脚踝往上爬,在肌肤上刮擦出细密的痒,释放出危险讯号。
“不是方才还在教导,人不可言而无信么?”
蛇尾顺着腰线游移,似要勒断祝之渔的呼吸。
截断的尾音被男鬼吞进潮湿的吻里。
“你教我的,行对了事便有奖励,错了,便要接受惩罚。”
祝之渔崩溃,她的教学生涯刚起步,身心便遭遇到了重大打击。
鬼王听课为什么只听一半,她分明重点讲述了“大庭广众之下干柴烈火有伤风化”,落到寂临渊耳中,便被“惩罚与奖励”全然占据。
“言而无信,要受罚。”男鬼嗓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祝之渔被他抵在树前,身体夹在寂临渊的胸膛与粗糙树皮之间。
她清晰感受到巨大的蛇尾正在膝间兴奋摆动,时不时擦过她腿侧。寂临渊的手指顺着她的脊椎缓缓下滑,勾起一阵阵触电般的颤栗。
“别……”长街两侧屋宅亮起灯火,祝之渔匆匆想要躲开,却被寂临渊按住。
“要惩罚。”男鬼湿冷的气息咬着含糊不清的字音缠绕她。
体温迅速升高,热流在两人之间流淌,男鬼的吻越来越重,透着令人窒息的占有欲。祝之渔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却被他牢牢抵在胸膛间。
要死了……
“小祝姑娘!”
寂静的夜幕间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祝之渔受惊,一不留神齿尖用力咬住了寂临渊。
细密的痛感蔓延,唇齿间爆开的血腥气息刺激得男鬼更兴奋了,将她的惊呼声尽数吞进吻里。
“……你发什么疯!快松开!”
祝之渔紧张地盯着雾气中逐渐显现的身影,急得冷汗直冒。
越桃的身影越来越近。
“表现太差,奖励全部扣除!”
耳畔倏然漾开男鬼得逞后的幽幽低笑。
抵住她的灼热胸膛瞬间散去。
最后一刻,越桃正巧走到祝之渔面前。
她疑惑地打量着祝之渔。
少女呼吸急促,深吻过后的唇泛着水光。
“你怎么啦?我方才远远见着,你在这儿……”
越桃比划了下:“拳打脚踢?”
脑海中雷声轰鸣,祝之渔脸色一白,窘迫得想撞墙。
苍天啊,她恨不能降个雷劈了那只居心叵测的鬼。
男鬼心满意足,隐入浓雾里继续窥探,徒留她一人面对窘境。
“对……”祝之渔有气无力地道,“我在练习太极拳强身健体。”
越桃皱了皱眉:“深更半夜出来强身健体……?”
“那倒不是,”祝之渔微微松下一口气,转而反问她:“我是出来寻你的,你不在房中,婆婆着急。夜间不太平,阴兵巡城,你这时跑出来做什么,若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越桃避开她的目光,眼神闪躲:“没、没事,只是……”
她紧张地掐着手心:“张屠户家的狸花猫又翻墙过来偷了院子里晾晒的腊肠。我、我追着它一路跑出了巷子口。”
祝之渔满眼认真:“腊肠追回来了么?”
她明日午饭还要吃。
越桃被她问得愣了下,缓缓道:“没有,不过我发现得及时,那贪嘴的猫只叼走一小段,不打紧的。”
祝之渔见她不欲坦言,也不再强行戳穿她心事,便问:“那……现在回家?”
“嗯,回家。”越桃声音闷闷的。
两人各怀心事,返回途中保持着诡异的寂静。
“小祝姑娘。”及至门前,将要分别时越桃突然叫住了她。
“听街坊邻里说,明日南山的佛寺有大师讲经。我想去上香求个心安,你可否与我同去?”
“好啊。”祝之渔眼睛亮了。
鬼王整夜整夜缠着她,再这么下去她小命都要被榨完了。
既然寻常符纸对寂临渊丝毫不构成威胁,那么,不如去寺庙碰碰运气。
祝之渔心里默默想着,快走几步,推开了房门。
“咚”一声巨响,门扇突然自动关合,掀起一阵阴风,迫不及待将她锁入房中。
“你终于回来了。”
黑暗中,阴冷的气息沿着祝之渔脊背再度紧紧缠了上来。
许是尝到了惩罚的甜头,今夜男鬼几乎是急不可耐地汲取大量知识。
祝之渔逐渐察觉出不对劲。
鬼王的重点已经歪了。
他将奖励用在自己身上,同时盯紧了祝之渔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热衷于用所学的知识时刻监督、揪出她的错处,针对错误施以惩罚。
祝之渔的教学生涯再次受到身心重创。
“不教了,我不教了!我就不该好为人师!救赎反派攻略反派的的剧本在女主那儿,能不能让鬼王不要再缠着我了!”
天一亮,她使出全身力气爬到榻边,卷着被衾翻滚下榻,衣裳都没穿好,踩着鞋跟奔出厢房。
迎面撞上收拾齐整的越桃。
越桃刚要问候她一声,忽地被她拽着飞奔,快成一阵风。
祝之渔看起来比她更心焦,一刻也等不得,边系束带边跑。
越桃笑了笑:“这么着急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后头有鬼在追你呢。”
祝之渔讪讪。
真被她说中了。
***
清早,佛寺已是人山人海,香火旺盛。
祝之渔累得气喘吁吁,扶着幂篱:“驱邪避鬼往哪便边拜呀?”
无意说出的一句话,歪打正着戳中了越桃的心事。
越桃一怔,松开她的手。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知道什么?”祝之渔掀开幂篱边缘垂下的白纱,露出苍白小脸。
越桃望着她:“你的脸色不太好。”
“是不好,”白纱落下,重又遮住祝之渔的脸。
“夜间睡不着,所以过来问问驱邪避鬼的事情。”
“施主,这边请。”一旁洒扫的小沙弥听见她的话,双手合掌过来引路。
越靠近大殿,香火味便愈发浓郁,飘入鼻息让祝之渔稍稍心安。
越桃在她身侧先行跪下参拜,双目紧闭,愁眉不展。
僧人握着签筒走近:“施主是要为故人求平安么,祈求故人尽早归来?”
“不,”越桃神情似有不忍,“是求他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不回来。”
祝之渔正静静思索着什么,冷不丁被这姑娘的心意吓了一跳。
怎么会这样。
她清晰记得见到越桃的第一面,姑娘开朗活泼,大大咧咧,一条麻花辫斜搭在肩头,发尾用细绳扎紧,点缀几朵清晨路边顺手新采的花骨朵儿,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了灵气。
她从未见过越桃如此苦大仇深、憎恨入骨的模样。
僧人唇角勾起一抹笑:“望姑娘达成所愿。”
奇怪。
祝之渔仰起脸,挑开一条细缝透过那层朦胧薄纱望向僧人。
越听越觉得,他的语气有几分耳熟。
思索间,僧人已立在越桃身前:“只是,若想了结夙愿,还请施主移步相助。”
两人低语道了些什么,祝之渔没听清。她直觉这座大殿透着古怪,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蓦地惊觉身旁的越桃不见了踪影。
好端端一个人,突然人间蒸发了似的。
祝之渔匆匆站起身,这才发觉人声鼎沸的大殿骤然转换为一个陌生的空间,转瞬间已空无一人。
她心底一紧,脚步微动正*要奔出去寻人,身后倏地传来祝黎的声音。
“别来无恙啊。”
女子笑吟吟望着她:“东街巷口初见时,晏川便感受到了,菩提木在你手中吧?”
隔着薄纱,祝之渔目视着女子的身影越来越近。
“得来全不费工夫,本还在为如何进入鬼域支开鬼王而苦恼,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你。”
祝黎提起长剑,拿剑尖去挑开少女覆面的白纱:“浮屠塔内视觉受限,而今天赐良机,摘下幂篱,让我瞧一瞧颜色。”
她压低声音,透着隐匿的疯:“我很好奇,是怎样一个妙人,能引两任鬼王动手相争,能让娲皇破例选中。”
薄刃伸入薄纱,向上一挑——
祝之渔倏然侧首避开,草木灵力于掌心间流转,苍翠藤蔓自墙壁间蔓延飞出,紧紧缠住那柄充斥冒犯意味的长剑。
“有涨进,我记得浮屠塔中你狼狈摔地的模样,那时你只能像个凡人一样,以血肉之躯艰难求生。而今不过短短一月光阴,竟也敢阻我一时了。”
剑身光华流转,祝黎震碎缠绕的藤蔓。
“上古神力果然非同凡响,只是,用在你身上未免浪费。”
她遽然出剑。
“菩提木放在我这儿的确浪费,但你也说错了,我方才并未使用神木的力量。”
祝之渔根基浅薄,驾驭不了菩提木,但她每日都在依据最低级的知识修炼。
木系灵力催动周遭草木簌簌作响,碧绿光刃所过之处,新生嫩芽自苍老枝叶间倔强钻出,迅速抽枝展叶,被一道道剑光劈断,又以极其旺盛的生命力源源不断生出新枝。
斩断的枝叶再度缠了上来,自剑刃飞速蔓延而上,捆住祝黎的手腕。
“越桃被你们带去了什么地方,”祝之渔按住幂篱:“说!”
“只是引她前来作为鬼将阴兵的诱饵罢了,不会有什么危险,反倒是你——”
祝黎转腕,长剑脱手于空中骤然分化出数百道剑光。
“上古神袛之物怎能落入凡人之手呢?只有交由神界,才能发挥它的力量护佑天下苍生。很遗憾,菩提木既已融入你体内,便只能带你回去炼化法器了。”
百剑齐发,剑光霎时刺透层层枝叶包围,占据全部视野。
“姑娘,”剑尖寒芒横扫,祝黎敛眸一笑,“你远不是我的对手。”
“我最讨厌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物,张口闭口打着为了天下苍生的幌子来满足一己私欲。”
藤蔓破土而出结成防御密网,祝之渔退后几步。
“我也在苍生之列,你既口口声声护佑苍生,又要拿我血肉身躯炼制法器,拿越桃做诱饵为你们所用,不觉得自相矛盾吗?”
空中白光乍现,喻晏川悬空而立,自高处睥睨她:
“舍一人而救苍生,有何不可?”
祝之渔仰起脸:“说得这么好听,为什么你不去死呢?”
“你是高高在上的神衹,受人间香火供奉千百年,你才应当以身作则,为天下苍生牺牲。”
喻晏川目光一凝。
胆敢冒犯神明,这个人类少女简直不知死活,也不知娲皇看中了她什么!
“怎么不说话了?”祝之渔质问。
“论迹不论心,还是说,所谓的庇佑苍生仅存于嘴上,不在你心中。”
“放肆!竟敢对仙君出言不敬!”祝黎斥她,维护喻晏川颜面。
“能说吗,我觉得你也挺憋屈的。”祝之渔也没放过她。
娲皇赐她菩提木的时候,高级系统曾经动摇过一瞬,问祝之渔要不要抓住机会上位,顶替女主。
可祝之渔并不羡慕女主,更不想成为这种癫文的女主。
“三天两头当血包救男主,取心头血像取自来水一样轻松;一言不合跳诛仙台,女主失去的只是性命,男主失去的可是爱情啊。被这种男人虐心挖肝还要和他he,死了几生几世还没吃够苦头吗?”
“天呐,”祝之渔不理解,“女主有这样的忍耐力做什么都能成功的,为什么偏偏绑定男主做他的挂件?”
“住口!”祝黎焦急望向仙君,“我们是两情相悦!”
“好好好,我明白了。”祝之渔点头,“尊重祝福,祝两位生生世世永结同心。”
千万别去嚯嚯其他无辜了。
“系统,”祝之渔敲了敲识海:“能不能把越桃还回来,她只是大千世界里一个普通人,没有系统绑定,也不像白骨妖那样对主角构成威胁,何必欺负她呢。”
高级系统道:【根据规则,这个世界构建的一切都要服务于主角,包括土著角色。】
“你有病吧。”
她诧异:“规则是谁定的?”
【天道如此。】
“天道?”祝之渔望向掌中的神木印记。
“你的意思是,女娲补天,将世间运转法则制定成这本癫文,谁信?”
“我猜,”她将目光转向高居云端的白衣剑仙,“创世神陨灭后,有人修改了天道,干预三界运转法则。”
“如果我想挣脱规则……”
祝之渔闭目,大胆做出尝试,将自己微薄的灵力全部注入菩提木。
神木金色印记倏然跃出掌心,转瞬间光华流转,菩提木抽枝发芽生长成参天大树。
地面晃动,喻晏川建构的空间突然被暴涨的神木撑开裂隙。
“怎么回事!”祝黎大吃一惊。
“这里即将坍塌。”喻晏川盯着供养神木的少女,赶在虚空彻底崩裂之前,骤然自空中闪身近前。
“你究竟是谁,让吾看一看你的脸。”
仙君袖间释出强劲力量,卷起一阵狂风掀开少女覆面的幂篱。
白纱滑过面颊,露出下颌。
折扇当空飞出,接替白纱及时遮住少女的面容。
耳畔接连数声裂响,空间完全崩塌,外界的声音闯了进来。
“啊啊啊啊!我的扇子!”
青衫公子一声哀嚎。
遮在祝之渔面前的折扇“嗖”的被一团鬼气浓重的黑雾击飞。
惊诧间,幂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攥了回来,白纱垂落,重新遮住她的面容。
空间崩塌产生强烈的冲击力,她坠落的身体被寂临渊的手臂突然拦腰截住。
“你……?”祝之渔回过神,四处张望,“不会吧,你怎么连这里也能踏入?”
她好奇:“佛光普照,不会灼痛你吗?”
寂临渊瞥她一眼,深邃的眼眸又泛起忧郁:“痛。”
“啊”祝之渔心底生出一点点的歉意,鬼王倏然开口:“要奖励。”
“”
不忘初心。
好,不忘初心这个知识点男鬼已然掌握得炉火纯青了。
祝之渔冷酷无情:“奖励刚才可能会有,现在指定没了。”
男鬼眼底凝聚的忧郁顿时消散,眼神恢复了一贯的深沉犀利。
“为什么。”圈住她的手臂骤然收紧。
“因为……”
“鬼王你也太不道德了!!”青衫公子腾云驾雾,气冲冲追上来谴责。
他心疼地抚摸折扇,宝贝得不得了:“你竟然扔我扇子,很贵重的好不好!天上人间独此一支,欺神太甚,实在是欺神太甚!”
“鹤寻!”喻晏川盯着他,“为何出手阻拦吾!”
青衫公子被他叫住,转身摇了摇折扇:“玉渊,你还想做什么?你也亲眼看到了,菩提木已然同这姑娘融为一体,难道你想将神木自她三魂六魄中强行剥离吗?”
喻晏川低眸看着自己手中剑:“捉她炼器,未尝不可。”
“我看你脑子进水了!”青衫公子气急,挥扇斩出一道风刃。
“晏川当心危险!”祝黎突然扑到白衣仙君身前,替他挡下风刃。
鲜血喷出,洒在喻晏川身上,祝黎凡人之躯远不能承载神力的攻击,痛苦不堪。
然而仙君只是宽慰她两声。
“?”青衫公子懵了,“不是,没必要为他挡伤吧,对于玉渊来说又不是什么很重的攻击。”
祝之渔目睹全程,深感震撼。
太惨了。
“系统,你们这个癫文真是发起癫来连女主也不放过。”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祝之渔没忘记要事,四处张望:“越桃人呢?”
“还在方才殿中,他们造出一个幻境想用那名女子引出鬼将阴兵,但幻境刚搭好就被你给炸毁了。”
祝之渔脚底着地,奔向大殿。
越桃恍若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紧张地拉着她的手:“你去了哪里?我闭目祷告,一睁开眼,发觉你突然不见了。”
“我……”祝之渔转身回望,只见鬼王已然隐去身形,微微松了一口气。
“我方才被师父引去……”
素白裙裾无端突然泛起涟漪。冰凉触感顺着脚踝攀援而上,鳞片刮过肌肤的酥麻让祝之渔站不稳,双手倏地撑住桌案,险些打翻了供案上的灯盏。
“施主脸色这般潮红,可是身子不适?”僧人听闻异响,闻声过来问候。
祝之渔指尖发颤,无形的蛇尾正缠在她腰间,沿着腰线滑动。少女不敢开口,生怕唇齿间溢出奇怪的声音。
佛殿檀香氤氲,庄重威严的金像正垂眸注视着她颤栗的身体。
变态,太变态了,怎么能在这种地方做这样出格亵渎的事情……
祝之渔一个字都说不出,死死咬住下唇摇头,耳廓却突然被男鬼湿冷的舌尖含住,轻轻一扯。
祝之渔仓促捂住嘴,险些发出声音。
“帮你拿回幂篱,这是奖励。”男鬼含笑的低语混在诵经声中,唯有她一人能听见。
垂落的经幡后隐约现出蛇影,冰冷的指节擦过她脖颈,勾起肌肤一阵颤栗,顺着锁骨继续下滑……
“不行!”
祝之渔匆忙拢住微微松散的衣襟。
耳后传来男鬼一声低笑,她垂下眼眸,惊觉膝间青玉砖上蜿蜓出透明水痕。
第38章 不敢回家
水痕蜿蜒开来,闯入她的视野。
祝之渔匆忙并紧双膝,想要起身过去遮住,却惊觉裙袂被无形的鳞片钉在原地。供桌上的烛影忽明忽暗,映出她身后若隐若现的庞大蛇尾。
“施主面色不佳,我去寻了热茶来,可要饮些?”善良的小沙弥去而复返,捧着茶盏走近,却见那姑娘突然颤栗着伏在蒲团上。
所有人都看不见祝之渔腰间缠绕的蛇尾,更看不见庄严的佛门禁地,金像眼底,鬼王正紧紧抵着少女的背,咬着她耳垂低语:“要奖励。”
“没有奖励!你做错了事,要罚你!”
裙裾扫过一道滑腻的凉意,祝之渔咬住下唇,却抑制不住喉间溢出的呜咽,撑在地上的双手颤抖得愈发厉害。
“有惩罚……”
男鬼那双深邃的眸子倏然跃出期冀,眼睫都在因兴奋而轻轻颤动。
“如何罚我?”
祝之渔被男鬼的反应惊到了。
正中下怀,惩戒他的作用半分也没奏效。
寂临渊求之不得。
“小祝姑娘,你怎么了?”越桃参拜完毕,一回身,只见少女伏在那儿,浑身都在颤抖。
“别过来!”祝之渔遽然一惊,余光紧张地瞟向地上融化开的痕迹。
越桃被她唤得一愣,回过神来,还是担心地走上前问候:“发生什么事了?你看起来身子不适。”
“先别过来!”祝之渔再度制止她。
“出去,”她压低声音,咬着牙:“你给我出去!不许再待在寺庙!”
“记得惩罚。”男鬼勾了勾唇,不忘提醒她。
“出去!”祝之渔盯着越桃越来越近的距离,不给寂临渊商量的余地。
紧贴后背的压迫感终于消失了。
殿外钟声骤响,祝之渔猛然惊醒,却发现裙摆上沾着几片细鳞,在日光下泛着妖异的光。
她来不及细究,扶着香案借力仓促站起身,遮住了那片蜿蜒水痕。
越桃正巧走到跟前,方才只差一步的距离,她便会发觉异样。
“小祝姑娘没事吧?”越桃关切地问。
祝之渔摇摇头,思绪乱成一锅浆糊:“没事,没事。”
万幸,他终于肯离开了……
“早些回去,今夜我在厢房里等你。”
男鬼幽幽的声音遽然在她耳畔响起,勾得祝之渔松散的心弦一瞬间再度绷紧。
心脏砰砰狂跳,她攥紧手心。
惩罚是吧?好,她一定要狠狠罚,把吃的亏讨回来。
“饮些热茶么?”越桃注意到她额间冒出的虚汗,接过小沙弥的茶盏递了过来。
祝之渔方才被鬼王冰冷的身躯贴着,身子的确冷得厉害,一盏热茶灌下去,腹中晕开热意,才勉强好受些。
“走,”她突然握住越桃的手,“这些时日,你最好待在小饭馆不要再贸然出门,采买物资的事情由我和婆婆来做,再过十日,再过十日便好了。”
“十日?为什么是十日?”越桃隐约感受到了什么。
祝之渔低眸望着掌心菩提木的印记,灵力不足,神木的光泽已经暗得只剩一星半点了。
忘川中魂灵在这座城池中寄托的夙愿与越桃有关,只有越桃无恙,黄泉之下的魂灵才能安息,菩提木才能获得这一部分的灵力。
“我想,你应当也知道了一些事情。”祝之渔望着她供奉的香烛,“鬼魂以魂飞魄散为代价,弥留尘世至多七七四十九日。”
越桃垂下眼睫,目光不自觉闪躲。
“还有最后十日,他们消散了,你便能平安了。”
“十日?”越桃哽咽一声,抬眸望她。
祝之渔点点头:“十日。”
“好,”越桃握住她手,“我听你的,我们回去。”
“且慢!”祝之渔拽着她匆匆往小饭馆相反方向走:“先不回后院。”
男鬼正候在她厢房里,等着她“守株待兔”。
第39章 胡闹!
适逢佳节,大师开坛讲经,长久被阴兵夜行困扰的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祈福。
长街熙攘,人潮汹涌。
祝之渔被喧闹的集市吵得两耳嗡嗡,转身进了医馆寻清静,顺便抓几副雄黄准备回去驱蛇。
此蛇非比寻常,十分厉害,祝之渔犹嫌剂量不够,又多抓了几副。
“小渔。”
越桃攥紧袖摆,跟在她身后纠结许久:“你不想问我些什么吗?”
“问什么?”祝之渔忙着抓药,头也不抬一下,似乎无意追问她的过往秘密。
越桃垂下眼睫,惴惴不安:“就是关于……城中夜行的鬼魂……”
“不必,”祝之渔适时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没什么可担忧的,你不想答,我便不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不会强行追根究底的。”
越桃愕然,抬起眼眸怔怔望着少女。
良久,她嗓音轻颤:“谢谢你。”
春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照在医馆的诊台上。祝之渔低头整理着药材,却总觉得有道若有似无的视线落在身上。抬头环顾四周,医馆里只有几个等候看诊的病人,并无异常。
可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越发强烈,恍惚间有冰冷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后颈。祝之渔下意识缩了缩脖颈躲避,手中的药材差点打翻。
“姑娘,你没事吧?”正在诊脉的老妇人关切地询问。
祝之渔怔怔摇头:“没事的,婆婆,一时走神了而已。”
话音刚落,耳畔突然传来男鬼一声低笑,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就在她耳边。祝之渔猛地转头,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墙壁。
“怎么总是走神?”城东说媒的王婆来医馆拿药,顺便打趣她一声:莫不是有了心上人?”
“啊,不是心上人……”
少女正欲再行解释时,突觉腰间一紧,似被什么冰冷的东西缠住了。
当她否认心上人的说法时,祝之渔清楚地感觉到,那物缠在腰间倏然收紧,威胁似的顺着她的腰线游走,触感若有似无,却让她浑身僵硬。
“不许胡闹。”医馆人来人往,祝之渔忍不住轻呼出声。
“姑娘,何事如此紧张?”媒婆闻声一愣。
祝之渔强忍着那股异样的感觉,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没、没事,嗯……被虫子咬了。”
“虫子”被冤枉了,索性顺势在她脖颈重重咬了一口。
耳畔男鬼的嗓音愈发明显,透出几分戏谑:“口出谎言,不诚实,要罚你。”
祝之渔:“……”
她错了。
她错得彻底。
她不该好为人师。
这就是个错误。
腰间的触感越发清晰,祝之渔能感觉到那东西在慢慢收紧,却又不会让她感到疼痛,无形的蛇尾在她的衣裳之下摩挲,由轻转重,力道越来越重,祝之渔的呼吸开始急促,双手撑着柜台,身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你今日究竟怎么了,一直不舒服?”越桃望着少女涨出绯红的面颊,匆忙走上前来扶住她,担忧询问,“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回去?回到厢房里“自投罗网”吗?
祝之渔摇摇头,却感觉那冰凉的东西已经游走到了胸口,蛇尾轻轻挑开她的衣襟,探入其中。
“胡闹!”
祝之渔一惊,打翻了桌上的药材
“对不起,我、我突然想起还有急事。”医馆人来人往,如此窘境她再也待不下去了。
祝之渔仓促付了药钱,抓起包好的药材拽着越桃便匆匆踏出门槛。
跑出医馆,她靠在墙边大口喘气。那若有似无的触感消失了,可耳边又传来男鬼似笑非笑的声音:“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闭嘴!”
祝之渔斥了他一声,咬紧嘴唇快步走向集市。她想着,人多的地方,总该安全些。
集市上人声鼎沸,祝之渔挤在人群中,试图摆脱那种被男鬼阴暗注视的感觉。但很快,她便发现自己错了。
寂临渊有恃无恐,越是人多的场合,男鬼的行径反而越发放肆大胆。
完了,夜间教学的道德啦、伦理啦,全都喂到狗肚子去了。
除了“奖励”与“惩罚”,男鬼连半点正经的知识都没听进去。
“不是让你回去等着惩罚吗?又跟过来做什么!”
裙底隆起蜿蜒的弧度,蛇鳞刮擦过细嫩的脚踝。祝之渔匆忙并拢双膝,却误将那条妖异的尾巴夹入膝间。口中溢出一声惊喘,街上路人纷纷侧目。
男鬼贴着她使力,语调却很委屈:“久等不来,我便只能主动过来寻你了。”
“言而无信,不守时辰,应当加倍惩罚。”
裙底鳞片加速擦过小腿,细密的刺痛感顺着经络直窜后颈。祝之渔实在站不住了,跟跄着扶住摊位,惊觉竹架上的糖人竟都化作了盘蛇缠枝交.欢的形状,令人脸红心跳。
“当心。”
寂临渊低哑的嗓音贴着她耳蜗震颤,腰后被无形的手掌托住,祝之渔整个人陷入冰冷的怀抱。蛇尾正沿着她的裙褶游走,在腿根处缓慢收拢。
“别……”祝之渔惊诧于大庭广众之下,他竟敢如此放肆。
“别什么?”男鬼低低笑着,“别停吗?”
“闭嘴!”祝之渔斥他。
裙摆被蛇尾大胆掀开,冰凉的尾尖顺着小腿缓缓上移,所过之处激起一片颤栗。少女死死咬住嘴唇,生怕发出声音再度引来行人纷纷注目。
长街人声鼎沸,周遭人来人往,这种在众目睽睽之下偷情的感觉既刺激又羞耻。
“真可爱,”寂临渊语调慵懒,在她耳边低语,“他们都看不见我,只有你能感觉到我。”
男鬼恶劣地将“感觉”二字咬得极重,激得她肩颈颤栗。
祝之渔倚在他胸膛间,仰起脖颈缓慢吸食着稀薄的空气,正欲聚起力气甩男鬼一巴掌,忽地听见一阵热闹的声音。
街道上人声鼎沸,锣鼓喧天,百姓们簇拥着花车,欢庆佳节。花车上,舞姬们身着彩衣,手持花灯,轻盈地旋转着,仿佛一朵朵盛开的花。
越桃见祝之渔身体不适,越过重重人海返回医馆正欲拿几副药,目光却被城墙下的一道异样吸引——一个稚童正摇摇晃晃地爬上城墙边缘。
脚下空悬,稚童一瞬踩空。
“当心!”越桃下意识地喊出声,但她的声音瞬间淹没在喧嚣声潮中。
黑影如疾风般掠过,越桃只觉眼前一晃,晃得她头晕,再睁开眼时,失足跌落的稚童已稳稳地站在城墙上,而那道黑影却已消失无踪。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惊呼声,有人指着城墙大喊:“鬼将军!是鬼将军现身杀人了!大伙快逃!”
越桃的心猛然颤动。
“鬼将显灵,必是凶兆!”苍老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越桃转头看去,只见身穿灰袍的老者正拄着拐杖,满脸惊恐地指着城墙,“这城池怕是要遭大难了!”
“是啊!是那群阴魂不散的鬼魂!大伙快逃!再迟些,便要被鬼将军开膛破肚了!”
恐慌如瘟疫般蔓延,原本欢庆的百姓或是纷纷逃窜,或是奔去寺庙跪地磕头,祈求大师驱邪。
长街动荡,越桃孤身一人站立在茫茫人海中。
她的目光落在那个被救的稚童身上,稚童的父亲正紧紧抱着他,脸上却不见半分感激。
“呸!晦气!”男人神情厌恶。
“晦气……”越桃的心像是被针猛地刺了一下,眼泪忽地滚落下来。
她擦去眼泪,穿过慌乱的人群,沉默着继续往医馆方向走。
恰在此时,一阵冷风突然袭来,吹乱了越桃的发丝。
她抬起头,只见那道熟悉的黑影从她眼前掠过,快得几乎看不清。
越桃的心跳陡然加快,心底种种复杂情绪交织,绞得她心痛,只觉胸口要炸开。
她再也忍不住,追了上去。
一张绣帕却在此时随风飘落在地,拦住她的脚步。
帕子陈旧,边角绣着朵朵桃花花,针脚细腻,与她自己的绣工如出一辙。
越桃的心猛地一颤。她弯腰捡起绣帕,指尖触到帕子时,一股寒意顺着指尖蔓延上来。帕子上沾着暗褐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未等她细想,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几名衙役冲了过来,为首的捕快一把夺过越桃手中的绣帕,厉声道:“果然是你!这妖物就是你用来召唤鬼将军的证物!你与那群鬼魂是一伙的!”
越桃顿时愣住了:“什么妖物?这分明是我刚捡到的……”
“少装糊涂!”捕快冷笑一声,“这些时日城池中闹鬼,想必是你这妖女伙同鬼魂闯出的祸事!来人,把她押回去!”
“不是我!”越桃拼命挣扎,“你们冤枉人!放开我!”
祝之渔在长街另一头正同男鬼斡旋,蓦地警觉捕捉到一阵熟悉的声音。
“是越桃?”心底突然咯噔了下,她迅速推开男鬼:“停,不许再胡闹了,越桃出事了!”
***
衙役认定越桃是罪魁祸首,不顾女子辩驳将人强行押回庆典现场,百姓们纷纷围了上来,指指点点。那个被救的稚童的父亲突然指着越桃大喊:“就是她!我方才亲眼看见这女子拿着那块绣帕,一定是她在搞鬼!”
“对!就是她!”老者附和道,“我早就觉得她不对劲,神神秘秘的!”
越桃被推搡着跪在地上,耳边充斥着百姓的指责和谩骂。她闭上眼睛,绣帕脱手飘落在地。
黑云压城,平地忽地卷起浓重黑雾。
适才光芒普照的天穹一瞬之间暗了下来。
阴兵自地缝涌出,步履沉闷如雷,所过处,生人惊慌退避。
“他们竟然利用越桃,引出鬼将阴兵现身!”祝之渔焦急奔出人海。
第40章 鬼将军X越桃
那块绣帕被衙役高举过头,像一面胜利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越桃的手脚被粗麻绳紧紧捆住,众人推搡着她强行押走。
“妖女!这就是伙同鬼将军祸害都城的妖女!”壮汉挥舞着手中的铁锹,嗓音歇斯底里。
百姓举起火把驱邪,火光映照在他们脸上,恐惧和愤怒扭曲成狰狞的面具。
“奴家的夫君死在那鬼将军铁爪之下,妖女,你还我夫君性命来!”妇人尖声附和,手中的火把几乎要戳到越桃的脸上。
越桃咬着唇,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的目光扫过人群,试图找到一丝理智的痕迹,却只看到一张张被恐惧和愤怒支配的脸。
“糟了!”
祝之渔见势不妙,匆匆朝这边赶来。
人潮越来越汹涌。
“我不是妖女,也没有做出伤害百姓的事。”越桃倔强地抬起头,“就凭这块绣帕?还是凭你们的臆想?”
“少废话!”捕快一脚踢在她的膝弯处,迫使她俯低身体,“有人亲眼看见,清明时节鬼将军现身救过你,你手中这绣品的针脚亦是铁证,你还敢狡辩?”
越桃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却不肯低头。
“让一让!”祝之渔穿过人群,想挤出围聚前排的人墙,奈何有心无力。
藏于袖中的手悄悄运转灵力,试图借助周遭草木藤蔓将越桃捆走。
掌心光芒浮现,眼前却突然掀起一阵阴风。众人手中火把的火焰瞬间被压低,几乎要熄灭。
“不必了。”寂临渊按住她手,“他们想要寻找的目标已经出现了。”
身前传来低沉的脚步声,仿佛千军万马在黑暗中逼近。百姓们惊恐地后退,手中的火把纷纷掉落在地。
“来了!鬼将军来了!快请仙长出面降伏他!”有人尖叫着,声音透着崩溃的恐惧。
“这是要逼他现身……”祝之渔心底一紧。
磅礴鬼气中逐渐凝聚出一道高大的黑影。那是一个身披玄铁甲胄的男子,头盔下的面容被面具完全遮蔽,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他的手中握着一柄长刀,刀刃泛着寒光,直指众人。
先前一心只顾着逃跑保命,这是祝之渔首次真正见识到鬼将军全貌。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鬼将军的目光紧紧锁住那个被众人围困的身影。女子的手脚被粗麻绳捆住,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将她的倔强和痛苦映得格外清晰。
他注视着女子伶仃身影,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甲胄之下的胸膛里,那颗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仿佛又被什么狠狠揪住,疼痛剧烈。
长刀遽然出手,横扫越桃身周围聚之人,掀起一阵猎猎疾风。
锋利刀刃划过众人颈前,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阻止,再难前进半分。
“人族地界,不可贸然伤人。”鬼王的声音骤然传至他耳畔。
鬼将军猛地想起什么,望着自己黯淡的魂魄,僵硬地收起长刀。
越桃的心跳陡然加快,她看着眼前的身影,心中骤然涌起无数复杂的情绪。怨恨、后悔,还有一丝难以名状的熟悉感,那种感觉令她不愿面对,迫切想要逃离。
跨越三载光阴,双方相视一眼。
目光交错的瞬间,鬼将军冰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他匆匆垂下眼睫,不敢再直视那姑娘的眼睛。
越桃的心猛地一颤,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送别时江畔的垂柳,战火纷飞的城池,清明时节漫山遍野的墓碑,还有……
时移世易,那时年少不知愁滋味,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而今两两相望,她盼他下十八层地狱,他只求她能安度余生。
“肖……”越桃张了张口,终究没能叫出那个名字。
“我怎么觉得形势有点不太对劲,”祝之渔悄声道,“双方都在回避,这根本不像久别重逢该有的情感。”
“久别重逢,”寂临渊念着这个陌生的词,低眸看她:“应当是什么模样?”
“一句两句解释不清楚,”祝之渔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不必解释,”寂临渊盯着她,深邃眼底翻涌着浓重的占有欲,“我倒是希望,永远不会知晓这是怎样一种滋味。”
祝之渔莫名觉得后颈一凉,伸手摸了摸。
场面陷入僵局。
鬼将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如刀般扫过人群。他的沉默让周围的百姓更加恐惧,游人四处逃窜,抓捕越桃的衙役也被吓得瑟瑟发抖,仓惶松开那姑娘,奔去寻找仙长救命。
越桃得以挣脱束缚,挣扎着站起身。
“不行,若是引来喻晏川他们便麻烦了。”祝之渔掌心交叠,驱动全身灵力。
四周植株得到感召,开始缓慢抽枝发芽。
“分工合作,时间紧迫,鬼王殿下把鬼将军召走,我尽力赶在天镜宗到来前救走越桃。”
寂临渊淡淡瞥她一眼,语调慵懒:“本座为何要听从于你?”
“……”祝之渔冷不丁被噎了一下。
男鬼循循善诱:“要么,有奖励?”
“痴心妄想。”
祝之渔无暇顾及心思叵测的鬼王,匆匆奔上前去救越桃。
灵力稀薄,新生的藤蔓十分纤细,才要触及那女子的身体,突然被一道从天而降的剑光齐齐斩断。
祝之渔吃了一惊,目光越过幂篱边缘垂挂的白纱,只见百姓当中簇拥着白衣剑仙的身影。
“是天镜宗的仙者!”人群中爆发出惊喜的呼声。
“不好。”祝之渔的心猛地一沉,看着眼前成双成对的道侣,心底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大胆恶鬼,竟敢屡次三番在人间作乱!”白衣仙君冷冷开口,声音如冰,“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他的话音刚落,手中的长剑便化作一道白光,直指鬼将军的身影。
神力强大,鬼将军远不是喻晏川对手,一时躲闪不及,身躯被剑光击中。
胸前甲胄上迅速蔓延开一道道裂痕,他的身躯微微颤抖,并未倒下。
“走!”灵力消耗太多,无法再驱动草木。祝之渔趁乱挤到越桃身边,抓住她的手将人带离打斗现场。
鬼将军余光注意到那边微小的动静,最后深深地看了越桃一眼,视野中的人影越来越远,他眼底闪过一丝痛苦。
他突然转身挡住越桃离开的方向,长刀猛地一挥,将周围的火把尽数熄灭。
周身释放出磅礴鬼气,霎时间天昏地暗,人群纷纷逃窜,爆发惊恐的叫声。
“想与吾同归于尽?”喻晏川看透恶鬼意图,冷笑一声,“吾钦佩你的气魄,但你显然不自量力。”
长剑如虹,刺出耀目光芒倏然划破漆黑的天幕。
“等一下!”奔逃途中,越桃突然攥住祝之渔的手,脚步停了下来。她抬起头,看着长剑刺向鬼将军*的方向,心底百感交集,交织失落与痛苦。
“快走,再不走便真的来不及了!”祝之渔按着她的手,焦急道。
越桃眼中映出那道剑光的轨迹,一刹那思绪凌乱,什么都听不见了。
白光携神力驱散鬼气,直刺入鬼将军胸膛。
她呼吸骤然一窒:“不要……”
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却突然横空飞出,铮鸣一声击退那柄神力充沛的长剑。
鬼将军双目震颤,紧张地盯着鬼气涌来的方位。
他倏然俯低头颅,参拜行礼。
“寂临渊!”
白衣剑仙望着剑身的裂纹,恨恨咬着牙:“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非要阻我!”
天际劈开一道血色电光,鬼王的身影自疯狂翻涌的黑雾间显现。
“有人同本座做了一笔交易。”男鬼瞥了一眼祝之渔的方向,“她说会给本座一笔奖励。”
“我没有!”祝之渔险些脱口而出。
白衣剑仙难以置信地听着,双手颤动:“人族地界,你岂敢纵容恶鬼放肆!不怕天道降罪么!”
“纵容恶鬼放肆?”寂临渊冷笑一声,“本座执掌鬼域百年,从未出过一丝纰漏,难道还要仙君来教本座如何御下么?”
“仙君说他为祸世间,屠戮人族,证据呢?”
“城池中积累的死尸便是铁证!”喻晏川震怒。
“旁人不知,仙君也认不出么?那分明是妖族的爪印。”
寂临渊的目光冷冷落在白衣剑仙身上,“若确为他所为,本座绝不姑息。若非他所为,既要颠倒黑白,本座要仙君偿债。”
喻晏川紧握残剑,遽然一惊。
磅礴鬼气惊涛骇浪般翻涌,他自其中窥见了死亡的前兆。
“走。”寂临渊望了一眼那俯首的鬼将。
鬼将军颔首致意,身躯融入黑雾里。
身影消失前一瞬,他看向越桃的方位缓缓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她,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