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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

作者:纪长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1章 没人会比她更好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这细微声响好似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拉扯,让她瞬间回忆起徐以安翻阅病历时的模样。


    刹那间,楚怀夕只觉心脏猛地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她手紧紧捂住胃部,试图缓解一阵又一阵翻涌的钝痛,强扯出一抹笑,对着虚空道:“马上就有了,到时候介绍给你认识啊。”


    电话里的笑声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剪,剪断了徐以安心口的缝合线,那些藏在心底的隐秘情愫忽然失去了牵引,七零八落地坠进心脏里。


    徐以安缓缓抬眸,望向窗台上那盆蔫头耷脑的绿萝。思绪飘远,她想起去年梅雨季,楚怀夕硬塞给自己的那盆多肉。


    她记得楚怀夕说,“它是最好养的植物,只需要有一点点水分,就可以活下去。”


    可她没告诉徐以安,如果多肉失去了那一点点水分,会不会死掉?


    季瑾溪瞥了眼身眉头紧锁的徐以安,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起手机,“挂了。”


    阴雨天的落地窗映出楚怀夕佝偻的身影,就像是一株被暴雨打折的橘树。她盯着光影里不人鬼不鬼的自己,突然神经质地笑出声。


    笑着笑着便蹲坐在地上,用额头抵着冰凉的窗台石,任由冷汗在上面晕出惨白的花。


    不能被发现。


    尤其不能被徐以安知道。


    那个会因为她冬天喝加冰柠檬水便冷着脸递来姜茶的人,那个一边说应该穿长款羽绒服,一边将暖宝宝塞进她大衣口袋的人,那个从相识到分离连一滴眼泪都不肯施舍给她的人。


    若是知道她病了


    她会怜悯吗?


    会心疼吗?


    还是会像对待其他病人那样,用那双戴着消毒手套的冰冷的手,冷静地翻开她的眼皮?


    光是想象徐以安公事公办的眼神,胃部便又开始翻江倒海。


    楚怀夕扑向茶几上的药,颤抖的手慌乱中碰翻了玻璃杯,“哐当”一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温水在报告单上洇开,模糊了“建议复查”的字样,却洗不白记忆里徐以安决绝转身时翻飞的白大褂。


    楚怀夕将药塞进嘴里,硬生生吞下去。


    那就烂在胃里好了。


    连同那些没来得及说的痛,一起烂在这个潮湿的雨天。


    楚怀夕,你一定要过得比老古板好。


    哪怕是看起来。


    电话挂断,季瑾溪看向望着窗户晃神的徐以安,清了清嗓子,“她说她没事…”


    徐以安点了点下巴,声音有一点点哑,“我听到了。”


    季瑾溪沉默半晌,“她要有女朋友了。”


    “我听到了。”喉咙里泛起的苦意让这句话变得黏稠,徐以安低头整理袖口,“祝她幸福。”


    季瑾溪视线落在对方紧绷着的唇角上,叹了口气,轻声问:“老徐,你真的想祝福她吗?”


    “我和她已经没有关系了…”


    徐以安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季瑾溪心下了然,起身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一种关系的结束,并不代表所有关系的结束。”


    徐以安抬眸看着她,不解,“什么意思?”


    季瑾溪神秘一笑,“自个儿悟去。但是作为过来人,姐们儿得劝你一句,切记不要让一时的遗憾,成为终生的遗憾。”


    徐以安依旧一脸懵。


    季瑾溪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催促道:“好了,你快去吃饭吧,我得去找我老婆了。”


    心情复杂的徐以安没吃午饭回到办公室,眼神空洞地盯着电脑屏幕上余岁安的病历档案,钢笔尖却在“女朋友”三个字上洇出墨点。


    临下班,徐以安在护士站查病房记录时,脑海中忽地浮现出楚怀夕的身影,忍不住对着空气咬牙道:“跑到医院买什么补品?!”


    她的反常举动惊得路过的小护士手一抖,消毒盘“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小护士重重拍了拍胸口,满脸惊恐:“徐医生,您没事吧?”


    徐以安回神,尴尬地摇头,“没事。”


    “没事就好,您吓我一跳…”小护士的一缕卷发垂落额前,这不经意的小动作,却让徐以安想起楚怀夕总爱拨弄刘海的模样。


    她像是被什么追赶着,落荒而逃。


    在路过推车时,徐以安鬼使神差地顺手抄起推车篮里的康乃馨花束,而后在护士长“那是3床患者家属的”惊呼声中,硬是从兜里掏出两百块钱拍在推车上:“抱歉,算我买的。”


    护士长看着她仓促的步伐,啊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回到护士站,见鬼似的语气,“这徐医生今天这是怎么了?居然抢患者的花。”


    小护士凑过去,“你们敢相信吗?徐医生居然在跟空气说话。”


    另一个护士摸着下巴:“难道你们没有发现吗,徐医生刚才离开时是同手同脚?”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三人脑袋挤到一起,叽叽喳喳大半天,许久后,得出最终结论,“嗯,徐医生一定是遇到了非常棘手的病例。”


    电梯里。


    徐以安凝望着带着露水的花瓣,莫名觉得这抹粉色,很像楚怀夕醉酒时晕染的眼尾。


    记得去年平安夜时,那人就是用这样潮湿的眼神,将薄荷糖塞进她来不及合上的唇间。


    她说,“徐医生,接吻是最解压的方式。”


    徐以安指尖轻抚上唇瓣,喃喃自语,“作为安安的主治医生,我有义务向好心人说明患者的情况。”


    她敛起思绪,对着反光板练习微笑,“我谨代表京北人民医院心脏中心的全体医护人员及病人家属,感谢楚小姐对医学事业的支持…”


    倏地想起楚怀夕最讨厌官腔,又改成:“安安托我给她的夕夕姐姐带句话…”


    “不行,‘夕夕姐姐’这四个字不太妥当。”徐以安清了清嗓子,一脸淡漠地看着反光板里的自己,“楚怀夕,余岁安托我向你表达谢意…”


    话音未落,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一楼。


    雨夜的霓虹在车窗上流淌成银河。


    徐以安抱着花束站在梧桐树下,水洼倒影里破碎的暖黄光斑,她低垂着脖颈,盯着倒影里粉色的贺卡印着的,“祝亲爱的宝宝早日康复”。


    宝宝?!


    徐以安耳尖渐渐染上一抹绯色,手忙脚乱地撕卡片,倏地,冷冷地笑声涌入耳蜗,“徐医生这是改行当水管工了?”


    柑橘香侵入心肺,徐以安呼吸一滞,迅速将卡片藏进风衣口袋,抬眸看向楚怀夕,发现这人脸色不太好。


    她向前挪了一小步,轻声问:“你还好吗?”


    熟悉又的开场白让楚怀夕翻了个白眼,双手环胸懒洋洋地倚在酒吧门上,指甲上新涂的柑橘色甲油和她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


    “托您的福,我好的很!”


    徐以安一噎。


    “这是是余岁安让我带的。”徐以安抿了抿唇,一本正经地胡诌:“她托我谢谢你的资助…”


    楚怀夕闻言怔愣在原地,俨然没想到自己的匿名资助会被发现。她忍不住猜想,这次徐以安又会怎么否定她的真心?又会说什么话中伤她?


    雨丝变得密集,在两人之间织就惨白的茧。


    许久后,楚怀夕定下心神,不能坐以待毙。


    她倏地凑近,柑橘香盖过了消毒水味,讥讽出声,“徐医生今个儿怎么不带把手术刀来?难道不怕我的臭钱,会伤害到你的病人了?”


    耳边戏谑的尾音勾着旧日记忆的倒刺,徐以安感觉胸腔某处刚缝合的线又开始崩裂。


    徐以安后退半步,直视着楚怀夕,语气认真地说:“对不起,楚怀夕。我不该认定你对安安的好是别有用心,更不该自以为是的伤害你。”


    剧情与想象中不同,楚怀夕僵愣住了。


    沉默了足足两分钟,她语气疏离,“徐医生医者仁心,心系患者,没什么可道歉的。”


    徐以安抱着花的指尖收紧,垂下眼帘,犹豫了半分钟,微弯下腰,郑重道:“余岁安的事的确是我做错了!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华灯初上的酒吧门口人来人往,不时有人向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楚怀夕终是不忍心看着天之骄女被人打量,冷声道:“进来说。”


    说完转身便走,徐以安忙不迭跟上。


    徐以安大步跟着楚怀夕穿过迷离的灯光,霓虹在卡其色风衣上折射出诡异的紫,舞池里浓烈的龙舌兰气息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楚怀夕自顾自地在角落里的卡座上入座。


    徐以安瞥了眼神色冷淡的楚怀夕,将花轻轻放到桌边,犹豫了几秒钟,从包里拿出消毒酒精和湿巾,而后站在桌前,仔仔细细地擦桌子。


    老古板与声色犬马的酒吧、与常年混迹酒吧的自己格格不入的模样,让楚怀夕气顿时不打一处来。


    眼不见为净,她起身前往吧台。


    徐以安望着楚怀夕的背影,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加快了手下擦拭地速度。


    许久后,楚怀夕拿着一瓶威士忌和一个酒杯回到卡座,见徐以安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捧着保温杯,正一口一口地喝着姜茶。


    视线上移,落在对方被热气熏的雾蒙蒙的金丝眼镜上,气又消了一大半。


    这老古板真的是,可恶又可爱!


    可爱又不爱你,有屁用!


    楚怀夕将威士忌重重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杯中的冰块都晃了晃。


    徐以安吓得心跳顿时紊乱,放下保温杯,双手放在腿上,语气与神色拘谨又官方。


    “对不起,楚小姐。我不该恶意揣摩你,更不该限制你与余岁安来往。我再次向您表达诚挚的道歉,希望您可以原谅我。”


    楚怀夕靠坐在沙发上,斜睨着徐以安,勾唇一笑,声音轻飘飘地,“哟,你们道德高尚的医生的道歉就这么简单啊?”


    停了一下,“可惜了,我最讨厌敷衍!!”


    徐以安摇头,急切辩解,“我没有敷衍。”


    楚怀夕哦了一声,边倒酒边说,“不知学富五车的徐大学霸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言语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利刃。”


    顿了顿,问:“徐医生,如果有人在你心上插了一把刀,而我仅用三言两语就治愈了你,那是不是全世界的心外科医生都可以下岗了?”


    徐以哑然,垂眸轻声说:“对不起…”


    做完胃镜难受的一天没吃饭的楚怀夕此刻胃痛难忍,实在不想再听这老古板说些没意义的车轱辘话,她只想回床上躺着。


    楚怀夕用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杯沿,柑橘色的指甲在昏暗灯光下格外扎眼,提议道,“既然徐医生执意要道歉,那不如干了这杯?”


    楚怀夕知道徐以安从不饮酒,一是生怕会耽误自己半夜出急诊,二是她酒精过敏。


    她希望她可以知难而退,尽快离开。


    徐以安闻言放在腿上的手紧了紧,目光在楚怀夕冷漠到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脑海中闪过她们曾经相处的点滴。


    那个曾经会在她忙碌时默默递上姜茶,会在她疲惫时贴心为她准备合口饭菜,会睡在沙发上陪她值一个又一个夜班的人,此刻却用这般疏离又带着刁难的态度对她。


    也对,她的温柔要留给女朋友了。


    女朋友?!


    徐以安眨了眨眼,在脑海里飞快盘算这里与最近的药店的距离,而后深吸一口气,伸手拿过楚怀夕面前的酒杯。


    威士忌辛辣的气味扑面而来,刺激着她的鼻腔,玻璃杯沿上不知道属于谁的指纹,让她忍不住地想要掏出包里的消毒酒精。


    徐以安看向楚怀夕,发现对方完全不在意自己是否会酒精过敏,抿了抿唇线,而后闭眼,仰头,将整杯酒一饮而尽。


    视死如归的徐以安喝的太猛,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呛出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她咬牙强忍着挺直脊背,不让自己露出一丝狼狈。


    楚怀夕看着徐以安手里的空酒杯,看着她眼角渗出的泪滴,眸中闪过诧异与动容,很快又恢复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她只是在为自己的过错破例。


    不是为你。


    楚怀夕伸手拿过空酒杯,挑眉道:“不错啊,徐医生,好酒量。不过这一杯可不够,既然您说您错了,不多喝点怎么能体现你的诚意?”


    说着,她又拿起酒瓶,再次倒满酒杯,推到徐以安面前,眼神里带着挑衅与冷意。


    徐以安盯着面前再次被倒满的酒杯,深吸一口气,握住杯身,声音轻的如同呢喃,“如果喝酒可以让你原谅我,那我喝便是了。”


    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楚怀夕,正准备仰头再次一饮而尽时,楚怀夕却倏地伸出手,以极快的速度抢走了她手中的酒杯。


    楚怀夕握着酒杯,仰头将那杯威士忌灌了下去,动作干脆利落,放下酒杯时,她苍白的脸上终于泛起一抹淡淡的粉。


    徐以安莫名觉得心安了一些。


    楚怀夕视线落在徐以安空荡荡的手腕处,嘴角扯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行了,我原谅你了,你走吧。”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也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徐以安愣在原地,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她原本已经做好了继续喝酒的准备,甚至想着要用这种方式彻底化解两人之间的隔阂,可楚怀夕突如其来的原谅,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我…”徐以安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望着楚怀夕淡漠的脸,心里五味杂陈,有愧疚,有失落,更多的是难以言说的难过。


    “你真的原谅我了吗?”徐以安低声问,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我们…”可以和好吗?


    楚怀夕别过头,不愿再看她一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走吧,以后别再来找我。”


    徐以安愣了大半天,缓缓站起身,拿起放在桌上的花,绕到楚怀夕面前,双手递给她,“这花…送给你。”


    楚怀夕本不想理会,但一想到这还是徐以安第一次给自己送花,没出息的伸手接过花,声音礼貌又冷漠,“谢谢,您破费了。”


    徐以安深深看了楚怀夕一眼,而后转身,一步步朝着酒吧门口走去。每走一步,她都期待着楚怀夕可以叫住她,可直到她推开酒吧大门,身后都没有传来熟悉的声音。


    雨还在下着,淅淅沥沥,打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徐以安撑开伞,走进雨中,脑海里不断回荡着楚怀夕说“我原谅你了,你走吧”时的样子。她鬼使神差地走向梧桐树。


    细密的雨丝不停敲打着伞面,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声响,却盖不住她内心的喧嚣。


    徐以安仰起脖颈,望着酒吧二楼那扇黑漆漆的窗。雨滴顺着伞沿滑落,溅湿了她的鞋面,可她却浑然不觉,她的魂魄被封在了那扇窗里。


    想起两人曾并肩走过雨夜时,楚怀夕总笑着把伞往她那边倾,自己却湿了大半个肩膀。徐以安抑制不住地弯了一下唇角,倏地,想到以后那人的伞会倾斜给女朋友,唇角又一瞬抻平。


    时间一分一秒缓慢流逝,终于,二楼窗户流出了暖黄色的光,徐以安心念一动。当她看到熟悉的身形在窗前晃动,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下一秒,耳边涌入“以后别再来找我!”


    这句话像一道枷锁,锁住了她的脚步。


    她就这样静默地站着,时间在此刻静止,只有雨水不断流淌。路灯昏黄的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射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不知过了多久,楚怀夕的影子彻底消失在窗前,暖黄色被漆黑替代。伫立在梧桐树下的徐以安像只丧家之犬似的耷拉下脑袋。


    她知道,她原谅她了。


    但也只是原谅了。


    凌晨一点,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死寂,唯有细密的雨声在黑暗中低吟。


    徐以安依旧呆呆地站在原地,身体早已被寒意浸透,可她的心仍被那扇漆黑的窗户牵扯着。


    就在满心失落的徐以安准备转身离开时,二楼的灯骤然亮起,暖黄的光芒划破浓稠的夜色。


    徐以安心猛地悬起,仰头凝望着窗。


    分针又慢又快地绕了一圈,纱帘后面的人影晃了又晃,灯光依旧亮着,徐以安心生担忧,犹豫几秒,小跑进酒吧。


    作为老板休息室的常客,梨落只是寒暄几句便放徐以安上了二楼。


    徐以安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敲一下,停三秒,再敲一下。半天不见动静,她心一紧,放弃教养,用手大力拍门。


    许久后,门缓缓打开。


    楚怀夕面色惨白地出现在门口,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双手紧捂着胃部,身体不住颤抖。


    徐以安见状呼吸一紧,扔下手中的伞,快步上前扶住楚怀夕,担忧道:“你怎么了?”


    楚怀夕疼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徐以安看到她捂着胃,问:“胃疼?”


    楚怀夕虚弱点头。


    徐以安眉头紧皱,小心翼翼地将楚怀夕扶到沙发边躺下,而后小跑去厨房,烧上热水。她一边焦急地等待水开,一边在柜子里翻找药品。


    水烧开后,徐以安为楚怀夕泡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随后*直愣愣地站在沙发边,一动不动地看着沙发上的凹陷。


    那晚,她们也是这样坐在沙发上吗?


    倏地,楚怀夕痛苦的呻.吟出声。


    徐以安敛起思绪,咬了咬牙,强压下心底的不适感,坐在沙发上,扶起楚怀夕,将肩膀递过去,“来,慢慢喝,喝了会舒服些。”


    楚怀夕靠在徐以安肩上,顺从地接过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稍稍缓解了胃部的痉挛。


    徐以安又打来一盆热水,用毛巾浸湿,轻轻为楚怀夕擦拭着额头的汗珠,动作轻柔,眼睛一刻也未曾离开过楚怀夕的脸。


    楚怀夕面色惨白的在沙发上缩成一团。


    “疼得厉害吗?”徐以安的声音带着一丝显而易见地颤抖,“楚怀夕,我带你去医院吧。”


    楚怀夕闭着眼,“用不着你假好心!”


    “走吧,我们去医院。”徐以安作势要抱她。


    楚怀夕用尽全身力气搡她,冷着声音,“别碰我!我这是老毛病,一时半会死不了!就算会死也不用你管…”


    “死”字涌入耳蜗,徐以安右手猛烈地颤抖了一下,眼前蓦地闪过疾驰在黑夜里的救护车。


    她脸色一瞬发沉,不再惜字千金。


    “你胃疼怎么会是老毛病?据我所知,你之前并没有胃病!我现在带你去医院做检查,有没有病,会不会死,我们让结果来说话。”


    徐以安生硬的语气让楚怀夕一愣,她误以为对方认为自己又在拿神圣的医学当游戏。


    果然,道歉并不代表真的承认自己有错。


    楚怀夕满脸不耐烦,从打颤的牙缝里溢出一句,“我说了不去医院,你能不能别烦我了!!”


    被凶的徐以安轻轻哦了一声,扁了扁嘴,随后蹲在地上,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紧闭着眼,神色痛苦的楚怀夕。


    犹豫许久,徐以安缓缓抬起手,为楚怀夕按摩着胃部,动作由轻到重,耐心而细致。


    在徐以安的照料下,楚怀夕的脸色逐渐恢复了些许血色,疼痛也慢慢减轻。她眯着眼看着徐以安担忧又认真的模样,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却不知从何说起。


    算了,算你还我的。


    我们两清了。


    天渐渐破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徐以安抚平靠在肩上熟睡人的眉头,缓缓阖眸,在心底喃喃,“会好的,你会好起来的。”


    天光大亮时楚怀夕悠悠转醒,入目便是徐以安抱着自己靠在沙发扶手上沉睡的模样。阳光勾勒出她的轮廓,可楚怀夕心中却没有丝毫暖意。


    胃部的疼痛虽然已减轻,但破碎的心却像被重石压着,让她浑身泛着疼。楚怀夕伸出手推开徐以安,动作惊醒了浅眠的对方。


    徐以安睁开眼,坐直身,眸中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担忧,“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疼吗?”声音里满是关切。


    楚怀夕别过头不看她,冷冷开口:“谢谢你昨晚照顾我,我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徐以安一怔,似是没想到这人醒来会是这般态度,抿了抿唇,小声说:“我不放心你。我已经请好假了,待会儿陪你去看病…”


    “我的事不用你管。”楚怀夕打断她,目光落在远处,不愿与她对视,“徐医生,麻烦您别忘了,现在的我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徐以安心又被狠狠刺了一下,目光落在沙发上,小声说:“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对,我只是…”


    “够了!”楚怀夕噌地一下站起身,与她拉开距离,“以前谁对谁错都不重要了。现在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我马上就有女朋友了,她不喜欢我和别人有过多牵扯。”


    徐以安嘴唇翕动,喉咙却被堵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们就不能…像朋友一样吗?”


    “朋友?”楚怀夕冷笑一声,眸中饱含刺骨的寒意,声音冷而沉,“徐医生别开玩笑了。哪有人愿意会和昔日床伴当朋友?就算你不介意,我和我女朋友还介意呢?!”


    徐以安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辩驳。


    “好,我知道了。”徐以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又温柔,“那你照顾好自己,如果胃再疼,一定要去医院。”说完,她转身拿起雨伞,脚步沉重地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时,徐以安忍不住回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到楚怀夕决绝的背影,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轻轻关上了门。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楚怀夕像是被抽去了力气,缓缓坐在地上。望着徐以安离去的方向,眼眶渐渐湿润,可她还是倔强地抬手擦掉泪水。


    许久后,楚怀夕低声呢喃:“这样也好,长痛不如短痛。反正你也不喜欢我!”


    徐以安走出酒吧,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可她的心情却和昨天一样沉重。


    不对,是更沉重。


    她呼出一口浊气,拨通了季瑾溪的电话。


    “喂?老徐,怎么了?”季瑾溪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几分慵懒。


    “楚怀夕,她…她胃病犯了,看起来非常严重。”徐以安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什么?胃病?怎么会这样?”半梦半醒的季瑾溪一下子清醒过来,语气中满是惊讶,“你们现在在哪儿?”


    “我也不清楚。”徐以安顿了顿,声音带上了几分恳求,“她在酒吧的休息室,你今天下班能不能来照顾她,可以的话带她去看看医生?”


    “老徐,你和她到底怎么回事啊?”季瑾溪忍不住问,“你这么担心她,干嘛自己不去?”


    “她不想见我,而且她有…女朋友了,我照顾她…不太方便。”徐以安的声音有些苦涩,“所以只能拜托你了。”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季瑾溪叹了口气,“行吧,我待会儿过去看看。你也别太担心了。”


    “嗯。一定要带她去医院,检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徐以安又叮嘱了一遍,才挂断电话。


    挂了电话,徐以安望着酒吧的方向,久久没有挪动脚步。直到阳光变得有些刺眼,她才缓缓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季瑾溪赶到酒吧二楼的时候,楚怀夕正盘腿坐在窗户上发呆,脸色依旧苍白,眼神中透着疲惫。


    “楚怀夕,你怎么回事?老徐说你胃疼,怎么会好端端的胃疼呢?”季瑾溪走到楚怀夕身边坐下,关切地问道。


    “她倒是挺会找人。”楚怀夕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笑,“我没事,小毛病,休息一下就好。”


    “别逞强了,老徐说你疼得厉害。走,我带你去医院。”季瑾溪说着,便伸手去拉楚怀夕。


    “我不去。”楚怀夕甩开她的手,“我现在不想看见医生,更不想闻到难闻的消毒水味。”


    “楚怀夕,你别任性了。身体重要,老徐很担心你。”季瑾溪耐心地劝道,“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你们到底有什么误会,说开不行吗?”


    “我和她没什么好说的,都过去了。”楚怀夕望着窗外的梧桐树,语气平淡,“以后她过她的生活,我过我的,就这样吧。”


    “你和老徐这都是何苦呢?”季瑾溪无奈地叹了口气,想到徐以安失落的语气,“你明明放不下她,而她在电话里也那么担心你…”


    “别说了,季瑾溪!”楚怀夕突然打断她,声音有些哽咽,飞快颤了颤眼睫,“她偶尔施舍的关心我承受不起,我不想再为她哭了…”


    看着楚怀夕倔强又难过的模样,季瑾溪知道当下这个阶段,自己说什么都没用。


    她拍了拍楚怀夕颤抖的背,“好了好了,不难过了。早餐想吃什么,姐姐去给你做。”


    楚怀夕吸了吸鼻子,“都行,你随便做吧。”


    无处可去的徐以安又回到医院。她望着医院熟悉又冰冷的大楼,扁了扁嘴,迈进住院部。


    不一会儿,徐以安站在余岁安病房门口,用手搓了搓紧绷的脸,曲起指节敲了敲门。


    “请进。”余岁安蔫蔫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听到她虚弱的声音,徐以安心间一皱,推门走进去,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安安,今天感觉怎么样啊?”


    余岁安偏头往她身后看了看,看到空无一人时眸光黯了黯,乖巧点头,“我感觉好多啦。”


    徐以安知道她在期待什么,心又一颤,笑容依旧挂在脸上,“那就好,你恢复得不错,继续保持哦。”她走到病床边,仔细查看了一下余岁安的气色,又拿起一旁的病历本,认真翻阅着。


    “徐姐姐,你是不是有心事呀?”余岁安眨着眼睛,一脸关切地问,“感觉你看起来好疲惫。”


    徐以安一怔,随即摇了摇头,“没有,可能是最近工作有点多。”


    她不想让余岁安担心,便岔开了话题,“对了,你最近饮食要注意,不可以吃太多甜食。”


    余岁安点头,嗫嚅出声,“我知道,夕夕姐姐之前也有叮嘱过我的。”


    徐以安闻言手微微一顿,“是吗?”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楚怀夕放荡不羁的模样,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弯,却又总是把真心藏起来的人。


    安安嗯嗯两声,“夕夕姐姐还经常看怎么照顾心脏病患者的视频呢。我妈妈说,夕夕姐姐和你都是很善良,很热心的人。”


    徐以安放下病历本,点头,“你夕夕姐姐是个很温暖的人,可以给人带来很多幸福。”


    “但我觉得夕夕姐姐也有很多烦恼。”余岁安小声说,“她虽然总是笑嘻嘻的,但我还是能感觉到她有时候心情并不好…”


    “我很担心她,但我知道你们大人都不愿意和我们小孩子分享心事,我也没办法帮你们。”


    徐以安怔愣在原地。


    原来她也会不开心吗?


    她还以为,没心没肺的楚怀夕很开心。


    “往后,她会真正快乐的。”徐以安低声呢喃着,像是在对余岁安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余岁安小手拽住徐以安的衣角,用澄澈清明的眼睛看着她,“那徐姐姐明天会开心吗?”


    徐以安揉了揉她的发顶,笑了笑:“姐姐今天的确有点不太开心,但明天姐姐会开心的。”


    “那就好,安安希望你们都开心。”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徐以安叮嘱了余岁安一些注意事项后,便起身离开。


    季瑾溪回到医院时,已经临近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走廊的窗户,洒下一片金黄。


    因请假没排班的徐以安坐在办公室里,对着漆黑的电脑屏幕发呆,眼神空洞,智能手环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显得格外醒目。


    叩叩叩———


    听到敲门声,徐以安回过神,抬手拽了拽衣袖,将手环藏进衣袖,轻声说:“请进。”


    季瑾溪推开门,看到徐以安憔悴的模样,心中一酸。“老徐,”她轻声说,“楚怀夕已经没大碍,吃了药,今天休息休息就好了。”


    徐以安闻言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却又很快被失落取代。


    “那就好,”她低声说,“麻烦你了。”


    季瑾溪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柔声说:“你也别太担心了,她这人就是太倔。”


    徐以安摇头,“是我的问题。”


    “你们俩啊…”季瑾溪揉了揉眉心,“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非要这样互相折磨。”


    徐以安勉强一笑,“我已经向她道歉了,她也原谅我了,我们没什么可说的了。而且…她马上有女朋友了,我不会再影响到她的情绪和她的生活了。”


    季瑾溪想了想,提醒道:“老徐,你就没想过她说的‘女朋友’是气话吗?”


    徐以安摇头,“不会的…”


    “你想想哈,”季瑾溪摸着下巴,“她要是真要有女朋友了,干嘛对你的态度这么在意?而且她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突然喜欢上别人。我觉得她就是心里有气,又不肯说。”


    徐以安愣住,脑海中浮现出楚怀夕苍白却倔强的脸,还有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难过。


    “可是,她那么坚决…”


    “那是因为你之前伤了她的心啊!”季瑾溪叹了口气,“她现在一定是在钻牛角尖,你要是就这么放弃了,以后你俩肯定都会后悔。”


    徐以安推了推眼镜,“她不愿意再见我…”


    季瑾溪沉默半晌,轻声说:“老徐,其实现在她愿不愿意见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需要想清楚,这次和好之后,你要和她怎么相处,以什么身份相处。是朋友呢?还是床伴?或者是更长久、更稳定的关系。”


    “我不知道…”徐以安咬了下唇。


    “那就先弄清楚自己的心再说。”季瑾溪思索片刻,“老徐,人生苦短,别让自己留遗憾。”


    徐以安阖眸喃喃,“可是人生路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些遗憾,重要的是要学会接纳遗憾。错过一个人,或许是为了遇到那个对的人…”


    季瑾溪一噎,瞬间理解楚怀夕的心情了。


    沉默许久,“那你就想想,错过楚怀夕,你还有可能遇到更对的、更好的人吗?”


    徐以安摇头,“我不知道。”


    季瑾溪无语扶额,指了指自己胸口,“那你就去心底最深处寻找答案。一定要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找。等你找到了答案,如果需要我帮忙时,我一定义不容辞。”


    徐以安摸着自己心口,郑重点头,“好。”


    晚上徐以安回到家,应付完徐梦,急匆匆地钻进书房,她笔直地坐在书桌前,摊开一本崭新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空白的文档。


    思忖几秒,她拧开钢笔,在笔记本上工工整整地写下“楚怀夕与徐以安的感情脉络梳理”。


    回想起初次见面,楚怀夕玩世不恭的笑和一双真诚又渴望的眼睛,徐以安写下总结。


    “相遇之初,她的随性洒脱吸引了我按部就班生活之外的好奇心,她像是闯进我世界的一阵狂风,带来了不一样的色彩和温度。”


    接着,回忆起两人相处中的点点滴滴。


    徐以安写道:“她的关心与喜欢总是藏在不经意的举动里,每一个细节都会让我感受到被在乎,被尊重,被爱着。渐渐地,这种感受变成了依赖,让我习惯了有她在身边的生活。”


    但矛盾和伤害也随之而来。徐以安想起自己当初因为误解楚怀夕接近余岁安不怀好意,从而对她恶语相向。


    她的笔尖顿了顿,写下:“我的自以为是和不信任,像一把利刃,狠狠刺痛了她的心。我用错误的方式对待她的善意,亲手破坏了我们之间的关系,让她对我失望透顶。”


    在第一次深入剖析自己内心的情感时,徐以安陷入了沉思。她不知道自己对楚怀夕,究竟是单纯的习惯和依赖?还是其他?


    倏地想到当听到楚怀夕要有女朋友时,那种揪心的疼痛与失落,想到看到楚怀夕胃痛时,自己内心的慌乱和担忧。


    徐以安在纸上重重写下:“综上所述,我对楚怀夕的感情一定不是友情,但我和她都不想再做床伴,那我们能不能拥有更长久的感情?”


    为了更清晰地梳理,徐以安还在文档里绘制了一个时间轴,将两人相识、相知、相处的重要节点一一标注,在每个节点旁写下当时的感受和发生的事件。她又列出了一个利弊分析表,分析与楚怀夕重新开始的可能性和面临的困难。


    当她看着满页的利弊分析和记录,看着纸上那句“找不到比她更好的人”结论时,徐以安不想放弃治疗了,她想重新拥有自己,真正的自己。


    翌日一大早,徐以安便去找情感大师——季瑾溪求助。


    季瑾溪按照和徐以安的约定,拨通了楚怀夕的电话,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随意,“夕夕小宝贝,咱好久没聚了,周末一起吃个饭?”


    “好啊。”


    约定的那天,楚怀夕带着颜叙来到餐厅。


    季瑾溪早早等在那里,看到楚怀夕进来,眉眼含笑着招手,下一秒,看到走在她身边的陌生女人时一脸茫然。


    这清冷美人,是什么鬼?!


    难不成是我这从无败绩的情感专家再一次误判了,楚怀夕真放下了?那老徐要怎么办?!


    天杀的,不可以这么搞啊!!


    楚怀夕带着颜叙走到季瑾溪面前,季瑾溪苦笑着和她打招呼,眼神暗戳戳地往门口瞟,“夕夕小宝贝,你可算来了,姐姐想死你了~”


    “肉麻死了!”楚怀夕嫌弃地笑了笑,向季瑾溪介绍道:“这位是颜叙,我的…朋友。”


    听到是朋友,季瑾溪松了口气,伸出手,礼貌地笑笑,“你好,我叫季瑾溪。”


    颜叙抬手与季瑾溪交握,看向楚怀夕:“准确来说,我是楚怀夕的仰慕者和追求者。”


    季瑾溪看到门口的那抹身影,一脑门冷汗。


    楚怀夕坐在季瑾溪对面的座位上,随意翻看着菜单,找话题,“怎么想起来约我吃饭了?”


    季瑾溪余光撇向门口,干笑两声,“不是说了,姐姐想你了嘛。”


    说话间,看到徐以安一步步朝着她们的桌子逼近,季瑾溪滚了滚喉咙,喃喃,“完蛋了…”楚怀夕察觉到好友的异样,循着她的视线转头。


    “她怎么在这儿?”楚怀夕瞳孔一缩。


    之前楚怀夕答应要请颜叙吃饭,但介于颜叙对自己有好感,她实在是不想和对方单约,担心两人坐在一起尴尬。于是楚怀夕打算借着请季瑾溪吃饭的机会,将她一并请了。而且有季瑾溪这个社牛在,她也不用费心应对颜叙。一举两得。


    但她没想到,这次饭局徐以安也会来。


    她不确定颜叙会不会在吃饭途中示爱,不确定徐以安会不会误会她和颜叙的关系。不确定误会后的徐以安会不会吃醋,会不会难过。


    下一秒,楚怀夕勾起一抹自嘲地笑,在心底臭骂自己,“楚怀夕,你这个蠢货,你简直无药可救了!自持冷静到冷血的徐以安怎么会因为你吃醋?怎么会难过?她又不爱你,你醒醒吧!”


    “我请老徐来的。”季瑾溪很小声地说。


    说话间,徐以安已经站到了桌前,季瑾溪迅速起身,一把将徐以安拉到自己身侧,干巴巴地找话题,“老徐,你还挺准时的哈。”


    徐以安嗯了一声,看向对面的楚怀夕,正巧楚怀夕也在看这人。


    两人目光相撞,一触即收。


    楚怀夕双手插在裤兜里,紧攥成拳,啧了一声,“洁癖怪可以吃外面的饭了?”


    徐以安偏眸瞥了一眼颜叙,一眼便认出她是那天夜里坐在二楼沙发上的那个女人。想到楚怀夕曾说会带女朋友见季瑾溪,徐以安心下了然。


    楚怀夕的女朋友…嗯,和她很般配。


    她会幸福的,遗憾只是我的遗憾。


    我不可以重获新生了。


    徐以安倏地有点后悔今天特意跑来吃饭,指尖蜷了又蜷,一字一顿,礼貌又疏离地说:“不劳楚小姐费心,我带了消毒酒精。”


    楚怀夕想问她:“徐以安,为什么你可以和朋友在外面用餐,和我就只能在家里吃饭。”


    她想指着鼻子质问她,“徐以安,到底是因为你有洁癖,还是因为我楚怀夕见不得光!”


    但她不想自取其辱。


    她知道是后者!


    幸好不爱了,这日子太他大爷的委屈了!!


    楚怀夕高仰起脖颈,看向天花板,将眸底不争气的雾气倒回去,微哑着声音阴阳怪气,“徐医生,您睁大眼瞧瞧,这空气里有多少细菌!为了您娇贵的身子,为了病房里无助的患者们,还是请您回医院的无菌室用餐吧。”


    徐以安鼻尖抑制不住地发酸。想问她:“现在我连和你一起吃顿饭的资格,都没了吗?”


    第22章 从失去中抢拥有


    气氛陷入焦灼。


    季瑾溪瞥了眼身侧无助又落寞的徐以安,磨了磨后槽牙:“楚怀夕!这饭还吃不吃了!”


    “当然吃咯,我又没洁癖!”


    “想吃就闭嘴!”


    楚怀夕张嘴下意识想反驳,迎上季瑾溪吃人的眼神,讨好地笑了一下,抿住唇,大喇喇地在颜叙身边的位置入座。


    徐以安眸光深深地盯着对面的两把椅子。


    相隔不到十厘米的距离。这次,她的裙摆又会擦过这人的西裤边吧。


    徐以安拇指指腹掐了掐中指指腹,而后动作迟缓地拉开季瑾溪身边的椅子,入座后,她看着桌上的菜单,轻声说:“我饿了。”


    楚怀夕冷笑一声,“你饿了关我什么事?”


    徐以安心底的无名火翻涌,哦了一声,淡漠反问:“我有说关楚小姐什么事了吗?”


    楚怀夕:……


    这女人怎么还是这么讨厌啊!


    楚怀夕大力拍了下桌子,“那你就闭嘴!”


    “餐厅有不许说话的规定吗?”


    楚怀夕凶巴巴地瞪着她,“餐厅有没有这个规定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想听到你的声音!”


    徐以安又哦了一声,掀了掀眼皮,“餐厅是你家开的?”


    楚怀夕听出这人没说出口的下半句,梗着脖子,“你以为你是谁啊?谁闲得慌想管你啊!”


    季瑾溪手扶住额,连连摇头。


    她这发小,注定要被老徐拿捏的死死的!


    徐以安没说话,侧过身,不紧不慢地从包里掏出消毒酒精,对着空气,连喷三下。


    消毒酒精的喷头被按到最底,细密水雾在两人之间筑起透明屏障。


    “细菌太多,是得消毒。”


    被当做细菌的楚怀夕顿时气结。


    以前怎么没发现老古板这么会气人啊!


    她一口银牙咬的咯吱咯吱响。


    餐厅里的氛围愈发紧张,周围的食客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季瑾溪见状,悄悄朝服务员使了个眼色,让其将她们带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包间。


    进入包间,楚怀夕冷着脸,没好气道,“某些人不是快饿死了吗?点菜啊!”


    徐以安没理会她,掏出保温杯,喝了口姜茶冲淡心底的怒火,看向季瑾溪,“我点菜?”


    季瑾溪笑着嗯了一声。


    被无视的楚怀夕脸黑的像个活阎王,颜叙差不多看明白了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她将手中的菜单递到楚怀夕面前,“看看想吃什么?”


    楚怀夕眸光一转,头靠在颜叙肩上,暗戳戳地投给对方一个求助的眼神,“姐姐看着点吧。”


    颜叙秒懂,挑眉一笑,“你喜欢吃什么?有忌口吗?”


    “没有。只要是姐姐点的菜,我都喜欢吃。”


    楚怀夕娇柔做作的语气,让徐以安的眉头皱了又皱。鼻尖嗅到混杂着着苦艾香的柑橘香,她从包里又拿出消毒酒精,拧开盖子,而后对着自己肩膀的位置,连喷三下,不够,又补了两下。


    楚怀夕:……


    颜叙:???


    季瑾溪:……


    妈妈哟,我这是蹿了个什么修罗场啊!


    她拿出手机,悄咪咪给叶南枝发微信,“老婆快来救我!呜呜呜~老徐要杀人了~”


    徐以安发现颜叙在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放下消毒酒精,拿起菜单,掩住唇角的浅笑,嗓音平淡,“抱歉,我有洁癖!”


    松木香从衬衫袖口渗出,与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一同侵入五脏六腑,楚怀夕顿觉周身不舒。


    她抬起手,对着空气挥了挥,“大爷的!出门吃个饭都能遇到神经病!简直晦气!”


    颜叙柔声安抚,“不可以说脏话。”


    楚怀夕乖巧地笑,“是是是,姐姐说的对。”


    徐以安冰冷的眸子越过菜单上沿,直直落在颜叙肩上,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飞快翻动菜单。


    颜叙瞥了一眼徐以安,抬手揉了揉楚怀夕发顶,娇嗔道:“你啊~就这张嘴会哄人开心。”


    “嘻嘻,姐姐不就喜欢我这张嘴嘛~”楚怀夕拖着尾音说,“姐姐,我想喝加冰柠檬水。”


    颜叙宠溺笑笑:“好,这就给你点。”


    “爱你呦~”楚怀夕故意将尾音拖得很长,像把淬毒的银簪缓缓刺入徐以安紧绷的太阳穴。


    徐以安捏着菜单的指尖发颤,咬牙竭力遏制住心中的酸涩,草草点了一道糖醋排骨和一杯桂圆红枣茶,而后便放下菜单,阖眸陷入沉默。


    楚怀夕看着对面闭目养神的徐以安,看到对方悠然自得,莫名其妙的不甘再度袭上心头。


    这时,服务员将柠檬水和红枣茶端上桌。


    颜叙在心底叹了口气,将柠檬水递给望着徐以安发呆的楚怀夕,“要不要先喝点水?”


    楚怀夕黑漆漆的眼珠滴溜一转,伸手接过颜叙递来的柠檬水,一眨不眨地盯着徐以安,“姐姐,你真懂我啊,我还真渴了。”


    徐以安眉心微微一皱。


    楚怀夕捕捉到她这一反应,得意勾起唇。


    不一会儿,饭菜陆续上桌,季瑾溪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徐以安的膝盖,“老徐,可以开饭咯~”


    徐以安缓缓睁开眼睛,从包里掏出一副专用餐具,半垂着眼眸,沉默用餐。


    她整个人安静的如同空气,每一次启唇吞咽似乎都在诉说着委屈与疲惫,楚怀夕心猛地抽了一下,牵动插在心口的利刃。


    她蜷起指尖,默背三遍,“楚怀夕,心疼老古板倒霉八辈子!!”


    背完,楚怀夕倏地凑过去,低头张嘴咬住颜叙夹的菜,含情脉脉地盯着颜叙,声音娇柔得能滴出水来:“姐姐喂的菜,就是比自己吃的香。”


    颜叙愣了一下,笑着配合她,“怀夕,你的好朋友还都在呢,别闹。”嘴上虽这么说,却没有躲开楚怀夕亲昵的动作。


    不得不说,这女人上道啊!


    比老古板有趣多了!


    楚怀夕顺势挽住颜叙的胳膊,整个人几乎贴了上去,一边用撒娇的语气说:“不嘛,姐姐对我这么好,我就想和姐姐亲近亲近嘛。”一边斜眼瞟向徐以安,眼中满是挑衅。


    季瑾溪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掩唇咳了两声,瞪了楚怀夕一眼,示意她别太浮夸了。楚怀夕冲她吐了吐舌,直勾勾盯着徐以安。


    徐以安眸光黯然,攥紧雕花银筷,檀木纹路硌进掌心,用力咀嚼在甜到发苦的排骨。


    楚怀夕见这人无动无衷,拿起纸巾,煞有介事地帮颜叙擦拭嘴角,“姐姐,你嘴角沾到东西了,人家帮你擦干净哦~”


    包间的水晶灯将暖黄光线折成细碎星子,坠在徐以安垂落的睫毛上。她指尖泛起冰凉的青白色,余光里是楚怀夕的发丝轻蹭着颜叙颈窝。


    柑橘香混着苦艾香气息在鼻腔横冲直撞,徐以安眼眶被撞的发酸。她猛地放下筷子,拿起手边的消毒湿巾,反复擦拭着唇角。


    楚怀夕见状笑容一瞬僵在唇边。


    老古板在嫌我的嘴脏?!


    楚怀夕脸色难看,夹起一块糖醋排骨,举到徐以安面前,手指一松。


    排骨“啪”地一声掉在徐以安面前上,油汁瞬间晕染开来,溅到了徐以安洁白的衬衫上。


    “哎呀,不好意思手滑了,大度的徐医生不会介意吧?”楚怀夕笑得张扬,眸中满是得意。


    徐以安泛着水光的眸子像淬火的琉璃,低头凝视着衬衫上晕开的酱色污渍,倏地想起楚怀夕第一次下厨时炸焦的糖醋小排。


    那天她们在满地狼藉中接吻,焦糖的苦混着对方唇齿间的甜,酿成她难戒的毒。


    徐以安颤了颤长睫,“楚怀夕,适可而止!”


    楚怀夕冷呵一声,嗓音冰冷,“该适可而止的人是你。一次次拿你的消毒酒精膈应谁呢?你现在这么恶心自己,当初就别亲我啊!神经!”


    徐以安眉头紧蹙地盯着楚怀夕。是啊,当初就不该放任这人接近自己的。


    可是,是你先承诺会一直陪着我的,哪怕无名无分,哪怕我永远不会爱上你。


    所以,承诺只有听的人会当真。


    徐以安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而后蹭的一下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抿了抿唇,“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楚怀夕望着徐以安离去的背影,神色恹恹地嘀咕道:“受不了就别待在这儿啊,死木头。”


    季瑾溪一脸无奈,“楚怀夕,别闹了,就算你决定不再喜欢老徐了,还可以做朋友的…”


    “谁要和她做朋友啊!”楚怀夕打断季瑾溪的话,拿起筷子,数着米粒,“现在我只想和她做老死不相往来的陌生人。”


    季瑾溪盯着她,“是吗?”


    楚怀夕嗯了一声,“我讨厌她…很讨厌…”


    讨厌她的高高在上,讨厌她的冷静自持,讨厌她的无动于衷。讨厌她微皱的眉头,讨厌她身上的松木香,讨厌她藏在领口下的笔直锁骨。


    “不论真假,你这样老徐会难过的。”季瑾溪瞥了一眼颜叙,“算了,吃饭吧…”


    颜叙见两人似乎有话要聊,缓缓起身,“你们先吃,我也去趟洗手间。”


    包间门被缓缓关上,季瑾溪看着对面耷拉着脑袋的楚怀夕,语重心长地说:“楚怀夕,如果你心里还有老徐,如果你还有一丝想跟她相爱的念头,就不要再继续刚才的把戏了。你这样,只会将她越推越远的。”


    楚怀夕嘁了一声,“我这才哪到哪儿啊!她对我做的事更过分。”


    “可你比我清楚,老徐今天能坐在这里,到底是因为什么。纵使你有怨气,你完全可以回到家,关上门后对她百般发难,但不应该在外人面前让她难堪。而且退一万步来说,看她难堪,你真的不会心疼吗?”


    “当然不会…”楚怀夕嘴硬,“再说我也没让她难堪啊!明明是她一直在那喷那个破酒精!她比我坏多了!一板一眼的坏东西!”


    季瑾溪无语扶额,“楚怀夕,你是真看不出来还是装看不出来,她喷酒精是因为吃醋啊!”


    楚怀夕愣了愣,眸光一亮,抬手大力的拍了一下桌子,语气激动,“季瑾溪,徐以安刚刚是真的有在吃醋对不对?不是我自恋,对不对?”


    季瑾溪嗯嗯两声,“醋都快把京北淹了。”


    横在楚怀夕心间多日的利刃瞬间落地,她拿起筷子,夹了块徐以安点的糖醋排骨,咬了一大口,含糊道:“行吧,姐姐给你点面子,待会儿等她回来,我不说话便是*了。”


    “呵呵,我谢谢你!”季瑾溪白她一眼,“你就嘴硬心软吧…迟早要栽的。”


    “我乐意~”楚怀夕人畜无害地笑了笑,拧着眉头嘟囔着,“这外面的排骨一点都不好吃,徐医生肯定不喜欢吃。还是得我亲自下厨啊~”


    季瑾溪:……


    颜叙拎着手包,踩着细高跟,身姿优雅地走进洗手间,刚推开磨砂玻璃门,便看见徐以安正站在洗手台前,一脸严肃地盯着身上的油渍。


    “徐小姐,”颜叙唇角挂着一抹浅笑,款步走到徐以安身旁,“抱歉啊,今天这顿饭,让你很不愉快啊。我替怀夕向你道歉。”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精致的包里掏出一块手帕,在水龙头下浸湿,又轻轻拧干。


    徐以安抬眸,目光平静地扫了颜叙一眼,声音冷淡:“用不着你替她道歉。”


    说罢,低下头,专注于手中的清洁工作。


    颜叙摇了摇头,将手帕递到徐以安面前,似笑非笑地说:“试试看,说不定可以帮你把污渍清理得更干净。”


    徐以安没伸手去接,冷冷回应:“不用,我自己可以处理。”


    “徐小姐还真要强啊。”颜叙收回手帕,擦拭着自己指尖,红唇在镜中绽开艳丽的花,“不过我认为以怀夕的性子,大抵是不会喜欢要强的人的。即使她一时兴起喜欢,也不会长久。”


    洗手间镜面映出徐以安紧绷的下颌,她将全部的消毒酒精倒在污渍处,酒精挥发时的寒意渗入骨髓,转头看向颜叙,“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颜叙向前半步,目光如炬,“你根本就不了解楚怀夕。你一味地用自己的方式对待她,却不知道她真正需要的是什么。而我,可以给她想要的陪伴、理解和爱。”


    徐以安轻笑一声,“你确定你了解她?”


    “不然呢?”


    徐以安言简意赅,“她有胃病,红枣茶比加冰柠檬水适合她。”


    颜叙闻言一怔,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笑容:“不管怎样,怀夕现在在我身边很开心。以后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胃,和她的心。”


    徐以安语气平淡,“你没必要在我这儿表达你对她的爱,而我和她的情也与你无关。”说罢,整理了一下衬衫,转身准备离开。


    “徐小姐…”颜叙在她身后喊道,“你有没有想过,怀夕她是一个热烈又鲜活的人,而你的沉闷和自私会吞噬她的鲜活。”


    徐以安脚步一顿,蜷起指尖。


    颜叙大步走到她面前,“你们做医生的不是最擅长告别了吗?现在她在和我试着相处,烦请你以后不要再纠缠她。”


    学霸—徐以安敏锐抓住对方话里的重点。


    试着相处?!


    也就是说,她不是楚怀夕的女朋友。


    徐以安敛起思绪,抬眸直视着颜叙,“这位女士,我想你对医生这个职业有误解。”


    停了两秒,她一贯平淡的嗓音浸入冰棱般的清冽,“医生最擅长的不是告别,是‘抢’!”


    说完推开洗手间的门,昂首走了出去。


    颜叙望着徐以安直挺挺的脊背,攥紧了手中的手帕,眸中浮现深深地担忧。


    包间门口。徐以安听到楚怀夕的笑声,松了口气,她是开心的,挺好的。倏地,耳边涌入“以后我会照顾楚怀夕的胃和心。”


    徐以安推了推眼镜,对着空气补上不屑于告诉颜叙的话:“作为心外科医生,我擅长的是从死神手里抢生命,从趋于平直的监护仪里抢曲折,从空荡的氧气罩里抢气息。作为楚怀夕的心上人,我擅长的是,从失去中抢拥有。”


    她眸光转了转,摘下眼镜,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眶,让眼角泛起微红,才推开包间的门。


    踏入包间的一瞬,徐以安耷拉下肩线,脚步虚浮,周身萦绕着浓浓的低落气息。


    楚怀夕原本正夹着菜和季瑾溪嬉笑,看见徐以安这副模样,筷子霎时悬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一瞬消失,眸中闪过慌乱和懊悔,不过很快又佯装镇定,低头继续旁如无人的吃饭。


    徐以安挪到自己座位前,却没坐下,而是静静站着,手指摩挲着椅背纹路。


    季瑾溪察觉到异样,刚要开口询问,徐以安抢先开口,看着楚怀夕,认真道:“楚怀夕,今天这顿饭,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吃了。”


    话音一落,楚怀夕手中的筷子“啪”地一声掉落在桌上,她抬头,目光紧紧锁住徐以安,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楚怀夕用力咬了咬舌尖,故作镇定地讥讽出声,“哟,徐大医生终于受不了了?您请自便,恕不远送。”


    徐以安没想到这人竟然完全不挽留,心间一皱,低垂下眼帘,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声音破天荒地染上哽咽。


    “楚怀夕,我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不明白你想要什么,因此给你的陪伴、包容和关心太少。刚刚在洗手间,我想了很久,既然现在有人可以给你更好的,那我真心祝你幸福。”


    楚怀夕闻言噌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上,身子前倾,脸上的愤怒再也藏不住:“徐医生,您不是最喜欢挑战自己吗?那么多疑难病症您都可以攻破,为什么偏偏在我这儿,你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退缩,都是放弃!为什么!”


    话出口,她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又缓缓坐了下来,别过脸,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


    哦,她不是不在意啊~


    徐以安心间的褶皱被抚平,向前半步,手指攥住没有一丝褶皱的衣角,指节泛白,语气和表情一样的无助。


    “抱歉,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希望你能幸福。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说话间,她从包里掏出两张门票,轻轻放在桌上,“这是你一直想看的天文展门票,算是我送给你和你女朋友的祝礼。”


    楚怀夕盯着桌上很难抢到的门票,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说不出话。她一直以为这人对自己说的话完全不上心。


    原来她都记得。


    徐以安又将桂圆红枣茶推到她面前,“你胃不好,别喝凉的。以后…照顾好自己。”


    季瑾溪眼瞅着两人的画风越跑越偏,急忙站起身,笑着打圆场:“老徐啊,你先别冲动,我们坐下来好好聊嘛。”


    徐以安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两步:声音很轻很轻,“不用了,聊太多只会让离别更难过。楚怀夕,祝你往后顺遂无忧。”说完,她深深看了楚怀夕一眼,转身快步朝门口走去。


    楚怀夕望着徐以安离去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心中五味杂陈。


    她也会因为要分别,而难过吗?


    早知道,刚才不刁难她了。


    直到徐以安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楚怀夕一把抓起桌上的门票,撕了个粉碎,“徐以安,你害我这么这么的痛苦,现在想跑,你做梦!!”


    季瑾溪摸着后脑勺,“你想干什么?”


    楚怀夕喝了一口红枣茶,勾起红唇,笑的阴森森的,“勾引她,甩了她!!”


    季瑾溪莫名联想到了自己和叶南枝。


    算了,这何尝不是一种情趣。


    徐以安身姿笔直地站在饭店门口,抬头望向漫天繁星,想到今晚和楚怀夕的交锋,抑制不住地勾起唇角。


    临床上,有一种治疗顽疾的方案——以毒攻毒。或许,流淌在花蝴蝶血液里的胜负欲,会让她的一时兴起变得更长久。


    第23章 彗星撞北斗七星


    墙上的时钟指向九点,水晶吊灯在波斯地毯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坐在阳台椅上的徐梦捧着养生茶,注视着站在光影交际处的徐以安。


    半小时后,密码锁传来轻响,徐梦放下茶杯起身走到玄关处,看向女儿,“安安,怎么又这么晚?”


    “加班。”徐以安垂眸换鞋。


    徐梦眸中闪过一丝不悦,沉声问,“你今天为什么没去和小宇见面?”


    徐以安闻言换鞋的动作停滞。


    “妈,我今天做了三台手术。”她的声音像被生理盐水泡过的纱布,“陈先生的事,我们下次再说。好吗?”


    徐梦忽地靠近,身上的檀香扑面而来,“妈妈知道你累,但结婚生子是人生大事。”顿了顿,“这事远比你在楼下发呆重要。”


    徐以安闻言抬眸诧异地看向徐梦。


    月光从餐厅的雕花窗帘缝隙漏进来,在母亲精心修饰的眉梢镀了层冷霜。


    徐以安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记忆里母亲用檀木梳篦头发的触感倏地复苏,梳齿刮过发旋时那种细微的刺痛,让她一瞬绷直脊背。


    “安安,”徐梦摘掉徐以安的眼镜,指尖抚过她眼下的青影,“小宇是市二院最年轻的心内科主任,而且他父亲和你爸是旧识。”


    翡翠镯子在两人之间晃出冷光,“这样的条件,你还挑剔什么?”


    喉间泛起陈年铁锈味,徐以安盯着母亲耳垂上微微摇晃的珍珠耳钉。


    那对珍珠是她去年生日送的,此刻却像两颗永不褪色的句号,钉死所有反驳的可能。


    “我累了。”她想逃,却被徐梦拽住衣摆。


    “站住!”徐梦声音蓦地拔高,“徐以安,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连衬衫都穿不干净了!”


    徐以安定在原地,全身皮肤激出细密的鸡皮疙瘩。徐梦冰凉的手指拂过她的手腕,檀木梳齿刮过头皮的触感再次袭来。她机械地低头,看着楚怀夕留给她的鲜活痕迹。


    “小宇说下周三有天文展。”徐梦在那团污渍处轻轻一按,嗓音温柔,“这次别再临时加手术了,不然你爸爸该不高兴了。”


    徐以安偏眸望着窗户上重叠的身影,母亲的手正好盖住了那团突兀的污渍,衬衫又恢复了一览无余的纯白。


    窗外忽地传来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又渐远,今夜不知谁又会失去心跳。


    “知道了,妈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我会去的。”


    徐梦笑了,挪开手替她整理鬓角碎发,“乖女儿~”转身走了一步,“妈妈去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记得穿妈妈给你新买的衬衫。”


    卧室门在身后合拢,徐以安卸了半分力。


    在原地呆立了五分钟,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妈妈刚才说的是“周三的天文展”。那岂不是与自己给楚怀夕的门票是同一天。


    徐以安脸上罕见地露出迷茫。


    这该怎么办。


    晨光在消毒水雾气中碎成金箔,徐以安的白大褂下摆掠过护士站时带起冷冽的风。


    倏地,她顿下脚步,将手中的查房记录本夹在腋下,抿了抿唇,摘下左手腕上忘记取下来的的智能手环,而后塞进衣兜。


    “徐医生早啊。”责任护士小跑着递来昨夜的监护数据,认真汇报,“22床BNP值1800,CVP波动在8-12cmHO之间,后纵隔引流管昨夜引流量150ml。”


    徐以安接过平板,看了看数值,“准备床旁超声,排除心包积液可能。”


    责任护士点头,“好的,徐医生。”


    消毒灯下,徐以安温热的手指在患者胸壁游移,对着身侧围着的实习生们说,“患者术后第五天,心尖搏动位置较术前外移1.5cm。”


    “二尖瓣置换术后杂音消失,但三尖瓣区仍可听到2/6级收缩期吹风样杂音。”


    徐以安将听诊器钟型体件贴在患者胸骨左缘第四肋间,“记录:室间隔基底段运动减弱,建议复查心脏MRI。”


    实习生们刷刷记录的间隙,她忽地注意到患者腕带上的过敏标识:青霉素。暗红色的菱形标记突然与记忆中腰后方的胎记重叠,昨夜母亲抚过她后颈时的触感再度复苏。徐以安猛地攥紧手中的听诊器,金属边缘在掌心压出红痕。


    倏地楚怀夕的声音穿透耳蜗里的鸣响:“徐医生,心外科医生的手,是离星辰最近的手术刀哦。”


    世界回归平静,徐以安缓缓松开听诊器。


    “徐医生。”护士举着新打印的检验单站在门口,“22床的D-二聚体结果出来了。”


    “嗯,继续抗凝治疗。”徐以安迅速恢复专业神态,“通知介入科准备肺动脉CTA。”而后带着一袭人走向下一间病房。


    医院走廊尽头的电子钟显示10:58。


    徐以安望着窗外盘旋的灰色鸽子,喉间泛起心包填塞般的压迫感。她摸出查房记录,在“手术安排”栏划掉原本的主动脉瓣置换术,用红笔重重写下:【周三全天停诊】。


    心电图机在某个病房倏地发出警报,徐以安冲向声源时,白大褂下摆扫落了夹在病历里的天文展票。


    那是她留给自己的一张,如果楚怀夕不和那个女人看展,她就会出现在她身侧。而现在,这张票被遗忘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当消毒水的气息被饭香味分散,徐以安踩着防滑地垫走向七楼儿童病房。


    她的口袋里装着给安安带的棒棒糖,糖纸在掌心压出细碎的褶皱,像极了楚怀夕发梢蹭过锁骨时留下的触感。


    “徐姐姐!”病房传来清脆的呼唤,余岁安正趴在窗台数鸽子。


    小女孩穿着淡蓝色的病号服,胸前别着楚怀夕送的向日葵胸针,金属别针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光斑,为冰冷的病房带来温暖。


    徐以安露出今天的第一抹笑。


    “安安今天感觉怎么样啊?”她将棒棒糖藏在身后,指尖触到安安桡动脉时,安下心。


    余岁安的小手倏地抓住她腕骨,那里隐约还留着昨夜母亲翡翠镯子硌出的红痕,徐以安眸光几不可察地黯了黯。


    “徐姐姐,我昨晚梦见海鸥了。”安安的声音带着血氧不足的轻喘,“好多好多的海鸥,它们盘旋你和夕夕姐姐头顶,可好看了。”


    徐以安闻言僵住。


    犹豫了许久,她将藏在手心的棒棒糖递给安安,“安安困不困?想不想和姐姐聊天?”


    安安摇头又点头,“想跟姐姐聊天。”


    “好。”徐以安牵着安安坐在病房里的小沙发上,抿了抿唇,神色认真,“安安,在我们聊天之前,姐姐得先向你道歉。”


    撕糖纸的安安啊了一声,“为什么?”


    “因为姐姐做错了事。”徐以安有点难为情地垂下眼帘,“对不起安安,是姐姐不让你夕夕姐姐来看你,也是姐姐隐瞒了你,让你伤心了。”


    安安怔了怔,停止撕糖纸,消化了好半晌徐以安话里的意思,随后很大声地又啊了一声,眼睛睁得溜圆,“为什么?”


    徐以安实话实说,“因为我误以为你夕夕姐姐接近你是不坏好意,我怕她会伤害到你。”


    “可是夕夕姐姐从来没有伤害我啊,她对我很好。”安安挠了挠头,满脸不解,“徐姐姐,你和夕夕姐姐不是好朋友吗?你的好朋友为什么要伤害我啊?”


    “是啊。”徐以安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手术刀划开心包时的破空声,“我的好朋友怎么可能会伤害你呢?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才明白。”


    安安看了一眼手中的糖,小心翼翼地看着徐以安,试探着问:“徐姐姐,现在你知道夕夕姐姐不会伤害我了,那她是不是就能来看我了?”


    “安安不生姐姐气吗?”


    安安使劲摇了摇头,“安安知道姐姐是为了我好,安安应该要谢谢姐姐的。而且妈妈说不可以…嗯…农夫与蛇。”


    “我们安安才不是小蛇呢。”徐以安揉了揉安安的发顶,“她当然可以来看你了。但现在姐姐遇到点麻烦,需要安安的帮助…”


    安安蹭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眼睛亮得像监护仪上的血氧数值,“安安愿意。”


    徐以安笑了笑,“是这样的。因为姐姐误会了夕夕姐姐,她生我气了,所以不愿意再来医院了。安安可不可以帮姐姐把她哄回来呢?”


    “可以!”安安郑重其事地点头,倏地眉毛变成两条小毛毛虫,“可我怎么哄夕夕姐姐呢?”


    徐以安推了推眼镜,凑近跟安安咬耳朵。


    京北医院停车场。


    楚怀夕一瞬不瞬地盯着手机屏幕,指尖悬停在‘老古板’的名字上,喃喃自语,“电话打通我要说什么呢?说,徐医生,我来勾引你来了?”


    她兀自摇头,“太轻浮了!!不妥不妥。”


    “徐医生,我心脏不舒服,来找你看病?”话刚说出口,眼前闪过徐以安冰冷的眸子,楚怀夕打了一个激灵,“算了算了,太可怕了。还是不要再拿生病当借口了。”


    许久后,她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将手机扔到副驾驶上,“烦死了!!好好的酒不喝,跑来勾引她做什么!”


    顿了顿,楚怀夕爬过来捡回手机,隔着屏幕当望妻石,“老古板今晚应该是在医院吧…季瑾溪的情报应该是准确的吧。”


    嗡嗡嗡———


    静谧的车厢忽地响起铃声,神游的楚怀夕被吓了一跳,手一抖,手机掉在地上。


    “靠!谁啊,大半夜打电话吓人!有没有一点公德心啊!”她拍了拍剧烈起伏的胸口,骂骂咧咧地弯腰捡起手机。


    下一秒,怔愣在原地。


    只见屏幕上赫然是“老古板”三个大字,楚怀夕勾起红唇,真是天助我也!她清了清嗓子,按下接听键,将手机紧紧压在耳边。


    等了十秒钟,听筒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楚怀夕磨了磨牙,一股脑地说:“大半夜给我打电话做什么?你不是很潇洒吗?不是要祝福我吗?现在这个点打电话是想做什么?难不成是想听听我和别的女人的夜间活动吗?”


    “额———,夕夕姐姐~”


    听筒那头传来稚嫩的童声,楚怀夕愣了好几秒,将手机拿到眼前,仔细确认了一下,尴尬地摸了摸鼻尖,笑了笑,“安安,怎么是你啊?”


    安安偏头看向站在窗边的徐以安,发现她的脸颊有一点点红,像水蜜桃似的。


    “安安?怎么不说话了?”


    楚怀夕着急的声音传来,徐以安抬起手,指了指手机,示意安安说话。安安回过神,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


    “夕夕姐姐,我想你了。”安安眼睛里漫上一层雾气,吸了吸鼻子,小声说:“你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看我了…”


    楚怀夕听出她声音里的哽咽,自责地抿了抿唇,“对不起啊,安安。姐姐最近有点忙…”


    安安闻言冲徐以安撅了下嘴,大人果然不愿意告诉小孩真相,“那你现在能来看我吗?我妈妈还在加班,我一个人在医院有点害怕…”


    楚怀夕愣了愣,“徐医生呢?”


    安安眸光闪了闪,“徐姐姐值班很忙的,没时间陪我。夕夕姐姐,徐姐姐说你一定会来看我的,因为你是最善良的人。你会来吗?”


    “现在知道我善良了!”楚怀夕嘟囔,唇角抑制不住地扬起,柔声说:“安安别害怕哦,乖乖等着姐姐,姐姐马上到。”


    安安嗯了一声,“我不害怕,等你哦。”


    电话挂断,安安将手机递给徐以安,人小鬼大的挤了挤眼睛,“夕夕姐姐马上就要来了,你可要加油哦。”


    徐以安忍俊不禁,“好,姐姐加油!”


    另一边,楚怀夕手忙脚乱地打开遮阳板,镜子里映出一张泛着油光的脸。


    她嗷地一声抓起粉饼盒,边往脸上扑粉边碎碎念:“勾引老古板居然忘了带散粉!这油光都能煎鸡蛋了!”


    扑完粉,她眯起眼凑近镜子:“等等这左眼的下卧蚕是不是画得过于夸张了?感觉像被蜜蜂蜇过似的”


    楚怀夕迅速用卸妆棉擦了开始重画,结果眼线歪成了闪电。


    “烦死了!死手你在搞什么!”她对着镜子龇牙咧嘴,活像一只炸毛的猫。


    画好眼线,楚怀夕抓起口红当麦克风,五音不全地唱道:“哦~爱情三十六计,我要对老古板用美人计~”


    叩叩叩———


    头顶突然传来敲击声。楚怀夕抬头看见保安大叔满脸防备的用手电筒照着她,降下车窗,乖巧一笑:“大叔,我在检查车况~”


    保安大叔狐疑地看了眼她沾着金粉的脸,一句话也没说,默默转身离开。


    楚怀夕瘫在驾驶座上,倏地想到,安安刚说老古板今晚很忙,那我画这么精致给谁看啊!


    来都来了,画都画了。就算她忙成陀螺,我也得在在她面前搔一下。


    馋不死她!


    楚怀夕拉开车门下车,撩了一把长卷发,弯腰对着后视镜比了个心,“楚怀夕,今夜你就是医院最靓的崽!”


    楚怀夕冲进住院部大厅,高跟鞋在瓷砖上敲出密集的鼓点。经过护士站时,她收住脚步,不时伸长脖子张望走廊尽头。


    张望了五分钟,如愿看到一抹白大褂下摆闪过转角,像月光被揉碎在消毒水雾气里。


    “老古板!”她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在喊谁,尴尬地咳嗽两声。


    前台护士抬头看她,楚怀夕挺直腰杆,用鼻孔哼道:“你们医院的消毒水浓度够劲儿啊!”


    护士:……


    电梯门在七楼叮咚开启,楚怀夕对着金属门框整理刘海。


    突然从拐角传来徐以安的声音:“22床术后护理要注意”


    楚怀夕条件反射般浑身一颤,整个人贴在墙上,直到白大褂的身影消失在安全通道,她才长舒一口气,下一秒,眨了眨眼,“等等…她不是同意你来看安安了吗?你躲什么?”


    楚怀夕,你太没出息了!


    楚怀夕黑着脸,走向安安的病房。


    推开病房门时,她脸上堆出甜腻的笑,余岁安正坐在病床上折纸飞机,看见她眼睛瞬间亮成星星:“夕夕姐姐!”


    “小安安,想死姐姐啦!”楚怀夕扑过去把安安揽进怀里,皱眉,“怎么又瘦了?”


    安安笑了笑,“安安没有瘦。是你太久没见我才觉得我瘦了哦。”


    楚怀夕抿了抿唇,“对不起,安安。”


    “没关系,安安知道夕夕姐姐很忙。”


    “对不起…”楚怀夕松开她,叹了口气,“以后姐姐会多抽出时间来陪你的。”


    “真的吗?”


    “嗯,真的。”


    余岁安举着纸飞机兴奋道:“看!这是徐姐姐教我折的,她说这是星际穿梭机!”


    楚怀夕盯着机翼上徐以安用红笔写的“安安心愿号”,语气酸溜溜地,“哼,她倒是会讨小孩子欢心。”


    安安拽拽她袖子,将枕头边的一个盒子递给楚怀夕,“还有这个,徐姐姐说是送给你的。”


    楚怀夕愣了愣,“她送给我的?”


    安安点点头,“夕夕姐姐,快打开看看。”


    楚怀夕喜笑颜开,接过礼盒,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从里面掏出星空投影仪,按下开关。


    淡紫色的星云在病房天花板流淌,楚怀夕躺到安安身边,手指划过光影:“安安知道吗?你徐姐姐就像这北斗七星,又冷又烦又讨厌”


    “啊?你看,北斗七星明明很耀眼啊。”


    “耀眼?小偏心眼。”楚怀夕忽然翻身压在安安身上,挠她胳肢窝,“那我是哈雷彗星,我要把她撞个天翻地覆!让她发不出光。”


    “哇!这么厉害!”安安咯咯咯笑着,“发不出来光是因为徐姐姐爆炸了吗?”


    楚怀夕在脑海里想象老古板爆炸的模样,被逗得直不起腰,笑声震得监护仪乱闪。


    门口突然传来响动,两人同时转头。


    徐以安抱着病历本站在那儿看着两人,镜片后的眼睛里有银河在流淌。


    楚怀夕触电般从床上弹起来,慌乱中碰倒了床头的水杯。徐以安快步上前接住,指尖擦过她手背,楚怀夕感觉像被电蚊拍击中,浑身酥麻。


    “徐姐姐!”安安举起星空投影仪,“夕夕姐姐说她要把你撞爆炸呢!”


    “小安安!”楚怀夕恨不得钻进被窝,却看见徐以安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是吗?”徐以安摘下眼镜擦拭,目光里满是笑意,“那我可得提前准备好防爆装备了。”


    楚怀夕凝望着眼前会笑的眼睛。看在你送我礼物的份上,我决定不撞你了。我祝你永远高高在上,永远耀眼夺目,永远眸中带笑。


    徐以安戴上眼镜,看了眼时间,“安安,你该休息了。改天再和夕夕姐姐玩可以吗?”


    安安看了几眼楚怀夕,轻轻嗯了一声,缩进被窝,“夕夕姐姐晚安,徐姐姐加油。”


    “晚安,明天见,安安。”楚怀夕弯下腰,仔细给安安掖好被角,拿起包,凑近,娇柔的声线故意擦过徐以安耳际,“再见,徐医生。”


    说完越过她,大步往门口走。


    楚怀夕手刚搭上门把手,徐以安拽住她拎着包的手腕,语气略僵硬,“我请你吃宵夜。”


    第24章 以什么身份亲你


    楚怀夕闻言怔愣在原地,拇指在门把手上无意识摩挲。


    老古板该不会得了精神分裂吧?前脚祝你幸福,再也不见,后脚送礼请吃饭的!


    消毒水气味里漂浮着若有若无的松木香,带着某种致命的蛊惑。楚怀夕咬了咬舌尖,淡漠拒绝,“不用了,谢谢。”


    徐以安小声说:“可是我有点饿了…今天只吃了一顿饭。”


    楚怀夕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这么自我啊!


    “饿了你自己去吃啊!”她侧过脸,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我记得某人说过,那天的饭是我们的最后一顿饭。”


    徐以安手指微收紧,直言道:“我反悔了。”


    楚怀夕愣了几秒,嗤笑出声,“你反悔了我就必须得陪你去吃饭?!”


    “不是必须。”徐以安垂下脖颈,盯着楚怀夕的鞋尖,嗫嚅出声:“是请求你陪我吃饭。”


    楚怀夕敏锐捕捉到她耳尖泛起的薄红。抽了抽嘴角。也没见你睡我时害羞的,道个歉羞成这样。


    楚怀夕淡漠问,“你不是在值班吗?”


    “我请了三个小时的假。”


    “你不是工作狂吗?居然会请假吃饭?”


    “因为…想和你吃火锅。”


    楚怀夕闻言心神荡漾,故意拖长尾音,指尖划过对方衬衫第一颗纽扣,啧了一声,“徐医生能吃辣了?还是说你想辣死自己给我赔罪?”


    徐以安后退半步,白大褂下摆扫过病房门框的金属棱角,“丰收路新开的潮汕火锅店,有牛骨汤底,沙茶酱不限量。”


    楚怀夕听到沙茶酱眸光霎时亮了起来,晃着手中的链条包,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期待,“先说好,我要坐副驾驶,还要开天窗听爵士乐。”


    “好的,我去开车。”徐以安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将楚怀夕发梢的金粉吹落在地。


    噗嗤———楚怀夕没忍住笑出声,跟在徐以安身后。


    高跟鞋叩击地面的节奏与监护仪的嘀嗒声奇妙共振。经过护士站时,楚怀夕瞥见徐以安在值班表“周三”栏划了两道红杠,蹙了下眉。


    周三她有事吗?


    还想约她去看天文展呢…


    医院地下停车场的感应灯次第亮起,徐以安的银色SUV在阴影里泛着冷光。楚怀夕正要拉开车门,忽地被徐以安按住肩膀。


    “等等。”徐以安钻进后座,取出一条黑白格羊绒围巾,递给楚怀夕,“夜里凉。”


    围巾上淡淡的松木香混着医院消毒水味,在夜风里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楚怀夕眉梢一抬,“哟,徐医生现在这么关心我干嘛?您不是说不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不会关心我吗?”


    徐以安嗯了一声,轻声说:“但我现在知道我想要的什么了。”


    “你想要什么?”


    “想给你系围巾。”说话间徐以安向前迈了一步,将手中的围巾轻轻系在楚怀夕脖颈上。


    楚怀夕僵愣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将柔软的围巾绕过自己脖颈。羊绒蹭过下巴时,她突然想起自己给余岁安掖被角的模样。


    温柔、体贴又宠溺。


    “徐医生,你为什么想给我系围巾?”楚怀夕扬起下巴,任由对方调整围巾的褶皱。


    “怕你冷。”


    “为什么会怕我冷?”楚怀夕指尖揪住徐以安衣角,眸光闪过一丝期待与忐忑。


    徐以安看着她,语气认真,“因为你是我很在意的人,我不想看到你生病。”


    话落,楚怀夕浑身一颤,听见对方用比心跳更轻的声音说:“楚怀夕,你对我很重要,比你自己想象的重要。”


    楚怀夕倏地伸出手,抓住徐以安的手腕,将对方拽进怀里,听见彼此胸腔里轰鸣的心跳声。


    “徐医生。”她贴着对方耳畔轻笑,“如果我现在说想亲你,你会不会把我赶出医院?”


    徐以安笑笑,反手扣住她腰肢,楚怀夕看见她镜片后的眼睛亮如星辰,听见她用手术刀划开胸腔般的坚定语气说:“不会。”


    “徐医生不怕被人看到了?”楚怀夕指尖抚过对方后颈,“可是,我以什么身份亲你呢?”


    徐以安余光暗暗瞥了一眼四周,松开手,打开副驾驶车门,“先吃火锅。”


    楚怀夕哼了一声,徐以安上车发动引擎,爵士乐从音响里流淌而出,“楚怀夕,从最开始你亲我的时候,就没需要过身份。”


    楚怀夕怔了一下,猛地转头,看到徐以安微扬着的唇角,一瞬笑出声。


    她将围巾拉到鼻尖,深吸一口气,混不吝地笑着,“对啊。老娘可是混声色场的人,我想亲谁就亲谁,要什么身份啊!神经!”


    徐以安嗔她一眼,嘴角唇角愈深。


    火锅店。


    楚怀夕单手撑着下巴,皱眉看着对面的徐以安在沸腾的红油锅底前反复擦拭餐具、餐桌,酒精湿巾在暖黄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徐医生这是要给锅做无菌处理?”她拿起筷子,故意将毛肚在辣汤里涮得翻飞,“您老人家要是再擦下去,这沙茶酱可要结冰了。”


    徐以安充耳不闻,指尖捏着镊子将菌菇逐个夹进骨碟。楚怀夕盯着她的动作,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这是野生牛肝菌。”徐以安将消毒后的菌菇推到她面前,“每100克含0.3毫克镉!”


    楚怀夕夹起菌菇在她眼前*晃了晃,“徐医生难道不希望我重金属中毒吗?这样你好光明正大的给我洗胃哦?”


    “我不是肠胃科医生。”徐以安抬眸,一本正经地科普,“镉在体内半衰期15-30年,足够让楚小姐记住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楚怀夕咬了咬后槽牙,倾身将沾着辣油的菌菇递到她唇边:“那徐医生要帮我检测一下吗?”


    徐以安一脸抗拒地向后仰身子,楚怀夕看见她喉头滚动,却听见对方用冷静的语调说:“火锅店的大肠杆菌超标率达43.7%。”


    “所以呢?”楚怀夕舔掉唇角的辣油,“徐医生想现场给我灌肠吗?”


    “我不负责肠胃科的工作。”徐以安摇头,倏地站起身。楚怀夕以为这人又要撂挑子走人,却看见她从包里取出便携式紫外线消毒灯。


    徐以安按下开关,蓝光扫过沸腾的汤底,宛如在给红油做CT扫描。


    “够了!”楚怀夕按住徐以安握灯的手,“徐以安,你是不是有病啊?!”


    徐以安垂眸看着交叠的手掌,消毒水气味与牛油香在两人之间纠缠。


    沸腾的汤底突然溅上徐以安的袖口,她却恍若未觉,只是盯着楚怀夕被映红的瞳孔。


    “你上次答应过”徐以安的声音轻得像重症监护仪上的基线,“不会叫我‘徐以安’…”


    楚怀夕收回手,“抱歉,我一时情急…”


    “没关系。”徐以安小幅度地扁了扁嘴,“吃饭吧。”


    楚怀夕拿起筷子,嗓音娇柔,“徐医生,你能不能别再消毒了?弄的人家都没食欲了~”


    徐以安哦了一声,放下消毒灯,从包里拿出自己的餐具,夹了一片生菜,小口咀嚼。


    她瞥了一眼对面正大快朵颐的楚怀夕,嘴唇张张合合,很小声地说:“那天吃饭,我喷酒精并不是因为嫌弃你的吻…”


    楚怀夕眼皮都没抬,明知故问,“那是因为什么?”


    徐以安沉默了足足半分钟,红唇翕动,声如蚊呐,“不喜欢你给别人擦嘴。”


    “你说什么?”楚怀夕装没听见。


    徐以安清了清嗓子,坐直身子,“我说,我不喜欢你给别的女人擦嘴!!”


    “这么大声音想吵死我啊!”楚怀夕故意晃了晃脑袋,含笑道:“你在吃醋啊?”


    “没有。”徐以安想也不想地否认。


    楚怀夕点点下巴,勾唇一笑,“徐医生,你知不知道你在说谎时,瞳孔会放大0.3毫米?”


    “不知道。”徐以安垂下眼帘,“我没说谎。”


    “是吗?”


    徐以安深吸一口气,抬眸一瞬不瞬地看向楚怀夕,语速极快,“是,我承认,我的确不太喜欢你和那个女人过于亲密的举动。因为我有点介意她曾去过你的房间,而且待了一整夜。”


    话落,楚怀夕怔愣在原地,瞪圆眼睛,“你怎么知道她留宿过?”


    “我…”徐以安紧抿住唇。


    楚怀夕将近期发生的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想了一遍,问:“所以你是因为这个事,才决意要和我断绝来往的吗?”


    徐以安点头嗯了一声。


    “可我和她什么都没发生…”


    “我知道。”徐以安打断她,抿了抿唇,“可我还是有点介意。”


    “那现在呢?”


    徐以安轻点下巴,坦诚道:“依旧介意。”


    楚怀夕哑然,不解地皱起眉头,“介意你还约我吃饭干什么?”


    徐以安牵起一抹苦笑,“怕她约你吃饭…”


    楚怀夕又气又开心,拿起筷子继续干饭,徐以安盯着她唇角的红油,“重油重辣对胃不好。”


    楚怀夕咬着牛肉,“清汤寡水对心不好!”


    “不对。”徐以安语气认真的像做报告,“高盐饮食会导致钠摄入过量,引发高血压,增加心脏负担。而且饱和脂肪和反式脂肪会升高坏胆固醇,促进动脉粥样硬化,增加冠心病风险…”


    “闭嘴!你别再影响我吃饭的心情了!”楚怀夕夹起一片肥牛,故意让红油顺着指缝滴落。


    徐以安盯着对方染成绯红的指尖,喉结无意识滚动,消毒湿巾在掌心攥出细密褶皱。


    楚怀夕看着坐立难安的洁癖怪,猛地将手伸到她面前,指尖几乎快要碰到对方挺括的衬衫领口,“专业的徐医生可以帮我洗下手吗?”


    徐以安没说话,右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


    楚怀夕被拽进洗手间时,听见徐以安用比心电监护仪更急促的呼吸说:“大肠杆菌在40℃环境下每20分钟繁殖一代。”


    消毒洗手液在两人交缠的掌心泛起泡沫,楚怀夕盯着徐以安长长的睫毛,抬手用拇指抹过对方唇瓣,故意将辣油抹成鲜艳的唇彩。


    “楚怀夕!”徐以安低喝,却没松开手。


    楚怀夕趁机贴近,闻到她身上混合着沙茶酱的消毒水味,“徐医生,你知道吗?人类唾液里的溶菌酶可以杀灭90%的细菌…”


    徐以安无语凝噎,掐住她的腕骨,另一只手扯开湿巾包装。楚怀夕却反客为主,将湿巾按在对方颈侧动脉,感受那里剧烈的跳动。


    酒精的凉意混着体温在两人之间蔓延,楚怀夕看见徐以安瞳孔里自己扭曲的倒影。


    “徐医生,现在该消毒的是我,还是你?”她贴近耳畔轻笑,指尖划过徐以安后颈的敏感带。


    徐以安眸光黯了一下,随后转身将她抵在瓷砖墙上,湿巾擦过她手腕内侧,“你。”


    “徐医生,”楚怀夕忽地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沾着酒精的食指含进嘴里。


    措不及防的徐以安呆住。


    感受到湿热的舌尖轻轻扫过指腹,耳边传来楚怀夕含糊的声音:“消毒要彻底。”


    “楚怀夕!!!”徐以安秀眉紧蹙。


    楚怀夕见好就收,食指挪到她唇上,“徐医生,刚进来的时候,我锁了门,所以…”


    话音未落,她倾身吻住面前微抿的唇。牛油的辛辣混着消毒水的苦涩在舌尖炸开,她听见徐以安闷哼一声,余光里撑在盥洗盆边的手在轻轻颤抖。


    许久后,楚怀夕退开,看见徐以安镜片蒙着白雾,“感谢徐医生给我做口腔消毒。”


    徐以安红着耳尖瞪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送楚怀夕回酒吧的路上,徐以安侧不停偷看副驾驶上闭目养神的楚怀夕,握着方向盘的指尖收紧,犹豫几秒,“那个…我们可以和好吗?”


    “嗯?”


    “不想成为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的人。”


    楚怀夕闻言眸光一亮,侧过身看着她,“那你想和我成为什么关系?”


    徐以安避开她期待的目光,抿了抿唇,“只要不是陌生人,都可以。”


    话落,楚怀夕眸光暗了下去,她还是没有想跟我在一起的想法啊。


    她缩进椅背,懒洋洋地问:“床伴?”


    徐以安皱了皱眉,点头,“可以。”


    “想得美!”楚怀夕闭上眼睛,“看你表现。”


    徐以安松了口气,“好。”


    酒吧里的霓虹灯光晃出一片迷幻的光斑,楚怀夕趴在卡座里上,指尖不停摩挲着手机屏幕里的合照,徐以安离去时的背影仿佛还在眼前。


    倏地,她想起火锅店里徐以安那句“我介意她在你房间待了一整夜”,心尖猛地一颤。


    楚怀夕快步冲到吧台,急切道:“黎落,咱们酒吧的监控可以拍到门口吗?”


    “可以,酒吧前后左右都可以拍到。”


    楚怀夕起身,径直走向监控室。


    监控画面上的时间轴被她拨回那天凌晨。


    酒吧外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梧桐树下的徐以安像一朵孤寂的云。


    她看到徐以安先是在酒吧门口踱步,时不时抬头望向酒吧里面,而后慢慢走到马路边,驻足片刻,又退回到酒吧门口。就这样来来回回,身影在路灯下不断拉长、缩短。


    楚怀夕目光紧盯着屏幕,时间一分一秒跳到凌晨三点。


    酒吧打烊了,徐以安却没有离开,而是笔直地站在梧桐树下,痴痴仰望着二楼。


    监控屏幕的冷光映出她紧锁的眉头。楚怀夕看到徐以安时不时拿出手机,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


    楚怀夕想起那天自己喝多了在楼上熟睡,全然不知楼下有个呆子为她守了一整夜。


    凌晨五点,天开始蒙蒙亮,徐以安依然笔直地站在原地,像木头,像倔强的人形标本。


    楚怀夕眼眶发热,呼吸忽地不畅。


    想到什么,她翻出徐以安的排班表,查看她不需要值班时的监控。果然,最近一周里有两个晚上,那人都站在梧桐树下。


    十点出现,三点离开。


    陪着她上班,陪着她下班。


    泪水夺眶而出,楚怀夕退出监控,指尖颤抖着拨通徐以安的电话。


    电话响了许久才被接通,徐以安淡漠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楚怀夕?”


    “徐医生,你那天晚上在酒吧楼下站了一整夜,为什么不告诉我?”楚怀夕声音发颤。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片刻,轻声说:“我怕打扰到你和别人,怕你还在生我的气,更害怕你会讨厌我…”


    “你知不知道自己多傻!你就是个呆子!”楚怀夕打断她,“站那么久腿不疼吗!”


    徐以安很轻地笑了笑:“疼。”


    楚怀夕听到她笑着说疼,心猛地揪紧,鼻尖又一酸:“你现在还在办公室吗?”


    “嗯。”


    “等我。”楚怀夕挂断电话,冲出酒吧。


    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楚怀夕驾车疾驰,车窗外的路灯快速向后掠过。很快,她来到医院住院部,抬头望去,徐以安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她快步上楼,敲响徐以安办公室的门。


    门打开的瞬间,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楚怀夕扁了扁嘴,做势就要哭。徐以安伸手迅速将她拉进门里,反锁上门,“怎么了?”


    楚怀夕没说话,直接上前抱住她,将头埋在她微凉的颈间,抽噎出声:“老古板,以后不许再这么傻了,有什么事记得告诉我。”


    徐以安愣了一下,缓缓回抱住她:“好。”


    楚怀夕抬起头,看着徐以安的眼睛,倾身吻了上去。这一次,没有火锅的辛辣,没有消毒水的苦涩,只有炽热的心跳和无尽的温柔。


    徐以安摘下眼镜,回应着她的吻。


    良久,两人分开,楚怀夕额头抵着徐以安的额头:“徐医生,我有点困了。”


    徐以安瞥了眼墙上的钟表,“太晚了,今晚住我休息室吧。”


    楚怀夕眨了眨眼,想到徐以安的休息室只有一米五的一张单人床,这人洁癖严重,从来没让人上过自己的床。


    摇头,“不用,我就睡办公室的沙发。”


    徐以安想到安安说,楚怀夕告诉她,在自己身边时,她才不会失眠,捂住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我也困了,今晚我们一起睡床。”


    “我们可以睡同一张床?”


    “为什么不可以?”


    第25章 橙衣天使的亲吻


    “因为你是洁癖怪。”楚怀夕想也不想地答。


    徐以安点了点下巴,“但你可以。”柑橘香可以与消毒水相融。


    楚怀夕愣在原地,莫名觉得今夜的徐以安有点陌生,凑到她面前,“老古板,你是本人吧?”


    徐以安推了推眼镜,眼角弯了弯,“不困你就继续站着。”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


    “得!是本人。”楚怀夕眉眼弯弯地跟在徐以安身后,嘀咕,“早知道情敌作用如此强大,哀家就不该安分守己的。失策失策~”


    徐以安斜眸,暗戳戳地看着身后摇曳生姿的楚怀夕,唇角抑制不住勾起,放慢脚步。


    我也可以让她开心。


    五分钟后,楚怀夕和徐以安走进休息室。


    “你先去洗漱。”徐以安将自己的洗漱包递给楚怀夕,“里面有卸妆巾。”


    楚怀夕接过看了看,是自己常用的牌子,视线落在徐以安未施粉饰的脸上,“老古板,你又不化妆,买卸妆巾干嘛?”


    楚怀夕第一次来医院陪徐以安值夜班时,徐以安便下单了卸妆巾。无数个夜晚,她的目光飘向对面被占满的沙发时,都想像此刻这样,站在这里,将卸妆巾递给她。


    徐以安淡淡道:“有备无患。”


    “不愧是精密仪器哦。”


    楚怀夕潇洒的将手里的爱马仕扔到床上,脚步脚轻地走进洗手间。


    徐以安伫立在床尾,盯着面前浅灰色床单被橙色砸出的小坑,摇了摇头,弯腰拿起包挂到衣架上,又脱下白大褂挂在旁边。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来,将白大褂和徐以安一同照成了暖暖的橙色。


    楚怀夕洗漱好出来,发现徐以安盯着自己的包在晃神,神色一紧,歉意道:“抱歉,我不该将包随意扔在你床上。”


    徐以安摇头,冲她浅浅一笑,“我在想,医生的衣服如果是橙色,好像也不错。”


    楚怀夕一愣,见鬼似的啊了一声,“你认真的?”


    徐以安嘴角渐渐抻平,“你不觉得好看吗?”


    楚怀夕完全跟不上这人的脑回路,直勾勾盯着徐以安平整到没有一丝褶皱的白大褂。


    倏地笑了起来,抬手指向白大褂,“如果它是橙色,你就是橙衣天使了。以后你站在医院导诊台,穿着橙大褂,说,各位患者,我是橙衣天使,诚意满满的小天使哦~”


    徐以安一噎,唇抿成一条直线,“白大褂挺好的。”而后大步走进洗手间。


    噗嗤———


    楚怀夕忍俊不禁,撑着嗓子喊,“我们诚意满满的橙衣天使又害羞了哦。”


    “闭嘴!”洗手间传来徐以安冷冷的声音。


    “友情提示,橙衣天使的亲吻,才可以让人家闭嘴哦。”


    咔擦———


    回应楚怀夕的是落锁声。


    “不解风情!又不是没亲过。”


    十分钟后,洗手间的门禁消失,徐以安揉着后颈走出来。


    “你终于出来了…”


    徐以安看向缩在木椅上的楚怀夕,发现这人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怎么还不睡?”


    楚怀夕抬起眉梢,努力睁眼睛,奈何眼皮越来越沉,她闭上眼睛,“我没睡衣…”


    徐以安懊恼的咬了下唇,迅速从衣柜取出自己的睡衣,递给楚怀夕,“给你。”


    楚怀夕眼睛睁开一条缝,撒娇,“好困。”


    “不用换睡衣了,睡吧。”


    “那怎么行?”楚怀夕红唇缓慢翕动,“我可舍不得徐医生一大早就洗床单被罩。”


    “你换不换睡衣,明早我都得洗。”


    楚怀夕有气无力地跺了下脚,“骗子!”


    “嗯?”徐以安目光紧盯着她,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又说谎了。


    楚怀夕扁了扁嘴,娇声控诉,“你刚刚才说过我可以睡你的床。”


    徐以安郑重其事地嗯了一声,“可我并没说明天不洗床单被罩。”


    楚怀夕闭着眼睛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嗓音软软的,“你还是在嫌弃我!”


    “没有。”徐以安难为情地咬了下唇,“最近有点累,床单…一周没洗了。”


    楚怀夕眼前蓦地闪过那抹扎根在梧桐树下的身影,睁开眼直勾勾凝视着徐以安,眼神和语气里盈满心疼,“没事,明早我帮你洗床单。”


    徐以安视线落在她半扎着的长卷发上,耳边涌入两人吵架时,楚怀夕低落地喃喃声,“我应该在舞池中间摇曳生姿的。”


    她不想再次成为困住花蝴蝶的篱笆。


    徐以安摇头拒绝,“不用。”


    楚怀夕伸出手,拽了拽徐以安的衣角,“别跟我客气嘛。”


    “不是客气,是怕你洗不干净。”


    楚怀夕闻言霎时收回手,睁大眼睛瞪着徐以安,咬牙切齿,“你这老古板怎么这样啊!不解风情!没情调!没人情味!讨厌死了!”


    徐以安将睡衣放在楚怀夕腿上,拿上一套睡衣前往洗手间,关门前,丢下一句威胁,“换睡衣睡觉,或者回家睡觉,你选。”


    楚怀夕讨好地笑笑,“换换换,我这就换。”


    片刻后,两人并排躺在床上,一米五的床让两人中间的海变成了小溪。


    楚怀夕打了个哈欠,“晚安,徐医生。”


    徐以安用目光丈量了一下小溪的宽度,抿了抿唇,小声喊,“楚怀夕…”


    “嗯?”


    “睡过来点。”


    楚怀夕愣了几秒,随后丝滑地挪到了徐以安身边,侧过身,手自觉地缆上她的腰,头埋进她锁骨,“徐医生,你今晚主动的我有点不真实。”


    徐以安口是心非,“床小,怕你掉下去。”


    楚怀夕一噎,与她拉开三公分距离,“摔死也不用你管!!”


    “楚怀夕…”徐以安声音沉下来,“我非常不喜欢在你嘴里听到‘死’这个字!”


    冰冷生硬的声音入耳,楚怀夕下意识想要反驳,当撞进徐以安漾着哀伤的眸底时,语气认真地保证,“以后我不会再说这个字!我保证。”


    “好。”徐以安松开眉头,往她身边挪了三公分,嗓音罕见的温柔,“楚怀夕,我希望你永远健康,永远快乐,永远自由。”


    楚怀夕心念一动,“我会的,你也是。”


    “睡吧。”


    楚怀夕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徐以安,头靠在她心口,听着略快的心跳声,闭上眼睛。


    平稳的呼吸声入耳,徐以安缓缓阖眸,唇角带着一抹浅浅的弧度,“晚安,楚怀夕。”


    太阳代替月亮守护衣架上的橙色,楚怀夕悠悠转醒,抓到一手空气后,揉了揉眼睛,恢复清明的视线聚焦在在衣架上的白大褂时,安下心。


    她翻了个身,准备接着和周公把酒言欢。


    下一秒,楚怀夕蹭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漆黑的眸子滴溜滴溜转了两圈。


    既然徐医生不在,那…


    七楼。徐以安向安安汇报完哄人进展,并奖励了对方一块草莓蛋糕。


    时针来到十点,想到藏在休息室的人应该快睡醒了,告别安安从病房出来,快步前往食堂。


    许久后,徐以安提着早餐打开门,正巧与从洗手间出来的楚怀夕撞了个满怀。


    楚怀夕后退一步,抬起手背将濡湿的刘海捋到一边,“早啊,徐医生。”


    徐以安视线率先落在对方湿漉漉的双手和衣袖上,而后定格在阳台上正在滴水的浅灰色床单上。


    她眉头一皱,“不是说我自己洗吗?”


    徐以安的语气有点凶,楚怀夕眸光不禁颤了一下,嗫嚅,“我想帮你…”


    徐以安叹了口气,“怎么不用洗衣机?”


    勤勤恳恳洗了两个小时床单被罩的楚怀夕委屈地扁了扁嘴,“没找到洗衣机消毒剂,而且手洗更干净些。”


    徐以安又叹了口气,“我洁癖没那么严重。”


    楚怀夕垂着头,嘁了一声。


    徐以安将早餐放在桌子上,走进洗手间拿了条干毛巾,动作轻柔地给楚怀夕擦干脸颊两侧不知上水滴还是汗珠的水痕。


    “我没有介意你睡在我的床上,也不是嫌弃你洗不干净床单。只是觉得,你不该待在不到三十平米的房间里,洗洗涮涮。你明白吗?”


    楚怀夕愣了愣,思忖片刻,认真道:“可是徐医生,你知道吗?洗洗涮涮的时候,我比待在夜场里更开心。而且只要一想到,结束工作的徐医生睡在我亲手洗的床单上,我就觉得满足。徐医生,只要能为你做点什么,我就很幸福。”


    徐以安闻言心猛地一跳,心底倏地生出一股暖流,蔓延至四肢百骸,眼眶有点热,她颤了颤眼睫,“消毒剂在柜子里,下次记得用洗衣机。”


    楚怀夕笑着点头,“对了,你去干嘛了?”


    徐以安晃了晃手中的袋子,“买早餐。”


    楚怀夕忽地伸出手,环住徐以安的腰,眼睛亮亮的,“这还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吃早餐。”


    徐以安闻言手僵在半空。


    楚怀夕曾在医院陪她上过无数个夜班,可自己却从没为她买过一次早餐。


    半晌,她抬手轻轻拍了拍楚怀夕的后背,柔声道歉,“对不起,以后会陪你吃早餐。”


    “没关系。”楚怀夕不想徐以安有一点点不开心或者自责,转移话题,“你买了什么好吃的?”


    徐以安敛起思绪,“不知道你早餐喜欢吃什么,买了生煎包,小米粥,吐司面包和牛奶。”


    “不错不错,我都喜欢。”楚怀夕笑了笑,“要是有一杯冰美式就更好了。”


    徐以安摇头,“你胃不好,别喝冰的。”


    楚怀夕嘁了一声,眉眼弯弯的,“你不在的时候我可以偷偷喝。”


    徐以安无语,淡淡道:“我听力很好。”


    楚怀夕露齿一笑,推着她往桌边走,“我饿了,我们快吃早餐吧。”


    吃完早餐,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工作狂徐以安按下数字五,打算去办公室整理病例,楚怀夕手指从她肩头擦过,按下数字七。


    叮———


    电梯停在五楼,徐以安瞥了一眼身侧玩手机的楚怀夕,皱了下眉,肩背挺直地走出电梯。


    电梯门即将闭合的一瞬,楚怀夕冲徐以安挥了挥手,铿锵有力地喊:“橙衣天使,加油哦。”


    徐以安:……


    电梯缓缓向上。


    楚怀夕望着红色的上行键,倏地想到徐以安通红的耳垂,唇角漾起一抹坏笑,“护士站今天的八卦要被橙衣天使承包咯~”


    楚怀夕推开病房门,看到安安正摇晃着双腿吃草莓蛋糕,快步上前,“小安安,一大早就开始吃甜食?小牙牙不想要了?”


    “夕夕姐姐,你终于睡醒啦。”安安舔了下嘴角,捏紧手中的勺子,“一周只吃一块蛋糕不会掉牙的,而且是徐姐姐同意我吃的。”


    楚怀夕坐到她旁边,单手托腮,“我猜这蛋糕是徐姐姐买的吧。”


    “你怎么知道?”


    “因为徐姐姐喜欢草莓蛋糕。”


    “嗯?”安安皱起眉头,“可是徐姐姐从来都不吃草莓蛋糕啊。“


    楚怀夕眼前闪过她们刚认识时,自己无意中看到徐以安站在橱窗前,盯着草莓蛋糕发呆的画面,笑了笑,“不吃并不代表不喜欢哦。”


    “为什么徐姐姐喜欢草莓蛋糕却不吃呢?”安安摇头,“你们大人好复杂啊,还是我们小孩子好玩儿。”


    楚怀夕揉了一把她小小的脑袋,“你个小屁孩,还感慨上了。”


    安安跑过去,将枕头下面的画册拿到楚怀跟前,满眼期待,“夕夕姐姐,可以陪我画画吗?”


    “当然可以。”楚怀夕翻开相册,“让我看看这些天,安安小画家都画了些什么。”


    “什么都没画。”


    “怎么没画呢?”


    安安撅起嘴,“想跟你一起画。”


    楚怀夕心间一皱,混不吝地笑笑,“小安安是想偷师学艺是对不对?不是姐姐吹牛,姐姐画的画比梵高画的好看太多了。”


    安安:……


    “咦?这是什么?”楚怀夕盯着看着画册上三颗用素描笔画的心脏,“这不是你画的吧。”


    安安嗯了一声,用手指依次指着白纸上的心脏,“这是徐姐姐画的你、我,还有她。”


    楚怀夕闻言嫌弃地瘪瘪嘴,“情人节礼物送心脏,画画也画心脏,我们徐医生可真敬业。”


    “徐姐姐说,心脏是人类最重要的器官,也是她最熟悉的器官。”


    楚怀夕抚摸着徐以安的心,“为什么你徐姐姐的心脏这么小,而且和我们的都不一样呢?”


    安安也摸了一下着徐以安的心,“她说,她的心病了,丢失了一大半,现在只剩这么点,里面有家人,我,还有你。”


    楚怀夕愣住,一脸茫然,“病了?丢了?”


    安安点了点下巴,“其实我也没听懂,但徐姐姐当时看起来很难过,我就没有再问。”


    楚怀夕闻言满心疑惑与担忧,不想被安安看出来,笑了笑,“安安真棒。姐姐教你画画吧。”


    “好啊。”


    中午,楚怀夕陪安安吃完饭,久久不见徐以安的消息和人影,沉着脸,前往五楼找人。


    经过护士站时,想到自己制造的八卦,走到与自己关系交好的小护士身边,勾唇一笑,故意问,“小周,你有没有看到徐医生啊?”


    小周扭头看了一眼办公室。


    嘘———


    她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徐医生的妈妈来了,正在徐医生办公室呢。我前面去交报告时,不小心听到她在骂徐医生,徐医生眼睛红红的好像都快哭了,太可怜了…”


    楚怀夕闻言眉头紧皱,“什么?”转身便往徐以安办公室走。


    “夕姐,你回来啊…”护士着急的小声喊。


    第26章 爱是仰慕中的怜悯


    中午一点,整座城市陷入了短暂的寂静,街道上行人稀少,万物都略显慵懒。


    头顶高悬着一把无形的檀木量角器,徐以安脊背挺直地坐在办公桌前,电脑屏幕上‘大医精诚’四个大字遮挡住她微红的眼角。


    耳边再度涌入母亲温柔的声音:“安安,为什么不听妈妈的话呢?为什么非要值夜班呢?为什么不通过小宇的微信好友请求啊?”


    她下意识抬起指尖,想解开喉咙处的纽扣。


    下一秒,指尖触及冰凉的皮肤纹理,徐以安垂下脖颈,第七劲椎痛了又痛。


    当大片墨绿色映入眼帘时,她扯出一抹浅浅的苦笑,原来穿的是洗手衣啊。


    倏地,鼻尖飘来一阵柑橘香,徐以安拿起桌边的手机,这才发现楚怀夕在一个半小时前给自己发过一条消息,“徐医生,我有点饿了。”


    徐以安瞥了眼左上角的时间。这个点了,她应该吃过饭了吧。给楚怀夕回消息,“抱歉,才看到,你吃过饭了吗?”


    楚怀夕秒回,“吃过了。你呢?”


    徐以安松了口气,如实答:“没有。”


    下一秒,页面弹出,“下楼,我在小凉亭。”


    徐以安愣了几秒,起身走到仪容镜前,微弯腰抻了抻白大褂下摆,随后将头发散开,又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


    她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戴上后对着镜子勾起一抹弧度,觉得笑的不自然,放平唇角,又觉得表情太严肃,微勾起唇角。反反复复,表情越来越僵硬,情绪越来越潮湿。


    叮———


    手机铃声打断学习微笑的徐以安,她从兜里掏出手机,垂眸盯着屏幕上的,“亲爱的橙衣天使,友情提示,秋天的蚊子很毒的,要是把我的满腔热血吸干了,你可得对我负责哦。”唇角不自觉勾起,笑容自然。


    徐以安一把拉开门,小跑向电梯口。她站在电梯前,指尖连连按下行键。


    电梯很快停在面前,徐以安一步跨进去,按下数字一,看到刻在反光镜里的笑颜,突然很庆幸楚怀夕原谅了她,让她学会了笑。


    在前往凉亭的路上,徐以安满脑子都是:能闻到柑橘香,是她这些年最大的幸运。


    楚怀夕抱臂椅在凉亭边上,目不斜视地凝望着闯入枯黄世界的那抹白绿色,鼻尖一酸。


    为什么要骂这么美好的徐医生?!!


    中午在得知老古板被她妈骂哭时,楚怀夕一瞬怒发冲冠,一心只想冲进去,质问对方到底为什么要欺负辛苦工作一天了的徐医生。可冲到门口时,她蓦地冷静了下来。


    且不说人家母女间的事,轮不轮的到她这个见不的光的外人评头论足。但楚怀夕知道,徐以安一定不会希望自己看到她的难堪,她的眼泪。


    以前楚怀夕一度认为,喜欢一个人便会希望能有机会看到对方的软弱和难堪,而后成为拯救对方的英雄,俘获对方的心。


    可现在,她却不想看到徐以安的软弱,不想用揭开她伤口的方式来换取好感,更不想、也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去同情她。


    她只想小心守护好徐以安的自尊与骄傲。


    楚怀夕游离间,徐以安一步一步走到了她面前,站定。她薄唇微张,沉默地、贪恋地、不露声色地呼吸着周遭的柑橘香空气。


    楚怀夕的视线穿透徐以安的玻璃镜片,看到了藏在她微红眼角的委屈。


    眼前忽地闪过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苍白的标本折痕、纯白色衬衫后背上洇出的淡灰色,和一个想再吃一块冰块的天之娇女。


    楚怀夕脑海里只有一句话,“爱是仰慕中带着巨大的怜悯”。


    她爱她,所以她有资格同情她。她爱她,所以她想安慰她不为人知的难过。她爱她,没有任何目的,不要任何回报的爱她。


    楚怀夕咬了咬口腔的软肉,勾起一抹笑,张开手臂,问:“要抱抱吗?”


    徐以安一怔,拥抱便可以闻到更多的、更浓烈的柑橘香吧。


    她脚尖向前挪了一公分,余光看向四周,随后顿住脚步,摇头,“不用,谢谢。”


    楚怀夕看到她的小动作,无奈又心疼,用小拇指轻轻地、克制地碰了碰徐以安的手背,而后扬起脖颈,看向攀附在凉亭上的爬山虎。


    “徐以安,你看这些横笔竖直的木头虽然困住了爬山虎,但却困不住它红遍世界的血色。”


    徐以安闻言抬头看向色彩绚烂的爬山虎,沉默许久,第一次问起楚怀夕的私事。


    “楚怀夕,你爸妈支持你辞职开酒吧吗?”顿了顿,急忙补充道:“别误会,我没觉得开酒吧不好,只是觉得女孩子开酒吧,父母会担心…”


    楚怀夕冲凉亭中间的石桌抬了抬下巴,“这事说来话长,要不咱坐下说?”


    徐以安颔首,“好。”


    两人面对面坐在石凳上,楚怀夕拿起放在凳子上的手提袋,从里面取出保温盒,拆分开将饭菜摆上桌,笑了笑:“边吃边听故事,怎么样?”


    熟悉的饭香味扑鼻而来,徐以安看向眼前清淡的饭菜,皱了下眉,“你不是吃过饭了吗?”


    “可你没吃啊。”楚怀夕将徐以安的专用餐具递给她,单手托腮,“你一直没回我消息,我猜你这个工作狂肯定又废寝忘食了。这不,紧赶慢赶的回家给你炒了两个菜送过来了。”


    徐以安闻言心念一动,嘴唇翕动。楚怀夕抬手打断她,“停,我不想再听到谢谢了。”


    “我没想说谢谢…”徐以安推了推眼镜,“我刚要说的是,在户外吃饭不卫生。”


    “嘿!您倒是真不客气哈。”楚怀夕在心底腹诽,指向不远处的垃圾桶,“徐医生,您可以去翻翻垃圾桶,看看我用掉了多少张消毒湿巾。”


    徐以安一*噎,瞥了眼垃圾桶,谢谢两个字在嘴里绕了两圈,最终与苦涩一同咽了下去。她从衣兜里掏出消毒湿巾,边擦手边说,“辛苦了。”


    楚怀夕笑着摆摆手,“别客气,别客气。给橙衣天使送爱心便当是我的荣幸。”


    徐以安绷起声线,“别叫我橙衣天使!”


    “好的,白衣天使。”楚怀夕看着她笔直的坐姿,暗自琢磨,得给这人买个腰部按摩仪,不行还得加个劲部按摩仪。成天这么坐着,费腰又费人,为了我的幸福生活,适当投资无可厚非。


    徐以安见对方视线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不自在的抿了抿唇,干巴巴强调,“我不是天使。”


    “嗯,你是使。”楚怀夕玩谐音欺负她。


    话落,徐以安觉得凉亭里的柑橘香一瞬变得不香了,沉下脸色,喊:“楚怀夕!”


    “好了,不逗你了,快吃吧。”楚怀夕递给她一杯热姜茶,打开冰镇可乐,喝了一小口。


    她的眸光变得悠远,轻声说:“其实当时我提出要开酒吧,我爸妈完全不支持。她们认为女孩子坐在干干净净的办公室里,吹着空调,吃着零食,敲敲键盘,再摸摸鱼,一个月赚的钱只要够自己零花就可以了。”


    顿了一下,臭屁地撩了下头发,“我家里经历条件还可以,我又是独生女,所以我爸妈也没指望我靠自己的工资生存哈。”


    徐以安夹菜的手一顿,视线落在楚怀夕左手腕上的玫瑰金百达翡丽。


    五十多万的表,家境应该不只是还可以。


    楚怀夕忽地低垂下眼帘,“大学刚毕业,我也曾想过在职场闯出一片天地,后来…后来我觉得职场也就那样。没劲,然后我就裸辞了。”


    徐以安戳着米饭,没劲就辞职,这的确很符合楚怀夕的人设,“挺好,毕竟裸辞需要勇气。”


    “将仅有一次的人生,困在摩天大楼里才需要勇气。”楚怀夕轻抬眉梢,“对吗?徐医生。”


    徐以安没回答,若有所思地咬了下筷子。


    楚怀夕晃了晃手中的可乐瓶,一眨不眨地盯着里面腾空又幻灭的气泡。


    “失业的那段时间我没啥事可做,基本上晚都和朋友泡在酒吧里,但凌晨五点我们总会被无情的赶出来,然后我就想,还不如自己开一家酒吧呢,自己的酒吧,想喝到几点喝到几点,想在那吐在那吐,吐到天上也不会有人骂我。”


    徐以安嗔她一眼,提醒:“我在吃饭。”


    “sorry哈~”楚怀夕露齿一笑,“奈何我爸妈死活不同意,没辙我便连夜打了个飞的回去,给她们讲了讲职场的无聊,她们就同意了,还大方的给了我启动资金,当然也有附加条件。他们说如果酒吧倒闭了,就必须回家里的公司上班。幸好我这人容易走狗屎运,这几年酒吧开的还算不错。前两年我将启动资金连本带利还给了老谋深算的老两口,她们也就没什么好反对的了。”


    徐以安抿了下唇,“你爸妈很爱你。”


    “废话,她们可就我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楚怀夕猜测徐以安可能是和她妈吵架了,绕着弯轻声安慰道:“你爸妈也很爱你啊。你看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有门禁,肯定是你爸妈怕她们的宝贝女儿被坏人骗走哦。”


    徐以安眉头一皱,“我31岁。”


    “31不就是30好几?”


    “不是!”


    楚怀夕败下阵,“反正不管你多少岁,你爸妈都很爱你啊。”


    徐以安嗓音平淡,“她们很爱徐以安。”


    楚怀夕无语扶额,忍不住揶揄出声,“爱你就爱你,还很爱徐以安,神叨叨的。”


    徐以安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楚怀夕冷不丁地长叹口气,“说起来我爸妈前阵子还闹着是要来京北玩,被我拒绝了。”


    “为什么?”徐以安不解。


    楚怀夕看起来就和父母关系很好,她们不像是需要找机会、找理由躲避见面的亲子关系。


    楚怀夕眯了眯眼,举起食指,“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爸妈大老远来就只有一件事…”


    “什么?”


    “催婚!”


    徐以安哦了一声,“还以为你出柜了。”


    “是出柜了啊。”楚怀夕扁了扁嘴,“这不我爸妈催我给她们娶个媳妇回去。”


    徐以安闻言愣了大半晌,想到周三的相亲,眸光不动声色地黯了一瞬。


    她攥紧手中的筷子,再次感慨,“你爸妈真的很爱你。”嗓音里多了一丝羡慕。


    “我这么完美的人,试问谁能不爱?”楚怀夕得意地点着头,倏地眸光一转,柔声细语,“徐医生,今天的饭菜还合您胃口吗?”


    徐以安认真点头。


    “你觉得我对你怎么样?”楚怀夕嗓音更柔。


    “还不错。”


    “那你能不能…”


    “不能。”徐以安知道她在打什么坏主意,打断她,一本正经地说:“冒充女朋友,和欺骗长辈这两件事,我做不到,建议你也别做。”


    楚怀夕嘁了一声,“就你有原则有底线!你也可以不冒充啊,我真娶你不就好了嘛~”


    徐以安眸底的光彻底淡去,垂下脖颈,盯着眼前的糖醋里脊,嘴唇翕动,“楚怀夕…”


    “闭嘴,我不想听。”楚怀夕紧捂住耳朵。


    徐以安哦了一声,食不知味地吃饭。


    第27章 很想给她一个家


    叩叩叩———


    “请进。”


    门被推开,季瑾溪合起桌上的病历本,看向来人,眉梢一挑,“哟,稀客啊!”


    楚怀夕白她一眼,“前天不是才见过?再说正常人谁没事天天往你这咨询室跑。”


    季瑾溪靠进椅背里,睨着她,“那您这个正常人来找我想咨询些什么?”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楚怀夕大喇喇地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找你聊聊天,不行啊?”


    “我很贵的,一小时两百块。”


    “掉钱眼里了!”楚怀夕眯了眯眸,“你老婆不是刚继承了她爹所有的遗产嘛,浔光珠宝董事长的未婚妻缺我这点小钱?”


    季瑾溪话语里满是炫耀,“废话!我马上就要娶老婆了,办婚礼哪哪不得花钱啊。”


    楚怀夕闻言本就酸涩的心愈发酸涩,语气也被泡的酸唧唧的,“恭喜你有老婆了。”


    “谢谢。”


    楚怀夕抬头望向天花板,倏地很大声地吼了一句,“大爷的,我好想娶徐以安啊。”


    季瑾溪吓一跳,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楚怀夕闭上眼睛藏起眸底翻涌着的渴望,但长了脚的渴望又从暗哑的嗓音里跑出来。


    “季瑾溪,我想和徐以安结婚,很想。”


    季瑾溪坐直身,目光紧盯着楚怀夕,想到徐以安复杂的家庭背景,秀美紧蹙,轻声劝:“夕夕宝贝,结婚这事咱不急,慢慢来昂。”


    楚怀夕没接话,许久后,哽了哽喉咙,嗓音里盈满疼惜,“你知道吗?我总觉得徐以安不快乐,非常非常的不快乐。我总觉得她需要很多很多的爱。我总觉得她的家人似乎没那么爱她。我总觉得只有我才能给她…她渴望得到的爱。”


    停了两秒,声线愈发苦涩,“前面我看着她端端正正地坐在我面前吃饭,一举一动里全是该死的教养。我忍不住幻想,如果我们结婚了,我会拉着她坐在客厅地毯上,边追韩剧边吃饭。吃完饭我们想洗锅就洗锅,不想洗就明天再洗。我们会随意地躺在沙发上,她可以睡在我圆鼓鼓的肚子上看杂志或者赏月。如果她说,‘楚怀夕今夜的月色好美啊。’我会立刻爬起来,将皱巴巴的睡衣藏进机车服里,骑上机车,栽着大衣里藏着睡衣的她去山顶看更圆更亮的月亮。她不用担心回家晚父母会不开心,我不会在意她要看多久的月色。因为不论看多久,我都会带她回家,回到会让她感到安心、舒适、自在的港湾。”


    她睁开眼看向季瑾溪,“季瑾溪,我感觉我有好多好多的爱啊,我想把它们给徐以安,全部都给她。”


    “怎么办?我真的好想给她一个家啊。”


    季瑾溪叹了口气,作为两人的共同好友,一时不知该替徐以安开心,还是该为楚怀夕发愁。


    沉默半晌,她起身走到楚怀夕身边,俯下身轻轻拥住楚怀夕,轻拍着她的背,“可是,你也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啊,你也需要一个家啊。”


    “楚怀夕,爱是两个灵魂的共振,如果你把自己全部的爱都给了她,那你就成为空壳了。如果你没及时得到她的爱,你可能就枯萎了。所以你们不妨慢一点,你给她你十分之一的爱,她回你她二十分之一的爱。让这个过程更长久、稳妥一些,让你的血肉始终鲜活着。好不好?”


    楚怀夕咬紧牙关,在季瑾溪怀里平复着起伏的胸腔,声音闷着鼻音,“道理我都知道的。其实现在幻想这些也没任何意义,因为纵使我愿意可以给她我的所有,她也不会要的。”


    季瑾溪眉头皱得更紧,犹豫几秒,“你多给她点时间和耐心。老徐不是不想要,是…”


    “是什么?”


    季瑾溪犹豫半晌,叹息道:“楚怀夕,其实老徐是我的患者…”


    楚怀夕怔愣住,半晌抬起头,用湿漉漉的眸子看着季瑾溪,声线抖着,“你说老徐有病?什么病?”


    季瑾溪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医生,我不方便向你透露更多患者病情。作为你们的好朋友我只能说,老徐远比你想象的更不快乐。所以,我才说要慢慢来。”


    楚怀夕理解季瑾溪的难处,她也知道心病还须心药医,吸了吸鼻子,“那你方便告诉我,她的病是因为什么引起的吗?工作?家庭?爱情或者友情?还是经历了重大事故导致的创伤?”


    “抱歉,无可奉告。”季瑾溪抿了抿唇,“等有一天你真正走进她,自然会得到答案的。你相信我,这一天不会很久的。”


    楚怀夕哦了一声,泄气的垂下头。


    季瑾溪实在不忍好友难过,还是从职业道德底线的边缘泄露一些信息给她,“其实你已经猜到了一部分。她的父母的确不爱她。”


    楚怀夕闻言抬起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季瑾溪的眼睛,忽地眸光一亮,“我明白了。”


    季瑾溪勾唇笑了笑,“记住,不论什么时候你都要照顾好自己,爱人的同时保护好自己。”


    楚怀夕用力点了点头,回抱住季瑾溪,头靠在她胸口,“谢谢你,季瑾溪。”


    季瑾溪揉了揉她的发顶,“别跟姐客气。”


    楚怀夕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那番话有多肉麻,蹭的一下退出季瑾溪环抱,扯出一抹笑插科打诨,“姐跟你客气个屁哦。”


    季瑾溪一眼看出她的尴尬,看破不说破,跟着她笑,“没大没小,我才是你姐。”


    楚怀夕老神在在地摇头,“这里是医院,只有医患,没有姐妹。”


    季瑾溪翻了个白眼,敲了敲腕表,“这位恋爱脑患者,已经一小时了哦。”朝她伸出手,“两百块,请问您微信还是支付宝?”


    楚怀夕站起身,施施然走到门口,留下空口支票,“先欠着,等我娶到徐以安,百倍奉还。”


    “德性!”


    季瑾溪想到徐以安本月的心理评估报告,和楚怀夕过去的经历,唇角的笑一瞬消失不见。


    希望她们会是彼此的良药吧。


    夕阳渐渐西沉,天空宛如一块绚丽画布,被夕阳染成了橙红色。


    楚怀夕轻轻敲响徐以安办公室的门,将脑袋从门缝里探进去,“徐医生,要加班吗?”


    中午两人不欢而散,整整一下午,徐以安都坐立难安,她生怕刚哄回来的人会再度失去。可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道歉。因为她想了又想,发现无论怎么努力,她们之间都没结婚的可能。


    此刻,看着门口笑意盈盈的女人,脑海里紧崩一下午的弦松了下来,摇头,“不加班。”


    楚怀夕拉走进去,“那要一起吃晚饭吗?”


    徐以安点头,“可以。”


    “那走吧。我买好菜了,回家给你做饭。”


    徐以安轻轻嗯了一声,起身脱下白大褂挂在衣架上,“你先坐会儿,我去换衣服。”


    “不急,你慢慢换。”


    徐以安越过楚怀夕,走向更衣室,才刚走出两步又折返回来,快步回到办公桌后面,蹲在地上,不知道在柜子里找什么。


    楚怀夕站在门口,好奇地看着徐以安。


    不一会儿,徐以安提着一个纸袋子走到楚怀夕面前,抿了抿唇,“先吃点这个。”


    楚怀夕垂眸看向袋子里的慕斯蛋糕,“怎么会有蛋糕?不会是哪个小护士给你买的吧。”


    徐以安摇头,“我买的。”顿了顿,“给你买的。”省略了‘特意’两个字。


    楚怀夕接过袋子,“为什么给我买蛋糕?”


    徐以安视线定格在楚怀夕攥着袋子的红色美甲上,薄唇翕动,“吃点甜的,心情会好。”


    楚怀夕顿时喜上眉梢,拖着尾音,“徐医生这是想用蛋糕哄我开心?”


    徐以安抬起头,语气认真,“是的。”


    楚怀夕看着徐以安,发现这人眼睛里满满当当都是她。她确定了,她给她十分之一的爱,她也会回给她十分之一的爱。


    楚怀夕笑了笑,“我没有心情不好,你快去换衣服吧,换完我们回家。”


    徐以安半信半疑的看着她,小声问:“真的没有心情不好吗?”


    “不然呢?”楚怀夕晃了晃手中的纸袋,“我心情很好,好到今晚想给你多做一道菜。”


    徐以安松了口气,摇头,“不用加菜,吃不完浪费不好。”


    楚怀夕笑了笑,“好~都听徐医生的。”


    “那我去换衣服。”


    “去吧,待会儿见。”


    徐以安嗯了一声,“待会儿见。”


    楚怀夕坐在沙发上,打开纸袋,拿出抹茶味的蛋糕,翘着二郎腿,对着空气啧啧两声,“老古板居然知道我喜欢抹茶味呢。”


    叩叩叩———


    朱医生推门进来,“徐医生…”


    见办公桌前没人,扭头看向沙发上吃蛋糕的楚怀夕,礼貌打招呼,“夕姐。”


    楚怀夕轻点下巴,“徐医生去更衣室了。你找她有事吗?”


    小朱晃晃手中的文件夹,“我来交报告。”


    楚怀夕哦了一声,拍了拍沙发,“要不你坐下等会儿?她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小朱点头,坐到沙发上,侧着头直勾勾地盯着楚怀夕手中的蛋糕。


    楚怀夕见状勾唇一笑,“你想吃吗?但它已经被我吃了一半了…明天姐姐给你买。”


    小朱急忙摆手,“不是的,我不想吃。”


    沉默几秒,她喃喃道:“原来师父惹生气的人是夕姐啊。”


    楚怀夕耳尖的听到了她的话,往她身边挪了挪,问:“你怎么知道你师父惹到我了?”


    小朱连忙捂住嘴。


    楚怀夕眯了眯眼,捏着蛋糕叉子挨近小朱的颈动脉,“小朱医生,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


    小朱瞥了一眼紧闭的门,压低声音,“下午我发现师父一直在对着病历唉声叹气,当时可把我吓坏了,还以为是哪个病人咋了。于是我忍不住问了一下,结果师父问我,怎么哄人?”


    她停了一下,语气夸张,“夕姐,你能想象我当时的表情吗?毫不夸张的说,我的嘴张的简直可以塞下三个母鸡蛋…”


    楚怀夕含笑点头,“我能想象的到,毕竟工作狂问这个问题,的确会让人惊掉下巴。”


    小朱颇为认同的点下巴,“我想了想,哄人无非就是买礼物,或者就买好吃的呗。”


    “然后呢?”


    小朱皱了下眉,“可我师父说她送的礼物没人会喜欢,然后她问我,女孩子喜欢吃什么?我想着每个人的口味不同嘛,不能随便给建议,万一帮倒忙那就不好了。于是我就说,要不然你喜欢吃什么,就给对方买什么吧…”


    “结果我师父又说,她没喜欢吃的。那我就说买甜食吧。这不,蛋糕就进你嘴里了嘛。”


    楚怀夕闻言倏地想到情人节徐以安送给自己的那颗逼真到骇人的3D心脏,和站在橱窗前直勾勾望着草莓蛋糕的徐以安,嘴里残留的奶油倏地变得苦涩起来。


    嗯,季瑾溪说得对,是得慢慢来。


    她要将徐以安藏起来的皱褶找出来,一一抚平后,再与她淋漓相爱。


    小朱叹了口气,“夕姐,如果我师父惹你不开心了,你就原谅她吧。她对你真的很好的。”


    徐以安对自己好这句话,楚怀夕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她皱了下眉,“哪里好?”


    “你想想,我师父洁癖那么严重,却允许你坐在这里吃蛋糕,而且还会因为你生气而叹气走神,足以见得,你对我师父来说,非常重要。”


    “是吗?”


    小朱用力点下巴,“我师父这人就是不喜欢说太多,但她一直都在默默的照顾和关心身边的人。而且你看她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多可怜啊。所以你就别和她生气了嘛,好不好~”


    楚怀夕很开心徐以安有一个这么为她着想的好徒弟,轻轻拍了拍小朱的手背,“放心吧,我没生你师父的气。”


    十分钟后,徐以安换好衣服回到办公室,看到楚怀夕和小朱头挨着头,玩的热火朝天。抑制不住地勾起唇角。


    倏地,她想到情人节那晚,楚怀夕说要叫小朱老婆的事,眸光一沉。


    咳咳咳———


    徐以安杵在门口干咳,小朱闻声抬头,发现师父正眼神沉沉的盯着自己,后背顿时发凉。


    她站起身将手中的报告递给徐以安,语气磕巴,“师…徐医生,我的报告写好了。”


    徐以安接过嗯了一声,“你可以下班了。”


    正和安吉拉较劲的楚怀夕头也没抬,语气急切的挽留,“小朱医生,打完这把再走呗?”


    “好啊。”小朱刚要坐下,莫名感觉后背的凉气又多了几分,缓慢扭头看了一眼徐以安,发现师父的脸色比刚才还有阴沉。


    想到什么,拍了一把大腿。你这猪脑子,你待在这儿岂不是耽误师父哄人了。


    她快步走到门口,临关门前喊了一声,“夕姐,我先下班了,祝你和师父玩得开心。”


    楚怀夕视线焦灼在屏幕上,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挪动,“小朱,你等一下姐姐嘛~”


    “小朱下班了!!”


    徐以安冷飕飕的声音传入耳蜗,楚怀夕吓得手一抖,三技能不幸落空,残血的妲己被安吉拉一个大招瞬间送走。


    她将手机摔在沙发上,又拿起来,打开语音骂对面的安吉拉,“你简直讨厌死了!”


    徐以安一怔,攥着报告的指尖蜷了又蜷,半晌,勾起抹苦涩的笑,“你讨厌我,喜欢小朱。”


    楚怀夕啊了一声,关闭游戏的语音,扭头看向门口的徐以安,眨了眨眼,“你在说什么?”


    徐以安移开视线,盯着窗台上的多肉,咬了下唇,“楚怀夕,如果你很想叫小朱老婆…那…”


    “嗯?我叫谁老婆?小朱?”楚怀夕丈二摸不着头脑,顾不上队友投诉,迅速退出游戏。


    她走到徐以安面前,撒娇,“徐医生,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呢?”


    徐以安依旧看着多肉,耳尖有点红,吞吞吐吐的,声音轻的如同呢喃,“我说,如果…你很想叫别人老婆,我也可以接受你叫我老婆…”


    第28章 爱你的人自会爱你


    楚怀夕愣了愣,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我…”徐以安咬了下唇,“饿了…”说完转身便往出走,走路的动作有些急,挽在耳后的长发随她走路的动作摆动着。


    楚怀夕看着她同手同脚的走姿,仔细在脑海里复盘了一下刚才的情景,噗嗤一声笑出声,她弯着腰扶着膝盖笑。


    老古板这么喜欢吃醋啊。


    走廊里回荡着楚怀夕爽朗的笑声,徐以安耳尖红的能滴出血。她唇抿成一条直线,顺其自然的感情似乎在迅速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她闭了闭眼,那就继续顺其自然吧。


    车上。


    楚怀夕手肘撑着车窗,侧头看向副驾上目不斜视的徐以安。


    只见这人目视前方,身子没靠着椅背,只占用了一点椅面,双脚并拢,双手放在大腿上,从头到脚都是死板的折痕。


    视线定格在对方紧攥着的指尖上,楚怀夕将肚子里想调侃她的话压了下去,启动车子,“徐医生,蛋糕很好吃,谢谢。”


    “嗯。”徐以安垂着眼角低声应了一声。


    楚怀夕打开车载音响,舒缓的音乐响起,徐以安暗戳戳松肩颈的小动作落入楚怀夕余光里。


    楚怀夕在心底叹了口气,看向前方,“突然有点馋徐医生亲手做的甜点了~”


    徐以安闻言恍惚了两秒,余光扫她一眼,语气带着不确定,“3D心脏?”


    楚怀夕轻点下巴,“徐医生什么时候再送我一颗心脏呢?”


    “再说吧。”徐以安语气明显轻快起来。


    楚怀夕看着前方,指尖敲击着方向盘,“那就等你下次惹我不开心的时候,送给我吧。”


    徐以安推了推眼镜,认真道:“吵架大多是临时起意,我恐怕不能及时做出来蛋糕。”


    楚怀夕嘴角抽了下,“徐医生,正常人这种时候都会说我不会惹你生气的。”


    徐以安嘴唇被她抿的有些白,“不确定百分百能做到的事情不可以轻易许下承诺。”


    楚怀夕:……


    徐以安见楚怀夕久久没接话,扭头看向车窗外倒退的街景,下颌线绷着,嗫嚅:“我这么不解风情,怎么可能会不惹你生气?”


    楚怀夕心间一皱,伸出右手,轻轻覆盖住徐以安手背上的青筋,笑意盈盈地:“明明是我不够沉稳嘛,一言不合就炸毛。我楚怀夕决定即日起脱离猫族,努力做个懂事的人。”


    天边被渡上黑色,霓虹次第亮起,车里的光线半明半暗,透过灰棕色车窗玻璃,徐以安落寞的目光与楚怀夕漾着疼惜的目光纠缠在一起。


    徐以安好像理解了那句“做你自己,爱你的人自然会爱你”。


    眼眶被柑橘香熏的发酸,她颤了下眼睫,看着窗外流淌的夜色,“你不是猫。”


    你是勇敢破茧成蝶的花蝴蝶,你用美丽的翅膀覆盖住我的掌纹,我心口那些未愈合的伤,正在长出新的年轮。


    楚怀夕听出她嗓音里的艰涩,收回手,移开视线,守护着徐以安的骄傲,声如蚊呐,“我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是你自己。”


    徐以安心猛地一跳。


    沉默半晌,她抿了抿唇,小声说:“刚才在办公室,我想说的是,如果你真的很想叫别人老婆,可以叫我老婆的…”


    徐以安轻的如同呢喃的声音混在动次打次的摇滚乐里,却精准落入楚怀夕耳蜗里。


    楚怀夕笑着摇头,“我不想叫其他人老婆。”


    红灯,楚怀夕踩下油门,拉起手刹,侧身看着徐以安,眼底的爱意几乎快要溢出来,“徐医生,我相信有一天,我可以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称呼你为老婆,所以我们来日方长。”


    她一字一顿,声音温柔却震耳欲聋,徐以安怔愣在原地,藏在镜片后方的黑眸颤了颤,咚咚的心跳声快要冲破衬衫第三颗纽扣。


    嗡嗡嗡———


    智能手环发出一阵震动声。


    徐以安猛地回过神,低下头,又忍不住抬起头,而后神色怔怔地凝着正随着激昂旋律,左右摇晃着脑袋的楚怀夕。


    她发现浪荡不羁的楚怀夕身上一直有一种莫名的信服力,会让人忍不住相信她们真的会有那么一天,会让人忍不住相信自己可以打破束缚。


    徐以安收回视线,嘴角勾起浅浅的不易察觉的弧度,喃喃,“来日方长…”


    回到家,楚怀夕按下玄关处的全屋开关,暖黄色的灯光瞬间填满世界。她踢掉高跟鞋,趿着拖鞋提着菜钻进厨房。


    徐以安摇了摇头,换上自己的专属拖鞋,蹲下身,将楚怀夕的鞋与自己的平底鞋摆在同一条水平线上,走进厨房,“我帮你洗菜。”


    楚怀夕哪舍得未来老婆干活,很夸张地啊了一声,指着流理台上的菠菜,“还是别了吧…就你那洁癖,咱们今晚估计只能吃菜干了。”


    徐以安盯着菜叶上的泥土,眉心皱作一团。


    楚怀夕的目光落在她不知所措的眸子里,抬起胳膊,用胳膊肘推着她的肩膀往客厅走,“行了行了,你快坐着休息,我会很快做好饭的。”


    徐以安嗯了一声,“辛苦了。”


    “不辛苦,我的荣幸。”


    徐以安端坐在沙发上,捧着保温杯,扭头看向在厨房里扇动翅膀的蝴蝶。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吧台调酒时的花蝴蝶。花蝴蝶不论身在何处,都美好的让人挪不开眼。


    徐以安放下保温杯,右手搭上右手腕,阖眸细数脉搏。


    数了三次,心率保持在115频次左右。


    她皱起眉头。


    所以,我真的喜欢楚怀夕?


    “徐医生,开饭啦~”楚怀夕温柔的声音传来的瞬间,徐以安将心底的问号改写成句号。


    餐桌上。楚怀夕盯着徐以安,扬着尾音欠欠地啧了一声,“徐医生的吃相真好看啊~”


    徐以安一愣,茫然地放下筷子。


    楚怀夕夹起面条,吸溜完一根面条,“你看我吃面是这样的。”


    徐以安见状想到小时候去表妹家做客,小姨告诉表妹和她面条得吸溜着吃才香,她试了试果然面条变得更香了。第二天在家吃饭时,她下意识吸溜起面条,却被母亲罚站了一小时。


    徐以安眸底浮现着显而易见的悲伤,木讷讷地问,“你这样吃面,你爸妈不会让你罚站吗?”


    楚怀夕闻言愣住了。


    罚我做什么,大家不都这样吃面条嘛。


    倏地想到什么,心一瞬被利剑穿透,她随口胡诌,“罚啊。不仅要罚站,手手还要挨板子。”


    徐以安缓慢眨了眨眼。


    原来也有人会因为这种事被罚站…


    楚怀夕似乎比我惨,至少我没被打手心。


    楚怀夕埋首吃了一大口面,将嗓子里的心疼藏进胃里,嘴角带着抹混不吝的笑,“现在她们又不在我身边,我就算把面条吸溜上天她们也打不着我了。而且我现在是成年人了,我有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吃面的自由哦。”


    徐以安垂下眼帘看着面条,陷入沉思。


    楚怀夕用力咬了咬后槽牙,嗓音轻快,“徐医生,你要不要也试试看?我给你说哦,这面条吸溜着吃真的更香呢。”


    徐以安思忖几秒,摇头,“不要…”


    “试试嘛。”楚怀夕朝她伸出手,“如果你试了发现没有变得更香,你就打我手心惩罚我。”


    徐以安嗔她一眼,“哪有人讨打的?”


    楚怀夕笑着嘁了一声,“那是因为我对自己有信心嘛。”夹着嗓子连连撒娇,“哎呀,你快点试试嘛,快点快点~”


    徐以安架不住这人撒娇,滚了滚喉咙,拿起筷子缓缓夹起一根面条,学着楚怀夕,学着小姨和表妹,学着小时候的自己,轻轻地、尽可能不发出声音的吸溜了一小口面条。


    下一秒,眼前没有出现失望的面容,没有罚站,只有楚怀夕温柔的声音,“我们徐医生真棒啊!怎么样?好吃吧?”


    徐以安闻言愣了几秒,俨然没想到三十一岁的自己,竟然会因为吸面条而被夸奖。


    眼眶蒙上一层氤氲雾气,她颤了颤眼睫,努力地抑制着声音里的颤意,但一张口,积攒多年的委屈立即涌上来,“嗯,好吃,很好吃…”


    楚怀夕看着她,心抽地疼了几下,眼底被她微微颤抖的嘴角硬生生烧红了一片。


    指甲嵌进掌心里,楚怀夕不露声色地呼出一口浊气,语气像是要和人拼酒的似的,“好,接下来让我们吸溜着干完这碗面。”


    随后低垂着头,心无旁骛地吸溜面条,整个人肆意自在的不得了。


    徐以安抬眸看向楚怀夕,眼底还泛着红,莫名被这人蛊惑,跟着她吸面条。


    餐厅暖黄的灯光,像被揉碎的蜂蜜,均匀地洒在两人身上,浓郁的面香,和着此起彼伏的吸面声,暖了整个空间。


    楚怀夕吃得兴起,汤汁溅到了鼻尖,徐以安见状,忍俊不禁,下意识抽出纸巾帮她擦拭。


    楚怀夕身子僵住,直勾勾地盯着徐以安。


    洁癖怪居然没有嫌弃我?!


    半晌,她俏皮地眨眨眼,“感谢徐医生~”


    “不客气。”徐以安将纸巾扔进垃圾桶,拿起筷子继续吃面,唇角带着一抹浅笑。


    不一会儿,两人的面碗见底,楚怀夕拍着肚子,一脸满足,“真香啊,人生得意啊。”


    徐以安捏着纸巾擦拭嘴角,“一碗面而已…”


    “你不懂,快乐会藏在很多细小瞬间里。有时候藏在闹钟响起后赖床的几分钟里,有时候藏在不用出门的下雨天里,有时候藏在宽松的家居服里,有时候藏在医院走廊尽头的日落里,有时候藏在拥抱亲吻里。我们每天把这些小小的快乐收集起来,就可以变成快乐的人。”


    楚怀夕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语气也与平时不同,认真又正经,徐以安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在心底补充一句,“不用刻意去找这些瞬间,就这样静静看着你,我就很快乐。”


    楚怀夕发现徐以安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以为对方不信,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语气有点急,“徐医生,你相信我,只要找到生活里的这些小快乐,我们真的会变快乐的。”


    徐以安仰望着她,笑了笑,“我相信的,因为现在我就很快乐。”


    楚怀夕松了口气,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的傻兮兮的,“我就说嘛,这样吃面会很快乐的…”


    徐以安轻轻摇头,“不全是。更多的是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很快乐。”


    她说这话时语气和神情都没什么变化,楚怀夕的胸腔里却像是有千万只小鹿在开联欢会。


    她深吸一口气,喊:“徐医生…”


    “嗯?”


    楚怀夕眉梢一挑,“想不想更快乐?”


    “没刷牙。”徐以安紧紧抿住唇。


    “你*在嫌弃我?”


    “我没有…”


    楚怀夕忽地大步走过去,捏着徐以安的下巴吻了上去,从唇缝里溢出,“我收回之前对你的刻板评价,你没有不解风情,你非常的风情。”


    徐以安:……


    怎么感觉这句话不太妥当呢。


    楚怀夕发现这人居然在接吻时走神,忍不住又炸毛了,用虎牙咬了一下她的唇瓣。徐以安吃疼地撕了一声,闭上眼睛,与蝴蝶翩迁起舞。


    许久后,楚怀夕松开徐以安的下巴,抬起指尖拭去她唇周的水渍,嗓音暗哑,“今晚留下?”


    徐以安微喘着摇头,“我得回家。”


    楚怀夕扁了扁嘴,淡淡哦了一声,眼前倏地闪过挂在护士站墙上的排班表,问:“你明天是有什么事吗?我看你全天都没排手术。”


    徐以安一怔,这才想到明天是周三,抿了抿唇,声音变得又轻又冷漠,“明天我要去相亲…”


    第29章 有拥有自己的权利


    楚怀夕错愕两秒,嘴角抽搐了一下,嗓音里的暗哑还未散去,“相亲?”


    “嗯。”徐以安低下头。


    楚怀夕站直身,后退两步,靠在墙上凝视着徐以安,沉默足足一分钟,“能不去吗?”


    徐以安摇头。


    楚怀夕淡淡哦了一声,想到自己幻想的婚后生活,又想到方才缠绵的吻,喉咙滚了又滚,声音很轻,“徐医生,你喜…”


    “喜欢。”徐以安打断她,抬眸认真地看着楚怀夕,一字一顿,“楚怀夕,我是喜欢你的…”


    楚怀夕知道这句表白后面有个但是,徐以安蹙起眉头,“但是我暂时没办法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


    “我…”


    “没关系,你也可以一边和我谈恋爱,一边去…”楚怀夕忽地止住话,她心里清楚,徐以安不会这样做的。


    徐以安眼睁睁地看着楚怀夕眼中的光一点一点暗下去,抿了抿唇,郑重其事地说,“虽然我暂时给不了你有关于未来的承诺,但我会努力让这次的相亲成为最后一次。”


    楚怀夕眸底的光重新亮起,“真的吗?”


    徐以安嗯了一声,解开衬衫第一颗纽扣,起身走到楚怀夕面前,唇角漾着浅笑,“我是个成年人,有拥有自己的权利。”


    楚怀夕视线落在徐以安脖颈处,抬起手轻轻抚摸她领口下的锁骨,闷着鼻音喃喃,“怎么办啊?徐医生,我更爱你了。”


    徐以安感受着楚怀夕指尖的温度,心底的寒冰渐渐融化,“谢谢你,楚怀夕。”


    楚怀夕抱住她,将头埋在她脖颈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酸意,“你明天去哪儿相亲啊?又要去陪臭男人喝咖啡吗?真讨厌,你都没陪我去过几次咖啡厅呢…”


    徐以安犹豫几秒,如实答:“去看天文展。”


    “什么?”楚怀夕抬起头瞪着徐以安,“我让你陪我去看天文展,你一直说没空。那你现在怎么就有空陪别人去看了?!你不公平!!!”


    “我本来打算明天陪你去看展的,但我没想到对方也要看天文展,而我又不得不去…而且你不是要和你的姐姐一起去看吗?”


    “哪个姐姐?”


    “你帮忙擦嘴的姐姐。”


    “我和她看个鬼!是你乱吃醋,塞给我票还让我和她去看天文展。你失忆了?”


    徐以安叹了口气,“对不起…”


    楚怀夕气炸了,“老娘不想听对不起!!!”


    徐以安秀眉不展,思忖片刻,小声问:“要不一起去?”


    楚怀夕愣了愣,拔高声音,“你疯了?”


    徐以安摇头,语气认真,“我没疯。只是需要委屈你扮演我的朋友…”见楚怀夕沉着脸不说话,急忙补充:“那不然,我不去了…”


    话落,徐以安在脑海里想象这次如果自己爽约,母亲得知后的反应,第七颈椎痛了一下,她下意识挺直脊背,脸色蓦地变得苍白。


    默默注视着她的楚怀夕发现在短短的三十秒里,徐以安的眸底闪过迷茫、挣扎、恐惧,最终化为深深的痛苦。


    她在心底重重叹了口气,纵使再气愤,再无奈,她还是舍不得为难老古板分毫啊。


    楚怀夕勾起一抹混不吝的笑,“别啊。就一起去呗,正好我借机观察观察你父母选女婿的标准,看看我该朝着哪儿努力。”


    徐以安闭了闭眼睛,快速敛起眸中翻涌着的情绪,与她开玩笑,“那你恐怕先得去变性。”


    “变性啊…”楚怀夕对上她戏谑的眼神,摸着下巴做出思考状,“倒也不是不行。”


    徐以安一噎,语气认真,“楚怀夕,不要因为任何人改变自己,哪怕那个人是我。”


    停了一下,“我喜欢的就是现在的你,你变成其他样子,可能就不是我喜欢的人了。”


    楚怀夕眯了眯眼,“如果我变成了一米八五的大帅哥,你也不喜欢吗?”


    徐以安目光上下打量着楚怀夕,声音染上手术刀的冰冷,“你想再增高十五公分,需要进行肢体延长术。也就是通过手术将你的下肢长骨截断,安装一种特殊的肢体延长器,然后按照一定速度和频率逐渐牵拉断骨两端,刺激骨膜、骨髓组织的再生能力,从而使骨骼缓慢生长延长,达到增高的目的。”


    停了一下,她推了下眼镜,“这种手术的风险和并发症较多,比如手术创口和内置的延长器可能会引发感染,严重时会导致骨髓炎。或者因为神经血管损伤,导致肢体麻木。加上如果牵拉速度不当或局部血运不佳,可能会出现骨骼生长缓慢、不愈合或愈合后骨骼畸形的情况…”


    楚怀夕闻言嘴巴张的能塞下一个鸡蛋,吞了下口水,“有不做手术就能长高的方法吗?”


    徐以安似有似无地笑了笑,“楚怀夕,你已经过了自然长高的年纪。”


    楚怀夕装模作样地叹气,“那怎么办呢?变不成你喜欢的一米八五大帅哥了…”


    徐以安皱起眉,轻拍了下她的肩,“我不喜欢帅哥,也不喜欢美女,我喜欢你。”


    楚怀夕噗嗤一声笑出声,“我逗你的,我才不去变性呢。变性了我还怎么勾搭拉拉。我才不要喜欢直女,喜欢直女会倒霉八辈子!!”


    徐以安:……


    徐以安看了眼时间,抬起手动作缓慢地系上纽扣,“不早了,我得回家了。”


    “我送你。”


    徐以安看向窗外浓重的夜色,摇头,“不用了。”


    被拒绝的楚怀夕习以为常,扁了扁嘴,不死心地又问:“那明晚我来接你?”


    这次徐以安没拒绝,点了点下巴,“我得走了,你早点休息。”


    楚怀夕将徐以安送到电梯口,电梯即将闭合地一瞬抬起手,挥了挥,“明天见,徐医生。”


    电梯不懂得眷顾有情人,无情闭合。徐以安对着反光镜里的自己挥了挥手,“明天见。”


    翌日傍晚,楚怀夕和徐以安并肩站在展馆门口,与陈宇碰面后,三人简单打了个招呼便乘坐太空电梯来到展宇。


    门打开的瞬间,仿佛走进了异星球的世界。


    火山、冰川、湖泊围绕着八大行星轮番出现在眼前,楚怀夕仰起头,发出阵阵惊呆声,徐以安侧眸看着她,唇角抑制不住地扬起。


    天文馆穹顶的银河在徐以安发梢流转时,楚怀夕用余光观察着未来丈母娘的理想女婿。


    站在徐以安身侧的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灰色衬衫领口系得一丝不苟,连袖扣都是规整的菱形,活脱脱从学术期刊里走出来的标本。


    倒是和徐以安挺般配的。


    下一秒,楚怀夕摇了摇头,两个标本泡在福尔马林里过日子,简直太诡异了。


    陈宇将手中的咖啡递给徐以安,唇角挂着礼貌的笑,“徐医生,这是我特意给你带的卡布奇洛,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说话间侧目看向楚怀夕,“抱歉,楚小姐。我事先不知道你也会来,所以只买了一杯咖啡。”


    楚怀夕在心底冷笑一声,大方一笑,“没关系的,我胃不好,徐医生不让我喝咖啡。”


    徐以安看向陈宇,“谢谢,我不喝咖啡。”


    陈宇一噎,悻悻收回咖啡,“没事儿,是我事先没问清楚。”


    徐以安嗯了一声,目不斜视地看向星云。


    “徐医生也对蟹状星云感兴趣吗?”陈宇递过望远镜,指尖差一点要擦到徐以安手背。


    楚怀夕见状脸色一沉,侧身挡住徐以安,动作慌乱地差点撞翻了展柜的月球模型。


    “陈先生如果对星云感兴趣的话,我可以给你讲讲,毕竟我们徐医生一字千金,讲解可是要收费的哦。”楚怀夕硬生生地挤到两人中间,陈光瞥见徐以安嘴角微扬。


    陈宇推了推眼镜,“楚小姐很有意思。”


    “彼此彼此。”楚怀夕挽住徐以安胳膊,自顾自地将人往行星指挥中心带,“徐医生,你说银河会不会是阻挡牛郎织女见面的罪魁祸首?”


    徐以安被她拽得踉跄,无奈地摇了摇头。


    陈宇手抄进西裤口袋,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后面,当看到陨石时,胸有成竹地讲解起成分。


    “装货!!”楚怀夕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指着一侧的展品,撒娇,“徐医生你快看!这块石头的纹路像不像上次纪录片里的那块?”


    徐以安愣了下,配合地点头,“很像。”


    楚怀夕指尖悄悄勾了下徐以安小拇指,“徐医生,有机会我们一起去冰岛吧。听说那里有很多这样的石头呢。”


    陈宇镜片闪过反光,插话,“徐医生喜欢冰岛啊?我去年在那里旅游时…”


    “我记得徐医生更喜欢南极。”楚怀夕截断他的话,从包里掏出口红往嘴上抹,“对吧?你说企鹅摇摇摆摆的样子比某些人有趣多了。”


    徐以安视线落在楚怀夕饱满的红唇上,滚了滚喉咙,“嗯,企鹅很可爱。”


    陈宇发现徐以安肩上粘了一点星空碎片,抬起手想帮其拿掉,不料却被徐以安侧身避开。


    他尴尬地推了推眼镜,指尖指向蓝色的小碎片,解释道:“你肩膀处有一片碎片。”


    徐以安淡淡瞥了一眼碎片,“抱歉,我有洁癖,非常不喜欢别人碰到我。”


    楚怀夕站在一侧,兀自点头。


    我们徐医生的洁癖真的很严重呢。


    只有我可以用她的水杯喝水,只有我可以坐在她的办公室吃奶油蛋糕,只有我可以睡在她的床上,只有我可以把包包扔在她床上,只有我可以亲吻她。


    妈耶,徐以安简直不要太喜欢我。


    陈先生,你out了。


    楚怀夕抬手帮徐以安拿掉碎片,又轻轻拍了一下她肩膀的位置,又拍了一下,“好啦,现在没有碍眼的脏东西了。”


    徐以安冲楚怀夕笑了笑,“谢谢。”


    陈宇:……


    陈宇绅士的外壳终于裂开一道缝隙,“徐医生和楚小姐的关系真好啊。”


    “废话!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楚怀夕示威般搂住徐以安脖子,“我们好到泡在一个浴缸里…”


    “楚怀夕!”徐以安耳尖刷地红了,伸出手地捂住她嘴,制止了某人的胡说八道,“我们去那边看看。”拽着人快步离开。


    在暗室观看模拟黑洞时,楚怀夕眼珠滴溜滴溜转了几圈,故意将徐以安往陈宇的方向推。


    徐以安反握住楚怀夕的手腕,在陈宇伸手搀扶的瞬间,倏地转身将楚怀夕拉到小隔间。


    “徐医生?”陈宇急切寻找。


    徐以安摘下眼镜,压低声音,“别闹。”


    楚怀夕哼了一声,娇声控诉,“难道你不觉得你和他站的太近了吗?”


    徐以安想了想,“我和他之相隔半米,我和你之间只有一拳之隔。”


    “那也不行。”楚怀夕凑近,鼻子在徐以安脖颈处嗅了嗅“你身上都有难闻的古龙水味了!”


    徐以安低头细细闻了闻,“没有啊…”


    “呆子!”楚怀夕撅起嘴,讨价还价,“你亲我一下,我就原谅你。”


    徐以安环顾四周,“别闹。”


    “这么黑,没人能看到的。”


    “不行!”


    “你就是喜欢他,不喜欢我!!!”


    徐以安没辙,快速亲了一下楚怀夕唇角,而后后撤半步,做贼心虚地看向门口。


    楚怀夕满足地笑了,凑近徐以安耳畔,“现在你身上都是好闻的柑橘香了。”


    徐以安拉开门慌不择路。


    姗姗来迟的陈宇追上两人时,只见徐以安脸颊有点红,“这里有点闷,我们出去吧。”


    楚怀夕翻了个白眼,歉意道,“陈先生,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徐医生得陪我去医院了…”


    陈宇愣了愣,“现在?”


    楚怀夕忽地弯着腰,“徐医生,胃好痛~”


    徐以安无奈叹息,扶住楚怀夕,暗暗掐了一把她腰间的软肉,看向陈宇,“今天多谢,我得送我朋友去医院了。”


    陈宇皱了下眉,“那改天…”


    徐以安打断他,语气冰冷,“陈先生,你我工作都很忙,没必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说罢不能陈宇说话,便揽着楚怀夕大步流星往外走,走到门口才停下。


    “你是真的胃疼吗?”徐以安想到楚怀夕上次犯胃病,“你后来有没有去检查?”


    楚怀夕哼唧着把脸埋进她颈窝,“刚刚真的有一点胃疼,但现在已经满血复活啦。”


    “你啊…”徐以安推了推楚怀夕,“在外面注意保持距离。”


    “好,都听徐医生。”楚怀夕心情大好,仰头长叹,“我愿意用全天下坏男人的好运,换我们可爱的徐医生以后永远不用相亲。”


    “借你吉言。”


    “我这张嘴可是开过光的,绝对灵。”楚怀夕想到徐以安解放了,忍不住仰头笑了起来。


    楚怀夕的笑声惊飞了在树梢打盹的麻雀,不远处天文馆的银河依然璀璨,却不及眼前人眼中流转的星光。


    徐以安阖眸许下心愿,“希望我可以自由。”


    第30章 懂事是最残忍的评价


    浓稠夜色在楼宇间涌动,笼盖住成千上万家惶惶不安的灯火。


    徐以安仰头看向夜空,半晌,叹了口气。


    今晚一颗星星都没有啊。


    在楼下伫立了二十分钟,向大地乞讨来最后一口空气,她面色平静地拉开单元门走了进去。


    一缕暖黄色灯光从红棕色欧式大门的缝隙倾泄出来,徐以安皱了下眉,抬手轻轻推门走了进去,屏息在玄关处换好鞋,缓步走向客厅。


    她脊背挺直地站在茶几边,看了眼沙发正中间正襟危坐的母亲,而后视线落在躺在沙发边上闭着眼睛的父亲。


    鼻尖嗅到空气里浓烈的酒精味,徐以安蜷了蜷指尖,轻声喊人,“爸、妈。”


    徐梦微侧头看向徐以安,嗓音温柔,“安安回来了。”


    徐以安嗯了一声。


    “相亲怎么样?”


    徐以安言简意赅,“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徐梦用右手轻轻拨动着腕间的翡翠镯子,“见了一面就知道不合适了?”


    徐以安抿了抿唇,“性格。”


    “是吗?”徐梦的神情嗓音和方才没有什么变化,“你什么时候交到新朋友了?”


    徐以安一愣,旋即想到今日的相亲陈宇已经做过报告了,垂下眼帘,“就最近。”


    “对方做什么的?”


    “自由创业。”


    徐母哦了一声,转镯子的迅速快了些,“具体一点。”


    “酒吧老板。”


    徐梦闻言眉峰渐渐蹙起,话里带着失望和对楚怀夕的不屑一顾,叹了口气,“安安,你怎么可以和这种不三不四的人交朋友呢?”


    徐以安掀起眼皮看向母亲,郑重道:“她不是不三不四的人,她是一个很好的人。”


    “是吗?”徐梦嘴角勾起一抹不屑地笑,“一个女孩子不找正经工作,开酒吧会是正经人?”


    徐以安下颌紧绷,语气严肃,“妈,我认为您不该带着刻板的印象,去评价一个你完全不认识的人。”


    徐梦愣了愣,脸色忽地沉下来,嗓音也跟着沉了下来,“安安,你在教妈妈做人?”


    “我没有。”徐以安摇头,“只是觉得你这样对我的朋友妄加评论,不太妥当。”


    徐梦蹭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盘在脑后的乌发晃了晃,“还说她不是不三不四的人,你看看这才多久,你就被她影响的目无尊长了。”


    徐以安坦荡与母亲对视,“她没影响我。我是个成年人,我有独立判断事物的能力,也具备分清一个人品性好坏的能力。”


    徐梦一眨不眨地盯着女儿,发现她眸底翻涌着不甘的情绪,呼吸一滞。


    她走上前,伸出手牵起女儿的手,放柔声音语重心长,“安安,听话,别再和她来往了。”


    徐以安低头盯着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


    母亲掌心的肌肤保养的很是细腻,可她却从未从这些纹理里感受到过丝毫温暖。


    她用目光丈量了一下,母亲的手比自己的长出半个指节,可自己的手在她手心时,她却感受不到一丝安全感。


    眼前蓦地闪过楚怀夕的手,那人圆润的指尖长年被各式各样的美甲裹起来,那些尖锐亮丽的甲片会给人一种本能的危险感。似乎只有那甲片轻轻一划,便会让人的血肉豁出一道裂缝。


    可是,她却完好无损,甚至横亘在心口的陈年疤痕也在那双手的轻抚下,剥落,长出新肉。


    徐以安猛地抽回手,推了推眼镜,藏起眸中的眷恋与温柔,多年以来第一次强硬说出拒绝的话,“妈,我有自己交朋友的权利。”


    徐梦看着落空的掌心,恍惚间看到七岁的女儿质问自己,“你为什么要把我的滑板扔掉?为什么要把我的朋友们赶走?为什么要停掉我架子鼓的兴趣班?你有什么权利干涉我的生活!”


    徐梦眉头紧皱,耐着性子哄女儿,“安安听话,别跟她来往了。妈妈都是为了你好啊。”


    又叹了口气,“你那么懂事的孩子,怎么突然间就变得如此不懂事了?”


    窒息感在满室柔光里肆意横行,夺走了徐以安向大地索取的一口气。


    她想,对一个人最残忍的评价就是懂事。


    徐以安衬衫第三粒纽扣快速起伏着,眼前闪过楚怀夕明媚的笑颜,她抬起指尖,轻轻解开第一颗纽扣,指尖顿了顿,又解开第二颗。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刻在骨子里对檀木量角器的恐惧,抬起头看着愕然的母亲,“妈,这些年您打着为我好的名义,让我身边没有一个朋友。您有没有想过,您是真的想为我好,还是单纯为了满足自己的掌控欲?”


    徐梦立刻答:“妈妈当然是为了你好啊。”


    “为我好!”徐以安点了点头,“这些年,我所有的衣服都必须由您来买,头发的长度得由您决定,选什么专业进哪所医院也是您来安排。现在交什么朋友,和什么人结婚也得您来安排。”


    她牵起一抹笑,一字一顿地说:“您就是在满足自己的控制欲!”


    徐梦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视线落在她敞开的衬衫领口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多年积压的委屈一瞬间全部涌入心头,徐以安眼眶泛起一抹红,嗓音打着颤,“妈,我特别想知道是不是我哪天死也得听您的安排?我的人生从生到死都得由您来决定,您才能满意?”


    “死”字径直刺入耳蜗,冰冷到瘆人肌肤的触感攀上全身,徐母心口倏地传来一阵刺痛。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沙发边上,抬手捂住胸口,眼睛猩红地瞪着徐以安,“徐以安,你怎么敢说这个字!”


    徐以安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口不择言,但多年的委屈终究还是占了上风,她移开视线,看向虚空,轻声问:“我为什么不可以说?”


    徐梦发青的嘴唇剧烈颤抖起来,混着泪水的眼睛红的像是在滴血,“不可以!徐以安你不可以说这个字!你没有资格说这个字!”


    没有资格?!


    徐以安顿时觉得自己的人生可悲又可笑,眼睛蒙上一层薄雾。


    她用力地咬了咬舌尖,陈年的血腥味在喉间蔓延,哑着声音问母亲:“对我公平吗?”


    徐梦看着女儿眼角滚落的泪滴,怒气散去大半,念咒语似的说:“安安,听话,听话…”


    徐以安却像是没听到,用沙哑的声音机械地重复质问,“妈,对我公平吗?”


    一直在沙发上睡觉的徐父眉头紧皱,手撑着沙发摇摇晃晃地起身,“乐乐…”


    话落,三人皆是一愣。


    徐以安眸光倏地亮起。


    徐父晃了晃眩晕的脑袋,命令出声,“徐以安,跟你妈妈道歉!”


    徐以安刚亮起的眸子再度熄灭,只留下灰白残雾。


    她扭头愣愣地看向镜墙。透过朦胧视线,她看到了七岁穿着白色衬衫的小徐以安,看到了生无可恋地抱着小徐以安在痛哭的父母,看到了被草莓味裹着的救护车鸣笛。


    焚烧过的纸屑一片片飘落进盈满灰白雾气的眸子里。


    她想,如果我没有这张脸就好了。


    奈何,命运弄人。


    徐以安咬紧牙关止住自己身体里的海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在‘徐以安’三个字,和这张脸中又一次完成了精神截肢。


    她像个提线木偶一般抬起手臂,用手背擦掉脸颊的泪,而后一颗一颗系好纽扣,最后转头面向母亲,弯下腰,“妈,对不起。”


    徐梦紧捂着心口,脸色苍白地点头。


    徐父指着卧室门,“回房去反思。”


    “好,爸妈晚安。”徐以安机械地点头,一帧一帧地转身,脸色麻木的没有任何表情。


    徐以安一步一步用尽全身力气走进卧室,看到床头柜上摆放着的洋娃娃时,瘫倒在地上。


    她蜷缩成一团,紧紧抱住自己,将自己的血肉浸泡在福尔马林里。不知过了多久,在时不时的抽噎声中沉沉睡去。


    楚怀夕已经一周没有见到徐以安了,发出的消息总是要过很久很久才能收到回复,而且每次只有短短的两个字,“在忙”。


    实在忍耐不住入骨的想念,她决定提着便当盒跑去医院寻人。


    十二点。楚怀夕站在徐以安办公室门口,抬手仔细整理了一下因一路小跑而凌乱的卷发,深吸一口气,曲起指节敲门。


    “请进。”


    楚怀夕推门走了进去,杵在门口暗暗打量了一下徐以安,见这人面色平静,松了口气。


    她大步走到办公桌前,晃晃手中的餐盒,柔声说:“我来给辛苦的徐医生送爱心午餐啦。”


    徐以安点了点下巴,合起病例,随手放到一旁,笑笑,“辛苦了。”


    “不辛苦。”楚怀夕跟着笑,迅速将餐盒一一摆上桌,将筷子递给她,“快吃饭吧。”


    徐以安嗯了一声,接过筷子夹起卷心菜,垂着眼角安安静静地吃饭。


    楚怀夕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这人今天没有拿消毒纸巾擦筷子,没有用消毒酒精来来回回地搓手,而且她先吃的蔬菜。平时她都是先吃肉、再吃蔬菜,最后吃米饭的。


    楚怀夕视线落在徐以安桌上的保温杯上,发现杯盖是半开的,没有拧的严丝合缝。


    她伸出指尖探了探,杯口是冰的。


    楚怀夕将保温杯递给徐以安,“今天的米饭蒸的有点干了,喝口水。”


    徐以安接过,喝了口水,继续吃饭。


    楚怀夕见状眉头一皱。今天的米饭和平常没有区别,而且徐以安从不喝冰水。


    她的视线往桌边移动,发现上面的蓝色病例夹并没向之前一样整齐划一的朝一个方向摆放。


    楚怀夕心口重重一跳,转回头一眨不眨地看向小口小口咀嚼卷心菜的徐以安,发现她眼周的乌青又往下蔓延了一些。


    这人怎么了?


    是最近太累了吗?


    下一秒,楚怀夕兀自摇了摇头。不对,一个人再忙也不可能改变多年的生活习惯。除非…


    她一语不发地看着沉默用餐的徐以安。


    正值午休时分,安静的办公室只有徐以安轻不可闻的咀嚼声,一下一下敲击着楚怀夕的心。


    十分钟后,徐以安吃完了饭,将饭盒一一合起来,递给楚怀夕,语气淡淡的,“谢谢,没事的话,你可以回去休息了,辛苦了。”


    楚怀夕看着粘在徐以安嘴角的那粒米,盘踞在心头的担忧瞬间占满了整个心脏。


    她懊恼地恨不得捶死自己。你为什么不能早点来看她!!也不知道老古板不开心多久了。


    楚怀夕抿了抿唇,轻声问:“你还好吧?”


    徐以安愣了愣,勾唇一笑,“很好啊。”


    徐以安嘴角的笑在这一刻变得刺眼,变成了冰冷的手术刀直直戳进楚怀夕心口。


    她眉头紧皱,起身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徐以安,温柔地问,“徐医生,你怎么了?你看起来很难过!”


    “嗯?”徐以安努力将唇角扬的更高,语气平淡,“我为什么要难过啊?”


    停了一下,安抚,“我很好,你别多想。”


    呆子!


    强颜欢笑和微笑我还是分得清的!


    楚怀夕黑眸里漾起显而易见地心疼,声音放得很轻很柔,“徐医生,你为什么难过啊?要不要说给我听听呢?我可是很会安慰人的哦。”


    徐以安撞进楚怀夕快溢出心疼的眸中,抑制不住地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楚怀夕,如果我不是徐以安,你还会关心我吗?”


    楚怀夕怔愣了一下。印象里这是徐以安第三次提起‘徐以安’这三个字,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问,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会不是徐以安。


    楚怀夕看着徐以安,认真地说:“会。我不管你是王以安、周以安还是楚以安,我都会爱你,关心你,心疼你,陪伴你。因为自始至终我爱的都是你这个人,你这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你的名字,更不是你的成就。”


    柑橘香依旧熏眼睛。


    徐以安颤了颤眼睫,问:“楚怀夕,如果我说我有点想哭,你会嘲笑我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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