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当真要和那位岑御史携手办案?”
半道上,照衣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地问。
哪知元行微扶着刀,扯了扯嘴角道:“怎么可能,只是圣旨在前,不得不为罢了。也好让他见识见识大理寺的路子,平日里查案都得殚精竭虑,谁能有空在文书上下功夫?”
照衣肃然起敬:“还是大人聪慧!”
她话题一转,又说:“我看大人对岑御史的态度,对寻常同僚不大一样,可是方才在都察院起了冲突?”
“不算冲突,”元行微顿了顿,带着几分迟疑开口,“你还记得我欲入大理寺前,阿娘曾为我相看过一门亲事吗?”
照衣跟在元行微身边多年,近些年随行大理寺后,要记的事比在府上做婢女时多出了好些。
她仔细想了想,忽然握拳敲向掌心:“那个纨绔!大人和他连面都没见过,怎么突然提起他来?”
元行微心说那算什么纨绔,完全就是冤家,但她为官几年,早已将心口不一练得炉火纯青,面不改色道:“我今日才想起来,那位被我直言不嫁的,就是眼下这位岑御史。”
说到这里,她额角又痛了起来,针扎似的落在太阳穴。
母亲同岑夫人当年也只是互有结亲之意,连正式相看都算不上,更何况岑阙当年着实顽劣,谁曾想亲事不成便发奋图强了呢?
照衣也大惊失色:“那这不就是公报私仇!大人,此人万万留不得啊!”
“你还想怎么留不得,”元行微叹道,“圣旨已下,无论如何也得将眼前这桩案子破了,至于后头的事……”
她眼中掠过一丝冷光,看得照衣心头一惊。
“杀害朝廷命官是犯法的啊大人!”
元行微哭笑不得,道:“你想哪去了。都察院共有六位侍御史,难不成大理寺的卷宗往后只由他审?”
照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只是元行微心中挂念的,不单是卷宗一事。
眼下四周无人,万籁俱寂,她下意识按紧了刀柄,将全副身心投进眼下的案子里。
离奇横死的女监生、意外掺合进凶案的弟弟、波谲云诡的国子监,以及今日莫名相见,又莫名共查一案的岑阙……
哪一桩都不是省油的灯,元行微抬眸,国子监校舍近在眼前,里头的学生三三两两,好奇而又畏惧地看向她。
照衣收起方才的嬉笑模样,站在元行微身旁高举官令,手掌大小的铁牌四四方方,上书“大理寺”三个字。
“今日有书学监生横死,大理寺奉皇命查案,还请诸位学子如实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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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同侪为人傲气,不大于我们为伍,平日里师长们都夸她天资聪颖,又上进,可惜了。”
“不曾听闻她提过家里,京中似乎也没有展姓大家吧?但这么一说,她家还当真是祖坟冒青烟,那一手字谁看了都羡慕。”
“岁试夺魁好几次了,大家都在猜她入仕后会到哪里做官,往后还能不能再见面呢……”
“那具悬尸是展画屏?那她还真是不大走运。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她死了,那今年的员额不是空出一位来?我得好好准备准备,指不定有机会入仕呢。”
元行微和照衣一连问了好几个学生,得到的答案大差不差。
惋惜她遭遇的,钦羡她才华的,甚至是幸灾乐祸,以为自己终于有机会了的。
元行微若有所思,沉默地摩挲了几下刀柄獬豸,问道:“她平日里和哪些人走得近?”
“展同侪在书学都不大说话的,都觉着咱们技不如人,”其中一人看了一眼院中,低声道,“分明大家出身都一样,怎么偏她心气这么高……”
元行微不置可否,“可有哪位与她交恶?”
那学子想了想,摇着头说:“应当也是没有的,虽说是瞧不上咱们,可也没人平白无故到她面前显眼。同窗数年,也只有她一向独来独往。”
奇哉怪也,元行微想。
她又问:“从前的常假,展画屏可提过自己要去哪?”
常假向来只有一日,国子监中虽大多是勋贵之后,可也有家不在平都城中的,一日短短,不比十天半个月能外出走访。
闻言,几个学子面面相觑,互相在彼此眼中看见了疑惑。
“展同侪……应当是回家吧?但凡放假,我等都不曾见过她在学堂中。”
问完话,院中人三三两两散去了。
照衣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一大圈问下来,只得了个展画屏眼高于顶的印象。
她问:“大人可是有头绪了?”
元行微叹了口气,道:“不大对劲,她既身处学宫之中,即便再沉默寡言的性子,也很难做到无人问津。这些个人口风大差不差,今日问不出什么了,回学堂看看,去取她户籍之人回来了没。”
她抬眼看向头顶匾额,上头写着“笃行持正”四个大字。
夜色悄然掠过国子监屋檐,檐下已亮起了灯火,此间辉煌之下,与学堂中冰冷的悬尸大相径庭。
元行微按着刀柄的手紧了紧,她转过身,袍角扬起一道冰冷的弧线。
学堂中,岑阙手上比对着好几名学子的字迹,一无所获。
这样查下去着实太慢了,但那位江仵作明显不大想说话,只是给他看了看展画屏脖颈上的勒痕,随后便远远躲到了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地写着爰书。
岑阙心中郁结,却也不好当面指责她。
说他是来查案的,官阶却在元行微之下,更何况都察院今日来此,是为查国子监,命案只是个由头罢了。元行微不想让他知道的事,岑阙即便摆出官威,问遍大理寺上下,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见元行微也从校舍中回来,身后只跟着照衣,岑阙露出个了然的表情,隐约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城。
“怎么,元少卿雷霆手段,居然在这国子监问不到想要的消息?”他促狭道。
元行微看他一眼,冷声道:“多的是受案时毫无头绪的悬案,岑大人未免嘲笑得太早了。”
“少卿,去京兆尹府的人回来了。”一名大理寺官员奉了几页纸来,上头字迹潦草,显然是临时誊下来的。
元行微接过来,目光一寸寸看到最后一行上,几张纸便写尽了展画屏的一生。
先前,她只知道展画屏书道拔尖,出身略有些寒微,此刻见了这几页生平,才看出半生艰险。
元行微道:
“展画屏父亲从前便在朝中做官,先帝在时,曾在东宫右春坊任职。官阶不高,拜在如今的中书令门下,本该前途无量。”
“先帝在时……”岑阙沉吟片刻,心中有了几分猜测,“元顺十四年,太子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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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僚属尽遭贬斥。既然朝中没了他的消息,想必这位展监生的父亲,也在其中。”
元行微目光中带着几分赞许,这位岑御史遍阅卷宗,看来也不只是有名无实的花架子。
她说:“中书令当年本想举荐他,可他自己辞了官,如今只在安治坊做些普通营生。”
岑阙叹息道:“也是苦命出身。安治坊还未曾宵禁,元少卿现下是要去他家中,看看有无线索?”
还不待元行微点头,仵作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将爰书塞进元行微手中,嗫嚅道:“少卿,方才这位大人硬拽着我问验尸结果……”
岑阙脸色一变:“等一下,那哪叫硬拽!”
元行微目光刀剑一样锐利,钉在岑阙身上,一字一顿道:“岑大人究竟有何疑虑,不好当着本官的面问?”
语气实在不算好,毕竟不久之前,二人还在都察院大吵一架,当时的话还没说开,转头又出了这样的事。
岑阙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扶着额头,声音听上去带着几分无奈。
“下官这也是着急案情,眼下虽说知道了展监生是受人所害,可从验尸到问话,都掌握在大理寺手中。陛下属意你我二人共同办案,总不好叫下官事事两眼一抹黑,元少卿尽在掌握之中吧?”
“所以你便先来逼问我大理寺的仵作?”元行微不吃这一套,皱着眉问。
她侧了侧身,问身边人道:“步月,他怎么说的?”
仵作江步月骤然被叫到名字,整个人一激灵:“就、就是岑大人让我细细交代了死者死因,死了多长时间,又是怎么死的。”
岑阙理直气壮:“元少卿听听,此番问话哪里不合规矩?”
未曾想江步月头往下又埋一寸,声音更低了些:“还说……说少卿若是办不好案子,往后大理寺也不必办差了。”
岑阙大惊失色:“且慢啊这位姑娘此言差矣!”
元行微闻言,眸色一沉。
步月平生最不喜与人交谈,年纪轻轻投身仵作一行,也无非是不想同人打交道,对官场上的机锋更是一知半解。
岑阙原话多半并非此意,但也算得上是天赐良机。
既然如此想要政绩与功劳,还欺辱到大理寺头上来了,倘若一并查案,定会束手束脚。
她面不改色,一拱手道:“既然如此,我等接下来查案,也不便与岑大人同行了。”
说罢,元行微毫不犹豫地转身出了门,照衣自然也是随行跟上。
岑阙环顾四周,几位大理寺问事正帮着江步月将尸体移回大理寺,剩下的便是京兆尹府派来的差役,只管看着现场不让人出入,问也是问不出什么的。
他略有几分苦恼,长长叹了口气,那摞厚厚的课业成了累赘,千斤重般压在他手上。
兰钦打量着他的脸色,问:“郎君,接下来怎么查?”
“你说元少卿,不会当真烦我吧,”岑阙答非所问道,手指在不同监生的日课纸上摩挲了几下,“这么重要的线索,我还没同她说呢。”
那几张纸厚薄不同,唯有展画屏写的《字林》,质地上摸来最柔软,不像是她这等家世能用得起的上品。
岑阙对着烛火举起那张纸,轻声道:
“平都城卖得起花帘纸的书画铺子,左不过那几家,咱们腿脚快些,兴许能赶上闭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