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渺坐在蒲团上,这段时间忙于修炼,她又瘦了回去,颇有几分为伊消得人憔悴之感。
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凹了个抱着膝盖四十五角仰望天空,半是忧伤半是明媚的姿态。
如果忧郁是种天赋——
谁知道沈衣什么时候就会来,她现在的人设是被抛弃的可怜小狗。
要是人真的来了,她就要三分惊喜四分委屈,化身成为扇形统计图,最后未语泪先流,却苍白一笑:
“好久......不见,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
“对了,你的病好些了吗。”
少女望着远处,眉尖轻蹙,似有化不开的愁绪。
坐着也是坐着,薛渺脑内又开始放映道尊的十八禁同人话本,各种play刺激又带感。
只是不知为何,想着想着,薛渺就把道尊想成了沈衣。
清冷的,禁欲又温柔的美人姐姐。
薛渺心思微动,夹了夹腿,做贼心虚地坐得端正了些。
她以后是要拜沈衣为师的,基本的尊师重道她还是懂的。
薛渺强行让自己住了脑,继续凹起了自己忧伤弃犬的人设。
雨已经停很久了。
自在境中日暮西沉,金色余晖笼罩着整个竹楼溪径。
望天犼绕着桌案跑了几圈,先前她还笑道尊害了相思病,如今没了薛渺陪她玩,她也觉得有些没意思。
心情不好她就想跺脚,还是控制不住的那种。
竹楼被她跺得咚咚响,可道尊不是渺渺,她依旧抄着典籍,眼皮子都没抬起来一下。
望天犼幽幽叹了口气,忧伤地出了竹楼,长吁又短叹。
沈衣听见叹声,笔尖凝滞了片刻,墨滴砸在纸上,晕开了苍厚郁茂的字迹。
半晌后,她揭了那张纸,放下笔:“她现下正在寒方殿内,你若实在想找她玩便去吧。”
望天犼惊讶地从外面探出个脑袋看着她,沈衣道:“是你自己要去,与本座无关。”
望天一扭一扭地出了自在境,直奔寒方殿而去,这竹楼彻底静了下来。
沈衣坐了回去,支起的窗半开,自那日薛渺说过以后,她的窗边一直是半开着的。
过了会儿,望天犼去而复返。
沈衣:“怎么了?”
望天闷闷不乐道:“再怎么说我也是道尊座下的,道尊您都已经决定不再见她,我去又算怎么回事。”
沈衣关窗的手一顿,不经意抬起眼睫:“平时倒不见你这么懂事。”
“我远远地看了一眼,渺渺看上去好伤心,我和她见面,她要是向我问起道尊,您倒说,我该怎么回答呀。”
望天语气幽怨:“我真是左右为难,还没个人体谅一下我,我真是太难了。”
“她很伤心吗?”
沈衣的指节搭在窗柩处。
薛渺入殿后,沈衣便刻意不再去留意寒方殿那边的动静。
望天犼道:“伤心啊,她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那儿,我瞧着她瘦了好多,脸色也不好,看着像病了。”
“合着这么多天没来,是一个人躲背后伤心呢。”
沈衣思绪翻涌,却总勾连到那一个人身上。
她腿伤已经好了吗,若是没好便上山来,以后留下旧疾怎么办。
若那夜淋雨病了,有人照顾她么,还是又没钱吃饭了。
沈衣摩挲了一下袖间护腕,最后将它从自己手腕上摘了下来:
“我去看一眼她。”
“此事是我对不住她在先,她若有什么要求,尽可向我提出,我尽力满足她便是。”
自在境结界微动,沈衣回神,发现是付清如在外面。
“师尊,最近浮屠塔的结界略有松动,徒儿想问师尊何时有时间去加固一道结界。”
付清如站到沈衣身前恭顺道。
昔年仙魔之战时,沈衣造下的杀孽太重,因果缠身不得渡劫,宗门长老便想出一个办法。
将大战时不得超度的怨魂与道尊那一半神魂封在她本命剑中,镇在塔下,以此瞒过天道。
可惜封印时有一缕恶魂逃出,不知所踪,这也是沈衣多年以来的心结。
每逢结界松动之时,沈衣便会心绪不宁,情感也会比往日要更敏感。
若恶魂逃出,将会危及天下。
沈衣思量一瞬:“召集长老,现在就去吧。”
付清如传令下去,在身后望着她的师尊,那一身道衣如雪,如高山仰止,师尊她永远如此清冷慈悲,心怀天下。
永远让她如此仰慕。
似想起什么,付清如道:“过来时,我瞧见一个外门的弟子在寒方殿中,行踪诡异,问起她时,她便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被我骂了一顿,下山去了。”
沈衣身姿一顿,蹙眉:“你骂她了?”
付清如丝毫没察觉出师尊话里的不满,还道:
“骂了,一个外门弟子心思不好好用在修炼,如何长进入内门上,整日萎靡不振,才说她两句便咬着唇哭,哭给谁看,还说这儿是对方和她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又是说谎,整个藏雪峰除师尊外哪来的别人。”
“你把她骂哭了?”
沈衣袖下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徒儿罚她去戒律司整理半个月经典,以后不许再上藏雪峰,若再犯,便逐她出凌霄外门。”
付清如道:“不止她如此,徒儿这就下令,以后不许弟子再进寒方殿扰您清静,这些年都愈发没个规矩了。”
她说着,走出去一会儿才发现师尊还在原地,忙又回来站在沈衣身后:“师尊?”
沈衣怔怔站在了片刻,忽而拂袖转身朝寒方殿的方向走去。
薛渺下了山,她虽然不知道那古板严肃的女子是谁,不过见她一身法衣低调奢华,想也是宗门里的某个大人物。
在寒方殿内,她见了平时八辈子都见不到的大人物,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刷关键npc出现的秘密宝地?
沈长老人美心善,性子还温柔,当然是作为师尊的第一人选,但如今她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万一沈长老铁了心不再与她相见,那她自然要早做准备。
沈长老当然好,别的内门长老也不错,只要是内门的长老,薛渺都觉得很不错。
要早前穿过来的时候,薛渺说不定真会因为沈衣对她拒而不见的事郁闷好一阵子。
可现在不同了,薛渺要考虑修行,考虑灵石,考虑资源,更重要的是如何能不被人踩在脚下欺负。
她实在是怕了。
要怨就怨她遇到沈衣得太晚。
要是她有人护着,不用为了一颗灵石累死累活,不用被人当皮球踢着玩儿,除了爱抱大腿以外,她也是很善良真诚的。
穿过来之前的薛渺便是如此。
后来她才发现,她的幸福都建立在她所拥有的一切条件上,而到了修真界,她就得靠自己从零开始。
风吹过,薛渺擦了擦眼泪,最近季节变化,她有些迎风泪。
那衣着华贵的大人物不知怎么回事,见她迎风泪还将她狠狠骂了一顿,风眼招谁惹谁了。
至于不许她再进寒方殿一事——那自然是不肯的。
她去了那么多次,道尊都没说什么,凭什么她说不去就不去。
寒方殿上,沈衣猛然推开殿门。
殿中哪里还有人在,不过一方蒲团安安静静,袅娜玉像垂眸,悲悯地看着沈衣自己。
沈衣站在柔和的清晖中,一张脸明净清冷。
付清如不知师尊为什么忽然抛下加固结界的要紧事来寒方殿,也只好匆匆跟了上来:
“怎么了师尊?”
付清如望了一眼师尊的道像,眉心忽然一跳,余光瞥了一眼师尊,见沈衣神色如常,这才悄然松了口气。
近日多雨,远山外雷声低鸣,藏雪峰上的雨落至一半便化为飞雪,有些飘入了殿中。
沈衣半垂着眼,抬指将落在蒲团上的飞雪拂去:“你说得对。”
付清如有些错愕:“什么?”
沈衣转过身,瞧着她,神色有些冷,却温声道:
“本座的确不喜喧哗。”
“往后,藏雪峰不会再有弟子上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