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连翘一行人惊慌失措,只顾着御起灵气四散逃命,反而顾不上了薛渺。
薛渺也有些慌乱,可在夏连翘一行人跑没了影之后,那异兽嘶吼的声音便停了下来。
简直像是知道她被为难,特意来救她的一样。
薛渺回头,见远处石下隐隐约约藏着一对尖锐雪白的耳尖,倒和阿犼的有些像。
薛渺抿了抿唇,望向藏雪峰顶。
好温柔,好让人有安全感。
原来有人罩着的感觉这么爽,薛渺擦了擦眼角,这么爽的生活竟然有人一直在过。
内门长老,性子温柔还护短,像是被天上的馅饼砸晕头,薛渺一时不敢想这竟是自己能遇上的好事。
还是配得感太低了。
要知道万物自有缘法,沈长老既护着她,那必然是有她的过人之处。
薛渺已经可以望见自己进入内门,拜她为师,永远有温柔长辈宠溺善后,从此纸醉金迷成为修真界一只人上鼠的美好愿景了。
望天犼一路护送薛渺到寝院,此番为了震慑那几人,她化了原型吼了几声,想必凌霄掌门也应该听见了。
她回去时,当真看见凌霄掌门付清如跪在了道尊面前。
付清如一袭玄衣,清霁素朝,端正自持。
当年仙魔之战,沈衣虽天纵奇才,但毕竟还年轻,众人怕凌霄宗后继无人,便让沈衣收下付清如为徒,作为掌门培养。
大战之后,沈衣一直闭关养伤,少有教养付清如的时候,待她出关之时,付清如又已长大成人,接管凌霄宗多年。
付清如倒是一向敬仰尊崇自己这位师尊,唯师命是从,哪怕已成了一宗掌门,道尊亲徒这个身份却依旧要排在前面。
望天犼几步跑到沈衣脚下,打了个哈欠开始睡觉。
“师尊的旧伤好些了吗。”
付清如跪地,身姿挺直如修竹。
沈衣微微一笑:“不必担心,起来说话吧。”
付清如这才起身:“今日徒儿听见阿犼的声音,她已有多年不曾现过原型,徒儿有些担忧,所以便赶过来看看。”
沈衣已经算话少的了,她这位徒儿却比她还要沉默寡言。
沈衣斟酌着措辞,委婉道:
“清如,师尊知道你年纪轻轻便接手了凌霄宗,管理宗门不是一件易事,我虽不太理事,但总有庇护宗门之责,有什么困难要及时说。”
付清如双眸微睁,如遭雷击,刚刚起来又咚一声跪下去:
“师尊是觉得清如哪里做得不好吗,清如难辞其咎,还请师尊指正责罚!”
她这掌门徒儿哪里都好,就是太过死心眼,沈衣揉了揉眉心:
“你先起来,师尊不是这个意思......”
“前些日子有个外门的孩子,来我殿中哭诉说吃不饱饭,看着可怜,不知清如你怎么想。”
付清如听着,脸色一白,此等疏忽竟传到了师尊面前,实在让她惭颜。
宗门内事物繁多,她修为已有数十年没有寸进,便将多数事物交给了长老们去做。
外门虽不比内门,但弟子们也是有补贴和月俸的,尤其家境差些的弟子,宗门内向来是更为关照。
在她治下,竟还有弟子吃不饱饭。
丢脸,实在是太丢脸了。
付清如脸色阴沉,深吸了口气:“此事是徒儿疏忽,师尊放心,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想起另一件事,付清如缓和了口气,恭敬道:“徒儿此次下山,捡回一个根骨极佳的孩子,名为宁潮生。”
她热切看向沈衣:“难得的是这孩子有一半长生鲛族的血统,若有了她,师尊......”
“根骨上佳者不计其数,难得的是一份心性,清如既觉得不错,便先观察一段时间看看吧,若当真是个好孩子,结契的事我自会考虑。”
沈衣垂眸,分明语调没什么变化,神色温和,却带着几分不近尘世的疏离冷漠。
昔年她虽胜于魔皇,却也身受重伤。
当年她进一步突破渡劫飞升,退一步修为散尽,最后沈衣舍了一半神魂突破。
天门已有数千年不曾开过,飞升也渐渐成为传说。
天门不开,沈衣突破渡劫之后肉身成圣,此间天地的灵气浓郁程度却远不及上界。
道尊是此世最强,此世却无法供给她所需要的灵气,长此以往,折的便是她自身的寿数。
为防范魔族,怕濯雪道尊仙去以后无人庇护仙门,仙门便提出让道尊结契。
让结契之人共享道尊气运,试图再培养出第二个能斩下魔皇头颅的人。
付清如不敢再多言,私心来说,其实她并不希望师尊结契。
在这之前,至少从身份上来说,她是师尊最亲近的人。
在她看来,天下并无人能和师尊写在同一张契纸上,包括她自己。
薛渺回了外门几日,忽然听说夏连翘的长老姨母被戒律司给带走了,连着夏连翘这几日也焦头烂额,没空过来找她的茬。
又没过几日,戒律司的师姐从课上把薛渺带走,将一袋沉甸甸地灵石递到了她手上。
说是外门长老先前贪的,如今月俸和补贴尽数归还于她。
薛渺手捧着那袋灵石,默默地流下来两条海带泪。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这袋灵石不仅解了她的燃眉之急,还能在生活必须用品中再添上一些东西。
薛渺把灵石收在衣服最内层的兜里,还拿手一直捂着,生怕丢了或者被人摸了去。
她记得天机阁内有下品灵剑卖,下品灵剑作为本命剑虽然差点意思,但平日上课倒也够用。
一把下品灵剑到手,薛渺的钱袋子瞬间空了一半,从天机阁出来时,她又看见有丹修摆着摊卖固元丹。
自那日引灵入体之后,她一直勤勉修炼,每日天亮之时才睡那么一会儿,如今已快引灵中阶,冲阶之时有颗固元丹会稳妥不少。
“这固元丹怎么卖?”
薛渺问。
“中品五十灵石一瓶,下品二十五一瓶。”
丹修躺在摊位上刷水镜,头也不抬地道。
器修和丹修不愧是修真界最赚钱的两个职业。
薛渺肉疼地捂住自己钱袋子,见中下二品旁边还散落着几瓶丹药,便指着问:“那这个呢?”
丹修看了一眼,皱眉道:“那个是炼坏了的,不打算卖,放的时候没注意。”
薛渺有些好奇:“炼坏了?吃了会怎么样,会死吗。”
丹修道:“这可不兴瞎说,仔细坏了我声誉。正经丹药怎会吃死人,不过药效没正经的那样好,有些腹泻恶心的症状罢了。”
薛渺斩钉截铁:“那我要这些炼坏了的。”
丹修上下一看薛渺衣着,见是凌霄宗弟子,便道:“虽是炼坏了,这些原材料可不便宜,一瓶......便收你十五个灵石吧。”
薛渺:“五个灵石。”
“诶我说你这小姑娘——”
薛渺转身就走,果然听见后面丹修张着嗓子喊道:“算了算了,回来吧,卖你。”
该买的都买了,薛渺犹豫片刻,转身向小黑巷里走去。
老板见着人,喜笑颜开:“薛姑娘终于来了,我这儿可是到了一批好货,就等着你来呢。”
《江山不夜雪》她已经看完了,该进点新货了。
薛渺:“都有些什么?最近想换点口味,不太想看魔皇和道尊的了。”
“有的,包有的。”
“这刚进了几本道尊和清如仙子的,师徒虐恋,不虐不要钱,不背德不要钱。”
薛渺又露出了那种迷之微笑:“这几本我都要了,还有吗?”
“当然,这儿还有道尊和师姐妹们的,两小无猜,可甜了,要是不喜欢,这儿还有道尊和沧澜阁阁主的,欢喜冤家仙门双璧!”
“我都要了!”
薛渺抱着精神食粮,幸福地满载而归。
晚间闲着,薛渺想起沈衣眼下的乌青,便找仙鹤借了些尾羽,编起了捕梦网。
她以前在网上看过教程,但没实战过,几日下来编坏了好几张才有一张勉强能看的。
几日下来,她一边忙着上课修炼,一边忙着做捕梦网,几无睡觉的时间。
今天起来,她感觉飘飘欲仙,不出意外她应该是要猝死飞升见道尊了。
原来修仙也不能完全不睡觉。
捕梦网还差几步收尾,薛渺做完时已到了傍晚,她这次想起来今日约好去找沈长老的。
可是这个都这个时辰了,薛渺一望外面的天色,这么晚了,会不会打扰到她。
要不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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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楼之内,望天犼垂着耳朵,陪着道尊看书,只是长吁短叹,实在有些扰人清静。
沈衣瞥了她一眼:“怎么了。”
望天又叹一口:“说好了今日来的,怎么还不来。”
沈衣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沉吟道:“她今日恐怕不会来了。”
望天有些气愤:“说话不算话,说了要给我带山下的甜点心和新玩偶的,渺渺是大骗子!”
沈衣望着她,耐心劝道:“也许是她今日有事耽误了,放心吧,她不会骗你的。”
望天犼幽幽地盯着道尊看了一会儿,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道尊偏心!”
沈衣轻轻笑了声,摸了摸望天雪白的皮毛:“你想她了吗?”
“我才没有。”
望天哼哼两声。
望天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打了个激灵:“道尊,你说渺渺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沈衣眉尖缓缓蹙了起来:“应该不会,凌霄宗向来是有宵禁的,她能去哪里。”
望天道:“万一她是被人骗出去的呢,万一是她白日出门的时候出的事呢?”
沈衣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薛渺出事时的画面。
“老婆救我啊老婆,呜呜呜。”
薛渺被人窝窝囊囊地拖着,口中呜呜咽咽,祈祷着她最信任仰慕的道尊能现身救她。
沈衣沉默一瞬,一时书也看不进去了,正要传付清如来找人。
楼外忽传一阵松枝被踏响的声音,望天双眼睁大,咬着沈衣的衣袖就往外跑。
楼外薛渺捧着一张小网,踏夜分花而来,草溪间流萤翻飞,照着她一双清晰精致的眉眼。
沈衣瞧见她,眼眸微动,如静潭掀起轻漪,却又很快恢复如常:“手上这是什么?”
薛渺裙角上沾着夜露,一双眼却亮,献宝似的把东西递给她:“这是捕梦网!”
“捕梦网?”
沈衣轻轻跟着重复了一遍。
薛渺嗯嗯:“在我家乡,据说把捕梦网挂在床头,便可获得好梦,一夜安睡。”
少女盯着她的眼下,缓缓皱起了眉:“沈长老这几日又没睡好吗?”
旧事入梦,沈衣最近睡得的确不太好。
“睡不好觉很恼人的,希望这个能帮到你!”
“希望沈长老每天开开心心,吃饱睡好,什么烦恼都没有。”
少女把捕梦网递到她手边,萤中闪烁,如打翻了一天星河,映在少女关切的眸中。
清溪泠琅如碎冰撞玉,绸一般奔流而去。
沈衣指尖描摹过那一张水墨一样清淡雅致的捕梦网:“你亲手做的吗。”
薛渺有些不好意思:“第一次做,做得不太好,不过应该有用,我朋友都说管用。”
沈衣抬眸:“你也做过给你朋友吗?”
薛渺摇头,连忙解释道:“没有,做这个可花功夫了,我懒得给她们做,她们的都是买的。”
过了会儿,薛渺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本来只想上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美人姐姐真的还没睡,那你喜欢这个礼物吗。”
少女抬起头看她,流萤穿梭在她身侧,她却专注得仿佛只能容纳沈衣一个人。
夜色深沉,沈衣那双清泠如雪的眼瞳似比往日更深了些,宛若一个黑沉而温柔的梦境:
“谢谢渺渺,我很喜欢这个叫捕梦网的礼物。”【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