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原本在会议室的各位导师们,一起赶到了现场。
陆昭一句话都没说,直接上前,扒开围在少年身侧的练习生们,将人由前至后,从头到脚的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
然后转身往导演的方向走了过去。
脸色便如深夜中的马里亚纳海沟,沉的不可见底。
导演面前围着小十号人,正七嘴八舌的分辨着什么,见导师们走了过来,不由都停下了嘴,不安的看向来人。
“谁是道具师?”
陆昭貌似平静的问询。
两瘦一胖的三人先后站了出来,胖子面带憋屈的说:“我们三个是节目组的道具师傅,可是,这个节目不是我们负责的啊,我们就在幕后帮着拉个威亚绳。”
陆昭锋利的目光指向了导演,这位皮肤黝黑,气质宛若老农的节目组负责人,此时脸色却微微泛着白,无奈的说道:
“是,我对这个节目很看好,但涉及高空啊,道具、威亚的配合都要保障安全才行,组里这几个都是电视台出身,平时很少用威亚,怕他们没经验,这才托人从电影公司那边请了个老资格的道具师来帮忙。”
“他人呢?”
导演一肚子的苦水倒不出,气愤的答道:
“这……这就是找不见啊,开始忙乱的也没人顾得上,事情稍一平息,我就把相关的人都招呼过来了,但独独就是不见他,连电话也关机了。
我让其他人到处去找了,可还是没有,真不知跑哪儿去了。出这么大的事故,人也不露个面,我看他这碗饭以后是别想吃了。”
恰在此时,他手里的对讲机里传来一句女声:“导演,基地的保安见着他了,说是开车走了半个钟头了。”
导演暴怒道:“艹,出这么大事儿,保安干什么吃的,居然也不拦着,让人跑了?”
对讲机静止了好一会儿,才有了回答:
“保安讲,走那会儿还没这事儿,他记得很清楚,那人经常在这边基地里跟剧组,面熟着呢,开车出门的时候还和他打了招呼,过了好几分钟,才听到摄影棚这边闹腾说出事儿了。”
陆昭太阳穴一抽,走的这么及时又从容的,那便不是畏罪潜逃,分明是早有预谋了?
可谁又会这样无缘无故兼且心狠手辣的,去对付一个毫无跟脚的小练习生?
再或者,只是想给节目组找麻烦,不巧的撞在了江珩的头上?
脑内电光火石之间,陆昭若无其事的转头,看见了那位文质彬彬的新任制作人代表,北宫导师。
只见青年带着装饰镜片的大眼中,正透着对他的关怀与担忧,遇着目光对视了,便走过来,轻言软语的说:
“昭哥,别生气了。真要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就算侥幸能捡条命,也逃不了手脚损伤,何况一地的亚克力碎片,一旦伤着了脸,江小弟在这圈里也怕是走不下去了。
我知道你们启明星对他颇为看重,也确实是块好料子,培养的好了,升到顶流也不在话下。还好老天保佑,吉人自有天相,人没什么事儿,这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陆昭直直的看了人好一会儿,并未答话。
转头看向了导演,却说起了毫不相干的话题:
“制作人导师,要的就是个代表的意思,要是北宫导师上了,我就歇着吧。一个小小练习生的选秀节目,两大顶尖集团的掌门一起任导师,不嫌夸张么?当心炒过火了,适得其反。”
导演没明白,事故还没掰扯干净呢,怎么就突然论到这茬上来的?
陆大总裁的话,虽然略有调侃的语气,可意思,却是再清楚不过:
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导演一时有些犹豫,又有些心中悲苦。
一边是圈内老大悦骊的名头,一边是金主的巨额赞助。
人生为何如此艰难,就不能两全其美么?
似乎不忍心看他左右为难,满面纠结的样子,北宫翎轻轻笑了笑,对陆昭嗔道:
“你看你,我不就是因为你在这儿,才跑来凑个热闹么?罢了罢了,难为人家导演干什么,我不参加了,风头啊,留给你们启明星全部占个干净,总行了吧?”
言语中亲昵之意,自然的流露着,令身旁陶磊、秦尤许等人都略微侧目。
韩齐笙更是在两人间毫无顾忌的来回扫视了一番,方才微有鄙夷的白了陆昭一眼。
陆昭毫无所觉,只轻勾了嘴角,看着面前的青年:“是么,那多谢了,北宫……董事长。”
说完,一个隐晦的眼色投到了于辉身上。
干练的特助先生二话不说,点点头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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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习生宿舍楼702。
冯巍看着趴在床上的江珩,小心说道:“还能成么?疼成这样,我还是问节目组要点膏药,给你擦擦吧。”
江珩半张脸陷在枕头里,声音有些闷闷的说:
“没事儿,又没出血又没怎样的,就是腰上勒红了半圈,躺着疼,我趴着不就行了。膏药该多难闻啊,我可不想擦。”
冯巍没有勉强,只犹有余悸的问:“那,明天录节目,你还能吊威亚么?不行就算了吧,地上跳还不够你们嘚瑟的,非得上天?今儿都已经吓死我了。”
江珩迅速反驳道:“为什么不能?导演照顾我,把录制都推后一天了,我要是怕了,降低了表演效果,多说不过去啊。”
冯巍嫌弃:“就你实诚,他是因为照顾你推的啊?现场乱成那样,那还不得收拾收拾,今天本来就录不了。
明天要是你疼的不行,或者临到头害怕了,千万别勉强,你就直接跟我哥说就行,他指定给你撑腰。听见没?”
还没等趴着的少年出声答应,两人便听到一阵清晰的敲门声。
江珩不利于行,冯巍便当然的起了身。
一边走,嘴里还嘟囔着:“大半夜的,绝对是明明这家伙,肯定是用干脆面慰劳你……来了……”
门口站着的,不是他那傲娇冷漠的表表哥还能是谁?
江珩只听见门一关,半天却没了人说话的声音,闭着眼呓语似的随口问道:“是明明么?我好想吃小浣熊啊。”
“……是我。”
带着磁性的沉稳男声。
江珩猛的睁眼,翻身便爬了起来,只一个用力过猛,牵扯到腰伤,吃痛的暗暗瘪了瘪嘴。
这人怎么来了?找冯巍?
不对啊,刚刚明明是冯巍开的门,开完门,人倒反而不见了。
于是只能眼睁睁的望着对方,空气中弥漫着莫名的尴尬。
男人手里提着个小白箱,板着脸对他说到:“……浣熊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不能吃。”
江珩有点呆,这幅生态卫士的嘴脸是认真的么?
连自己这个外星来客都知道的国民小吃,眼前这位竟然不知道么?真空长大的?还是完全没有听过大众品牌的超级贵族?
陆昭有点方,本想学巍巍耍个宝,讲个笑话调解下气氛,逗逗小家伙。
没想到东施效颦,自己完全没有点亮这等天赋,一句话出口,场面更是尴尬到爆炸。
看来此种浮夸的戏路果真不适合自己。
干咳的清清嗓子,端出了领导的架势:“代表公司来看望你一下,不用紧张。”
原来是这样。
江珩松了口气,姿势也跟着放松了些。
腰一塌,又牵动着猛的疼了下,这次没忍住,伸出手扶了扶,便被眼前的领导看出了端倪。
“怎么这么不小心!趴下!”
陆昭眼中闪着的心疼没人看见,嘴里吐出的语气倒是凶的吓人。
江珩委屈巴巴的趴回了刚才的模样,想当然的说道:“那谢谢陆总了,还专门来看望我,我就不送……嘶,干嘛呀?”
少年奋力后仰着一看。
T恤下摆已被撩到了后背。
陆昭正死盯着他腰间青紫的勒痕,皱着的浓眉仿佛能生生夹死飞过的蚊子。
腰间忽然传来沁凉的感觉,是一个白棉状的冰敷袋正小心的触碰、按压,非常有效的立马缓解了疼痛。
江珩再没好意思计较人家乱掀衣服的举动,只好将脸整个的埋在枕头里,来个眼不见为净。
好一阵子,冰袋拿走了,感觉被喷了气雾状的药品,稍有些火辣辣的。
随着一只大手在腰间游走,热度与力道也越来越重。
这一冰一火的两重天滋味,实在很不好受,江珩不自觉的稍微扭动着,试图躲开。
“别动,淤血不揉开,明天还怎么上威亚?”
这是刚偷听了自己和冯巍的对话么?
江珩脑子一时进水,直接就问了出来。
只听得背后的男人低低的笑了一声:“还需要偷听么?你这小倔脾气,能做到最好的话,哪里会因为这点伤放弃?”
这话透着一股子亲热熟稔的味道。
江珩接不住,只能暂时沉默着,扮演沙地中的鸵鸟。
心中却意外生出了一分,被尊重而产生的好感,没想到这个男人脸黑口恶的,倒挺了解自己。
腰间的大手越来越热,烫的人直趴不住,一不留神,江珩竟是哼出了个婉转的“嗯”
陆昭手一顿,原本强行压抑着的感觉,立刻窜了起来,下腹便是一紧。
大总裁深吸了口气,给人疗伤的时候冒出禽兽的想法,实在有失风范。
他强行忽略了生理反应,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手法上。
慢慢的,好像又发现了些什么,无意识的说道:
“你腰,好像粗了?”
弯男中的直升机,直升机中的战斗机,陆昭陆大总裁,确实是实话实说。
那一夜的情形,反复在心头重播过很多遍,当时手里那把细腰的尺度,也是令他记忆尤为深刻的。
从当时恰好一掌,到现在的一掌略微有余,目测,也就是增长了1公分左右的宽度。
嗯,应该是食堂福利策略很是成功吧。
话虽然是无意识间脱口的,但造成的后果却是很严重。
这是两人第一次,面对面的谈及彼此曾经的亲密关系,室内的画风立刻就变得暧昧起来。
床上埋着头的少年也明显有些异常,就算藏着脸,可急促起来的呼吸、开始绷紧的身体,还有那蜷缩着脚趾、开始相互剐蹭的两只脚丫。
无不显示着,他的心情也绝不平静。
曾经的画面在脑海重现,陆昭顿时无法招架了。
眼前人白瓷一般细腻的皮肤,微微反着诱人的光。
被T恤半遮的若隐若现的蝴蝶骨,似乎正在邀请着自己的手指,上前勾勒与轻抚。
腰间可怜的红痕,此时无端的泛起了凌虐的美感,就连蜷缩的脚趾都是如此的可爱,让人恨不能握在掌中,尽情的把玩。
对自控能力已完全失去信任的陆大总裁,只得匆匆结束了上药的过程,留下药盒胡乱交代一句,丢盔卸甲的逃之夭夭了。
仓惶的面容,活像个历经磨难,侥幸脱离盘丝洞的唐僧。
若再不遁走,怕是忍不住要变身,把那洞里的妖精,反吃个干净。
逃遁途中,一通于辉的来电,将刚才旖旎的心思清扫的一丝不剩。
瞬间冷下心肠的陆昭,电话中吩咐到:
“……接着查,人,一定要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