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里,人间烟火气在喧嚣声中演绎着。熙熙攘攘的人,和各色美食结下味道的缘分。
某一烧烤大排档处,三个人喝啤酒,吃烧烤,抽烟,聊天。
“你们的妈现在身体情况怎样了?”曾志吸了口烟,问道。
“要做化疗,”贺州恩垂下眸子,脚趾扣地,“病情好像恶化了。”
“曾哥,”贺州德挠了挠自己染的的黄色头发,“我们兄弟两个最近没有钱。你借我们的那一万块钱,我们现在也拿不出手。你看能不能,拖一拖。”
兄弟两是双胞胎,说话讲方言。
“不急不急。”曾志弹了弹烟灰,“有钱了还我本金就行。今天是你们成年的日子。过了今天,就是男子汉大丈夫了,要顶起一片天。”
三人是初中好友,一起妄想着闯社会,荡出一片天地。曾经夜里的鬼火少年,街头小混混。
“快点儿吃烧烤,喝啤酒。”曾志道,“我请客,我们兄弟三个好久没有聚一聚了。”
接着,兄弟俩拿起烧烤就大快朵颐,狼吞虎咽起来。
“曾哥,你真是我们的好大哥。我和我弟去工地干了几天活,也舍不得去吃顿好的。”贺州恩道,“今天,托你的福,还能搓一顿。”
“我是最近在送外卖,赚钱。打算存点钱,娶个媳妇,过个踏实的日子。”曾志道。
“到时候,我们来个你当伴郎。”贺州德笑道。
……
夜晚两点左右,曾志踉踉跄跄扶着墙摸黑回到城中村一带。
走到自己家门口,隐隐约约听到交谈声,曾志蓦然驻足。
“今天不还钱,就把你手剁下来。”
“饶命啊~饶命~我有儿子,父债子偿,让他替我还……”
曾志猛然惊醒。他爸那赌鬼又被追债了。早已断绝父子关系,还是是非找上门了。刚准备悄悄溜走,奈何他脚边碰倒玻璃瓶,清脆的声响,不期而至。他准备撒腿就跑,骤然间,头部被重重一击,瞬间两眼一黑。
翌日。
警戒线里,法医正在勘查案发现场。两具尸体在地。嘴唇发紫,颈部皮肤发黑。
周围一众人,一边观察着这边的景象,一边议论纷纷。
夏日骄阳依旧炽热,似火,灼烧空气,闷热难忍。
市二中校门口,车辆拥堵,水泄不通。
恪守职责的交警正在指挥车辆。
“哥,”贺州德嘴里叼着根烟,“你说,‘小哑巴’会不会已经进学校了。我们在这儿,怕是堵不到他。”
“不行,再等等。”贺州恩回道,“等到没有人,再回去。”
兄弟二人,在高温的天下等待两个小时。
从他们身旁经过的学生,身着校服,青春洋溢,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谈吐言辞得体。反观之,他们却是他人眼中的精神小伙。
“哥,我突然觉得,”贺州德蹲在墙角,道,“我们当年就应该好好读书。”
“也是。考不起公立学校,我们连读技校的钱都有不起。”贺州恩四处张望着道,“但现在后悔有个屁用。”
“那个人,是不是燕沐?”
“好像是。走!”
两兄弟穿好衣服,拍拍身上的灰尘,撸一撸黑黄相间的头发。
燕沐拉着行李箱直接从他们身旁经过。
“燕沐,等一等。”贺州恩拦住了他。
“你谁?找错人了。”燕沐冷冷道,“我不认识你。”
“我们是初中同学。今天……”
没等贺州恩话说完,燕沐冷着脸准备离开。他仅是听到“初中”二字,胃里就翻江倒海。
贺州德见势不妙,展开双臂,打算拦住燕沐。
燕沐语气强硬,怒视着他们,道:“让开!”
猛然间,一股力量把燕沐揽到其身后。
“怎么又是你们。”江烬野神情严肃,“找麻烦都找到学校里了?还想再去一次警局解决问题?”
闻言,燕沐记忆仿佛被解锁,他终是想起了这二人就是用棒球棍伤了江烬野的混混。
“不是。”贺州恩立马摆手,牵强笑道,“你们别误会,今天是找燕沐有事。”接着他掏出一个厚厚的,有些褶皱的档案袋,略过江烬野,递给燕沐。
燕沐没接。
“不是,里面的东西是关于你的。”贺州德急切地道,“当年,很多真相,你就是不知道。你欠曾志的。”
燕沐依然不接,不为所动。
贺州恩了眼,眼眶通红,大吼:“你他妈就是傻逼!狗东西!”
江烬野把燕沐完全护在身后。
“哥,不要激动。”贺州德拉住他哥,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哥情绪不好。”他对江烬野道:“这位兄弟,麻烦你替他拿着些东西。燕沐,有些话我们今天就说清楚。曾志,就是曾哥……他死了,”他鼻子酸了酸,“他之前喜欢你,我们很多人都知道。他也保护过你。要是没有他,你不可能,还能有一张好看的脸,干净的身体……反正曾志对你有恩。陈淮南那个狗东西想让你死。”
江烬野一听这些言论,堪比宇宙爆炸。怎会有人如此歹毒!
燕沐表情就像中世纪的人物画像。
“我不信霸凌我的人会救我。”燕沐道。
“因为他喜欢你!!”贺州恩怒吼。
洪亮的怒气值吸引目光,行人纷纷注视此地。
“你不要乱吼,生怕别人不关注你么?”江烬野继而转头问燕沐:“你想听他说清楚事实吗?”
“我没那么龌龊。”燕沐道,“身正不怕影子斜,让他说明白。”
江烬野转头对贺州恩道:“换个地方说清楚。”
校门前,一处犄角旮旯处,四人站在一颗树下。
“陈淮南转校后,总会时不时掏出些钱,几百,甚至上千。之前的学校扛把子那位,也归顺他了。我们三个也跟着他。当时,曾哥,因为他长得又黑又壮,一身痞子气。陈淮南老是让他做那样做这样。我们跟着他,也就是为了从陈淮南身上捞点钱。但是,你就很不一样了。别人见到陈淮南都是躲开,低着头。你就仿佛从来不把别人放眼里,整天拽相。即便你们没得冲突,他就相当看不惯你了。”
“说重点。我们赶时间进教室。”江烬野催促。
“你们打篮球发生冲突是他故意的。他就是想揍你。后来,他悄悄把他那什么的笔记本电脑带到学校,带我们几个看小黄片时,念叨你的名字。他觉得你长的比他好看,就想使唤我们几个人把你堵在厕所里侮辱你,拍视频。但他有个原则就是自己不动手。曾志当时就是只把你堵在厕所里扔了条死水蛇,把你泼湿,还有——他想把你脸烫伤,曾志故意让他认为你丢不起脸,在操场把你裤子扒了。还有,就是陈淮南让他的小弟去做这些事,曾志都尽力偷梁换柱保全你。”
江烬野蹙眉。
“那他也是霸凌者。我永远不会原谅他。”燕沐冰冷道。
尽管他们二人所说如实,但燕沐依旧不相信。
“不求原谅,只求你不要误会他。我们想了其生愿。你应该感谢他是个有原则的人,你有次,被揍晕了,他把你抱回教室,连你的嘴都没亲过,因为你拒绝过他。如果他不是个人,你早就被强了。”
“这他妈分明是猥亵未成年人,是犯罪行为!别说的这么好听!!”燕沐道,“你们真令人恶心,思想龌龊。”
“你生活的世界与我们不同。在你眼里不论我们做什么都是错的。有人就是天生坏种,有人就是畜牲……”
“上次在菜市场旁边,那他为什要对我犯贱?!”燕沐眼神坚定,质问道。“你们甚至还伤了我的朋友。”他道。
顿时,兄弟二人哑口无言。
一阵沉默后,贺州德捏起了拳头,十分想如从前一般无知而放肆,动手打人,心中积郁的酸楚与愤怒仿佛火山喷发,一股怒气直冲天,咬着后槽牙把档案袋撕开,蓄力把手中厚厚的一沓信纸和照片扔向天空。
随即兄弟二人并肩离开。贺州德留下一句:“燕沐,你他妈真活该被人欺负,死了最好!”
旋即,江烬野转过身与燕沐四目相对,真挚道,“你特别好,别信他的话。”
宣扬高温的骄阳下,照片在空中翩翩盘旋落地。没一会儿,二人周围满是落下的林林总总四十张照片与一些小物件。
其中,一张照片恰好落在江烬野头发上,又从他眼前滑下,江烬野接住了它。
低头,定睛一看,照片里的主角是一位少年孤零零地坐在窗户旁,正抬头看窗外天空白云,阳光温柔抚面,勾勒令人心怡的侧颜。周遭的一切确实格外混乱——溢满的垃圾桶,破烂的课桌椅以及乌七八糟的涂鸦。
初中时,燕沐被安排在角落一隅,一个人独坐。每天不言不语,上课困了就睡,下课不困也趴在桌子上假寐。某些心善的老师想帮助他,但他不说话,无计可施。某些老师,特别是他班主任,含沙射影燕沐,语言极具戏谑讽刺之调。
辛好,那个坚强的孩子,强大到漠视一切“六月寒”的恶言恶语。他心里明辨是非,非是不谙世事,只是没有用语言向这个对他不大友好的世界来表达。
“看什么?”燕沐问。
“你。”江烬野把照片摆到燕沐眼前,“冷冰冰,但也酷。”
“啧!这是偷拍。”燕沐扫了眼地面,皱眉道,“先收拾这满地照片。”
两人蹲下身,捡照片。燕沐在某一照片下惊奇地发现了自己遗失已久的一个有“福”字的略微发黑的钥匙扣。为了找到这个夜夏买给他的钥匙扣,他甚至不惜去翻臭气熏天垃圾箱,把他熏吐。
钥匙扣为什么会在曾志那里?
燕沐只依稀记得自己书包被人偷了,而后又在垃圾箱里找到,书包里的一些东西遗失了。钥匙扣就是其中之一。
难道曾志偷了它?燕沐心有怀疑。
另一边,江烬野边捡边看照片,心说:“偷拍狂!没有一张不是燕沐!——拍照技术还行,就是照片有点糊。”他又从地面捡起一张,一看之后,心说:“我天!还能有这种照片。”
一抬头,江烬野就对接上燕沐的目光。他随即略微躲闪,下意识悄悄地把照片用手掩住,站起身来,心里涌上一股痛感。
就这须臾,燕沐觉察到江烬野刻意隐藏什么。他便直接走到江烬野身旁,问:“你发现什么了?”
“没有,什么也没有。”江烬野一口否决。
燕沐伸出手,勾了勾手,示意江烬野上交他手里的照片。
江烬野乖乖地把一沓照片放在燕沐手掌里。
“所有!”燕沐命令道。
江烬野抬眸,咬了咬嘴唇,道:“已经给你了。”
燕沐用怀疑的视线逼迫着江烬野交出他藏起来的最后一张照片,并道:“江烬野,你要是选择瞒着我,会让我讨厌你——”
“别——”江烬野把藏在袖子里的照片掏出,道,“不给你是有原因的。但不论你经历了什么,那都是过去,人最重要的是活在当下。你也不会因为一张照片失去什么,包括我。我会站在你身后……作为……你的,很重要的,朋友。”
不,在燕沐心里,江烬野是他迄今为止最重要的朋友,是他永不可替代的一席之地,是他苦痛中的一味安慰剂,是他不清不楚却也无法割舍的情谊。
闻言,燕沐迟疑,仿佛那张照片会要了他命似的,如此沉重,令他胆怯,僵在半空的手,迟迟未接过照片。
但,最终,他还选择了面对。
燕沐一眼视照片,紧接着脸色铁青。他睨了江烬野一眼,道:“你藏这种照片是没见过我被欺负的样子,还是你对我有所企图?”
“没有的事,”江烬野连忙摆手道,“别瞎想。”
“其实,”燕沐抚摸照片里自己泛红的脸颊,陷入沉思,片刻后,道,“我差不多快忘了这些。——哦,给你解释一下,这大概是我记得某一次被灌酒了,衣服扣子就是被扯开了,没什么,之后,在教室里天黑了才醒来。”
曾志把他扛回教室。
江烬野“啊?”一声,暗忖:“还能这么离谱?”
燕沐用力用手肘?了?江烬野,“啊什么啊?你别给我乱想。这么想一想,曾志他的确从来没动手打过我,但太贱了!艹!”他恨不得问候曾志祖宗十八代。
“没事,没事”江烬野手掌抚摸着燕沐薄削的脊背,“伤疤就丢给过去。我——”江烬野拍着自己的胸膛说,“会护着你的。”
燕沐见他一副光芒四射的样子,冷哼一声,坏笑着走开。
然而,江烬野不明其意,懵懵地站在原地。此时,不知何去何从的塑料袋随着风,从江烬野面前飘过,真可谓应景。
“不是,你什么意思?”江烬野追上燕沐,道,“你不相信我?”
燕沐继续向前走,回道:“你刚才,就像一个小屁孩想要顶天立地的样子。可爱。”
江烬野平日的形象基本英明神武,偶尔像个憨憨。
闻言,江烬野把手背到身后,莞尔一笑,道:“你也可爱。”而后,一如既往,和燕沐交谈。尽管燕沐回应给他的字数较少,但他依旧热情。如果燕沐不够主动,他需要更多勇敢,去打动一个,自己想的人。
高二(2)教室。
部分同学打扫教室。各科课代表收假期作业。
极个别同学正在解决燃眉之急——赶作业。
上课铃声又拉开新学期的帷幕。白夏流年,逐渐远去,不可逆转。
班主任交代开学事宜后,又让同学们上讲台分享假日有意义的事情,时间控制在三分钟之内。
第一位同学分享自己和家人去国外旅游,第二位同学分享和初中好友聚会……
“我,有什么?”燕沐思忖,“江烬野,和他打篮球。还有咬了他的脖子。”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燕沐下意识目光转移到江烬野。
始料不及,江烬野不由自主地迎接燕沐的目光,瞳孔放大,心颤了一下,咬着手指的动作明显的一僵。
如果不是燕沐因为眼睛低度近视,就这须臾,江烬野的动情,必会暴露的毫无保留。
略微模糊的视线中,燕沐大致明白江烬野也在注视着他。而后,他对江烬野付之微微一笑。
“靠!他在吊我。”江烬野收回目光,思忖,“他很少这么笑,他不会看出来我的心思,还是他不想承认?”
“下一位同学,咱们的班长,”班主任见江烬野没有反应,心不在焉,又连续唤了几遍江烬野的名字,“江烬野!江烬野!!江烬野!!!”
江烬野某一特点就是,一旦陷入深思,很难被打搅。
眼见江烬野一动不动,痴呆了似的,燕沐心知肚明用手碰不到江烬野。奈何两课桌间的距离太宽。燕沐只好抬脚,用力推了推江烬野的板凳。
看见这一幕景象的同学,由心底感叹——燕沐的逆天长腿。
板凳猛然一震,江烬野思绪回归现实,看向燕沐:“嗯?”
“上讲台去。”燕沐提醒。
江烬野站起身,收拾自己的思绪,眉头微蹙,恣意的走上讲台。
“对于我来说,假期中最有意义的事情是我的挚友,燕沐,亲手为我制作礼物并送给我。”江烬野眼底笑意加持俊逸之相,道,“他还写了封信给我。他送的礼物格外用心,我特别特别地喜欢他——的心意与真诚。”
其实,江烬野一番思考后,一股冲动,直接想向摊牌。但,他还是害怕自己过火,失去燕沐,不敢轻举妄动。
当事人燕沐,听君一席言,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并不是对所有人都温柔。多数人能从他身上得到的只会是冷漠。
其他不熟悉燕沐的同学,听江烬野这番大实话,都用类似于“铁汉柔情”的眼光重新来审视燕沐。
解谢观察着江烬野和燕沐各自的表情,直觉仿佛告诉他,这俩人不大对劲。
继而,几个同学相继分享。
最后一位,燕沐上台。
“我……睡觉。”话毕,燕沐下讲台。他不善言辞,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燕沐话音刚落。周浩洋就一脸不屑,心说:“装什么装!你他妈睡觉是给别人睡,还是睡别人。搞笑死了,整天板着个脸,装B,太讨厌了。”他与燕沐在宿舍里发生过冲突,甚至在燕沐背后嚼舌根。
一下晚自习,江烬野走出教学楼伸着懒腰,抱怨:“上这晚自习,困死了。”
“遭了,我现金没拿下来。”燕沐摸着口袋想,“还在书包里。应该没事,学校里没贼。”
“你回家好好休息。”燕沐心不在焉道。
“你也是。”江烬野道,“明天见!”
燕沐独自回了宿舍。
十分钟后。
教学楼,熄灭的灯展现夜的漆黑。
“皇宇,”解谢坐在皇宇腿上,与皇宇唇齿间的疯狂,意乱情迷,“你咬疼我了。”
皇宇捧着解谢发烫的脸颊,心神错乱道:“五十多天没见到你,无你的音讯,我快想你想疯了。”
二人在偪仄的教室储物间,嘴唇分分合合,口水拉丝。
“我也想你。梦里都是你。”随后,解谢用法语描述他的思想,一顿输出,“我想念你的嘴唇,温暖的体温……”
皇宇耳边是解谢动听的法语,嘴唇里是解谢的肌肤。
翌日。
凌晨三点。
夜空的月亮,恰好被途径此地的云朵埋没,一片漆黑。
保安大叔,在值班室眼睛一睁一闭,头来回点啊点,犹如小鸡啄米般打瞌睡。
学校占地面积大,整个校园大大小小,林林总总四五百个监控,正在记录暗语夜的风吹草动。
此时,两个黑色的影子在教学楼里鬼鬼祟祟。
黑色的棒球帽,口罩,拉好衣帽,把其遮得严严实实。
只差带手套。
“卧槽,这么多钱。”一人从书包里搜罗出一小沓钱,数了数,暗忖,“一千九百块!”
这人又重新在该书包里搜罗一遍。忽而,他又摸到一张百元,伴随着一声轻微的金属落地的声音。
他寻声去找,发现一枚一克拉钻戒串在纤细的黑皮绳上。
另一人走过来,二人开始窃窃私语又炫耀彼此的“战果”。
“不会是人家的定情信物吧?”一人戏谑讽刺低声道。
“谁知道呢?但肯定值不少钱。”另一人讥笑道,“没想到还能搜到这种戒指。”
接着,二人去教室办公室摸了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