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一响,教学楼里就开始躁动起来,能够清晰地听到一众人下楼的声音。
江烬野和燕沐出了教学楼,周围的同学都在往食堂里奔。
“江烬野,你快点,”燕沐催促道,“再慢一点,要排很长的队,还吃不到自己喜欢的菜。”
江烬野不急不缓地跟在燕沐身后。
“你今天怎么了?”燕沐边说边如江烬野拽着他去食堂那般拉起他的手腕,“磨磨唧唧的。”
燕沐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他心中混乱的情感涌上心头,想要刻意避免与燕沐任何的肢体接触,冷声道:“放手!”
只只二字,一入耳,燕沐仿佛被雷击了似的,定在原地,轻轻地松开江烬野的手腕,抬眸时满眼惊愕,又垂下眸子,声音低沉,道:“你嫌弃我。我确实不合群,不配有朋友。”
“也对。谁会和一个招变态的人做朋友。人果真都是趋利避害的生物。我就是个祸害。”燕沐在心里自嘲。
曾经他对江烬野所抱有的幻想,此刻化为乌有。
燕沐过于敏感。
他觉察到江烬野对他的冷淡,就认为江烬野就是经假期那件事情对他有所改观。
江烬野“没有”二字,还未脱口而出。
燕沐人转身就往宿舍楼方向逃离。
霎时,江烬野怔愣住了。
他逐渐意识到自己可能刺激到燕沐,撒腿就去追燕沐。
奔跑时,少年随风飞扬的青丝,舞动于夏日下。
一些路人,看到两人的追逐,虽不明所以,但通过奔跑时他们所迈出的步伐,十分断定,一人追,一人逃。
燕沐冲进宿舍一楼,电梯里恰好有恰好有一个一米五五,身材矮小的男生站在里面。
虽宿舍楼层只有八层,但还是有电梯给学生提供便利。
燕沐进来电梯,站稳脚跟后,依靠着电梯墙面,微微喘息。
就在电梯门将要合上之时,门又开了。
江烬野一进了电梯,一刻不缓,向燕沐解释,道:“燕沐,我没有嫌弃你。”
燕沐没想到他会跟上来。
心有怀疑,燕沐别过视线,丝毫不理睬江烬野,只是闭上双眼。
“燕沐,你别多想。”江烬野自顾自地微笑着试着使自己说话时更多自然亲和些,“我刚刚,只是在思考。叫你放手,是因为……”
顿时,江烬野不知如何解释,停住了。
“该怎么让你相信我呢?我又该如何解释。”江烬野暗忖。几秒抉择后,江烬野违背着心做出了令旁人大惊失色行为——强行把燕沐拽进自己怀里,锁紧。
燕沐沉不住气,大叫:“滚!”
“燕麦麦,别生气。好不好,原谅我~”江烬野以委屈的语调乞求原谅。
“放开我!”
“不放。”
一旁那人抬头看着他俩,山里水里云里雾里绕暗忖:“什么关系啊?我没看错是江烬野吧,能这样撒娇?我说出去估计都会怀疑我是造谣的,啧啧……”
到六楼,电梯门开了。
“我承认刚刚是我态度不好,让你误会了我对你没有(朋友间的)热情了,是我的错——大哥,你到底出不出电梯啊!”
江烬野余光瞥到一旁这个人,有碍于他向燕沐认错,话说到一半,就话锋一转,看向旁观者。
“哦!”那人恍然大悟,挠了挠耳朵,尴尬的边走边道:“不好意思,我走,我走……”
电梯门再次关闭。
“你先放开我。”燕沐道。
十秒后,燕沐在江烬野怀里冷静下来,道:“你没有错,错的是我太脆弱了,不敢面对,你这个很好的朋友,突如其来对我的冷漠。”
江烬野缓慢收回拥抱。
“因为往日里,去食堂,我走慢了,你都会不嫌麻烦地拉着我,一起跑。”燕沐掐着自己的大腿,满眼诚挚地看着江烬野道,“你这次,走慢了,我也想如你拉着我一般,一起奔跑。”
他垂下眸子,低声道:“江烬野,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听到这句道歉,江烬野先是一惊,接着脸上流露微笑。
“没事。我也有不对之处。谢谢你,对我坦诚。”
话毕,江烬野伸出手,抬起燕沐的下巴,迫使他抬头。
那一刻,江烬野觉得自己就是个货真价实的混蛋,总会对燕沐做出一些亲昵的动作。
比如此刻动作。
自上次,他开始审视自己对燕沐的情感,有过一次又一次的怀疑,也有过一遍又一遍的否定。
但最后,他断定一开始对燕沐可能是一见倾心。
而对燕沐过往所有的过分亲密的行为,他一开始没意识到,这几天反思才发觉自己的行为好不对劲,怎么会这样忍不住把燕沐往自己怀里揽?怎么可以亲自给人家擦大腿?被一个男孩子亲了,没有怨恨,只有心慌意乱。
*
缘分,可能开始于一次对视。
开弓没有回头箭。
去年夏天,江烬野戴着黑色口罩,耳朵里塞着白色蓝牙耳机,遮着黑色雨伞站在校园门口等待着父亲的车。
行人行色匆匆,车辆拥堵而急躁。
每个来学校报名的孩子都有家长陪同,或是一把雨伞。
天空阴雨绵绵,燕沐那时孤身一人走在雨中。
一身**的,显然是经过方才一阵忽如其来的滂沱大雨的洗礼。
现在雨一直在下,他先是用力甩了甩头发,恰巧经过江烬野面前时,他用手把凌乱在额前遮住视线的湿发往后一捋,露出额头。
某种机缘巧合下,江烬野恰巧抬头,燕沐蓦地转过身面向江烬野。
刹那间,彼此眼睛的倒影里都是彼此的模样。
燕沐发梢小水珠滴个不停,雨水顺脸颊而下,勾勒着他别致的五官——明明他的五官凑在一起有种俯仰即是的轻蔑感,但还是不由自主被他的容颜吸引住,忍不了在他身上多停留几秒。
淋湿的衣服极其服帖的贴在燕沐身上,勾勒出高挑的身材轮廓线。
他双手揣兜,注视着江烬野。
随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江烬野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
每一次跳动,仿佛都把燕沐的模样一遍又一遍刻在心底,脑海里。
从此,挥之不去。
十几秒后,燕沐对他微微蹙眉,仿佛是一种问候,就独自享受雨中孤寂,默默离开。他心里认为——可能是他觉得我这湿身的样子格外狼狈吧!
燕沐移走视线后,江烬野猛吸一口气,把手放在心口,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呼吸都忘了。心跳……也不太对。”
他目光紧随燕沐离去的背影。
燕沐过斑马线,走过三分之二路程时,绿灯变为红灯,该道首辆车主甚是急迫,焦躁地连按好几声刺耳喇叭。
他蓦然驻足,以凛冽犀利的眼神对峙着司机。
十几米距离,江烬野依旧能够感受到燕沐眼里的怒气。
车主仿佛意识到这位孤傲少年不怕死,反而有会上前揍他的可能就停止了按喇叭。
燕沐收回目光,垂头离开此地,往拐角一转,淋着雨消失在江烬野的视线里。
这是他们第一次邂逅相遇。
江烬野中考成绩全市第一,想去哪所学校随便报。他先去比市二中强的附中和市一中了解情况后,最后来到市二中。没有定夺该去哪所中学,各有所长,各有所短。
最终,他报了市二中,不是因为他的父亲是市二中校长,而是因为雨中一面之识的人。
江烬野“走后门”,通过档案了解到燕沐。
档案上有燕沐照片。
分班也是苦苦哀求自己的老爸给他调班,不在特重点班,与燕沐在同一班级。
那天夜晚江烬野躺在床上,一闭眼,脑海里是燕沐湿身湿发的模样。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在未曾谋面的人身上,油然而生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仿佛燕沐每一寸沾水的透亮肌肤,他都用眼睛触摸过。燕沐犹如流星一般划过天际,转瞬即逝,然而这一瞥光明长存于江烬野的心田。
“落汤鸡”模样的燕沐回到家,洗完澡后,打起了喷嚏。睡到三更半夜,发起高烧。双手无力地撑床而起,给自己找了点退烧药服用。过后,一觉睡了40个小时。
睡梦中的他,歇斯底里呼喊永不会回答他话的夜夏,只要他一梦到夜夏,总是泪湿枕头。
一觉醒来,下床直接跌倒在地。又吃力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出了卧室,喝了杯食盐水。
胃口不好,随便吃了点东西后,回到卧室。窗帘拉出一条罅隙,手机里播放循环了1648遍的纯音乐。每遍五分钟多。
乐声音律,沉郁顿挫,低沉暗殇。
他又坐在床上发了一下午的呆。
每到黄昏时刻,燕沐总会抓住那抹从罅隙里透进卧室的夕阳在手中玩弄。
夜夏不告而别后的那半年里,燕沐食欲差:一两天不吃任何食物;极其嗜睡:假期间可以一觉三天之长,上学屡次迟到;易发呆:一次至少两小时。甚至长达半年时间长时间不说话,不笑。
过了三年,以上情况有所好转。遇到江烬野后,他开始有所挂念,莫名其妙会想到江烬野。
燕沐睡了40个小时醒来后,把雨中与他两两相望的人忘地一干二净。
江烬野却还惦记着他。
既然江烬野主动选择了与燕沐的开局,这条路注定不可半途而废,无论他们之间的结局是喜是忧。
总而言之,江烬野认为有一点自己是错了——在未与燕沐确认关系前,自己做出稀里糊涂的行为。
一如他所秉持的理念:如果对自己暗恋者无感,就不要给对方过多幻想,避免与对方的眼神接触,更不会刻意去观察对方,使对方产生错误感觉。
他人对你的欣赏,是需要一定程度上的尊重。
当一些人觉察到某人看他的眼神里有份独到情感,他们会好奇这种目光,确认这种目光是不是对方的喜欢,甚至享受这种目光,反会去刻意观察对方。
但没有可能的单恋,不如早些结束,对彼此的时间负责,少些无必要的消耗。
*
电梯从六楼下到一楼。
霎时,电梯门开了。
数十人在电梯门口排队。江烬野手上犹如装了弹簧一般,立马从燕沐脸上弹开。
“我果真混蛋。”江烬野心想。
燕沐在心里暗骂:“江烬野,你有那样不好意思的,老子大腿你都亲手擦过。”
在这一排人疑惑地注视下,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
随即,江烬野打破沉默,恢复往日的轻松的谈话氛围,你一句我一句。
二人又打打闹闹走在去食堂的路上。
确切地说,应该是江烬野被燕沐掐,而他也只会笑嘻嘻地躲避,继续对燕沐嘴欠。
“你怎么老掐我腰?是不是喜欢我的腰啊?”
“谁喜欢你腰了?谁叫你弄我下巴的?给你点教训,试试你肾好不好?”
“燕沐!不可以!”江烬野控制住燕沐的双手,正色道,“你要是再掐一下,我就这辈子都跟你耗上了。”
“真的?”燕沐疑惑地看着江烬野。
而江烬野听这一发问,手上的力顿时软了下来。
燕沐乘机用手指用力一戳江烬野的腰。
接着,燕沐戳一下,问一句“真的?”
反反复复。
咱们的江大学霸,活到至今,从未这么无措过,今天可算是让他遇上了。
*
午餐后,江烬野午休时间。
他躺在床上,枕着手臂,思忖许久:“我承认我就是对他有意思,就是想拥抱他,怎么了?有什么错!喜欢他是我一个人的事,他能不能喜欢我是他的事。”
他翻身,“我得想办法让他喜欢我。以朋友的身份继续死缠烂打,还是告白?”
数息后。
江烬野伸出手抚摸那日燕沐嘴唇蹭过脸部,嘴角微扬,暗想,“好想要你啊,沐。”
*
太阳东升西落,日历翻新了两周光阴。
自解谢从医院回到继父家中,谢莉闫在李燚炎和他父亲面前对解谢是满满当当的关心。
但只要这母子俩独处,解谢少不了被打骂。身上被掐得青一块紫一块,即便他从楼梯上滚下来,落得个轻微轻微脑震荡。
解谢明显感到自己怀里母亲越来越讨厌他了。
兴许是因为他和李燚炎的破事,令她和继父吵架了。
而谢莉闫最终也只会怪罪于解谢。
李燚炎虽转学了,但解谢在继父家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时不时还是会与解谢发生冲突。
躺在床上静养的日子,没有手机,唯一的美好是回忆昔日父母亲的溺爱,与皇宇在一起的的缱绻时光。
如果没有这些,在这个家继续带下去,迟早要麻木。
都怪解谢的温柔,面对所有责骂,甚至是肢体伤害,都选择了沉默与嗤笑。
他好想长大,脱离这片苦海;更想放任自己,再勇敢地迈向皇宇。
*
周一上午,解谢一踏进学校,感觉连呼吸到的空气都是仿佛自由的。
一碰见皇宇,不顾一切快活地奔向皇宇,与他撞了个满怀。
解谢垫着脚尖勾着皇宇脖子,眼里含情脉脉。
“干什么你!”皇宇故作生气,“大庭广众之下。”
“哦!”解谢乖乖地松手,仍面带笑意。
“你不是都不要我了吗?”皇宇双手抱在胸前,压低声音问。
“我要啊。”解谢不顾他人眼光,拉起皇宇的手,“想你了。”
话音刚落,他忙不迭拉着皇宇去人少的地方——男生宿舍楼一楼书吧,坐在隐蔽的角落里。
“听着,”解谢抱着皇宇结实的右臂,严肃道,“这两周,我并不开心,还很压抑。很多事情,我选择埋没。但你,我没想过割舍。你没必要生气。”
“可你害我难过了好几天。”皇宇低下头,快速地吻了解谢的嘴唇。
“你想让我怎么弥补你?”解谢扑闪着水灵的如天空一般蔚蓝的眼睛问。
“随你。”皇宇伸出左手去触碰解谢的白皙的面颊,道,“顺便告诉你一件事,我爸知道我们俩事了。”
闻言,解谢面露惊讶之色,问道:“皇叔叔,怎么说的?”
“我爸,他不想管。但我和你要是在这个年纪里干了什么出格事,说什么都要把我俩分开。比如——”皇宇凑近解谢的耳边,小声说了句话。
“不会!你想碰我都不会让的。”解谢直接表态,“我们现在这个年纪,谈恋爱,只限于亲吻而已。虽然这可能有些幼稚,但是很适合我们。相信你不会的,希望我们幼稚地走下去。”
“如果你母亲发现我们的事,怎么办?”皇宇问。
“不知道。别提她。”解谢一提起母亲总有几分忧伤,满眼失望。
他选择逃避问题,注意到皇宇的凸起的喉结,便话题一转:“皇宇,我想摸你喉结。”
皇宇张了张口,看着解谢满怀期待的眼睛,欲言又止。
“算了,”皇宇把头凑向解谢,摸了摸解谢优质的黑棕色头发,“要轻一点。”
谁知,解谢下一秒手臂环住皇宇的肩胛骨,柔软的嘴唇贴合在皇宇的喉结处,舌头轻挠。
皇宇明显感到解谢嘴唇在用力,甚至还伴有几声声响。
他脸颊染过一片羞红。
骤然间,他们身后柱子后面传来一声呵斥——那两位同学,干什么呢!
情急之下,皇宇魂飞半空,迅速地把解谢的头往下按。
一老师,来到他们附近,质问:“你们是不是躲在这抽烟?”
皇宇揪到嗓子眼的心一下子回落。
“过来!”老师呵斥,“躲什么躲!”
两人缓缓站起身。特别是解谢腿脚发软,后背直冒冷汗,一直站不稳身。
老师见他们磨磨蹭蹭,极不耐烦,走到他们身后,用鼻子嗅一嗅,心想:“竟然没烟味。误会了。”
紧接着,老师看抬手一眼手表,道:“这都几点了,还不回去休息,在这里干什么?!给我快回去!”
辛好,值周老师只看见柱子后面有人,不见重要内容。因为这个角落监控死角,隔三差五还会有些许烟头,所以老师断然他俩再次作案,没想到非是如此。
“嗯,谢谢老师。我们回去休息了。”皇宇一手捂着自己的喉结,一手扶着解谢,“老师,再见。”
二人去往寝室。
一离开老师的视线,皇宇对解谢低语:“辛好。不然,我俩就要被迫上演苦情戏了。”
“好恐怖。”解谢摸着胸口说。
“以后……你不能这样。”皇宇挠了挠后脑勺道。
“为什么?”解谢一脸天真的发问。
“因为……因为……你能把我弄出生理反应。”皇宇道。
解谢先是一愣,接着脸发烫,道:“嗯!”
一同走在路上,彼此沉默片刻。
终于,解谢挑起话题,道:“皇宇,我已经连续两周没有上课,你有时间能帮我补习数学和物理吗?”
“啊?”皇宇脑海里浮现的依旧是方才他与解谢在书吧的光景。他忽然停下上楼梯脚步,反应过来,笨拙地转过身面对解谢道:“可以。”
皇宇每次看解谢,眼框总会不由自主地放大。眼睛描绘解谢的容颜。
“我想让你教我英语。我这次月考,英语又倒数了。”皇宇道。
“没问题,”解谢眼底浅浅笑意,站在比皇宇高一级的楼梯上,把嘴凑到皇宇耳边,小声道,“每天都可以。但前提是,你需要支付一个吻和一颗能够认真学习的心。”
解谢这人,能认清现实,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干什么。谈恋爱首先是他想试试。因为,他对对方有同样感觉。其次是两个人能够相互成就。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皇宇欣喜若狂,“还能超额支付吗?”
“得看你表现。”话毕,解谢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伸出手去抓解谢手的皇宇,抓了个空,暗忖:“定不负你所望。我的解谢。也是,目前,学习最重要。我要学习和青春一把抓,两不误。”
年少之时,勇敢跨出的一步,兴许是年少轻狂,兴许是叛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