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小区。
林爷爷出门送垃圾,遇到燕沐。燕沐向他问候:“林爷爷,下午好!”
“爷爷好!”江烬野也跟着问好。
林爷爷慈祥笑道:“回来了。还带个人回来,稀奇哟!”
“是同学!”燕沐解释完,道了别就回家。
燕沐家家门口。
“我家境贫寒。”燕沐开门道,“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做饭。”
门一打开,客厅简单的专修闯入江烬野的视线。整个客厅,只有门口的鞋柜,沙发,餐桌,几把椅子,茶几,和有裂痕的电视,就没有任何杂物,空荡荡的。
燕沐爸爸妈妈的绝大部分东西都被他扔了。
窗帘拉得严丝合缝,房间里有种透不过气的压抑感。
燕沐刷了牙(因为咬过曾志的手),洗干净手开始在厨房里忙活。
江烬野先是站在门口看燕沐切菜。燕沐把他撵出去,就写作业。
一小时后,一顿丰盛的晚餐就上桌了。
咖喱牛肉土豆,红烧鱼,醋溜白菜,鸡蛋羹四个菜,是四年来燕沐唯一这么丰盛的一顿。
江烬野看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口水直流三千尺,迫不及待地夹菜品尝,这味道可不比江云帆做的差,味香色泽俱全。
饱餐一顿后,燕沐看天色已暗,催促江烬野赶紧回去。江烬野犹犹豫豫,不想回家,找借口:“燕沐,我要是这个点回家会被打个半死的。你收留我一晚,好不好?”
江母表示:我拒绝被黑。
燕沐不信邪地瞥了一眼,眉头微蹙,质问:“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盘算好了?”
江烬野咬着嘴唇,疯狂摇头,表示没有。
燕沐思来想后,蹦出一句:“可你妈妈会不同意的。”
“这么说,你同意了。”江烬野欣喜道,“我妈那边不重要,我会解决。”
燕沐脸色铁青,感觉被江烬野坑了。
燕沐拿他没有办法,只能认了。他收拾碗筷时,江烬野正在和江母通话。
“妈,我最爱你了,么么哒!拜拜!”以这句话为结束语,燕沐就知道事成了。
该撒娇时就撒娇。
“咦!小兔崽子!”江母嫌弃道,“无事不登三宝殿。”
平静的生活中,闯入了江烬野,燕沐不知是喜是忧。洗碗时回想今天江烬野护着自己的每一幕,心里困扰也越来越大。
“我和江烬野是朋友,就像他和皇宇。他今天说了。原来多个朋友会幸运一些。”他想。
收拾干净厨房,燕沐关灯,一踏出门,发现江烬野在揉腰。他觉察到江烬野很可能真的受伤了,简直就是死鸭子嘴硬。
江烬野见燕沐从厨房走出,停止所有动作,问:“燕沐,我想洗澡。可以吗?”
燕沐有些生气,回道:“自己去!难不成要我帮你洗!”
“你生气了?”
“我都看到你偷偷揉腰了,你骗我说没事儿!骗子!”燕沐怒吼道。
“今天没骗你,我刚刚只是突然腰酸背痛,可能是淤青。”江烬野撩起后背的衣服给燕沐看,道:“你帮我看看是不是青了?”
燕沐一不做二不休,吩咐道:“把衣服脱/了。”
“啊?”江烬野不可置信。
“我叫你脱/衣服。”
江烬野很听话,当着燕沐的面脱了上半身的衣服。燕沐走到江烬野后背处,红印子和淤青尽显眼底,小心翼翼用指尖摸了摸,仿佛心里隐隐作痛,与之而来的还有歉疚。
江烬野清晰地感受到燕沐指尖的冰凉。
每一处淤青,激起记忆中的流沙,唤醒燕沐的过去。
查看完后背的伤,燕沐走到江烬野眼前,伸手去摸江烬野锁骨上的刮痕,破皮了。
再扫一眼江烬野精悍的胸肌,以及线条分明的腹肌,燕沐慌乱地收回右手,脸颊微红,道:“你把衣服穿上吧。”
燕沐也看不个所以然来。
江烬野见燕沐这种反应,作妖的心思蠢蠢欲动,悄然拉住燕沐的右手把手贴放在自己心口,楚楚可怜道:“燕沐,我这里疼。”
开始演戏装可怜了。
“啊?”燕沐发懵了。
“这里疼,你摸摸。”江烬野一反常态的柔情目光里满是期待眼前人下一个动作,下一个表情,下一句话。
原本冰凉的右手,逐渐染上江烬野的体温,燕沐讷讷半晌:“你……试着咳一下,试试……疼吗?”
还好燕沐心里强大,脸颊始终微微泛红而已,要是暗恋江烬野的小姑娘,早通红着脸跑了。脾气不好的,直接给一巴掌得了。
江烬野以上的行为,只是对信任的人罢了,不会随便耍流/氓。
江烬野照他说的咳了一声,肋骨上微微刺痛感觉加剧了一些,但他还是说:“不疼!你呢?”
“什么?”燕沐疑问道。
“我也要看看你有没有受伤。脱衣服啊!”江烬野说。
燕沐没心理会,继续追问:“真的肋骨不疼?”
其实,江烬野心里有早底了,从地上起来的那一刻就开始不对劲,可能真出问题了。
“真的,你看我这锻炼程度,这肌肉,这身材,很抗打的。只是有淤青的皮肤上微疼而已。”江烬野展示自己的肌肉说道。
“把衣服穿上。别着凉了。”说罢,燕沐冷冷地盯着江烬野。江烬野对他微笑着穿衣服。
“你没事吧?”江烬野关心道。
“没事。只是擦破了点皮。你没事就行。”燕沐把自己的衬衣领口从右肩拉下一定程度,露出擦伤:“看见了吗?就这点伤。就不脱衣服给你看了。去洗澡,休息。”
“燕沐,现在对我好坦诚啊!”江烬野在心里默默庆幸。
几分钟时间,燕沐找到之前新买的浴袍给江烬野。没办法,只有这个能给江烬野用。其他衣物江烬野只能自个解决了。
进到浴室,江烬野打开花洒,后背真的疼得还是有点厉害。
江烬野冲了个凉水澡,满满的思绪飘飞在空气中:“如果一个人害怕亏欠,天塌下来也要自己扛,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帮助,就算接受了也只是愧疚占上风,我的帮助对他来说只是捆绑。我不要歉疚。他会难受。”
其他房间都落满灰尘,时间的足迹难以抹去。江烬野都受伤了,燕沐也不忍心给他睡沙发,只能和他一起睡了。
燕沐的床是双人床,长度也足够大。他换了新的床单被褥。
洗完澡的江烬野穿着浴袍走出浴室,用浴巾擦着头发。
“其他房间没收拾,不能住人,你身上有伤不能睡沙发,只能委屈你和我挤一张床了。”燕沐道。
“没事。是我自己赖着不走的。”江烬野道。
“你困了先躺一会儿,先别睡,等我一会儿。”燕沐去浴室了。
进到浴室,燕沐没感觉到半点热气,自然明了江烬野洗的是冷水澡。
江烬野洗澡前燕沐还特地为他调好水温。
外面的客厅是空荡的,唯有这件卧室看上去还有人情。暖色调装修,温馨柔软的雪白地毯,还有一个高达两米,毛绒绒的米黄色玩具熊在地毯上依靠着墙,以及书桌,篮球等。
这种布置,和这房间的主人的性格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江烬野以为房间会是一贯的冷色调,就像燕沐总爱穿黑衣,让人琢磨不透。江烬野坐在床边,看到玩具熊腿上的一个米黄色单肩包,很可爱,是小孩子的背包。
背包是燕沐上幼儿园时,夜夏买给他的。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魔力吸引江烬野捡起它,拉开拉链,隐隐约约中看到一张灿烂的笑容。
他好奇的拿起照片。
在一片颜色悦目的薰衣草中,夜夏和燕沐头顶戴着薰衣草花环。这张是自拍照,镜头很近,两张颜值妥妥的面孔占据大半张照片。
薰衣草沐浴着阳光,微风拂过花草。扎着麻花辫的夜夏身着白裙,四岁的燕沐灵动活泼,两人脸贴脸笑容洋溢。
“燕沐的妈妈这么漂亮,燕沐长得和她很像。小时候的燕沐,笑得好甜啊!”江烬野想。
下一张。
五岁的燕沐穿着背带牛仔短裤,头发偏长,背着那个米黄色单肩包,屁股向后微翘,俏皮可爱。
江烬野见背包很眼熟,随即看了眼手里的背包,上面绣了两个字——麦麦。这两个字甚是笨拙,却是夜夏藏不住的爱意。
夜夏缝衣服的针法还行,但缝两个字还是个棘手的问题。
“原来燕沐从小就逆天腿长,好可爱。‘麦麦’是他的小名么?”他想。
下一张。
夜夏抱着三岁的燕沐,亲吻他的脸颊。
最后一张照片是被撕过的。
照片上十一岁的燕沐没有了笑容,夜夏也没有笑容,目中无神地看着镜头。
“一只手搭在燕沐肩膀上,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他爸爸。”他想:“为什么这张没有笑容了,他的神情和现在一模一样,冷冰冰的,薄情又厌世。”
燕沐笑容消失的那一刻,江烬野眼底笑意也随之消散。
再往下翻,是两张被揉的皱巴巴的信笺纸,背面有陈旧的血迹。
血迹是燕沐割/腕那晚弄上的。
江烬野带着疑问打开这封信,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工整的字迹俨然可见。
给麦麦的一封信
见字如面。
麦麦,妈妈很爱你,我知道你也爱我,但我没有选择,我必须走。自我生下你后,你就是我的全部。你也每天像个小太阳,温暖着我,有你,我真得很幸福。
你自己学着做饭,把手指划破,被热油溅到,就只为了我下班能吃口热乎饭。可当时你还没有灶台高,踩着小板凳做饭。你爸爸家暴我时,你也站在我前面。给你的零花钱你又存好了还给我。还有好多好多事,你都懂事的让我心疼。你这个年纪,我真想你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不该处处为我着想,因为我而不作不闹。
你的懂事是建立在牺牲自我快乐的基础上,我不要你这样。今后,你要爱你自己胜于任何人爱你。
麦麦,妈妈答应过你把彼此当做活着的信仰。好好活着。我没有爸爸妈妈,真是活该,现在我要离开你,也会让你成为没有妈妈的人,对不起!如果你恨我,就带着对我的恨意活下去,长大后再来报复我狠心扔下你。
我是一个自私的母亲,但我恳求你不要忘了我,我走以后。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也不要来寻我,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你跟着爸爸生活,总比跟着我流浪强多了。
你寻不到我的。
我给你留了二十万在卡里,密码是我们约定的数字。不要让其他人发现,藏好。如果爸爸虐待你,就悄悄报警。
麦麦,妈妈真的爱你。
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你。
麦麦,夜晚不要跑出去,你怕黑。
胃不好,注意饮食。
这一次真的要走了,麦麦。
我爱你,我的宝贝。
妈妈爱你。
—— *年*月*日
夜夏
泪水模糊了江烬野的视线,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燕沐,四年前就没有了妈妈,他……”江烬野无法想象自己没有妈妈是什么样的心情,也着实为燕沐心痛。
淋浴声停了,江烬野迅速调整情绪,把物品整理好,把包放置回原位。
十分钟后。
燕沐把头发吹得半干,微湿。他穿着黑色睡衣,较短的黑色短裤进了卧室。
燕沐把房间的反锁后,拿着瓶云南白药气雾剂摇了摇。
江烬野笔挺地坐在床边。
燕沐迈着修长诱人的长白腿,上了床。他跪坐在江烬野身后,上手把江烬野浴袍扒了。
“你干什么?”江烬野有些猝不及防。
“喷药。”燕沐按压喷雾。
喷雾药剂丝毫没停留就顺皮肤而下。
燕沐又吩咐道:“上/床,趴下。”
“为什么?”
“给你喷药。”
江烬野照做。
燕沐给江烬野淤青喷上药后,再用嘴吹吹,让药物干快点。
清亮的感觉涌入皮肤,江烬野隐藏的疼痛减轻一丝。
“可以了。”
说罢,江烬野费力地起身,把浴袍穿好。
“我们睡觉吧!”燕沐感觉这句话略显尴尬。
话毕,燕沐忙不迭进钻被窝。
江烬野动作缓慢地睡下。
“燕沐,我睡不着。可以聊会儿天吗?”江烬野问。
“可以。”江烬野在燕沐身旁,同样也睡不着。
“你觉得我今天帅不帅?”
“帅!可把我迷晕了!”燕沐打趣道。
“谢谢你,江烬野。今天如果不是来的及时,可能就不是只被打一顿这么简单了。”燕沐道。
一说到这,江烬野就沉不住气,直言不讳:“他敢碰你,我就敢跟弄他,不论什么阴狠险毒的手段。”
“真的吗?”燕沐浅浅一笑。
“可能,我算是你唯一的好朋友,所以,我想护着你。”
“从一开始,我认为高中三年我还会像初中那样没有朋友,被校园霸凌。可过去半年多,我有几个朋友了,还有你这个偶尔很烦的好朋友。没有我想象的遭。”
江烬野,燕沐同时转过头,彼此相视而笑。
“我看到你房间里有篮球,可你体育课都不打篮球。”
燕沐叹了口气,犹豫要不要说,最终还是开口了:“事出有因。有个人一直看不惯我。初三篮球赛,打篮球的时候,我和那人打起来了。好几个人围着踢我。我咬了那个人的腿。当天请家长来,我又被他的妈妈当众侮辱。明明受伤的人是我,老师也没帮我。后来——”
“怎样了?”
“——后来,他叫一群人把我围在一个拆迁房区里,又把我揍了一顿,用刀划在我身上。肋骨错位造成轻度气胸,后来住院治疗才恢复了。所以,我今天很担心你。受伤的滋味不好受。”
“不要难受,也不要有压力,我没事。看我多厉害啊!把你保护的这么好。”江烬野试图安慰燕沐。
“我上次看见你身上的划痕,是这么来的么?”江烬野问。
“是。所以,我不想和其他人打篮球。”燕沐把手伸进被窝抓住江烬野的手,问:“像这样的事还有很多,我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还想知道那些霸凌者对我做过的事吗?”
燕沐的分享欲顿时爆棚。
江烬野的手忽然被燕沐握住,感觉心悬了一秒。
“想。”既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江烬野毫不客气,也毫无掩饰。
“他们会用浇花水把我弄的湿漉漉(在冬天),在厕所里往我身上扔水蛇,往我身上泼墨水,把剩菜倒我碗里或身上,还会大庭广众之下扒我裤子,但没走光——”
江烬野反握住燕沐的手。
“——就是你今天打的那个人。他说,对我有意思。真的很恶心。”燕沐觉察到江烬野握他的手的手劲儿越来越大,问,“你听不下去了?”他顿了顿,“”了解完我的过去,你还会真的把我当朋友么?”
“会,我们是朋友。不论过去。”江烬野忍不住地说:“我今天就应该狠狠揍他。”
“其实,我有过很多偏激的想法。如果今天没有你,我被侵犯了,我会杀/了他,再/杀了我自己。不会苟活于世,没有尊严。被霸凌的时候,我也想过这么做,甚至想把管制刀具带进学校。但是,我可不傻。他们怎么搞我,我还是会反击,不怕他们,也不至于傻傻地去逾越法律,去寻死。”
话是这么说,难不难,痛不痛,只有燕沐自己知道。
“所以,江烬野。我可能和他们是同一类人。你今天这样护着我,不值得,别那么傻。如果你受严重的伤,我很可能赔不起你的医药费。你爸爸妈妈也会难过。”
血淋淋的现实,才是生活。
如果燕沐不想要未来,不想去寻找夜夏,他不会去学校,更不会选择活下去。
江烬野压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倾诉:“你别这样想。你跟他们不是同一类人。刚开始,你性情高冷,沉默寡言,脾气像个炮仗,一点就炸。还好我脸皮厚,现在你才对我这么坦诚。在我眼里,你很乖的。不会随便欺负人——”
燕沐打了个哈欠。
“——和他们不一样。不要走偏激又疯狂的路线,你的生命很宝贵。我今天真的没事,就点皮外伤。骗你我是狗,不用担心。对了,你知道‘破窗效应’吗?”
“不知道。”
“理论上是认为环境中的不良现象如果被放任存在,会诱使人们仿效,甚至变本加厉。情感中人性化一些差不多是这样的——一个人对你好一点,你就对他推心置腹。一点一点的把自己的弱点展露无遗。而那个人与你决裂时,会利用你的弱点一点一点施展报复。再形象解释下,比如,你觉得我对你好,你给我分享你的伤心事,你得到了安慰,也更信任我了,会与我分享你更多的快乐,甚至是脆弱。这就等同于,你打破了第一扇窗,接二连三地打破其他窗户——”
燕沐打断了他:“——反目成仇时,我的窗户将难以修复。如果被伤害,杀伤力会是最强的。因为你知道什么是让我最心痛的。对么?”
“嗯,所以,你对我坦露这么多,不怕我害你么?”江烬野把目光转移到燕沐脸上。
被窝里燕沐的手指轻挠着江烬野的手心。许久,他道:“我不怕。我也考虑过这些。我信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着很辛苦了——我那个非人哉的父亲,出车祸死了。妈妈……她,也离开我了,不知其去向。我能依靠的只有我自己了。”
把燕沐抱在怀里,安慰他,江烬野无数次有过这样的念头,此刻就是。
“江烬野,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想对你说这么多。”燕沐忽然声音软软的,透着一丝慵懒,“可能,你是我唯一的例外。”
“你是我唯一的例外”这八个字,一字一字烙进江烬野的脑海中,令他木讷许久。
许久,江烬野开口道:“我告诉你,我的一个弱点——我对花生过敏。”
他又转过头瞟了眼燕沐,燕沐表情波澜不惊,他想:“这小傻子,大概不了解这些。”
燕沐不在挠江烬野手心了。
“花生过敏,你在与我交换信息?”燕沐眼皮一重,沉了下去,“我会保密。”
久久半晌,江烬野脑子一热,不接上句,反道:“你可以试着把我当哥哥……”
“哥……哥……”
“嗯??”江烬野话没说完,燕沐把头挪到江烬野耳边。他微微转头看燕沐,嘴唇恰好对着燕沐的额头。
“睡着了吗?燕沐?”江烬野低语道。
燕沐久久没有回话,舒展着眉头,呼吸均匀,显然是睡着了。
“你这人真是……”江烬野把嘴凑到燕沐耳边,声音低沉而有魅力,“让我无可奈何。”
江烬野咬牙支起身,仔仔细细地帮燕沐拉被子盖好,又关了灯。
黑夜里江烬野紧握着燕沐的手,听着燕沐的一呼一吸。人生第一次觉得听到如此呼吸声,甚感愉悦。因为那是活着的声音。
就在江烬野快入梦时,燕沐猛然踢了他一脚,活生生把他吓醒了。
今晚,注定是江烬野的难眠之夜。
半夜。
燕沐的梦境中。
燕成行醉醺醺地拖拽着夜夏的黑柔长发,毫不留情地把满脸伤痕累累的夜夏拖进房间。燕沐在门外撕心裂肺的哭喊:
“爸爸,我求你放开妈妈!”
“妈妈!”
“麦麦!快走!”夜夏的声音荡在耳边。
现实中。
江烬野隐隐约约听到断断续续哭声。他忍不住翻了个身,肋骨作痛。顿时就不困了。
燕沐在江烬野耳边喃喃细语:“妈妈!你不要丢下我。”
“妈妈!”
“别走!求求……你”
“他怎么了?做梦了,”江烬野支起身,用手去摸燕沐的脸,湿漉漉的,心说,“哭了。”
燕沐紧抓着江烬野的手不放,眼睫颤栗。
骤然间,燕沐惊醒,眼前漆黑一片,快如闪电地坐起身,扑江烬野怀抱里,哭着说:“江烬野,我怕黑。我又梦见爸爸打妈妈了。她走了。呜呜——”
江烬野身体上的确难受,但此刻,燕沐用力挤压着胸廓,疼痛加剧。
燕沐的双腿岔在江烬野腰侧,坐在江烬野腿上,头埋在颈窝。
江烬野开灯后,一只手轻轻拍着燕沐的后背,另一只手插进燕沐黑柔凌乱的头发中,让他的头埋在颈窝,安慰:“不要怕。我在。”
燕沐在江烬野面前失控般哭出了声音,积郁了多年的酸楚,在顷刻间爆发。他在家一个人落泪时,也没有过酣畅的哭声。
整整三十分钟。他们隔着布料感受着彼此的体温。燕沐的泪水划过江烬野的心扉,胸膛,后背。默默的陪伴与嚎啕大哭徘徊在夜里。
相拥后,江烬野用手给燕沐擦了擦眼泪,温柔道:“舒服些了吗?哭出来就好。不要憋在心里。”
燕沐声音嘶哑:“谢谢你。”
又折腾了两个小时两人,两人才算是沉入睡梦中。
周六,上午十一点。
窗外时不时闪过几声鸟叫声,阳光刺进房间。突如其来的响铃声,打破睡梦中的祥和。
“喂,妈!”江烬野接通电话,恹懒着声音道。
“怎么还不回家!你不是说十点就到家吗?都过了一个小时了。”江母急切道。
“妈,别担心。我过一会儿就到家了……那我挂了。”
江烬野感觉自己的腿上多了几分重量,浴袍中也多了一只白皙瘦弱的手压身上。在被窝里,江烬野像是个“暖宝宝”或是“受气包”。燕沐,冷的时候,会主动靠贴上去;热的时候,冷不防给江烬野几脚。
江烬野被折磨的不轻。
“这睡相,少了点薄情样。”江烬野抿唇微笑,心想。他把燕沐的手从浴袍里揪出来,撑着床支起身。但双腿还被紧紧缠着。
“燕沐,快起床。”江烬野,浴袍松垮,弓下身俯在燕沐身前,揪着他的脸道。
“啊!”燕沐睁开眼,一张雅痞的脸庞挤入视线,他揉了揉微肿的眼睛,慵懒道:“江烬野~”
“我妈打电话催我回家,我得走了!”江烬野下床道。
燕沐直起身,两腿蹬开被子,坐在床上发愣。
“我昨晚,抱着江烬野哭。眼泪蹭他膀子上了。好丢脸。我怎么……会这样?”燕沐想。
几分钟时间,江烬野换好衣服,又来到卧室轻轻扶摸着燕沐的头发,道:“我回家了。有事给我打电话。我来找你。”
话毕,江烬野背着书包走了。
燕沐把进户门反锁,挂了个玻璃杯在门把手上,再用椅子抵着门。江烬野这趟,把燕沐的底细几乎都搞得一清二楚,自然心知肚明燕沐这种锁门方式无疑是保护自己。
春日阳光纵游在树木间,站在窗边的少年目送江烬野离开,躲在落地窗帘后,小心翼翼。
十二点。
江烬野打出租车到回家。刚进电梯,就跟江云帆碰了面。
互相寒暄了几句。到家中,江烬野把江云帆拽进自己房间。
江母觉得很奇怪,蹑手蹑脚走到门口,打算偷听。
进了卧室,江烬野放下书包,脱下校服外套,小声道:“哥,你看一下我的后背。”
江云帆扒拉起江烬野的衣服,见一大片淤青,不由得邹起眉头,道:“你又打架了?”
“就挨了两下棒球棍。哥,我感觉不舒服,身上会疼。”
“谁打的?”
“街头小混混。三个人,不然根本伤不了我。”
“我看你从小就是个小混混。前几次,没被揍够么?”江云帆数落道。
每次打架件事发生后,江父江母对江烬野又是批评教育,又是心理疏导。
这是江烬野打与被打的第五次。前四次都是别人先招惹他且动手动脚。他可不是省油的灯,也不稀罕做别人眼中的“好孩子”,该还手的都还手,打起来也自有分寸。
遵守那些不合情理的奇葩规矩,只会像牢笼一样,束缚江烬野。他不希望自己被这个世界的一些腐朽观念同化,每个人有不同的活着的方式。好孩子就不能还手了,要忍受委屈,等着对方道歉?!
“换衣服,跟我去医院检查。”江云帆无奈道。
一开房门,江母与江云帆来了个现场抓包与四目相对。
江云帆露出八颗大牙的微笑,对江母亲切道:“妈,我带江烬野出去一趟。”
江母为了缓解尴尬,连忙道:“好,好,去吧去吧。”随即睨了江烬野一眼。
江烬野装作没看见。
市一院。
江云帆给江烬野挂了骨科,又做了一些检查。医生看后,没什么大碍。只是两根肋骨轻微骨折,没有明显位移。使用肋骨带将胸廓予以固定和保护,服用一些口服药物,再补充营养恢复就可完美收场。
回到家这几天,江云帆可把江烬野无微不至地照顾好。这件事哥俩也瞒着爸爸妈妈。
江烬野的成长过程中,江云帆是少不了的庇护所。
无论何时何地,哥哥的爱,会迟来但不会缺席。
谁还不是个有人疼的宝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