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应岫道:“苏哥哥,我们陪你一起进去。”
苏无故说:“这里面没个好东西。”
伏应岫道:“我们清楚,可若说连这关也不能过,从前学的什么正法修心也都是浑过去的了。”
鹤描痕也点头称对。
虞沾月说:“不管哪处,若不是你来,凭别的怎么好,我们也绝不领受。”
苏无故听的阵阵头疼,“我准你们去,不过你们不得乱走,也不能碰里面的东西,可仔细记着我的话,不则我也管不得你们哪般人,哪般贵,先翻了他们,再揍你们。”
他们连连应是。
争竺笑了笑,命一小鬼与他们领路,还未进到里面便听得阵阵欢声笑语,进到其中,四面金光融融,**绵绵,有唱者吹者,设引气氛,推激助情。
众人都在摇骰子,耍牌,揭开之际,屏息凝神,旋即有笑有哭,有喜有怒,独不见悔。
笑着得钱者欲走,谁知下来几个绝色姑娘挽着臂,说个软情话,便把人的魂也勾去了,同她们去了。
恼者手里凡有一点钱,想是已经如此,只我再去耍一回,准能赚回本来,不如再试试,果真得有小利,竟迷的不能自己,大把抛钱,再不得出来。
最后见他们或是痴痴傻傻,或是疯疯癫癫,神色俱颓靡,颜容恐怖,不过一刻就被大鬼抓住拖了出去。
那小鬼带他到一赌桌前,苏无故道:“我是来消钱的,可不是来赌的。”
小鬼笑道:“客人,我们这消钱之法,唯以赌得消抵。”
苏无故冷笑一声,“只这一个法子?”
小鬼应是,絮絮说了好些话,什么赌的一次对,日后都无忧。
苏无故笑了一声,旋即掀翻了桌,又将那小鬼的头给削掉,众人大惊失色,往那出口去逃去,大门却合紧,如何敲打撞动也不能动分毫。
大鬼提着染血的大刀来,并同他们四人扭打在一块,还未斗四五回,争竺出来喝道:“休得无礼!还不退下!”
大鬼听令,纷纷匿予暗角,争竺欲言,苏无故挥来桌子朝她那处砸去,争竺躲去,又问:“贵客何故如此?”
苏无故道:“原我只想消钱,谁知你们却诱人作赌!聚乌合之众,谋他人之财!此事连及拐卖,祸并其他,罪不可赦,我岂忍坐视!也休怪我掀了你们的地,若再有此事,我见一回,掀一回!凡有阻拦,皆杀不误!”
争竺笑道:“我们不曾诱人来赌,原开设之意,是同众人消解郁闷,他们得了小利,不满于此,渐是疯狂,守不住本心,一时上的瘾,又怪得了谁去?”
苏无故脸色陡然阴沉,“说的好。”
苏无故狠发几招式,霎时天摇地晃,将这处摧作废墟,方是摧毁,复又建来,苏无故不能容忍,又令摧之,再是建,再是摧,无奈之下,竟派众鬼围堵,触及刀灵罡风,一势飞雷闪电劈在身上,到处火光飞绽。
争竺对他好话也说尽,威胁亦用了,不料他听后打的更厉害,势不可挡,只得暂且退去。
常足殿不再起,苏无故方歇手脚,后面那三人看的是目瞪口呆。
虞沾月上来抓他袖子,唤他一声,“苏哥哥。”
苏无故暂且歇住气,一滚阴风到,光色俱灭,眼里昏昏暗沉,寒气杀骨,周遭黑衣长鬼身齐山高,森然而立,脸无悲喜,一鬼睁眼,并无黑瞳,将手一点,殿复建来,顷刻将小怡城占满。
苏无故带众人飞于半空,目光沉沉,已然愤至极处,发丝添银色,眸内覆寒光,白匀新锁月,虞沾月一惊,正要抬手,一旁鹤描痕立即按住他的肩。
正当苏无故怒涨之际,又见金银殿上现得被锁众人,乃是各仙宗弟子,皆神色昏沉,丢失魂智,伏应岫脸上大变,苏无故瞧着他,那长鬼张着血嘴笑道:“你要救他们,便需赢过我们,不则他们性命由我们收去。”
苏无故冷笑道:“怎么赢?”
“先到殿内。”
苏无故命他们在外等候,谁知长鬼道:“他们一并进去。”
苏无故又起怒色,鹤描痕忙道:“我们一同进去,绝不动其中一物。”
其余二人也连连应和,苏无故叹说:“你们尚小,岂知那里面厉害?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带你们进来!”
伏应岫说:“如今还有一众人性命在他手上,一些师兄师姐们亦在其中,此时冲突,易激怒于他们,不则先去,探里面虚实,并寻机会救人。”
苏无故眉头紧锁,想是也无好法,无奈允许,千叮咛万嘱咐不得碰别物,也不要同旁人说话,他们答应数十回,直至门前,苏无故推门进去,里面仍是热闹。
伏应岫原备有符咒等物接连毁去,暗摧灵力,亦不能使,便问鹤描痕与虞沾月如何,他们二人亦是摇头,可见苏无故手中刀也消了,他们心内一沉。
长鬼站于殿中,手里捧黑盒,盒中有三骰,且同苏无故说:“摇骰比以大小,赢则还人。”
苏无故问:“他们人在何处?”
长鬼抬手,命众鬼将人押上前来,苏无故道:“他们这副模样,可是你在其中动有手脚?”
长鬼将手一拍,众人眼里顿时亮起光来,左右环顾,见都是恶鬼,并要挣开,不想灵力已锁,让众鬼死死按住不能动弹。
长鬼道:“请吧。”
苏无故上前去接,趁势抓住他的手,用力捏住,长鬼身爆银焰,疾风肆杀,众人不得睁眼,金银殿又毁,并将周遭鬼魂除去,原来助阵众鬼,还在半途,不得躲避银光,一同烧了起来,无论如何都不能灭火,一时间漫天寒光,满地银烧,直至烟消云散,方得熄灭。
众人睁眼,入目尘土废墟,天色青幽幽,频有光闪,突然一段红雷劈入,鬼界破碎,外面拨云见日的晴朗,他们置身于花神庙。
伏应岫寻清寻门弟子问:“这里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惑色未解,伏应岫一提话,便立即答道:“我们也不清楚,前儿听闻这里孩子丢了不少,传言是有鬼怪作祟,闹得人心惶惶,我们前来察看,竟落到这鬼地方,他们手里有孩子,并要我们同他赌,赌赢得钱,使钱赎人。”
那人忽的一顿声。
伏应岫:“后面怎的?”
他说:“我们自知斗不过,只得试了一试,竟都赢了,这才把孩子赎完,离开时他们又说此是鬼界,常人不得随意出入,需再使钱给门鬼,我们仍是赢了,没等出门,又教艳鬼堵路,或有别个抢钱,我们勉强才闯到门鬼那处,打开门一看,手里抱的也不是孩子,只是一堆枯骨,之后晕了过去。”
伏应岫沉思道:“你们被关在此处,那会儿回宗门报信者又是何人?”
苏无故说:“都不要担心,等我把这里收拾收拾,还愁收拾不动他们?”
那些弟子恍惚许久,见她生的十分眼熟,忽然惊道:“你是岫岫,还有虞弟弟?你们怎么到这儿来的,”转头瞧着苏无故,惊道:“同音哥哥?”
苏无故觑了他们一眼,伏应岫解释道:“苏哥哥原说要来追查一些事,”她又问道:“苏哥哥也是为孩童一事追查至此的?”
苏无故摇头,“前些年我到这一趟,恰逢花神节,与这处花神扯了一些事,便想过来看看花神在也不在,如今看来,他定然是在的,如今装神弄鬼!待我抓他出来,势要千刀万剐!”
虞沾月笑了笑,“未必是什么花神捣鬼。”
弟子也道:“我们来时,不曾见到过什么花神?同音哥哥可是弄错了?”
苏无故怒道:“既不是它在捣鬼,为何今时我来,恰撞见同旧日一般的事?”
苏无故冷笑道:“待我赴战杀到其中,我倒要看看里面是什么鬼什么怪,又有几颗脑袋够我砍的!”
其余仙门弟子也纷纷清醒过来,与他们道谢,遂都离去。
伏应岫问:“苏哥哥,我们现在到哪去?”
那几名弟子说:“恐孩童已被鬼怪所食,当下先同宗主及众仙长报信最是要紧。”
伏应岫取来梅花纸正欲添字,苏无故拦住她道:“不需他们来。”
伏应岫:“宗门内还不知藏了几只鬼,这样大的事,便是不叫他们来,也该让我爹先防着些。”
鹤描痕笑道:“你不要忧心,苏哥哥已有定夺,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伏应岫心道也是,遂收了信纸。
这出门去,正有个容貌姣好,发髻凌乱女子朝这面跑,见无处可躲,只能钻入花神庙,其后五六凶汉拿着绳子追来,往花神庙内扫视一眼,问他们可曾瞧见过一个女人,他们摇头。
苏无故问:“你们拿绳子做什么的?”
凶汉气恼道:“她家中欠钱无数,现拿她来抵债。”
苏无故:“要她如何抵债?”
凶汉一笑,“还能怎么抵,自然是去做苦工,你问这些,可是知道她藏在何处?”
苏无故不言,兀自的走了。
凶汉心存疑虑,便叫他们都在花神庙搜寻,不多会果然把那女子搜出来,女子无处可躲,忙朝他们呼救,伏应岫心惊,抖了抖身,颤了颤手,鹤描痕抓住她,且同她朝苏无故抛去一眼。
伏应岫见苏无故不动,且捺住心,那几弟子于心不忍,便出手救下她,凶汉斗不过,先逃了去。
她得救后连连道谢,并说她叫樊瑟,原是城东一家面馆家的女儿,下面有个弟弟名樊独,弟弟年十九,得一淑色佳人,二人相识半年,他竟染得赌,佳人逃去,弟弟将家中财败光,她一面做女红,一面和父母多在面馆做活,谁知补不比漏,这面才交齐钱,那面又来催债,不得及时还债,他们要抓樊独,父母怜儿,竟以三十两将她卖出方才补好。
他们连连安慰樊瑟,樊瑟却跪下来,抓着他们衣裳哭哭啼啼说:“我有一好友名粉沐,如今也叫抓了去,我见几位都是英雄侠士,恳请各位救一救她!”
他们忙将樊瑟扶起,转头问苏无故意思,苏无故想了想,“我们人多,这一去必然打草惊蛇。”
几弟子道:“叫我们先混入其中打探些消息去。”
苏无故摇头,“我们四人先进去,你们在外守着。”
一弟子道:“岫岫他们尚小,焉能去那等地方?”
苏无故道:“有我呢。”随后与那几名弟子商议起来。
伏应岫心内奇怪,便拽着虞、鹤二人到一旁悄悄道:“才刚苏哥哥怎么也不肯我们去赌房,而今这是?”
鹤描痕道:“他已经动怒,这事情不一般,咱且听他的,走一步算一步。”
虞沾月一言不发,偷觑鹤描痕半日,伏应岫在他肩上一拍,“虞弟弟,你瞧什么的?”
虞沾月回神,忙道:“没,没瞧什么。”
苏无故和他们商议罢,过来道:“你们同我来。”
四人随樊瑟行到她家中,方敲门还无人答应,樊瑟在外叫喊一句,门便开了,只见樊独衣衫破烂,面容蜡黄,两眼黑红,神志浑浑噩噩。
他见樊瑟,双眼睁大,立即伸手抓她,苏无故上前捏住他的腕,两分力断其骨,他面容扭曲,哇哇大叫,屋内两老人闻声,跑出来朝他们打骂。
苏无故将樊独扯出来,挥手使门合上,折他的手,踩他的腿,樊独哭叫道:“姐姐,姐姐救我!”
樊瑟退后一步,佯作未闻未见。
樊独见此她不为所动,大骂起来,苏无故又朝这人肚上踹了一脚,他方安静下来,苏无故问他在何处赌的。
樊独说:“我只是和一些朋友玩了会儿,不曾赌。”
伏应岫闻言,气的啐道:“混账东西,还敢说没赌,你做的孽,敢把推你姐姐出去!”
樊独说:“她原是要嫁人的,到那处也是伺候人!不如早早……”
话犹未了,伏应岫往他膝上踹去,鹤描痕往他另一膝补上,“他们说你家里卖你姐姐是做苦工,原是这等苦工!”
樊独近来精神不好,身子也弱,经不得打,两三下便哭着跪下,同他们讨饶说:“我错了,我不赌了,再不赌了!”
且知求他们无用,便同樊瑟磕头道:“姐姐,我是你看着长大的亲弟弟,我知错了!”
樊瑟蹙眉,问道:“你如今还欠他们多少钱?”
樊独垂头,迟迟不得开口,樊瑟说:“你不说,那我也管不得!”
他忙抬头,两颊泪流不止,“一,一百两。”
樊瑟一惊,气逆不顺,脸上又红又青,好似有石头卡在喉咙里,吞不下又吐不出,“前儿不是三十两吗?”
樊独不敢言。
樊瑟怒道:“你还敢赌!”
苏无故同他们瞥去一眼,虞沾月会意,“我们先到一边去。”
苏无故同樊独说:“若不是你姐姐求着,我这些孩子们心肠又软,见不得苦,我才不肯帮你,一会我给你三十两去还钱,也算是把你姐姐赎了,如你再不知悔改,不止让你把钱给吐出来,还要把你腿打折!你可听清了?”
樊独听他要给钱,脸上大喜,涕泪横流,忙不迭磕头道:“是,多谢恩人!多谢恩人!”
苏无故呸道:“别叫我恩人,我会跟你过去,亲自看你把钱交了,途中见了什么人,他们问起我的身份,你就说我是捐城苦州县人氏,我姓苏。”
樊独连连点头。
苏无故回头又同三人说了好些话,他们应好,遂又命樊独带路去往喻明楼,但至楼前,见左右金银柱上分记写:掌上金银掌千秋,心满意气心无忧,足高望下遍俯首,神仙见我也躇踌。
楼前三五人成群,见到樊独扬起笑来,正欲上前搂他的肩,可见苏无故等人,停步问道:“他们是谁?”
樊独笑道:“他们是我才结的友,这是捐城苦洲县苏公子,后面是他两个侄女,一个弟弟,他们家庭富贵,抱游山玩水之兴致,初来此地,四处不得乐趣,我就带他过来转一转。”
瘦身尖脸的问:“原是这般,嗳?樊兄弟如何与他们结识?”
樊独语塞,苏无故笑道:“前儿有几人追着打他,我侄女她们心软,问他怎么了,原是他姐姐得病,借了人家的钱,时限到了,这会还不上,我就替他还了。”
樊独连连应道:“对对对。”
他们相视一眼,纷纷叹道:“对,他父母卧病,现而姐姐也卧病在床,家里只他一个人顶着,真是可怜。”
他们神色不一。
樊独脸上难堪,忙说:“先不提这些,带他们到楼中转一转罢。”
他们拥着四人进楼,扑面浓浓酒气香气,到处欢声笑语,几人领他们进一间房,见四五个妩媚动人姑娘上前迎来,“这不是樊公子?快请进来坐。”
众人坐在一处,他们问苏无故等人喜爱什么,苏无故说:“常日里就和他们看些书,偶尔画花草,下棋也好。”
他们大笑道:“这有什么趣?这楼里可有好些玩的,比你们那有趣千倍万倍。”
苏无故问:“什么趣?”
他们命人抬来一桌,设以赌局,苏无故摇头,他们说:“玩一两回也不伤身,你觉无趣,何时都得停。”
苏无故想了想说:“我这些孩子最不喜欢这些,坐在这不过半会儿就闹着要走。”
他们笑道:“隔壁有间房,甚是雅趣,不止备了糕点吃食,也有书棋什么的,不如让他们到那间房去玩。”
苏无故犹疑,回头看他们三人,虞沾月撇撇嘴,“苏哥哥,我们不想待在这儿。”
苏无故说:“我不在,你们到那去,可不许闹腾。”
他们点头。
苏无故取来三十两给樊独,微微笑道:“我也不会玩,今儿就是来替你还钱的,你先还了再说。”
樊独得了钱,手心发颤,双眼发红,心里耐不住痒,有两人见此,起身随他出去还钱,留两人同苏无故聊话。
不多会儿,他们便回来了,樊独脸上大喜。
苏无故见此轻笑,“还完了?”
樊独一愣,低下头说:“差,差不多了。”
苏无故道:“还完就好,我们也该走了。”
苏无故起身,那面两人一左一右按住他坐下说:“急什么,这还钱需查核,再等半日罢。”
片晌一人出来叫樊独,并塞予他一些钱,樊独两眼泛光,可又回头瞧苏无故,想了想把钱往怀里藏,遂同他出去了。
那几人笑呵呵道:“看樊兄这样,定是得了不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