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陈渝刚搬去与母亲住那会儿,水土不服,隔三差五就生病,记得有次上午练完拳击,下午就高烧不退。
曾忙,找了医生,吩咐一些事给助理后就走了。
陈渝却怎么也不肯配合。
因为听助理说,这个医生也就比他大四岁,还在读大学呢,所以他非常不信任他。
刚成年就搭上曾的线,能是什么好人,不警惕些怎么死的我都不知道。
陈渝心里清楚,他的病就是跟着曾闯南北被吓出来的。
二人眼神对峙半天半,医生先落入下风,他“扑通”一下跪在陈渝床边,拉着陈渝晃啊晃,扯着嗓子撒娇,喊道:“陈渝少爷!你就喝口药呗,就一口,一点也没有不好喝,自制无毒精品!你倒是尝一口啊呜呜呜,我就纯奔着钱来的,我能图你什么呀!喝口药你就好了,好嘛好嘛好嘛好嘛。”
“我靠,行行行,别晃了,我喝还不行吗?”陈渝肉眼可见的嫌恶,稚嫩又带着点青春气的声音抱怨,“我服了,你再晃下我吐你一脸酸水。”
他抢过杯子,把里面的褐色液体一饮而尽。
可能是喝的太快,没感觉到有什么味道。他舔干净唇上残留的水渍。
一抬眼,看见医生确实打心眼儿只有对金钱的渴望——眼神清澈得像看到个金库似的。
陈渝问:“我妈给了你多少钱?”
“哦,等你烧一退,我就能拿五十万拍屁股走人。”
“多少?你说多少?!”陈渝声音走了调,这时候的陈渝对金钱其实没有很深的概念,但是治个发烧五十万,陈渝再怎么傻也觉得有问题吧。
医生摆摆手,一副绕有趣味的表情看他:“还真是大门儿不出二门不迈,曾随便一单都是这个数。”医生凑近他,声音越来越小,他竖起几根手指示意大小。
“万?”
“百万!所以我这钱都是小手笔。”
陈渝还真是第一次听说,他是知道曾尽干些违法犯罪的买卖,可真直观听人说又是另一种感觉。
他们闲聊了很多,助理最后带走了医生,不知不觉间,陈渝的烧退了,也不知道那医生开的是什么药,甚至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生什么病都没有发过烧。
后来,陈渝问了曾那个医生的事。
曾说,他道上化名许封年,在医学方面造诣很深,年龄轻资质却厚,能出名的最大原因是,他有自己独一特的治疗手段和手术方案,接受过他治疗的人无一不说好,且绝不外传。他们这群人对许封年的评价也格外统一——虽然陈渝听来好像和他们见到的不太一样——
技术精湛,神出鬼没,情绪无常,防备心强。
第二次遇见是在两年后一个邂逅的傍晚走廊。
许封年收了钱,早就开始常驻小区,不过助理一直拦着他不让二人见面,陈渝就偷偷跑出来找他。
图书馆楼道。
陈渝听见了许封年的声音,不知抱着什么样的心理,他没有过去,在拐弯处停下,微微探出头去偷听。
“这样做,江晓就没有那么在意过她的头发了。”
是江阑的声音。
许封年抱胸靠在墙边,对面是盘着银白色发的女生。
许封年看出了江阑提到江晓就心情不佳,他说:“江晓的病我很抱歉,白化病本质是酪氨酸酶缺乏导致的黑色素合成障碍,当前医学只能缓解症状,无法做到痊愈。”
“况且早在几年前,她的视神经损伤就已经无法修复,从现在来看,20岁之前必死无疑。”许封年毫不犹豫地告诉了她当前状况,“她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好了,我们都很喜欢江晓,她也一直在努力配合治疗。”
江阑还是没忍住,跌跌撞撞倒在许封年怀里抽泣。
许封年轻轻环住她,安慰道:“不如让她最后好好享受世界吧,你太累了,江阑。”
“和我在一起吧,江晓希望你好好活着。”
江阑一边哽咽一边笑骂:“你真是的,怎么现在还在想这个。也对,如果她真的活不久了,我要好好陪着她,让她高高兴兴地走完这一生,让她好好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
“可是她说她的身上会开花,她说她的眼睛能看见光线流动,她说她好爱我,她只剩下我了,她不想死,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真的没有了吗?”江阑说着说着又哭起来,她无力地蹲在地上,泪痕上源源不断地滚落下水珠。
“我……”许封年蹲下来,手指擦过江阑的脸,“别哭了,看你哭我也难受。”
他又突然想到什么,略显激动地说:“等等江阑,我们做个约定,如果我成功治好她,你就嫁给我好不好,我没有开玩笑。”
“你在耍谁,趁人之危吗?”江阑恼怒。
“我只是想用我的能力插个队,江阑,我说过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爱上了你,我想娶你照顾你,所以我也想试试帮帮江晓。”
“啪!”一身清脆的巴掌扇在许封年脸上,瞬间就留下一片红印。
“混蛋!”江阑气愤愤向着拐弯处走过来。
陈渝倒吸一口凉气,转身就走,假装碰巧走到这里然后往外走。
“小渝?你看到江晓了吗?”江阑叫住他,声音还带着些哽咽。这近看才发现江阑眼眶红肿,似乎是哭了很久。
惊奇的是江阑居然没有发现他在这里有问题。
陈渝如实回她:“应该在房间,我看到她刚刚回去了。”
“阑姐,你眼睛怎么肿了?”陈渝明知故问。
江阑抿了抿唇,避开这个话题:“没什么,你晚上记得来工作室,我还有些资料要补充。”
陈渝应下来。
看着江阑走远,陈渝转身走回那条廊道,许封年坐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知道他走到许封年面前,他仿佛刚从梦里强行脱离似的,抬起头苦笑一声,说:“小少爷,又见面了。真是的,让你看了个笑话,我似乎不应该那么着急的。”
听到这一句,陈渝呼吸紊乱,心跳骤停半分,大脑空白。
原来他们知道他一直在偷听……
陈渝深吸一口气勉强缓过来,许封年没有怪他偷听这件事,只是又笑他:“怎么?又要被吓得发烧吗?没关系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听就听了,来过来坐。”
陈渝在他旁边盘腿坐下,问他:“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当然,不过也有些连蒙带猜的意思,曾说你上午在练拳,加上她昨天去看底下人,帮忙处理了一具巨人观,我就知道你大概是被吓出病来的。还要听什么,我其实懂一点心理学,但没有江阑那么专业。”
“怎么说?”陈渝问。
许封年回:“BPD。上个月曾要你干嘛了?”
陈渝眼前的场景突然闪动,冰冷的炼狱,空气似乎都带着血腥味,角落里有个瑟瑟发抖,眼中却闪着光芒的少年。
曾握着他的手,往他手里塞了把带着余温的手枪,陈渝手在发抖,曾亲了一下他的脸颊,随后扣动扳机。
陈渝认真回想,带着不确定的语气说道:“好像是要我去训只猫,但是那只猫有点像狮子,有点骇人。BPD是什么?”
“边缘型人格障碍。曾到现在都没让你碰过尸体吗,胆子这么小还怎么继承曾的产业。”许封年目光闪烁,摸了摸他的头,“有空我跟曾申请一下,带你出去见见世面。”
陈渝“哦”了一声,没放在心上,又说:“你知道曾的那个助理吗?这人好强势,我不喜欢,每次带我走都是拽,现在手腕上几条红痕,练拳的时候也是阴的没边。”
“他姓怀,叫怀绝。不知道真名假名,他是在曾早年发家的时候自己找上的,和我们不一样,而且很年轻非常年轻,虽然看着一股中老年人的死感,但我估计他不长这样。之前听人说怀绝是个女人,我看不像,真说的话可能是个女相男身,然后怕被人议论戴个面具什么的吧,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许封年遗憾道。
就在这时,二人听见走廊上传来的哼曲声,同时转过头去。
天空黯淡下来,乌云密布。走廊上的灯泡突然爆炸,应急绿灯亮起,照在他们脸上毫无血色。
“除了亲吻,生命还会在何处开始?除了亲吻,死亡还会在何处止步?”轮椅哀怨且空灵的声音由远及近,少女吟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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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叫夹杂哼曲声,陈渝眉头紧皱,不愿睁眼。
好多人在说话,都在说谷子,谷子怎么了?他想。
他按捺不住焦急,猛的睁眼。
“谷子怎么了?”他突然喊道,看着眼前的情景微微一愣。
“你们是谁?我在哪?”陈渝茫然开口,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被绑住,脸色马上黑下来,表情凝固。
房间很干净,阳光明朗,洒在地面上一层淡淡的金光。眼前站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个看上去三十出头,另一个身量高挺,背着光看不见脸。中年人看着有点眼熟,脸上有道疤痕。
中年人看着他,视线投射过来感觉很难受,像一个长辈对一个被误会的孩子那种复杂的眼神。
他说:“陈渝,我们帮你处理过伤口了,你感觉还好吗?如果不舒服的话绳子就给你解开好了。”
陈渝咬了下嘴唇,血腥味粘上舌尖,他冷汗直冒,凉得背疼。
“欸,别咬,刚愈合呢。”
中年人不忍心,大步迈过来给陈渝松绑,刚想给陈渝揉一下胳膊,陈渝跟碰到鬼似的弹开。
中年人无奈地只好退一步,说:“我叫纪舛(chuǎn),那天看守所审你的那个。”
陈渝可算想起来了这人是谁,警惕地问他:“证据还没找齐就又抓我?你们真有意思。”
“很抱歉,但我们是在保护你,抛开你是嫌疑人这一来看,你也是个被犯罪分子盯上的普通公民。话说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找齐证据?”
陈渝嘴角抽搐,避开话题,笑着说:“你们想知道什么,先告诉我谷子去哪了,我都招。”
纪舛坐在离凳子不远的床尾,神情复杂,示意陈渝坐着说。
他先指了下那个背着二人的人,说:“抱歉,我不知道谷子谦去哪了……那个是我朋友怀绝,你的伤是他处理的。我们当时考虑到你的特殊性,我们的人一直跟踪着你和谷子谦,没想到还没下到停车场就被人堵了,得亏怀绝我们才能即使赶到那个老小区,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浑身是伤,满地的血,没有看到其他人,至于你为什么在这里……”
陈渝莫名听懂了他的潜台词:谷子谦把你伤成那样你还想他去哪了?
纪舛顿了顿,略带伤感:“是我偷偷带你回来的,我直觉你在那家医院不安全,医生说你情况稳定后,我就马上带你来我家了。”
“这个案件对我很真的很重要,第十个死者是我的妻子……”他顿了顿,说。
陈渝若有所思般低着头,突然问:“江晓醒了吗?就那个白化病女孩江晓。”
纪舛点了点头。
陈渝脑子一片乱麻,他闭上眼,然后眼泪无声无息的从眼角滑落,手心被指甲扣出一个个狰狞的伤口——五味杂陈。
“结束了?这么快嘛。”他喃喃自语道,“这也太顺利了吧,那个什么计划不是……”
明明脑海一片空白,可好像又被填满了,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终于在沉默中,他从记忆里挑出一个词——
“怀绝”。
除了亲吻生命还会在何处开始?除了亲吻死亡还会在何处止步?——斯特凡松《冰岛往事》
著:下一个作说解释BPD[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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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