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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终于放学啦

作者:左月临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墨韵学堂学规》第十二条:服食宜从俭素,不得华服多饰。


    宁姝进学前便熟读了学规,是以仅用一根玉簪绾了个不起眼的发髻,堂内的同窗也多是如此。


    因此乍见这位锦衣华服的女子进来,只觉满堂生辉,冬日的日光洒在那女子的金簪上,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有一刻竟叫众人都迷了眼。


    “能在学堂里打扮如此肆意,只能是教算学的顾夫子了。”钟杳杳见没人注意她,偷偷探过头来跟宁姝嘀咕。


    “顾夫子其实出身并不高,原来只是江南一大富商家里的丫鬟。后来那富商没落了,顾夫子被遣散出府,竟自立门户,在淮渝府做起了生意。没想到后来竟真让她做出名堂了,城里的华锦坊你知道吧?就是顾夫子名下的产业。她还与淮安的众多官宦世家的夫人相熟,在淮安乃至整个淮渝府都有人脉。”趁着顾夫子还没开始授课的档口,钟杳杳忙将她先前探听来的消息分享给她的新同窗。


    “不过顾夫子的课可难了……”铜铎声打断了钟杳杳未尽的话语,她只能遗憾地闭上嘴,乖乖地坐回去了。


    宁姝倒是没觉得这位夫子的课有多难,原本她的算术能力就不错,哥哥以前还总是时不时地考她一些题,答对了才许给她零嘴吃。


    像是顾夫子一上来就出的“物不知数”一题,哥哥去岁给她出过差不多的——“今有樱珠,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樱珠几何?”


    那回是宁珩离家数月,给她留了课业,但她偷了懒,有些题胡乱蒙上去欲蒙混过关,没承想竟被宁珩发现了。第二日他便拿出了他在淮安买的一篮樱珠,让她答对了才能拿走。


    怀宁县不过是个平凡的小县城,街上哪有樱珠这种稀罕物什卖?宁姝一见就来了精神,可惜她久不动笔,在纸上演算了许久,才答了出来,中间还答错了一次,被宁珩吃了几个,真真是追悔莫及。


    所以有时候宁姝真觉得她哥哥虽看似温良恭谦让,实则满肚子坏水。一想起她对着一篮鲜嫩欲滴的樱珠馋虫都要被勾出来了,还是只能恨恨地把那道可恶的算术题解出来才能吃,绞尽脑汁都解不出的时候还要看着宁珩慢条斯理地拿起一颗樱珠在她面前享用,宁姝就忍不住咬牙。


    不过不得不说,宁珩的教育成果还是很显著的。像这堂算学课,顾夫子的思维其实有些跳脱,所授内容也不全按书上的来,而是能结合学子的生活灵活授课,但她基本都能跟上,甚至能偷偷把今日夫子布置的课业给提前完成了。


    “什么?!你把那三道算术题都写完了!”钟杳杳一下学就想找她谈天说地,没想到过来就瞧见宁姝桌上工工整整写好的题目。


    宁姝慌张地捂住她的嘴,四下看了看见夫子早已离开无人注意到她们,这才放下心:“你小点儿声,别让顾夫子知道我上课干别的事儿了。”


    钟杳杳面露敬佩之色,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就算你道行不浅,但顾夫子可是只千年的老狐狸。她出的题,便是连门门功课都拿魁首的陆茯苓都败下阵来。你可知道,她上一次岁考最后一道题出了什么?”


    “出了什么?”宁姝好奇问道。


    “她竟然问我们,如果你有一百两银子作为本金,去干什么营生最赚钱?”钟杳杳一想起来还是觉得难以想象,她可是同知府的小姐,家产丰厚,吃穿不愁,平日里哪里需要去想这些,怎么可能答得上来?


    宁姝听了若有所思,心念电转,片刻便思考出了这道看似不合常规的算术题背后的用意。这顾夫子还真不是个死读书之人,这一问也是想让这些闺阁小姐亦或是只会读书的寒门女子不被书上的笔墨困住,去看市上盛行什么,培养从商的敏锐性。


    “哎呀不说这些了,咱们快些去膳堂吧,晚了饭菜都凉了。”钟杳杳眼见着屋里的同窗一个个走出去了,不由催促道。


    没想到宁姝却婉拒了她的邀约,面露难色:“你先去吧,我还要再将这三道题细细检查一遍才放心。”


    钟杳杳对她的好学精神感到震惊,只能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此时广义堂里的人几乎都走了个精光,只剩下宁姝和她侧前方那位正埋头苦写的陆同窗。


    宁姝犹豫许久,才从袖中掏出了一小罐药膏,起身走到了陆茯苓身前。


    “这个……是给你的。这是我自己做的玉肤膏,由丹参和羊脂制成,可以消掉你脸上的痕迹。”


    得益于萧先生的教诲,她平日里都会随身带些药膏药丸,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第一日就派上了用场。


    面前安安静静的人这才抬起了头,露出一张清秀的小脸,脸色略显苍白,左半边脸上的红痕便愈发明显。


    其实关初黎身为官家小姐,手劲并不大,只是伤痕久未处理,才显得有些可怖。


    陆茯苓看了她一眼,又默默地垂下了头:“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见她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宁姝也不好强求,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像这样的我那还有好几瓶呢,我自己做不费银子的。既然你不愿,那我直接给你涂上吧,晚了痕迹就更难消了,回去被你家里人瞧见还要心疼呢。”


    不知那句话触动了眼前人的心弦,陆茯苓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飞快地瞟了她一眼又低下了脑袋,讷讷道:“那……好吧。多谢你了。”


    宁姝这才笑了笑,打开罐子将雪白的脂膏抹在指尖,陆茯苓见了本想拿过来自己涂,就被她按住了手。


    “在脸上你看不清的,这儿又没铜镜,还是我来吧。”


    午后无风,窗外是广阔的天地,庭院中一棵只余枝干的玉兰树屹然挺立,冬日的日光透过窗棂落在两人身上,照得人心生暖意,连宁姝头上那根朴素的玉簪都显得那么透亮,让陆茯苓看得入了神。


    “好了,待过几刻钟应当就能全消下去了。时辰也不早了,我先去用膳了。”


    宁姝又冲着面前默默看着她不说话的人弯唇一笑,没有邀她同去膳堂,只是含笑向她挥了挥手,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了屋子。


    陆茯苓望着她的背影久久出神,最后还是复又低头,继续抄写第十遍学规。


    午膳后的第一堂课是诗赋,宁姝尽力去理解夫子的每一个词句,奈何第一日上学实在是精力不济忍不住犯困,幸好教诗赋的夫子脾气极好,看见了也只会暗中点醒她,才得以让她蒙混过关。


    原本最后一堂课是骑射,但因教授这门课的陈夫子近日不在淮安城内,便由她们自行读书。


    酉时初,宁姝终于结束了一天的课业,在噙霜的陪伴下回到了家中。


    半个时辰后,宁珩也从书院回来了。


    晚间天寒风冷,三人便在暖阁里用膳。为了庆贺宁姝第一次去学堂,宁珩同噙霜两人一起下厨,做了整整八个菜,全是宁姝爱吃的。


    只是她心里装着事,用膳时也不如往常专心,有时就慢慢地扒着饭出神。


    宁珩眸色微深,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阿沅今日在学堂里过得如何?是不是累着了?”


    小姑娘迟钝地“啊”了一声,眨了眨眼思索了一下,道:“有点儿吧,不过上学比在家中有意思。夫子们虽性格迥异,但都学识渊博,我还认识了很多可爱的同窗。”


    她向宁珩投去一道诚恳的目光,期期艾艾地问道:“哥哥,如果有同窗邀我去她家里玩,我可不可以去呀?”


    宁珩失笑,夹了一筷子火腿到她碗里,温和道:“自然可以。不过得有前提,去之前得告诉哥哥是哪位同窗,家住何方,还得带噙霜一同去,晚膳之前必须回来。”


    得到肯定的答复,宁姝欢呼了一声,笑得眉眼弯弯:“我就知道哥哥最好啦!”又礼尚往来似的给宁珩夹了好几筷子他喜食的。


    不过事情还没结束。宁姝把碗里的饭吃得差不多了也不说话,就咬着筷子偷偷地看一眼宁珩,然后又装模作样地夹一筷子菜,生怕他发现不了似的。


    “还有什么事?一道说了吧。”宁珩早就发现了她的小动作,无奈道。


    宁姝连忙放下筷子,支吾了许久才开口问他:“哥哥你认识……淮渝府知府关大人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好端端的怎么问起知府来了?宁珩眉头微皱,握箸的手不着痕迹地收紧,难不成是在学堂里受欺负了?


    “关大人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他在任已有快十年了,将淮渝治理得井井有条,府内百姓对他多是称赞,少有怨言。”宁珩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妹妹的神色,见她咬唇深思,继续道,


    “几年前关大人有个子侄借他之名在淮渝下的一个县城内横行霸道,侵占良田还打伤了人,后来被一纸诉状告上了官府,关大人不负民望,非但没有包庇他,反而还按律法给予重惩。”


    宁姝垂头默默听着没说话,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用像林间迷了路的小鹿似的含着些不安与忐忑的眼神看着宁珩:“那若是……我是说若是。若是我与关知府的女儿起了冲突,得罪了她,会连累哥哥吗?”


    宁珩都做好了她闯了祸事的准备,没想到只得了这么几句话,不由笑着叹了口气,用极认真的目光盯着宁姝的眼睛,郑重其事道:“阿沅要记得,无论什么时候,遇到了怎样的事情,在哥哥心里你都是第一位。想做什么就去做,哥哥相信你不会无缘无故就问这些,但你不想说哥哥就不逼你。”


    “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比你更重要,学堂里要是有人欺负了你,尽管打回去,不必顾及旁的。若是有解决不了的麻烦,就转个身,要记得哥哥永远站在你身后。”


    宁姝重重地点了下头,这才灿烂地笑起来:“嗯,阿沅记住了!”


    屋内的氛围一下子轻快了许多,宁珩刚想伸出手如往常般摸一摸她的头,便猛然想起那夜噙霜告诫他的话,手指微微蜷曲,在半道上收了回来。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同噙霜一道把东西收拾收拾,学堂内课业都完成了罢?我记得萧先生走之前还给你留了几本医书让你熟读的,不知他何时回来,你也莫要把这事儿忘了。”


    宁姝一听他唠叨就垮了脸,怏怏地点点头,随噙霜回自个儿屋子里去了。


    桌上残羹冷炙,烛火摇晃,夜色如那夜一般寒凉,屋内仅余宁珩一人,噙霜曾说过的话又在他脑海里回响。


    “今日我见公子与姑娘久不回来,本想去看看,却没料到竟看见您抱着姑娘……”噙霜语气艰涩,“我知公子与姑娘是嫡亲的兄妹,又自小一起长大,可公子也当知晓,如今姑娘大了,再过几日便是姑娘十四岁的生辰,便与幼时不能相提并论。”


    “姑娘自小多病,在家中无人拘束不知避嫌,可公子身为兄长,应当多留意着些,免得将来遭人闲言碎语,何况姑娘过不了几年便要嫁人,这日常的行为若是成了习惯,便再难改了。”


    宁珩其实知道她这话很对,此事是他的疏忽,是他这么多年来习惯如此,一时间叫他和阿沅疏远了还真有些难过。嫁人这事先不论,若是叫旁人看见了确不是好事,更何况他与阿沅……实非亲生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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