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画没想到花羽汐竟这么快识破了他的身份,呆愣地看着浸血的长鞭在他左侧脸打了个旋,回到它的主人身侧。
怎么回事?
要是被识破了身份,会有什么惩罚吗?
白子画忐忑地等待着,等待那声冰冷的“任务失败”捅穿他的心脏。
“你不是白陌,你是谁?”
想象中的失败并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花羽汐带有疑虑和杀意的疑问。
白子画垂眸,思考如何回答最为妥当。
花羽汐收起长鞭,深蓝色带有浅绿龙鳞暗纹的的鞭子在她手中消散。她走到白子画身前,身侧隐约有紫黑色迷雾浮现。
“说话。”
语气又重了几分。
白子画深知,此时若再不回答,他恐怕无法再呼吸一秒。
那团深不可测的迷雾随时能要了他的命。
“‘我’的确不是白陌,‘我’是为了让仙族魔族和平,不再战争而来,为了不再有更多人死去而来。”他缓缓说道。
为了寻你而来。这句他无法说出口,只好在心里默默念道。
他左臂上的伤口虽已复原,可是那鞭子像是淬了毒,仍在不断腐蚀新生出的皮肉。不至于疼痛欲裂,却也不好受,连带着说话也有些颤音。
“不再,战争。”他听到花羽汐这样说。
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一样,花羽汐将这四个字反复念叨,白子画能看到她没有聚焦的双眼逐渐明亮。
他从不知道,原来失明的双眼中,也有光。
“你说你是为这而来的,你有什么办法!”花羽汐陡然拔高声音说,她双拳紧握,准确地直视白子画的眼睛。
“对不起。很抱歉。我目前还不知道。”白子画艰难地说出这句话。他强迫自己看着花羽汐的眼睛,为了让她相信自己。
眼见花羽汐浅紫色的眼瞳又黯淡下去,白子画马上保证:“不过我相信,只要我们两个合力,一定能找到办法。我是白陌,仙尊的身份,而你是魔君,仙魔两族没有比我们更强大的人了。”
“所以,你愿意帮助我吗,哪怕现在我还不确定具体的办法。”
花羽汐不语,只是继续面朝白子画站着,瞬间的疑惑后变为一副了然的样子,抬起手对着白子画左臂伤口的位置晃了一下。
许久,她才终于开口道:“好,我会帮你。不过在你找到办法之前,你要跟着我,与我一起完成我的任务。”
说罢,花羽汐转身离开,朝着林子更深处走去了。
没有回头,没有停下脚步,似乎并不在意白子画是否跟上。
白子画诧异地发现,原来如虫咬如火烧的感觉消失了,回想起方才花羽汐突兀的抬手的动作,想来就是那时候解的。
白子画轻笑了一声,迅速跟上了。
“你不怕我一时兴起杀了你?”走过一段路,花羽汐忽地偏过头问道。
“你不会,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我相信你。”白子画又补充道。
花羽汐没有说话,好像那只是随口说出的一句,无所谓白子画怎么回答。
“你为什么相信我之前说的话。你不多问些什么吗?”白子画见花羽汐不再多说,主动问道。
花羽汐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又立刻继续走着。
“那种情况下你没必要说谎,况且我借助了魔灵石的力量,你很难说谎。至于你的更多信息,既然于终止战争无用,我便不问了。”
“有一点你说对了,我确实和其他人不一样。”
白子画隐约间听出了花羽汐最后一句话的笑意。他继续问:“敢问魔君,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花羽汐答:“去东海。我要炼制祛魂蛊,需要东海沧龙的鳞片。”
“东海沧龙的鳞片,南山顶峰的千年冰莲,西海鲛人的眼泪,北境荒漠巨蛇的毒液。再献祭一百名有着魔族纯正血统的婴儿,和一颗修行千年的仙人之心。这是炼制祛魂蛊的材料,如果在我们找齐所有材料之前,你还是没有办法,那我会用我自己的办法,结束战争。“
“到那时,一百名魔族婴儿应该可以用我的力量代替,而仙人心——”
花羽汐回头,眯着眼打量着白子画。
“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会献出我的心脏。我不会死。”
“那最好了”花羽汐边继续走着边说。
不知指前者还是后者。
二人一路疾驰,直奔东海。
巨树逐渐褪去,海浪翻腾的声音隐隐传来,空气变得潮湿了,能嗅出其中淡淡的咸涩味。
最终赶在日出前到了东海岸边。
一望无际的海,仿佛能吞没一切。
白子画想到了他的小木屋,他的桃花树。
意识到自己昨天还坐在那棵桃花树下,白子画一阵恍惚,转头看向靠坐在不远处椰子树下的花羽汐,眼睛重新聚焦。
至少能看到她。
他笑了。
很满足,很感激,很高兴。
他不多奢求什么。
哪怕她不爱也没事,哪怕拿不到灵魂碎片也没事。
能在不一样的世界里和她一起度过一段时间。
足够了。
“你。”花羽汐双手枕在脑后,感受到白子画的视线也转头望去。
“我该怎么称呼你?”
“白……白华。”
“白,华。”花羽汐重复了一遍白子画所说的名字。
“那么,白华。据我查找到的信息,能确定沧龙在夜晚苏醒,白天只会露出两只龙角沉睡,所以我们最好赶在夜晚来临前找到他,并拔下他的鳞片,尽量避免交战。”
“这条沧龙已经处于近神的状态,整个东海都为他掌控,就算我们有神石的力量也说不清孰强孰弱。“
“何况茫茫东海,我们无立足之处也无任何躲避。”
花羽汐停了一下,又说:“我不想还没开始就结束。我一定要拿到鳞片。”
花羽汐回头看向别处,右手握成拳锤在沙地上,扬起一片尘。
“你一定可以拿到的。我不会死也不会伤,要是我们难免与之交战,我可以抗住他的攻击,拿回鳞片。”白子画说。
“你也看到了,我的手臂上那块被鞭子划去的血肉,顷刻便恢复了。”
花羽汐似乎看向了白子画的左臂,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说什么。
第一缕阳光刚刚洒下,白子画和花羽汐就动身了。
海浪翻涌,为了盖过巨浪落下的声音,花羽汐高声说道:“我们分开找。魔灵石和仙灵玉共生,可以感应到另一块的位置,找到沧龙就传音,用它找到对方。”
白子画“嗯“了一声,也即刻奔入无边的浪潮。
飞行于东海上,白子画又想起那年他寻找自己的“葬身地“的时候。
很平静。
极度悲后再无事能触动的平静。
是心死了。
日渐西落,白子画额上汗珠密布,几乎一整天的强法力消耗确实是有些撑不住,哪怕使用了仙灵玉的力量。
情况不妙,太阳就要落下了,还是没有寻到沧龙半点身影,小骨那边也没有动静。
再这样下去,我们两个都会很危险。
白子画悬停在闪烁着夕阳余光的水面上,双手结印,将所有力量逼出。
或许是因为天色已经昏暗,原先时有时无指引着他的蓝色丝线变得明晰起来,显现的时间也长了许多。
白子画来不及喘息,连忙循着印记寻去
终于,在太阳完全隐去前,白子画找到了沧龙。
如绝美的工艺品,半透明的青蓝色龙角出露海面上,状似细长的水草,有许多分叉,每个尖端坠有法力幻化成的水滴,如星辰一般的物质在整只角内流动。
四周没有风,那些水滴却摇晃着,发出空灵的细微的声音。
白子画毫不犹豫,一边给花羽汐传音一边冲进水中取鳞片。
沧龙周围的水静止不动,很黑,白子画无法看清,只能凭借感觉下潜。
好在沧龙体型巨大,即使难以视物,他也很快看见了沧龙身体,正很慢很慢地起伏。
白子画小心地接近,伸手触碰龙身边缘的一片鳞,动用他能驱使的仙灵玉全部的神力,竭力一拔。
竟未能拔下。
白子画呆住了,又担心很快沧龙苏醒,咬牙再次尝试。
结果是必然的。
忽然,另一只纤细的手伸来握住他的手臂,向他传输法力。
更强大的力量传来,龙鳞终于成功从沧龙身上剥离下来。应当是月未升起,被拔掉鳞片的沧龙没有任何反应。
“成功了!“白子画传音,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喜悦。
鳞片到手,二人迅速浮出水面,天边的残余的红即将被黑吞噬,两人一前一后逃离。
“鳞片给你。“白子画将鳞片递给花羽汐。
然而,在花羽汐刚刚收起鳞片后,一声嘶哑的龙啸震动天和海。
滔天巨浪扑面而来。海鸟撕扯着,疯狂地叫着。原本露在海面上的龙角消失了,身下的海变得诡异,不仅黑,且内里仿佛有无数东西在沸腾涌动,挣扎着出来。
那是白子画怎样也无法描述的,可怖的景象。
太阳最后的光湮灭了。
黑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