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蜀山剑宗的练武场上已响起整齐的剑鸣声。
楚闻舟站在队伍最末端,手中的木剑比昨日沉重了许多。他悄悄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腕,偷眼望向站在高台上的宋言。晨光中,师父一袭青衣如松,腰间悬着的青铜铃铛纹丝不动。
"今日练''惊鸿式''。"宋言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弟子耳中,"看好了。"
他缓缓抽出佩剑。那是一柄通体银白的长剑,剑身薄如蝉翼,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宋言手腕轻转,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宛如惊鸿掠影。
楚闻舟看得入神,连手腕的疼痛都忘了。那一剑看似轻柔,却蕴含着惊人的力量,仿佛连空气都被劈开了一道缝隙。
"开始。"宋言收剑入鞘,青铜铃铛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弟子们纷纷开始练习。楚闻舟学着宋言的样子挥剑,却总觉得哪里不对。他的剑势软绵绵的,别说惊鸿了,连只麻雀都惊不起来。
"手腕再抬高三分。"宋言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
楚闻舟手一抖,木剑差点脱手。他咬咬牙,按照宋言的指示调整姿势,却因为手臂酸软,剑尖不住地颤抖。
宋言皱眉,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帮他稳住剑势。师父的手掌宽大温暖,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量。
"惊鸿式重在意境,不在力道。"宋言的声音近在耳畔,"想象你是掠过水面的飞鸟,轻盈迅捷。"
楚闻舟屏住呼吸,试着按宋言说的去做。这一次,木剑划出的弧线似乎流畅了些。
"继续。"宋言松开手,"五百次。"
楚闻舟瞪大了眼睛:"五百?"
宋言已经转身走向下一个弟子,只留下一句:"六百。"
楚闻舟气得牙痒痒,却不敢再出声抗议,只能闷头挥剑。汗水很快浸透了衣衫,顺着下巴滴落在青石板上。他偷偷瞥了一眼宋言,发现师父正背对着他指导其他弟子,便悄悄放慢了速度。
"啪!"
一枚小石子精准地打在他手腕上。
"姿势错了,重来。"宋言头也不回地说。
楚闻舟揉着发红的手腕,心里把宋言骂了八百遍。但奇怪的是,随着练习次数的增加,他渐渐找到了那种"惊鸿"的感觉。木剑仿佛变轻了,手腕也不再那么酸痛。
午时将至,楚闻舟终于完成了六百次挥剑。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起来。"宋言站在他面前,投下一片阴影,"剑者,不可失仪。"
楚闻舟勉强爬起来,双腿却还在打颤。他抬头看向宋言,发现师父眼中闪过一丝他看不懂的情绪。
"去用膳。"宋言转身,"未时到后山找我。"
楚闻舟愣在原地。后山?那不是姜伽故事里闹鬼的祠堂所在吗?
午膳时,楚闻舟食不知味。他机械地往嘴里扒着饭,眼睛却不时瞟向后山的方向。姜伽坐在他对面,笑得意味深长。
"听说后山的祠堂..."姜伽故意压低声音。
楚闻舟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
"姜伽。"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道德经》十遍,明日交。"
姜伽的笑容僵在脸上。宋言站在门口,目光如剑。
未时整,楚闻舟磨磨蹭蹭地来到后山。这里古木参天,阳光几乎透不进来,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草木气息。他紧握着腰间的佩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太慢了。"
宋言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楚闻舟抬头,看见师父站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衣袂飘飘,宛若仙人。
"上来。"宋言命令道。
楚闻舟看着那足有三丈高的大树,咽了口唾沫:"师父,我..."
"蜀山剑法第三要诀是什么?"宋言打断他。
楚闻舟回忆了一下:"身轻如燕,踏雪无痕。"
"那就证明给我看。"宋言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楚闻舟深吸一口气,后退几步,然后猛地向前冲去。他学着宋言平日示范的样子,脚尖轻点树干,借力向上跃起。第一次尝试,他只跳到一半就滑了下来,手肘擦破了皮。
第二次,他跳得高了些,却没能抓住树枝,重重摔在厚厚的落叶上。
第三次,他咬紧牙关,用尽全力一跃而起。这一次,他的手指堪堪碰到了目标树枝,却因为力道不够,整个人悬在了半空。
就在他即将再次跌落时,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宋言不知何时已经蹲在了树枝上,单手将他提了上来。
"笨。"宋言松开手,语气依旧冷淡,却伸手拂去了楚闻舟肩头的一片落叶。
楚闻舟坐在树枝上,心跳如鼓。从这个高度,他能看到整个蜀山剑宗的轮廓,远处的群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美不胜收。
"惊鸿式,不仅是一招剑法。"宋言望着远方,"更是身法的根基。若不能身轻如燕,如何使出惊鸿一剑?"
楚闻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看好了。"宋言站起身,脚尖轻点树枝,整个人如一片羽毛般飘然而下。在半空中,他抽出佩剑,银白的剑身在阳光下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宛如真正的惊鸿掠影。
楚闻舟看得目瞪口呆。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是"惊鸿式"。
"该你了。"宋言在树下抬头看他。
楚闻舟吞了吞口水。三丈高的距离,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但看着宋言平静的目光,他忽然不那么害怕了。
他深吸一口气,学着宋言的样子跃下。风在耳边呼啸,地面急速接近。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摔个狗啃泥时,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了他。宋言单手扶住他的后背,帮他稳稳落地。
"再来。"宋言松开手。
就这样,整个下午,楚闻舟不断重复着上树下树的动作。起初还需要宋言帮忙,到后来已经能自己勉强完成了。虽然姿势远不如宋言优美,但至少不会摔得鼻青脸肿。
日落西山时,楚闻舟已经精疲力尽。他瘫坐在树下,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宋言站在一旁,目光落在少年通红的手掌和擦破的衣袖上。
"明日继续。"宋言转身欲走。
"师父!"楚闻舟突然叫住他,"为什么...为什么选我?"
宋言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什么?"
"蜀山剑宗那么多弟子,"楚闻舟喘着气,"为什么选我当亲传弟子?我明明...明明是最差的一个。"
宋言沉默片刻,终于转过身来。夕阳的余晖为他冷峻的面容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色。
"因为,"他缓缓开口,"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自己。"
楚闻舟愣住了。
宋言没有再解释,只是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扔给他:"涂在手上,明日别迟到。"
楚闻舟接住瓷瓶,打开闻了闻,是一股淡淡的药香。等他再抬头时,宋言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暮色中。
回到弟子居,楚闻舟发现自己的床榻上多了一套崭新的练功服,质地比原来的柔软许多。他摸了摸衣服,又看了看手中的药瓶,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夜深人静时,楚闻舟躺在床上,回想着今天的种种。宋言严厉却又不失关怀的教导方式,让他想起了家中的兄长。他摩挲着腰间的青铜铃铛,忽然觉得,蜀山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在蜀山的群峰上。远处的练武场中央,一个孤寂的身影正在月下挥剑,剑光如练,惊起一树栖鸟。
那是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