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苏晚知道等待她的又是一场恶战,站在书房门前,手指在门把手上停顿了三秒,听见里面传来父亲翻报纸的窸窣声。
“进来。”苏明远的声音像往常一样清冷。苏晚推开门,看见陆氏集团的 logo 在台灯下泛着冷光。
“爸。”她喉咙发紧。
苏明远手中的报纸被捏出褶皱:“明天系里开会,你让我怎么面对那些说我 '' 教子无方 '' 的同仁?”
母亲端着茶盘推门进来的动作顿在半空。苏晚看见母亲向她使眼色,脱口而出:“您当年在课堂上痛斥学术造假时,难道没想过会得罪人?”
钢笔 “啪嗒"”落在宣纸上,墨迹在 “陆氏集团战略布局” 的标题上洇成一片混沌。苏明远盯着女儿,“我在学术会议上据理力争”,他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但不会用自己的学术声誉去赌资本市场的风浪。”
“爸,”她走上前,指尖触到父亲冰凉的手腕,“您教我的 '' 学以致用 '' 四个字,难道只该写在论文里吗?”
窗外的晚风掀起窗帘,菖蒲的影子在墙上摇曳。“我不是反对你做正确的事,只是怕你像当年的我。”父亲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二十年前,我在设计院参与老纺织厂改造时,也摔过甲方的效果图。" 他指腹摩挲着杯沿上的冰裂纹,"他们要推倒所有红砖厂房,建欧式风情商业街。”
苏晚怔住。她从未听过这段往事。父亲在她印象里永远是严谨的学者,连反对她报考建筑系时,都只是用 “理想主义在施工图上活不过三页"”简略分析。
“后来呢?”话脱口而出,她才发现声音在颤抖。
“后来我妥协了。”父亲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墙上那幅《工业记忆?齿轮》的钢笔画上 —— 那是苏晚大二时的作品,“保留了三座锯齿形厂房,改造成文创空间。现在街角的咖啡馆,地基还是 1958 年的老机床基座。”
苏晚的呼吸忽然顿住。她想起上周路过那片文创园,看见穿汉服的女孩在生锈的天车下拍照,听见木工坊里传来拉锯的沙沙声。原来父亲早就在现实与理想间,走出过一条布满裂痕却依然坚实的路。
“小晚,当年纺织厂改造时,我保住了厂房,却没保住门口那棵三人合抱的梧桐树。现在每次路过,我都会想,如果当时再坚持一点......”
他忽然伸手,掌心覆在苏晚手背上。父亲的手很凉,指节上还留着画图时蹭的铅笔灰,却让苏晚想起小时候趴在他绘图板上,看墨线在硫酸纸上延伸的温度。
暮色漫进窗棂,父亲起身去开落地灯,暖光里浮动的尘埃忽然让苏晚想起那天在废墟里看见的场景 —— 生锈的行车轨上,一株蒲公英正从混凝土裂缝里钻出来,绒毛在风里轻轻摇晃,像在向整个世界宣告某种倔强。
“爸,”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里有了水汽,却依然清晰,“如果我答应参与,你会看不起我吗?”
父亲转身时,镜片上蒙着层雾气,却笑着摇头:“陆氏的方案里,核心厂区的保留面积只比最初规划多了 10%。你忍心看着核心厂区被夷为平地?真正的设计师,不是在图纸上画乌托邦的人,是能让乌托邦在钢筋水泥里长出根的人。但是,跟陆氏集团的合作,难免要受委屈,任何时候,我都会帮你的。”
苏明远忽然起身,纸袋里掉出张照片,是苏晚穿着学士服站在父亲身边,父女俩笑得像两株向日葵。
苏晚捡起照片,看见背面有行父亲的小字:“吾女有孟母三迁之志,父当护其赤子之心。” 墨迹很新,像是最近才写的……
第二天,苏晚大步走进院长办公室,在林教授和院长惊讶的目光中,拿起笔,在那份合作意向书的最后一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字迹力透纸背。
“我接受合作。”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但,我有条件。”她抬起头,目光坚定: “第一,由我主导‘文化中心及活力街区’部分的全部设计,陆氏不得干涉核心创意和功能布局。 “第二,必须保证足够的预算,用于结构加固和可持续材料应用,具体金额需经我审核确认。 “第三,最终方案必须经过我签字确认,才能进入施工图阶段。 “第四,在合作期间,陆氏集团不得以任何形式打压、干扰我的‘云廊’方案在其他领域的推广和参赛。”
她将签好字的意向书推回到院长面前,语气斩钉截铁:“这是我的底线。如果陆氏不能答应,那么这份协议,作废。”
她知道这条件苛刻至极,陆晨几乎不可能全盘接受。但她就是要划下这条线。她要让陆晨明白,她苏晚,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这场被迫的合作,她将寸土必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