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刚至,晨曦微露。李世民身着玄色蟒袍,腰佩玉带,踏着长安城内的青石板,向太极宫方向走去。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入太极殿外殿之际,传旨太监却突然出现在宫门前,双手拱起,挡住了去路。这位名叫高升的传旨太监是李渊身边的红人,平日里颇为恭敬,今日却一反常态,声音中略带疏离。
"秦王殿下请留步。"高升低着头,声音不卑不亢,"陛下还未梳洗完毕,吩咐暂不见客,请殿下在宫外稍候片刻。"
李世民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未梳洗?"李世民挑眉,目光如炬地看向高升,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父皇昨夜可是休息不佳?"
高升不动声色地避开了李世民的视线:"回殿下,老奴不敢妄言龙体。只是奉命传话,还请殿下海涵。"
片刻的沉默后,李世民脸上的疑虑转为平静。他微微颔首,嘴角挂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无妨。既然如此,我便在御花园等候。待陛下梳洗完毕,公公可来此处寻我。"
"殿下请自便。"高升躬身行礼后,转身快步离去,背影匆忙,似乎迫不及待要回去复命。
李世民静立于御花园的湖畔,表面上赏着盛开的牡丹与倒映在水中的朝霞,内心却如同湖面下的暗流般翻涌不止。那太监刘德全方才的言行举止,分明透着几分反常。父皇向来以勤勉著称,即便是休浴时期,也必早早起身梳洗。今日为何独独推辞?这其中恐有蹊跷。
李世民心念至此,随即转身,避开宫中巡逻的禁军,沿着僻静的宫廷小路,径直向太极殿方向行去。多年征战的经验使他的脚步轻盈,行走间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太极殿外,宁静得令人心生警惕。往日此时,宫女太监们早已开始忙碌,各司其职。可今日,殿外竟无一人侍候,连最基本的卫兵都不见踪影。对于敏锐如李世民者,太过反常。
"情况不对。"李世民眉头紧锁,心中警觉更甚。
他悄然靠近殿门,屏息静气,藏身于一根粗大的朱漆立柱之后。此刻,晨风已然止息,整个太极殿仿佛被笼罩在一层诡异的寂静之中。然而,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背后,从殿内隐约传来了一些不和谐的声响。
最初只是低沉的喘息,随后是断断续续的低语,再后来,是无法掩饰的欢愉之声。那声音时高时低,夹杂着男子低沉的喘息和女子压抑的轻吟,在庄严肃穆的太极殿内显得格外刺耳。
李世民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铁青。作为一个征战沙场的将领,他对这种声音并不陌生。但在清晨的太极殿中听到这等声音,尤其是在父皇理应处理政务的时刻,这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李世民站在殿外,内心挣扎良久。作为皇子,他深知擅入宫禁之处的罪责;然而作为朝臣,若有违制之事发生于太极殿内,又岂能置之不理?最终,责任感战胜了犹豫,他决定一探究竟。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殿侧一扇半掩的窗户,透过缝隙向内望去。殿内的景象刹那间映入眼帘,那一刻,他仿佛被雷电击中,全身血液凝固。
李世民迅速收回视线,面色铁青,双拳紧握至指节发白。他认出了殿内之人——那赫然是自己的三弟,齐王李元吉!而与他共处一室的,竟是太子不久前为父皇精心选入宫的两位才人。
"大逆不道!"李世民低声怒斥,眼中燃烧着难以抑制的怒火。太极殿乃是天子议政、接见大臣之所,齐王竟敢在此处行此等僭越之事,简直是有悖人伦。
李世民强压怒火,冷静思考。若此事传出,必将引起轩然大波。父皇威严受损,朝纲大乱。
他静立片刻,双拳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作为人子,撞见兄弟与父皇妃子的私密之事本是大不敬;无论是作为皇子还是朝臣,又怎能不忧心如焚?更何况,那太监高升分明是在遮掩此事,借故推迟接见。这等欺君罔上、玩忽职守之举,着实令人愤慨。
李世民退至殿侧一处无人角落,面容凝重,眉头紧锁。他来回踱步,双手背于身后,心中思绪万千。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若当场揭发,必能将李元吉一举击垮。但转念一想,此事直接关系皇家颜面,更牵连父皇威严与宫廷秩序。若公之于众,不仅会让父皇难堪,更会让大唐皇室成为天下笑柄。
"家丑不可外扬。"李世民低声自语,目光渐趋深邃,"四海之内,有诸多反对我等的势力虎视眈眈,若趁此机会兴风作浪,恐怕对整个李氏王朝都不利。"
权衡再三,李世民终于做出决断。他缓缓摘下腰间的那枚象征自己身份的玉佩,轻手轻脚地将玉佩挂在窗棂之上,确保它足够显眼,却又不会立刻引起注意。这已经是一个再明确不过的警告。
等李世民做完这一切,李渊已经醒来,命高升来寻他,李世民随高升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曲折的宫墙之后,而他留下的那枚玉佩,却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即将激起层层涟漪。
半个时辰后,"咯吱"一声,殿门终于打开。内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躬身道:"陛下宣秦王觐见。"
李世民步入殿内,只见李渊端坐于龙案之后,面色不豫,鬓角尚有未梳理好的白发。平日殿内侍奉的宫女太监此刻一个也不见踪影,殿中只有这对君臣父子。
"秦王,今日休沐,有何要事非要见朕不可?"李渊声音沉冷,眼中透出不悦之色。他手指轻叩龙案,一副被打搅好梦的烦躁模样。
李世民深深一拜:"启禀父皇,边关急报,刘黑闼召集窦建德旧部陈兵潼关,已聚众十万,蠢蠢欲动。恐其乘我大唐立国未稳之际,再生变故。儿臣此次前来,正是要向父皇请命挂帅出征,亲率精兵,剿灭刘黑闼叛乱。"
李渊闻言,眉头先是一皱,继而眼中怒火骤燃,重重拍案而起:"好个刘黑闼!朕才刚刚平定窦建德、王世充,这厮便敢在潼关挑衅天威?简直是自寻死路!"他站起身来,来回踱步,龙袍下的身躯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片刻之后,李渊渐渐平复了怒气,转身凝视着李世民。他注视着这个在战场上屡建奇功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和信任:"秦王果然心系社稷,难得休沐之日还惦记着边关安危。"
他略一沉吟,便做出决断,"你且回府准备,三日内整顿军马粮草。待朕下诏,命你统帅精兵五万,即刻出征,务必将刘黑闼诛杀,以正天威!"
"儿臣领旨!"李世民应命,再次躬身一拜,"儿臣告退。"
日上三竿,李元吉终于从欢愉中回过神来。他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看了看殿内日影西移,知道时辰不早,便整理衣冠,准备离去。两位才人依依不舍,为他披上锦绣外袍,整理发髻。
"下次何时再来?"其中一位才人柔声问道,眼中满是依恋。
"快了,待父皇下次出巡,本王定来陪你们解闷。"李元吉满脸得意,轻浮地拍了拍她的脸颊。
他踱步至殿门,刚要推门而出,忽然目光一凝,发现窗棂之上悬挂着一枚玉佩,在阳光下泛着幽幽绿光。
李元吉面色霎时惨白如纸,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猛地转身,扯住一位正要离去的宫女,厉声质问道:"方才可曾有人来过此处?快说!"
那宫女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得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回答:"回...回齐王殿下,卯时初刻,秦王殿下确实从此处经过,但并未停留,只是向太极殿方向去了。"
"李世民!"李元吉咬牙切齿地低吼,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他一把扯下挂在窗棂之上的玉佩,攥在手中,脑海中飞速闪过各种可能。二哥向来与自己不和,若此事被他告知父皇,自己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玉佩而非当场揭发,这是二哥对自己的警告,还是另有所图?无论如何,此事已然败露,必须尽快与太子商议对策,以防不测。
"备马!本王要立刻去往太子府!"李元吉慌乱地命令道,声音中掩饰不住的惊慌。
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出太极殿,在侍卫的簇拥下匆匆翻身上马。
李元吉拍马疾驰,穿过皇城内的甬道,向太子府飞奔而去。他的脸上写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握着玉佩的手指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太子府最深处的密室内,烛光摇曳,投下三道长短不一的影子。李元吉顾不得行礼,一进门便瘫坐在椅子上,面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
"大哥,我闯大祸了..."李元吉声音嘶哑,语无伦次地将宫中之事如数奉告,从他如何潜入太极殿,又如何与那两名才女亲近,再到发现李世民的玉佩,一五一十,不敢有半点隐瞒。
李建成听完,豁然起身,眉目间尽是怒火:"荒唐!那可是父皇的妃子,你怎敢如此行事?你可知这是何等大逆不道之举!"
李元吉被兄长训斥得抬不起头,只得缩着脖子,嗫嚅着辩解道:"大哥,我...我只是一时糊涂,哪里想到会被二哥看到?如今可如何是好?"他的声音中既有惶恐,又有一丝不甘,"父皇那般宠爱他,若此事被揭发,我必死无疑!"
李建成眉头紧锁,在密室中来回踱步。烛光映照着他紧绷的面容,思虑之色一闪而过。片刻后,他的声音渐渐平缓:"依二弟的性格,既然没有当场揭穿你,而是留下玉佩作为警示,这件事他必然会烂在肚子里,不会对外人提及。你我也不必太过慌张。"
"可是..."李元吉欲言又止,眼中满是忧虑。
他话音未落,一直静坐于暗处的雪拂声缓缓接过话茬:"可这终究是一个把柄,秦王若心存此事,于二位殿下今后在朝中的局势极为不利。"雪拂声双手抚须,眼中精光一闪,"以秦王之能,若存心要对付齐王殿下,只需静待时机,择日而发,岂不危哉?"
李建成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孤何尝不知。可如今兵权尚在世民手中,父皇对他又极为倚重。元吉又有此等疏漏,一旦对峙,我等未必占理。"
密室内一时陷入沉默。片刻后,雪拂声缓缓起身,走到烛光之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深沉:"殿下莫急,且问齐王殿下,秦王将玉佩挂在窗棂之上,都有何人知晓?"
李元吉愣了一下,随即摇头道:"无人知晓。宫女们只是知道二哥来过太极殿,并未看到玉佩。"
"如此,此事便简单了。"雪拂声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笃定,唇角微扬,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
李建成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先生有何良策?"
雪拂声步履从容地走到案几前,食指轻点案面,一字一顿道:"齐王殿下只需将玉佩交给那两位贵妃,让她们直接去陛下处指控秦王混乱后宫即可。如此,不仅能化解眼前危机,更能反客为主,一举两得。"
李建成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犹疑:"可如此行事,会不会害了世民?"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透着一丝担忧,"我们兄弟三人毕竟一母同胞,无论如何,总有血脉之情。"
雪拂声似乎早已料到太子会有此疑虑,他温声道:"殿下宅心仁厚,令人钦佩。但请殿下放心,以秦王往日功勋,陛下断不会轻易动他。届时殿下再为秦王求情,反倒显得顾及骨肉亲情。"他目光如炬,直视李建成的双眼,"更重要的是,此举可借机收回秦王手中的兵权。一旦成功,朝堂上下,皆会赞颂太子仁义,争相归附东宫。"
良久,李建成长叹一声,仿佛做出了艰难的决定:"好,就依先生所言。"他转向李元吉,语气坚定,"我们即刻进宫,务必在世民觐见父皇之前取得先机。"
兄弟二人起身准备离去,雪拂声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秦王与太子的较量,终于要进入最激烈的阶段了,而他,则是这盘棋局背后无声的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