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录》 第1章 小暑(一) 武德八年六月初三,晨曦初照长安城垣。城外翠柏环绕的高地上,高祖李渊身着明黄龙袍,雄姿英发,正率领文武百官向北方眺望。微风拂过,旌旗猎猎作响,远处烟尘渐起。群臣肃立两侧,姿态毕恭毕敬,个个屏息凝神,静候这一刻的到来。 李渊那历经沧桑的面庞上,此刻泛起如沐春风般的笑意,眼中闪烁着掩不住的期待与欣慰。这一切庄严肃穆又温情洋溢的场景,只为一个简单而伟大的理由——今日,正是秦王李世民率军大胜归来之时。 秦王李世民,乃唐高祖李渊次子,身形挺拔,胸怀韬略。虽非膝下最得宠爱之儿,却是诸子中军略过人、胆识超群者。朝中上下,无人不知其智勇双全,善谋善战。此番虎牢关一役,李世民临危不惧,运筹帷幄,麾下将士虽寡不敌众,却士气如虹。他以雷霆万钧之势,出奇制胜,一举擒获王世充与窦建德这两大割据枭雄,将其残存势力荡涤殆尽。此战不仅破敌无数,更为大唐奠定了北方统一的坚实基础。 如此惊世功勋,即使是向来偏爱长子的李渊,此刻也不得不亲率文武百官出城相迎。高祖心中,欣慰与复杂交织,既为大唐基业更加稳固而喜悦,又因这位出挑的次子日渐耀眼的光芒而思绪万千。 烈日当空,长安城外热浪滚滚。李渊与群臣已伫立良久,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却仍不见李世民大军归来的踪影。远处的尘埃始终未曾扩大,只有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地鸣叫着。 一向性情急躁的齐王李元吉,额头汗如雨下,锦袍已被汗水浸湿。他左右张望片刻,见众臣个个汗流浃背,有几位年长官员已面色苍白,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烦躁。他整了整衣冠,大步走至李渊身侧,微微躬身,声音中带着几分刻意的关切:"父皇,我等已在此恭候半日有余,天气实在炎热难耐,诸位大臣也都口干舌燥。不若先行回城歇息,待二哥军队临近时,再出城相迎,岂不更妥?" 李渊闻言,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他缓缓转头,投给李元吉一记锐利的目光,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秦王率大军远征数月,风餐露宿,鏖战沙场,可曾因天气炎热而退却半步?我等在此小坐片刻,便难以忍耐了吗?" "儿臣绝无此意,只是担忧父皇龙体,日久劳累..."挨了训斥的李元吉,声音顿时低了不少,如蚊呐般含混不清。他抿着嘴,眼神闪烁,嘴角微微抽动,不知在低声嘟囔些什么,悻悻然退回太子李建成身侧。 "秦王殿下回来了!"传令官的声音穿透天际,远处尘烟滚滚,一面绣有金色飞龙的秦王帅旗在朝阳映照下渐渐清晰,旗帜下是数以万计的铁甲将士,马蹄声如雷鸣般震荡大地。群臣肃立两侧,神情敬畏。 浩荡军阵在离高地百步处停下。李世民身披战甲、气宇轩昂从马上翻身而下,大步走向前方。他面容坚毅,眉宇间虽带着征尘。 他单膝跪地,恭敬地俯首,将那象征最高军事权力的兵符高举过头:"儿臣李世民,奉诏征战归来,参见父皇!儿臣不负圣恩,已将王世充、窦建德二贼擒获,献俘太庙!"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李渊伸出略显苍老却依然有力的双手,稳稳接过那枚饱经风霜的兵符。他的手指在兵符上停留片刻,开口道:"辛苦了。" 李渊俯身,亲手将跪地的李世民扶起道:"回宫吧,朕已设宴,为你接风洗尘。" 李渊挽起李世民的手臂,带领文武百官转身向长安城方向走去。 "此次剿灭王世充与窦建德,使得我大唐一统四海,秦王居功至伟,朕要好好想想该如何封赏于你。"太极殿内,金碧辉煌的龙柱间,李渊端坐于龙椅之上,目光如炬,俯视着阶下文武百官。殿内香烟袅袅,龙涎香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平添几分雾绕云缭。 殿下众臣子窃窃私语,有赞叹有惊异,唯有太子李建成与齐王李元吉的脸色阴晴不定,眼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忧虑。李建成指节微微泛白,握紧了朝笏,而李元吉则眉头紧锁,嘴角不自觉地抽动着。 "此次剿灭王世充与窦建德,全凭父皇英明决断,众将士浴血奋战。儿臣不过奉命行事,岂敢居功?"李世民神色恭敬,出列上奏,声音不失谦和。他身形挺拔如青松,眉宇间英气勃发,尽管谦虚推辞,眼中却闪烁着无法掩饰的雄心壮志。 "好,好,果然有我李氏皇族的风骨。"李渊捋须微笑,眼中满是赞赏,"不过众将士的功劳自当赏赐,至于你的功绩,朕心中自有衡量。" 李渊举起镶嵌着珍珠的金樽,一饮而尽。烛火摇曳下,他的神色变幻莫测,眸光时而锐利如剑,时而深沉如潭。将酒杯缓缓放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朕要赐你三个铸钱炉,随你的意,想铸多少都可以。"李渊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如平地惊雷。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李建成与李元吉如遭雷击,面色刹那间苍白。这相当于将国库钥匙交给了李世民,从此秦王府不愁军资,可自行铸钱。这在强化李世民势力的同时,也削弱了太子的优势地位。 李元吉血气上涌,刚欲起身劝阻,衣袖却被李建成紧紧拉住。太子神色平静,无声地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朕还要赐你贵。"李渊目光如炬,声音提高了几分,"朕封你为天策上将,位在亲王、公爵之上,兼三公之二的司徒,增邑到两万户。" 殿内众臣倒吸一口凉气,这已经不单是封赏,而是几乎将李世民的地位抬到与太子并驾齐驱的地位。 李渊目光如炬,敏锐地察觉到殿中群臣神色各异、暗流涌动。他微微侧身,招来身旁一位面容白皙、身着青色锦袍的老太监,低声耳语几句。那太监微微躬身,恭敬地退后两步,随即转身快步行至殿侧,取出一道早已备好的金丝黄绢诏书。 "陛下有旨!"老太监洪亮的嗓音在太极殿内回荡,刹那间殿内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齐齐投向龙座。 老太监双手捧诏,声音庄严肃穆:"大唐皇帝令,武德八年六月初三,封秦叔宝为左武卫大将军,封尉迟敬德为左二副护军,刘文静为尚书省右仆射,长孙顺德为左骁卫大将军,窦琮、柴绍为右骁卫大将军,钦此!" 诏令宣读完毕,被点名的众将领齐齐出列,整齐划一地跪伏于地,额头轻触冰冷的玉石地面,这些随李世民出生入死的将领们,眼中闪烁着激动与感恩之色。 殿侧,太子李建成面色如常,嘴角甚至挂着得体的微笑,但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凝重。他身旁的李元吉则显得烦躁不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身侧的栏杆,却被太子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 李渊目光扫过众人,心中暗自盘算。他缓缓举起金樽,声音洪亮:"卿等忠心为国,朕甚慰之。今日同庆大功,且畅饮一番!" "臣等谢恩!"众臣齐声应和,随即回到各自座位。 金樽交错,丝竹之声悠扬响起。太极殿内,表面上一派欢声笑语。 有的大臣频频向李世民所在之处举杯致意,有的则刻意靠近太子一方。长孙无忌与房玄龄低声交谈,目光却时刻关注着殿中三位皇子的一举一动。 三巡酒过,李元吉面色已显酡红,眼神微微涣散,却愈发放肆起来。他倏地站起身,玉樽中的美酒洒出几滴,在锦袍上留下暗色的痕迹。他晃了晃身子,目光如刀般直指李世民身旁的尉迟敬德,嘴角挂着难以捉摸的笑意。 "方才听秦王述说尉将军种种功劳,说你一人当关,万夫莫开,本王心中却有几分不信。"李元吉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瞬间吸引了满殿目光,"来,尉将军请起身,与本王比斗一番,让我等开开眼界。" 话音刚落,殿内顿时鸦雀无声,乐声戛然而止。众臣神色各异,有的面露惊愕,有的低头不语,更有甚者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李建成眉头紧锁,却终究没有出言阻止。 尉迟敬德闻言,面色一变,酒意顿消。这位身材魁梧、面如黑炭的猛将当即放下酒杯,向前几步,双膝跪地,额头几乎触地:"齐王殿下,陛下设宴犒赏功臣,岂容臣等舞刀弄枪,有辱龙颜?臣恳请殿下收回成命。" 李世民坐在一旁,目光冷峻,却未出言,只是手指轻轻叩击着桌案,发出轻微却有节奏的声响。 "怎么,莫不是你武艺平平,不敢应战?还是说,你在秦王帐下立下的军功有假?"李元吉眯着双眼,声音中带着几分酒意与几分挑衅,却又隐藏着致命的锋芒。他缓步向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尉迟敬德,眼中闪烁着不屑与轻蔑。 一时间,大殿上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气氛。龙椅之上,李渊神色莫测,双手缓缓握紧龙椅扶手,指节微微泛白。他的目光如炬,从李元吉缓缓移至尉迟敬德身上,唇角挂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 "朕……也想一睹尉迟将军的武艺,看看是否真如秦王奏折中所言,神勇无二。"李渊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如千钧雷霆,让殿内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皇权的威压。 尉迟敬德神色凝重,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他微微抬头,目光投向殿侧陈列的兵器架,上面一排长枪锋芒毕露,在烛光下反射着寒光。 "恳请圣上恩准,卸下枪头。"尉迟敬德声音低沉。 李世民坐在一侧,面色如常,但眼中已闪过一丝冰冷。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如同在计算着什么。太子李建成则神色复杂,目光在弟弟李元吉和父亲李渊之间游移。 "尉迟将军放心。"李元吉哈哈大笑,声音中带着几分醉意与几分轻蔑,"本王自幼习武,下手自有分寸,断不会伤了秦王的爱将。"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挑衅,特意强调"秦王的爱将"几个字,引得部分心怀叵测的大臣低声窃笑。 李元吉快步走向兵器架,步履虽带几分醉意,却稳健如山。他伸手取下一杆雕刻着精美龙纹的长枪,掂了掂重量,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他枪尖一挑,以一个优雅而精准的动作,将另一杆银光闪闪的长剑直接挑向尉迟敬德。 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旋转着飞向尉迟敬德。尉迟敬德眼中精光一闪,不慌不忙地伸手,稳稳接住了那杆旋转的长剑,剑柄恰到好处地落入掌心,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好!"满殿文武齐声叫好,为这一套行云流水般的枪法拍案称绝。即便是对李元吉心存芥蒂的官员,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这位齐王的武艺确实非同凡响。 银光乍现,只见长枪在李元吉手中宛如一条灵动的银蛇,破空而出。他身形一转,枪尖带起一阵凌厉的风声,这一枪势大力沉,角度刁钻,直刺向尉迟敬德心口。 然而面对这势如奔雷的一击,尉迟敬德神色依旧平静如水,眼中甚至闪过一丝淡淡的遗憾。他右脚微微后撤半步,身形如柳叶般轻轻一摆,以毫厘之差避开了那锋芒毕露的枪尖。这一闪挪动,不疾不徐,却精准至极,恰到好处地化解了李元吉全力一击。 李元吉见一击不中,不由心生急躁,随即变招,枪法愈发凌厉,枪影密不透风地笼罩向尉迟敬德。然而尉迟敬德毕竟百战沙场,目光如电,在李元吉攻势最猛之际,忽然将长枪横扫,精准无比地以枪杆拍打在李元吉执枪的手腕处。 "啪!"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大殿之中。 李元吉只觉手腕一麻,剧痛袭来,五指不由自主地松开。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尉迟敬德已然左脚腾空而起,迅疾如风地一记侧踢,正中李元吉落下的长枪。那杆精美的长枪如离弦之箭般飞旋而出,笔直地钉入大殿一侧的石柱之中,枪身还在微微震颤,发出嗡嗡的余音。 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快到众人几乎只看到一道残影。 李元吉面色涨红,转身便向石柱奔去,意欲取回长枪再战。然而他刚转过身,一道寒光已拦在眼前——尉迟敬德手中的长枪不知何时已变为横位,枪身如一道银色屏障,拦住了他的去路。 整个对决从开始到结束,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尉迟敬德甚至连汗都未曾出一滴,而李元吉却已气喘吁吁,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齐王殿下武艺精湛,若非臣久经沙场,恐难招架。"尉迟敬德收枪行礼,声音恭敬。 "好!尉迟将军果然武艺惊人,名不虚传。"李渊轻拍龙椅扶手,声音中带着几分真诚的赞赏。他目光从尉迟敬德身上缓缓移至李元吉,眼神转为严肃,"元吉,退下。" 这简短四字,字字如冰,不容违抗。 "是...父皇。"李元吉咬紧牙关,额头青筋隐现,强压着心中翻涌的怒火。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向李渊行了一礼后退回席位。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烧红的铁板上,脸上的屈辱和不甘已无处藏匿。 李渊目光环视殿内众臣,他轻抚额头,缓缓闭了闭眼睛,做出一副疲惫的姿态。 "朕今日有些乏了。"李渊的声音中刻意带着几分倦意,他微微侧身,向太子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便由太子代为监酒,诸位爱卿还请畅饮尽欢。" 李建成微微一怔,随即恭敬起身,躬身领命:"儿臣遵旨。"他声音平稳,言行得体,举手投举间尽是储君之风。 身着明黄龙袍的李渊缓缓起身,两名年迈的太监立刻上前,恭敬地搀扶着他。在他起身的刹那,满殿文武百官齐齐起立,躬身行礼。 "臣等恭送陛下。"群臣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李渊在太监的搀扶下向殿外走去,背影威严而略显疲惫。经过李世民身侧时,他脚步微微一顿,似有千言万语,却终究没有停留,只是嘴角牵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 第2章 小暑(二) 随着李渊的龙袍一角消失在殿门之外,太极殿内的气氛骤然松动,仿佛一根紧绷的弦忽然失去了牵引。 李元吉见父皇离去,那被压抑多时的乖张性格如同决堤之水般无法再加掩饰。他面色阴沉,将金樽掷于案几之上,酒水四溅。他擦也不擦溅在锦袍上的酒渍,转身便要离席。 "三弟!"太子李建成的声音不高,却如寒冰般凝滞了李元吉的脚步。太子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酒杯,面带微笑却目光如炬:"座下。父皇亲命我监酒,今日无论何人,皆不得提前离席。否则,便是违抗圣命。" 李元吉闻言站在原地,拳头紧握,青筋在额头上微微凸显。片刻的沉默后,他咬紧牙关,面色难看地转回身,重重地落座,如同一只被迫收起爪牙的猛兽。他不情不愿地抓起酒杯,一饮而尽,杯底朝天,似是要将心中怒火一并吞下。 "三弟今日奔波劳累,情绪难免激动。"李建成举杯示意,面向众臣缓缓说道:"今日秦王归来,是庆功之日,诸位且尽兴畅饮。"他的语气温和而体面,但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权威与掌控。 殿内气氛缓和了些许,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那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暗流已经开始涌动。太子的权威,秦王的功勋,齐王的不满,这三股力量在李渊离席后的宫宴上,开始了一场无声的博弈。 酒宴散后,星光暗淡,夜色将长安城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李元吉随李建成一同踏入太子府邸。灯火通明的玉阶厅内,檀香袅袅,本该是休憩忘忧之地,却无法平息李元吉心中的怒火。 方才宫宴上的屈辱如野草般在心底疯长,每想起尉迟敬德那看似恭敬实则轻蔑的眼神,每回忆起秦王那云淡风轻的微笑,他就恨不得将手中的一切都摧毁。 一位十六七岁的年轻侍女正屈膝行礼,双手捧着精致的青瓷茶盏,恭敬地向两位皇子奉茶。李元吉瞥了一眼,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狠厉。他一脚踢出,正中侍女捧着茶盘的手臂。 "哐啷!"青瓷茶具落地粉碎,滚烫的茶水溅了侍女一身。女子因突如其来的撞击失去平衡,踉跄几步后跌坐在地,细嫩的手掌被地上的碎瓷片划出几道血痕。她疼得面色惨白,却不敢出声,只是低着头,泪水无声地滑落。 "你怎么办事的?"李元吉居高临下,怒目圆睁,声音中满是不加掩饰的暴戾,"如此笨拙,也配在太子府中服侍?" "殿下,奴婢不敢..."侍女颤抖着叩首,眼泪滴落在破碎的瓷片上,却不敢为自己辩解半句,只是小声啜泣。 李建成方才正沉浸在思索中,见状,眉头微皱。他缓步上前,亲自伸手将那受惊的侍女扶起。李建成的声音温和:"伤得如何?别怕,抬起头来。" 侍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对上了太子平静如水的目光。 李建成从袖中取出一包裹着丝绢的银两,轻轻放在侍女手中:"拿去寻太医处治伤口,然后好生休息几日。" "谢...谢殿下恩典。"侍女连连叩首,在他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退下。 待侍女离去,厅内只剩下兄弟二人,李建成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他转身望向李元吉:"元吉!" 声音不高,却蕴含着不容忽视的威严,"你今日在朝堂之上太过激进了!" 李建成踱步至窗前,背对着李元吉,声音低沉而深远:"你可知道,朝中多少双眼睛在看着我们?" 李元吉被兄长责备得满脸通红,却仍是不服:"大哥,难道就这样任由秦王气焰嚣张?" 李建成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越是如此,我们越要冷静。朝堂之上的较量,从来不是一时一刻的意气之争。" 李建成又耐心地安抚了李元吉许久,反复叮嘱他莫要行事冲动,切勿再在公开场合与秦王及其部下起冲突。直到看见他那愤怒的面容稍稍缓和,才命人备好轿辇,将李元吉送出太子府。 李建成站在府门前,直到轿辇的影子完全消失在夜色中,他那端方如玉的面容才骤然沉下,宛如卸下了一副沉重的面具。 李建成缓步走回内室,挥退所有侍从。独自坐在灯火摇曳的书案前,指尖轻敲着紫檀木桌面,发出有节奏的轻响。 方才对李元吉说的那些劝诫之言,不过是兄长的表面安抚罢了。作为太子,他何尝不明白眼下的险峻形势?李建成苦笑一声,从书案上取过一卷竹简,那是今日朝会上新颁布的任命名册——几乎每一个重要位置上,都能看到秦王府系人马的身影。 府中钟漏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太子心上。他深知,李世民今日在朝堂上的风头已远超自己,不仅是武功、军功,就连父皇的宠爱也在明显地偏移。那道剑光,已然指向东宫,锋芒毕露。 "太子殿下,大可不必如此劳心忧神。" 一道声音突然在室内响起,如清风拂过,却又似惊雷炸裂。李建成转身,只见烛火摇曳,在墙上投下一道修长的人影。 那人身着素色长衫,却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气度。他面容清癯,眉目如刀削般深邃,年约四十余岁,但眼神却如寒潭深不可测。最令人惊异的是,方才府中戒备森严,此人竟能如入无人之境,悄然出现在太子书房,既无侍卫通报,又无半点声息。 李建成的紧张神色瞬间转为喜悦,他快步上前,亲自将那人迎进内室最隐蔽处的一间密室,恭敬地道:"先生远道而来,怎么也不提前遣人知会一声?若是孤早知道,定要扫榻以待,亲自相迎。" 雪拂声微微摇头,手指间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杯清茶,轻啜一口后道:"太子言重了。江湖中人,行踪不定,来去无形,岂敢劳烦殿下大驾?更何况,眼下长安城内,暗流涌动,若是惊动了某些人..."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建成一眼,不再多言。 李建成神色一凛,仿佛理解了什么。他亲手为雪拂声斟满茶盏,苦笑道:"先生慧眼如炬,孤的处境确实艰难。" 雪拂声轻抚长须,目光投向窗外的明月:"自古皇权争斗,不外情理法势四字。太子虽握''情''与''法'',却缺''势''与''理''。秦王府如今如日中天,确实令人忧心。" 月光洒在案几上的竹简上,那是记载着扶摇阁历史的秘籍。扶摇阁,这个隐匿于江湖暗处的神秘势力,传言是在周武帝宇文邕时期创立。阁中网罗天下奇人异士,术士、谋臣、剑客、医者,无所不包。正是这支力量,助宇文邕在乱世中崛起,最终一统天下。可惜天妒英才,宇文邕英年早逝,未得真正的天命,天下最终落入杨坚之手,再转至李氏。 曾有人断言:"扶摇覆琼宇,九州尽悲歌。" 这也正是李建成为何如此看重雪拂声的根本原因。 夜深人静,密室中的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修长。李建成亲手将精心沏制的君山银针递到雪拂声面前,姿态恭敬:"还请先生教我。" 雪拂声年约四旬,一袭青衫,面如冠玉,双目沉静如古井,却隐含锐利之芒。他那双布满书卷茧的手指轻轻接过茶盏,小酌一口,唇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将茶盏置于案几,出人意料地说道:"其实太子殿下什么也不用做。" "什么也不用做?"李建成眉头微蹙,声音中透着不解与疑惑。对于一个正面临权力威胁的太子而言,这番建议近乎荒谬。 雪拂声的手指轻叩案几,声音平静而笃定:"没错。殿下如今已是太子,且为皇长子,有嫡统正统之名。若不出意外,待圣上百年之后,殿下便可顺理成章地继承大统。"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有时候,最好的行动便是不行动。静待时机,方为上策。" 李建成沉默不语,细细品味着雪拂声话中的深意。按理说,太子之位确实稳固,父皇虽然宠爱李世民,却也不至于废长立幼,违背祖制。但李世民近来势头正盛,若继续坐视不管... 雪拂声似乎能洞察李建成心中所想,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低:"殿下脸上的犹疑,老夫看在眼里。然殿下须知,此时天下方定,国祚初创,大唐需要的是安稳,而非内斗。"他的目光如炬,直视李建成双眼,"若此时与秦王正面冲突,不论胜负,都将动摇国本,也会失去皇上的信任。请殿下耐心等待。" 李建成闻言长叹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好,便依雪先生之言。孤近日确实过于忧虑了。" 雪拂声见太子已然领悟,这才从袖中取出一卷密函,缓缓展开。烛光下,那是一张详尽的人事关系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秦王府系与东宫系的人员分布:"虽说暂不与秦王正面交锋,但暗中布局却不可懈怠。秦王势力主要集中在军中,尤其是这几位..."他指着图上几个红点,"殿下可以从这几方面着手..." 两人低声密谈至三更天,商议了诸多应对之策,从朝堂布局到军中安排,从民心收拢到情报网络,无一不详尽周密。最终,李建成亲自起身,将雪拂声送至密室门口。 "此间事了,老夫便告辞了。"雪拂声拱手道,"殿下切记,静观其变,暗中布局。若想成为最后的胜者,往往需要耐心。" "先生此番教诲,孤铭记于心。" 送别雪拂声后,夜色已深,长安城内万籁俱寂。李建成站在廊下,思绪如潮水般涌动。雪拂声的建议字字珠玑,他想起三弟今日在太极殿上的莽撞举动,不禁忧心忡忡。此等要事,应当尽快与李元吉共享,免得他再有冲动之举。 "来人。"李建成轻声唤道。 片刻之间,一位年约五旬、面容忠厚的老管家已悄然出现在太子身后,躬身候命。这位名叫赵德的老人,跟随李建成多年,是太子府中最值得信赖的心腹。 "赵德,你即刻前往齐王府,告知三弟,就说孤有要事相商。若他已经就寝,便说明日一早再来。"李建成沉吟片刻,又补充道,"将雪先生方才之言,择要告知于他,特别提醒他切勿与秦王正面冲突,以免落人口实。" "老奴遵命。"赵德应声而去,带上几名侍卫,匆匆向齐王府方向行去。 夜半时分,长安城的宵禁已严,但凭太子府的腰牌,赵德一行很快便到达了齐王府门前。齐王府的灯火依然明亮,似乎并未就寝。赵德心中稍安,上前叩门。 "何人叩府?"齐王府的侍卫警惕地问道。 "太子府管家赵德,奉太子之命,前来拜见齐王殿下。"赵德恭敬地回答,同时出示了太子府的腰牌。 侍卫检视过腰牌,态度立刻恭敬起来,但随即面露难色:"回禀赵管家,齐王殿下不在府中。" "不在府中?"赵德微微皱眉,"那齐王殿下几时回府?可有说去了何处?" 侍卫摇头道:"齐王殿下晚膳过后便出府了,未曾言明去向,也未说何时返回。" 这倒是奇怪。赵德心中暗忖,以齐王的性格,若是寻常游玩,必然会带上一队侍卫随从,声势浩大。可今晚...他追问道:"殿下可是带人随行?" "回赵管家,殿下仅带了两名贴身护卫,轻装简从。"侍卫低声道,似乎也觉得此事蹊跷。 赵德见问不出更多信息,只得告辞离去。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这等深夜,齐王独自出行,目的何在?然而作为家仆,他也不便妄加揣测,只能尽快返回太子府复命。 夜色已深,李建成正在书房翻阅奏章,听闻赵德回府,立刻召见。 "殿下,齐王殿下不在府中,据侍卫所言,殿下晚饭后便轻装离府,未言去处,也未说归时。"赵德道。 李建成闻言,眉头微蹙,但随即舒展开来。他轻轻放下手中竹简,淡然道:"明日乃是休沐之日,三弟向来好热闹,想必是去了哪处寻乐子。" 他起身踱步至窗前:"三弟性情如此,由他去吧。你且回去休息,明日若他回府,再将雪先生之言告知于他。" "是,殿下。"赵德退了下去。 夜色渐深,李建成随手熄灭了烛火,回寝宫休息。 第3章 小暑 (三) 卯时刚至,晨曦微露。李世民身着玄色蟒袍,腰佩玉带,踏着长安城内的青石板,向太极宫方向走去。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入太极殿外殿之际,传旨太监却突然出现在宫门前,双手拱起,挡住了去路。这位名叫高升的传旨太监是李渊身边的红人,平日里颇为恭敬,今日却一反常态,声音中略带疏离。 "秦王殿下请留步。"高升低着头,声音不卑不亢,"陛下还未梳洗完毕,吩咐暂不见客,请殿下在宫外稍候片刻。" 李世民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未梳洗?"李世民挑眉,目光如炬地看向高升,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父皇昨夜可是休息不佳?" 高升不动声色地避开了李世民的视线:"回殿下,老奴不敢妄言龙体。只是奉命传话,还请殿下海涵。" 片刻的沉默后,李世民脸上的疑虑转为平静。他微微颔首,嘴角挂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无妨。既然如此,我便在御花园等候。待陛下梳洗完毕,公公可来此处寻我。" "殿下请自便。"高升躬身行礼后,转身快步离去,背影匆忙,似乎迫不及待要回去复命。 李世民静立于御花园的湖畔,表面上赏着盛开的牡丹与倒映在水中的朝霞,内心却如同湖面下的暗流般翻涌不止。那太监刘德全方才的言行举止,分明透着几分反常。父皇向来以勤勉著称,即便是休浴时期,也必早早起身梳洗。今日为何独独推辞?这其中恐有蹊跷。 李世民心念至此,随即转身,避开宫中巡逻的禁军,沿着僻静的宫廷小路,径直向太极殿方向行去。多年征战的经验使他的脚步轻盈,行走间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太极殿外,宁静得令人心生警惕。往日此时,宫女太监们早已开始忙碌,各司其职。可今日,殿外竟无一人侍候,连最基本的卫兵都不见踪影。对于敏锐如李世民者,太过反常。 "情况不对。"李世民眉头紧锁,心中警觉更甚。 他悄然靠近殿门,屏息静气,藏身于一根粗大的朱漆立柱之后。此刻,晨风已然止息,整个太极殿仿佛被笼罩在一层诡异的寂静之中。然而,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背后,从殿内隐约传来了一些不和谐的声响。 最初只是低沉的喘息,随后是断断续续的低语,再后来,是无法掩饰的欢愉之声。那声音时高时低,夹杂着男子低沉的喘息和女子压抑的轻吟,在庄严肃穆的太极殿内显得格外刺耳。 李世民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铁青。作为一个征战沙场的将领,他对这种声音并不陌生。但在清晨的太极殿中听到这等声音,尤其是在父皇理应处理政务的时刻,这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李世民站在殿外,内心挣扎良久。作为皇子,他深知擅入宫禁之处的罪责;然而作为朝臣,若有违制之事发生于太极殿内,又岂能置之不理?最终,责任感战胜了犹豫,他决定一探究竟。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殿侧一扇半掩的窗户,透过缝隙向内望去。殿内的景象刹那间映入眼帘,那一刻,他仿佛被雷电击中,全身血液凝固。 李世民迅速收回视线,面色铁青,双拳紧握至指节发白。他认出了殿内之人——那赫然是自己的三弟,齐王李元吉!而与他共处一室的,竟是太子不久前为父皇精心选入宫的两位才人。 "大逆不道!"李世民低声怒斥,眼中燃烧着难以抑制的怒火。太极殿乃是天子议政、接见大臣之所,齐王竟敢在此处行此等僭越之事,简直是有悖人伦。 李世民强压怒火,冷静思考。若此事传出,必将引起轩然大波。父皇威严受损,朝纲大乱。 他静立片刻,双拳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作为人子,撞见兄弟与父皇妃子的私密之事本是大不敬;无论是作为皇子还是朝臣,又怎能不忧心如焚?更何况,那太监高升分明是在遮掩此事,借故推迟接见。这等欺君罔上、玩忽职守之举,着实令人愤慨。 李世民退至殿侧一处无人角落,面容凝重,眉头紧锁。他来回踱步,双手背于身后,心中思绪万千。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若当场揭发,必能将李元吉一举击垮。但转念一想,此事直接关系皇家颜面,更牵连父皇威严与宫廷秩序。若公之于众,不仅会让父皇难堪,更会让大唐皇室成为天下笑柄。 "家丑不可外扬。"李世民低声自语,目光渐趋深邃,"四海之内,有诸多反对我等的势力虎视眈眈,若趁此机会兴风作浪,恐怕对整个李氏王朝都不利。" 权衡再三,李世民终于做出决断。他缓缓摘下腰间的那枚象征自己身份的玉佩,轻手轻脚地将玉佩挂在窗棂之上,确保它足够显眼,却又不会立刻引起注意。这已经是一个再明确不过的警告。 等李世民做完这一切,李渊已经醒来,命高升来寻他,李世民随高升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曲折的宫墙之后,而他留下的那枚玉佩,却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即将激起层层涟漪。 半个时辰后,"咯吱"一声,殿门终于打开。内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躬身道:"陛下宣秦王觐见。" 李世民步入殿内,只见李渊端坐于龙案之后,面色不豫,鬓角尚有未梳理好的白发。平日殿内侍奉的宫女太监此刻一个也不见踪影,殿中只有这对君臣父子。 "秦王,今日休沐,有何要事非要见朕不可?"李渊声音沉冷,眼中透出不悦之色。他手指轻叩龙案,一副被打搅好梦的烦躁模样。 李世民深深一拜:"启禀父皇,边关急报,刘黑闼召集窦建德旧部陈兵潼关,已聚众十万,蠢蠢欲动。恐其乘我大唐立国未稳之际,再生变故。儿臣此次前来,正是要向父皇请命挂帅出征,亲率精兵,剿灭刘黑闼叛乱。" 李渊闻言,眉头先是一皱,继而眼中怒火骤燃,重重拍案而起:"好个刘黑闼!朕才刚刚平定窦建德、王世充,这厮便敢在潼关挑衅天威?简直是自寻死路!"他站起身来,来回踱步,龙袍下的身躯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片刻之后,李渊渐渐平复了怒气,转身凝视着李世民。他注视着这个在战场上屡建奇功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和信任:"秦王果然心系社稷,难得休沐之日还惦记着边关安危。" 他略一沉吟,便做出决断,"你且回府准备,三日内整顿军马粮草。待朕下诏,命你统帅精兵五万,即刻出征,务必将刘黑闼诛杀,以正天威!" "儿臣领旨!"李世民应命,再次躬身一拜,"儿臣告退。" 日上三竿,李元吉终于从欢愉中回过神来。他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看了看殿内日影西移,知道时辰不早,便整理衣冠,准备离去。两位才人依依不舍,为他披上锦绣外袍,整理发髻。 "下次何时再来?"其中一位才人柔声问道,眼中满是依恋。 "快了,待父皇下次出巡,本王定来陪你们解闷。"李元吉满脸得意,轻浮地拍了拍她的脸颊。 他踱步至殿门,刚要推门而出,忽然目光一凝,发现窗棂之上悬挂着一枚玉佩,在阳光下泛着幽幽绿光。 李元吉面色霎时惨白如纸,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猛地转身,扯住一位正要离去的宫女,厉声质问道:"方才可曾有人来过此处?快说!" 那宫女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得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回答:"回...回齐王殿下,卯时初刻,秦王殿下确实从此处经过,但并未停留,只是向太极殿方向去了。" "李世民!"李元吉咬牙切齿地低吼,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他一把扯下挂在窗棂之上的玉佩,攥在手中,脑海中飞速闪过各种可能。二哥向来与自己不和,若此事被他告知父皇,自己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玉佩而非当场揭发,这是二哥对自己的警告,还是另有所图?无论如何,此事已然败露,必须尽快与太子商议对策,以防不测。 "备马!本王要立刻去往太子府!"李元吉慌乱地命令道,声音中掩饰不住的惊慌。 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出太极殿,在侍卫的簇拥下匆匆翻身上马。 李元吉拍马疾驰,穿过皇城内的甬道,向太子府飞奔而去。他的脸上写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握着玉佩的手指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太子府最深处的密室内,烛光摇曳,投下三道长短不一的影子。李元吉顾不得行礼,一进门便瘫坐在椅子上,面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 "大哥,我闯大祸了..."李元吉声音嘶哑,语无伦次地将宫中之事如数奉告,从他如何潜入太极殿,又如何与那两名才女亲近,再到发现李世民的玉佩,一五一十,不敢有半点隐瞒。 李建成听完,豁然起身,眉目间尽是怒火:"荒唐!那可是父皇的妃子,你怎敢如此行事?你可知这是何等大逆不道之举!" 李元吉被兄长训斥得抬不起头,只得缩着脖子,嗫嚅着辩解道:"大哥,我...我只是一时糊涂,哪里想到会被二哥看到?如今可如何是好?"他的声音中既有惶恐,又有一丝不甘,"父皇那般宠爱他,若此事被揭发,我必死无疑!" 李建成眉头紧锁,在密室中来回踱步。烛光映照着他紧绷的面容,思虑之色一闪而过。片刻后,他的声音渐渐平缓:"依二弟的性格,既然没有当场揭穿你,而是留下玉佩作为警示,这件事他必然会烂在肚子里,不会对外人提及。你我也不必太过慌张。" "可是..."李元吉欲言又止,眼中满是忧虑。 他话音未落,一直静坐于暗处的雪拂声缓缓接过话茬:"可这终究是一个把柄,秦王若心存此事,于二位殿下今后在朝中的局势极为不利。"雪拂声双手抚须,眼中精光一闪,"以秦王之能,若存心要对付齐王殿下,只需静待时机,择日而发,岂不危哉?" 李建成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孤何尝不知。可如今兵权尚在世民手中,父皇对他又极为倚重。元吉又有此等疏漏,一旦对峙,我等未必占理。" 密室内一时陷入沉默。片刻后,雪拂声缓缓起身,走到烛光之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深沉:"殿下莫急,且问齐王殿下,秦王将玉佩挂在窗棂之上,都有何人知晓?" 李元吉愣了一下,随即摇头道:"无人知晓。宫女们只是知道二哥来过太极殿,并未看到玉佩。" "如此,此事便简单了。"雪拂声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笃定,唇角微扬,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 李建成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先生有何良策?" 雪拂声步履从容地走到案几前,食指轻点案面,一字一顿道:"齐王殿下只需将玉佩交给那两位贵妃,让她们直接去陛下处指控秦王混乱后宫即可。如此,不仅能化解眼前危机,更能反客为主,一举两得。" 李建成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犹疑:"可如此行事,会不会害了世民?"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透着一丝担忧,"我们兄弟三人毕竟一母同胞,无论如何,总有血脉之情。" 雪拂声似乎早已料到太子会有此疑虑,他温声道:"殿下宅心仁厚,令人钦佩。但请殿下放心,以秦王往日功勋,陛下断不会轻易动他。届时殿下再为秦王求情,反倒显得顾及骨肉亲情。"他目光如炬,直视李建成的双眼,"更重要的是,此举可借机收回秦王手中的兵权。一旦成功,朝堂上下,皆会赞颂太子仁义,争相归附东宫。" 良久,李建成长叹一声,仿佛做出了艰难的决定:"好,就依先生所言。"他转向李元吉,语气坚定,"我们即刻进宫,务必在世民觐见父皇之前取得先机。" 兄弟二人起身准备离去,雪拂声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秦王与太子的较量,终于要进入最激烈的阶段了,而他,则是这盘棋局背后无声的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