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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无处安放的牵挂

作者:羽彤本彤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一九八五年十月的最后一周舒北辰失去外婆,从此他在宜城再无归宿,十八岁的舒北辰最后一次环顾外婆的小屋,眸中水光微闪。


    “外婆,我走了,愿您在天上和妈妈团聚重续母女缘。”


    这里是妈妈成长的地方也是他童年的快乐小屋,以后大概率不会再回来了。


    和舅舅舅妈告别后前往公交车站。


    宜城依山傍海,特殊的地理环境造成交通闭塞,没有火车也没有飞机,出行只有颠簸的长途汽车和吞吐着咸腥海风的海轮。他此行的归途漫长,要先乘二十二小时的海轮抵达上州,再转乘北上的火车,才能回到遥远的北市。


    十月底的宜城秋风送爽,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周末早晨车站候车的人没有平时多,在他的左前方有一位长发小姑娘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秋风吹起她的长发,她的身影微微晃动,随即几声咳嗽。


    小姑娘的背影纤细,个子不高却比例极好,天鹅颈直角肩,细腰翘臀,双腿又长又直。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悄然爬上舒北辰的心头。


    一辆公交车缓缓进站,停稳。小姑娘小跑着奔向车门。她恰好从舒北辰面前经过,那一瞬间的擦肩,让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的脸庞,白皙的皮肤,秀气的鼻梁,小巧的嘴巴,还有,那眉心正中央一个小小的、圆圆的疤痕!


    莲子!是她!昨天才从水里捞起来,她身体恢复了吗?怎么能这么早就跑出来?


    昨天送别外婆后悲痛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几乎令他窒息。外婆的小屋里,每一件旧物都无声地诉说着过往。他无法再待下去,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到了附近的河堤散心。所谓河堤其实不过是一条水泥浇筑的宽约五十厘米的拦水坝。


    黄昏的河堤静悄悄的,一个小姑娘坐在河堤的那头发呆,背影落寞孤单。舒北辰轻叹一口气,静静地站在这头陷入沉思。


    妈妈走了,外婆也走了,宜城不再是他的半个家乡,以后可能都不会来了吧,当年那个叫他斌哥哥的小姑娘还好吗?他爽约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看她,她生气吗?还记得他吗?还会被人欺负吗?舒北辰陷入沉思。


    突然听到“啊”的一声,回头看那小姑娘已经在水里挣扎,来不及多想,舒北辰脱掉上衣甩掉鞋子一头扎进水里向她游去。


    小姑娘明显体力不支沉入水里,舒北辰潜下水找到她,一手紧紧搂住她纤细的脖颈,另一只手用力托住她的后脑,双腿猛蹬,带着她奋力向水面冲去。


    小姑娘没有任何挣扎,像一片失去生命的叶子,任由他拖拽,他很顺利的把她救上岸。


    小姑娘瘦小的身子躺在河滩上,脸色煞白,似乎气息全无,舒北辰伸手探了探她的颈动脉。


    来不及多想,他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去。一手捏住她小巧的鼻子,一手小心地捏开她冰冷的嘴唇,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气息渡了进去。同时,双手交叠,按节奏用力按压在她单薄的胸膛上,一下,两下,三下……动作从容镇定。


    “坚持住!呼吸啊!”他一边按压,一边在心中呐喊,额头上分不清是河水还是汗水。


    不知过了多久,身下的小姑娘猛地一颤,“哇”地一声,呕出大量浑浊的河水!她的胸膛开始微弱地起伏,青白的脸上艰难地透出一丝血色,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要睁开沉重的眼皮。


    舒北辰瘫坐在旁边,大口喘着粗气,心脏仍在狂跳,巨大的后怕让他浑身发软。他这才有机会仔细看清小姑娘的面容:圆圆的小脸,皮肤是失血后的苍白,五官却异常精致。紧闭的双眼有着清晰而深刻的双眼皮褶皱,浓密卷翘的睫毛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小巧的鼻尖下,微微上翘的嘴唇此刻毫无血色。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她双眉之间那个小小的、圆圆的、仿佛烙印般的疤痕!


    莲子!竟然是江莲子!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尘封的影像如洪水奔涌!


    那是十年前,一九七五年的夏天。因父母工作繁忙,八岁的舒北辰被送到宜城外婆家寄读。他很快和舅舅家的表妹玩熟了,经常带着她去小巷尽头那个热闹的大院里找小伙伴。就在那个大院里,他第一次遇见了被一群大孩子围在中间欺负的江莲子。


    那场景至今历历在目:小小的女孩,个子只到那些坏孩子胸口,膝盖磕破了皮,渗着血珠,衣服被扯得歪斜,小脸上沾满了泥土和泪痕。可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没有丝毫怯懦,只有一股倔强到极点的火焰在燃烧。她死死地把一个更小的男孩护在身后,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却绝不屈服的小兽,孤身一人与面前高她半头的孩子们剑拔弩张地对峙着,声音嘶哑却清晰:“不准欺负我弟弟!”


    一股热血瞬间冲上舒北辰的头顶!他想也没想,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过去,张开双臂挡在江莲子姐弟身前:“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女孩,算什么本事!快住手!”结局可想而知,愤怒的拳头如雨点般落下。江莲子紧紧搂着吓哭的弟弟,而舒北辰则转身护住他们,用自己的后背承受了大部分的拳头。


    混乱平息,欺负人的孩子觉得无趣跑开了。江莲子松开弟弟,抬起脏兮兮的小脸,看向挡在她身前的舒北辰。那双刚刚还燃烧着怒火的大眼睛,此刻盛满了难以置信的光亮和纯粹的崇拜。


    “我叫江莲子,六岁。”她小声说,声音还带着哭腔后的沙哑。


    “我八岁,你叫我斌哥哥吧。”舒北辰忍着后背的疼痛,努力挺直腰板。


    “斌哥哥……”莲子重复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漂亮的脸庞,“斌哥哥又好看又厉害,像神仙一样。”


    那天下午,阳光暖融融的。舒北辰带着表妹,江莲子带着弟弟,四个孩子在大院里疯跑、捉迷藏、看蚂蚁搬家,笑声像银铃般洒满了每一个角落,直到暮色四合才依依不舍地回家。


    当外婆得知他和江莲子一起玩时一改往日的慈祥,严厉警告他:“不能和董家的孩子一起玩,特别是不要让妹妹和她玩,她姨妈是坏女人,会带坏妹妹的。”


    舒北辰不懂什么是坏女人,他觉得江莲子那么勇敢,她姨妈坏不坏和她有什么关系。


    第二天,他避开表妹,独自溜到大院。远远地,就看到江莲子小小的身影蜷缩在一个僻静的墙角,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埋在里面,肩膀微微耸动。


    “莲子!”舒北辰跑过去。


    江莲子猛地抬起头,看清是他,黯淡的眸子瞬间像被点亮的星辰,迸发出惊喜的光芒:“斌哥哥!”


    舒北辰眼尖,立刻看到她手臂上几道刺目的青紫伤痕,一只耳朵又红又肿,眼眶也是红的,显然刚哭过。


    “又被他们欺负了?”他蹲下身,焦急地问。


    “没有……”莲子低下头。


    “那你身上这些伤,还有耳朵,怎么回事?别怕,告诉哥哥,我去帮你教训他们!”舒北辰义愤填膺。


    江莲子沉默了片刻,声音细若蚊呐:“是我爸妈打的。”


    “啊?!”舒北辰惊呆了,因为他的父母从不打他,“叔叔阿姨为什么打你?”


    江莲子只是把头垂得更低,瘦小的肩膀微微颤抖,眼泪无声地砸落在尘土里,没有回答。那无声的委屈,比任何哭诉都更让人揪心。


    舒北辰的心像被一只小手紧紧攥住,又酸又涩。他双手捧起她的脸庞,帮她拭去泪水。


    他注意到她眉心那个圆圆的、小小的疤痕,“莲子,那这个呢?也是被打留下的吗?”他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她的眉心。


    江莲子下意识地摸了摸那里,摇摇头,带着浓重的鼻音说:“这不是打的。是小时候长水痘,我忍不住抠破了,就留下这个小坑了,是不是很难看?”她的语气里充满了自卑。


    “不难看!一点都不难看!”舒北辰立刻大声反驳,语气无比真诚,“真的!我觉得特别好看!像电影里那些漂亮的仙女画在额头上的花钿!独一无二的!”他伸出手,学着大人的样子,轻轻地、笨拙地摸了摸莲子的头顶。


    “真的吗?”莲子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带着一丝希冀。


    “当然是真的!”舒北辰用力点头,眼神清澈而坚定。他拉起莲子冰凉的小手,“莲子不难过,哥哥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保管让你开心起来!”


    他牵着她,穿过大院的后门,来到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桑树下。巨大的树冠投下浓密的绿荫,树干上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分叉树洞。舒北辰踮起脚,小心翼翼地从树洞深处掏出一个生锈的小铁盒。


    “莲子你看,”他献宝似的打开盒盖,“这是我的秘密基地!里面藏着我难过时画的画。你看这张,”他抽出一张画工稚嫩的铅笔画,上面是一个温柔微笑的女人,“这是我画的妈妈。我想她的时候,就画下来放进去,就不那么想了。”


    “以后你要是伤心难过了,也画下来放在这里,”他把盒子递给莲子看,“很灵的!你的心愿也会实现的!”


    “真的吗?”莲子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孩子气的向往,“那我回家就画一张!”


    “真的!我也画个心愿送给你!”舒北辰用力点头。


    两个孩子带着各自的心事跑回家。很快,又带着画好的心愿跑回老桑树下。


    莲子展开她的画:一片用蓝色蜡笔涂抹的浩瀚星空下,站着一个火柴棍般的小小人儿。她指着画,认真地说:“我奶奶说过,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守护着地上的一个人。我画了好多好多星星,希望所有的星星都来守护我,这样我就不怕了。”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也不那么疼了。”然后,她好奇地问:“斌哥哥,你画了什么呀?”


    舒北辰展开手中的画纸:一个穿着飘逸长裙的小仙女,眉心点着一个醒目的圆点花钿,眉眼弯弯,笑容甜美。小仙女的旁边,站着一个手持长剑、威风凛凛的小将军,盔甲画得歪歪扭扭,但神情坚定。他指着画,郑重其事地说:“莲子,你看,这个漂亮的小仙女就是你!旁边这个拿剑的,就是我!我是守护你的天神将军!我会永远保护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少年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


    “那我们的愿望真的会实现吗?”莲子仰着小脸,眼中充满了依赖和期待。


    “一定会的!”舒北辰的语气斩钉截铁,“我们把盒子放回树洞藏好。等我们长大以后,再一起打开,到时候,我们的愿望肯定都实现了!”


    他把两张画小心地叠好,放进小铁盒,郑重地推回树洞深处,还用一些枯叶细心地掩盖好洞口。阳光透过桑叶的缝隙洒下点点光斑,落在两个孩子虔诚而充满希望的脸上。


    那三年,是他守护她的三年。因为有斌哥哥在,大院里的孩子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江莲子。


    他会偷偷拿外婆煮好的鸡蛋,剥了壳,用布包着,笨手笨脚地帮她热敷身上的瘀青;在她挨了打躲起来哭的时候,他会找到她,把自己的肩膀借给她依靠,用尽他所有能想到的稚嫩话语安慰她;他扮鬼脸、讲蹩脚的笑话,只为了逗她破涕为笑;他会轻轻拍拍她的头,用最真诚的语气说:“莲子,你很棒!特别棒!”


    而她则毫无保留地依赖着他这份难得的温暖。她的难过,总能轻易牵动他的心,每一次她红了眼眶,他必定酸了鼻子感同身受。


    然而,分别还是来了。三年级升四年级的那个暑假结束前,舒北辰拉着莲子的手,站在老桑树底下,语气充满了不舍:“莲子,明天……我要回自己家上学了。”


    “你家远吗?”莲子紧紧抓着他的手,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很远很远,”舒北辰望着北方的天空,“要先坐好大好大的轮船,然后还要坐好长好长的火车。”


    “你为什么要回家上学?不能继续在这里吗?斌哥哥……”莲子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妈妈病了,”舒北辰的声音低了下去,“她想我,我得回去陪她。”


    “那你还会回来吗?”泪水终于滚落下来。


    “会!一定会!”舒北辰用力点头,擦去她脸上的泪珠,“每年暑假!我都回来陪你玩!我保证!”


    “说话要算数!拉钩!”莲子伸出小拇指。


    “拉钩!一百年,不许变!”两根稚嫩的小拇指紧紧勾在一起,在桑树的见证下许下了童真的诺言。


    那个暑假,舒北辰回到了北市。同年冬天,母亲病逝。巨大的悲痛和家庭变故,像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锁在了北方。此后的岁月里,宜城成了一个遥远的、牵挂的地名。年复一年,他对莲子的承诺,终究成了无法兑现的空响。直到外婆溘然长逝,他才再次踏上这片承载着童年欢笑与牵挂的土地。


    回忆的潮水退去,眼前是河滩上刚刚恢复微弱呼吸的莲子。看着她毫无生气的惨白小脸,舒北辰心急如焚。他不敢耽搁,飞快地跑回大院,找到一个面熟的阿婆,焦急地告知了河滩的情况,并特意强调是江家的莲子。当他远远地看到莲子的妈妈,那个记忆中总是带着戾气的女人,骂骂咧咧、脚步匆匆地跑向河滩方向时,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他不敢露面,怕给莲子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只能带着满腹的忧虑和疑问,悄然离开,回家换下湿透冰冷的衣服。


    莲子为什么会落水?她过的好吗?


    心里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但是他这次回宜城的行程是是掐着时间向学校请假的,无法多停留一刻去探寻答案。


    此刻,车站里,看着那辆载着莲子的公交车缓缓驶离,最终消失在街道拐角,舒北辰才像被抽干了力气般,缓缓坐回长椅。


    他用力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心中那份沉甸甸的牵挂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添忧虑。她昨天才刚从鬼门关挣扎回来,呛了那么多冰冷的河水,为什么今天一大早就行色匆匆地出现在车站?她的身体真的没事了吗?那几声压抑的咳嗽,是不是落水后的风寒?她要去哪里?


    带着满腹的忧思和深深的无力感,舒北辰踏上了漫长的归途。二十二小时的海轮颠簸,火车的轰鸣,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都无法驱散他心头的阴霾。


    回到繁华的北市,京华大学浓厚的学习氛围包裹了他。作为全国顶尖学府,这里汇聚了各省的状元和精英,竞争异常激烈。大一新生舒北辰不敢有丝毫懈怠,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繁重的学业中,试图用知识来填补内心那无处安放的牵挂。


    然而,那个苍白的小脸,眉心小小的圆痕,以及风中那几声压抑的咳嗽,总会在夜深人静时,毫无预兆地闯入他的脑海,清晰得让他心悸。她过得好吗?那噩梦般的家,是否依旧是她逃不开的牢笼?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小女孩,是否还在承受着不该承受的痛苦?


    第二年的暑假,舅舅一家来北市旅游,家里顿时热闹起来。表妹正是活泼爱说的年纪,围着舒北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分享着宜城的各种新鲜事。


    “表哥,你还记得咱们大院那个江莲子吗?”表妹突然问道。


    舒北辰的心猛地一跳,面上却尽力维持平静:“嗯?记得。她怎么了?”


    “哎呀,去年可吓人了!”表妹压低了些声音,带着点后怕和八卦的语气,“听说是好端端的,自己跳河了!就在你们以前玩的那段河堤那儿!幸亏被人及时发现救了上来,不然就真没了!大家都传,好像是因为考试没考好,被她妈狠狠打了一顿,一时想不开……”


    跳河?!舒北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去年?那不就是他救她的那次!原来那不是意外落水!


    “那……她后来怎么样了?”舒北辰的声音有些发紧,握着水杯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还能怎么样?”表妹撇撇嘴,“她妈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凶得很!为了怕丢人,怕街坊邻居说闲话,连医院都没敢送!就把人拖回去了。我们也是过了好几天,才从别人那儿偷偷听说的,也不知道她在家里怎么熬过来的。”


    难怪!难怪那天清晨,在车站会看到她!她那么早出门,是去哪里?身体明显还没恢复!舒北辰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担忧和愤怒如同藤蔓般缠绕着他的心脏。舅舅舅妈还在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景点,他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表妹无意间的话语,像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那扇尘封着牵挂、愧疚和无力感的门。


    接下来的日子他寝食不安,他无法想象,那个曾经倔强地护着弟弟、眼中燃着不屈火焰的小女孩,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绝望,才会选择投入冰冷的河水。十年前那个拍着胸脯说我是守护你的天神将军的自己,显得多么可笑和无力!


    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他必须知道她的近况!必须让她知道,那个失约的斌哥哥一直在记挂着她!也许一封问候的信,能给她带去一丝丝温暖和力量?


    他坐在书桌前,铺开信纸,提笔的手竟有些颤抖。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知从何写起。最终,他落笔了,没有提及河边的惊魂一刻,只是以一个童年故友的身份,小心翼翼地询问她的近况,回忆了一些儿时桑树下的趣事,笨拙地表达着关心和希望她安好的祝愿。末尾,他留下了自己在京华大学的详细通信地址,怀着忐忑与期待,将信投入了墨绿色的邮筒。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邮箱里始终没有来自宜城的只言片语。那封信,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舒北辰从最初的期盼,到焦虑,再到深深的失落和不安。他每天都会下意识地去查看信箱,每一次的空手而归都让他的心沉下去一分。


    信,是寄丢了吗?


    还是落到了她父母手里?想到莲子母亲那刻薄的面容和暴躁的脾气,舒北辰的心猛地揪紧了。如果真是那样,那封满怀关切的书信,会不会反而成了莲子的催命符?给她惹去更大的麻烦,招来更严厉的打骂?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旦滋生,便如同阴云般笼罩在他心头,挥之不去。牵挂,变成了更深沉、更苦涩的担忧。那个眉间带着小小花钿的女孩,她的身影,她的咳嗽声,还有那无声沉入水底的绝望,成了舒北辰青春岁月里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痕,在遥远的北方,无声地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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