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和死寂,只持续了不到三秒钟。
备用电源随即启动,几盏应急灯亮起,投下惨白而昏暗的光。但那些巨大的屏幕、所有的电脑、以及嗡嗡作响的服务器,都彻底熄了火。
“操!”
“怎么回事?断电了?”
“我的代码!刚才没来得及保存!”
楼下瞬间乱成了一锅粥,程序员们的惊呼和咒骂声此起彼伏。
而我,只是静静地站在配电箱前,看着这一切。
陆烬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扯掉了耳机。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在室内扫了一圈,立刻就锁定了我。
他大步向我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慕晚烟,”他走到我面前,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我的名字,“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迎上他燃着怒火的目光,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我只是想在一个安静的环境里,听完一出戏而已。”
“听戏?”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怒极反笑,“为了你听一出该死的戏,你让几十个工程师一整夜的工作成果面临风险,让一场价值上千万美元的跨国会议当中断。这就是你们慕家所谓的‘规矩’和‘体面’?”
“不,”我摇了摇头,纠正他,“这不是慕家的规矩,这是我的规矩。陆先生,我想我昨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早上七点到八点,是我的私人时间。我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扰。”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他身后那些手忙脚乱的下属,声音依旧平淡,却多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冷意:“而且,陆总,我想你也应该认清一个现实。这里,不是‘烬火科技’的办公室,是我们的家。如果你想让你的团队在这里加班,可以,但有两条规则必须遵守。”
“第一,工作区域仅限于一楼客厅,任何人的私人物品,不准出现在除客厅以外的任何地方。第二,每天晚上七点之前,所有人都必须离开。我不想在我休息的时候,还要看到一群陌生人在我的房子里晃来晃去。”
“你在命令我?”陆烬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我是在和你商量,我们作为‘合作伙伴’,共同生活的准则。”我刻意加重了“合作伙伴”四个字,“当然,如果你不同意,也可以。那我只好每天早上七点,准时行使我作为‘女主人’的权利。我想,你应该不想每天都体验一次数据丢失的风险吧?”
这是**裸的威胁。
我用他最信奉的“风险控制”逻辑,反将了他一军。
他死死地盯着我,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我甚至能听到他拳头骨节捏得“咯咯”作响的声音。我们两人就这样在昏暗的灯光下对峙着,像两只相互对峙的困兽,谁也不肯先退让。
他身后的那些员工,大气都不敢出。
许久,他忽然松开了紧握的拳头,脸上的怒气也一点点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平静。
“好,”他看着我,缓缓地点了点头,“很好。慕晚烟,你的规矩,我记住了。”
他转过身,对他的下属们冷冷地吩咐道:“周宇,带人去公司,把服务器上的备份调出来。其他人,把这里的东西收拾一下,今天之内,在对面的金融中心,给我租下一整层办公室。”
“是,陆总。”那个叫周宇的黑框眼镜男孩,临走前,用一种混合着惊恐和佩服的复杂眼神看了我一眼。
很快,公寓里恢复了宁静。
陆烬没有再理我,而是走到吧台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然后,拿起了我昨天发给他的那份新协议的打印稿。
“你的方案,我看了。”他头也不抬地说,“有几个地方,倒是比我的律师团队想得周到。知道用监管条例来制衡我,而不是一味地要求股份,很聪明。”
这是他第一次,正面肯定我的能力。
“但是,”他话锋一转,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有一条,我不能接受。”
“哪一条?”我问。
“关于慕氏信托核心客户资料的保密条款,”他说,“你要求,所有数据,必须由慕氏内部的信托委员会审核同意后,才能对新公司开放。慕晚烟,你这是在自欺欺人。你比我清楚,那个所谓的委员会,就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老古董,要等他们同意,黄花菜都凉了。”
“这是我们慕氏信托安身立命的根本,”我寸步不让,“每一位客户的资料,都是我们的最高机密,绝不可能对任何人开放。”
“那我们的合作还有什么意义?”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我娶你,买下你们慕家的烂摊子,要的,就是这些‘最高机密’背后所代表的资源和价值。我需要这些数据,来构建我的金融模型,进行用户画像,实现精准的资源匹配。没有数据,我们成立的那家新公司,就是个空壳子。”
“那是你的问题,”我冷冷地说,“总之,客户资料,你一个字也别想拿到。”
“是吗?”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慕晚烟,你是不是以为,你设下的那道‘委员会审核’的防火墙,就真的能拦住我?”
我的心猛地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走到客厅中央,打开了全息投影设备,一个虚拟的界面瞬间投射在空气中。他修长的手指在上面飞速地操作着,调出了一个我极为熟悉的后台系统。
那是……慕氏信托的核心数据库!
“你怎么会……”我震惊得无以复加。这个系统的防火墙,是我亲自带人设计的,号称是业内最顶级的安全系统。
“没有我进不去的系统,”陆烬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天才般的、不容置疑的傲慢,“我承认,你们的防火墙做得不错,花了我……足足三个小时才绕过去。”
他看着我震惊的表情,似乎很满意。他随手点开一个客户的档案,那上面,赫然是我国一位顶级富豪的所有资产明细和家庭构成。
“现在,”他转过头,看着我,像一个摊开底牌的赌徒,“我们再来谈谈,‘数据开放’的问题?”
他以为,他赢定了。
我看着他,看着那个虚拟屏幕上不断滚动的、我曾经拼尽全力去守护的秘密,看着他脸上那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我缓缓地,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了平静。
然后,我笑了。
“陆总,”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劝你,最好立刻关掉那个系统。并且,永远忘了你今天看到的一切。”
“你在威胁我?”他挑了挑眉。
“不,我是在救你。”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他无法忽视的重量。
“我承认,在技术上,我不如你。但陆烬,在法律和人性的博弈场上,你还太嫩了。”
我指着他调出的那份档案,缓缓说道:“这份档案的主人,李先生,他的女婿,是银监会信息安全部门的主任。而我昨晚拟定的新协议里,参考了《欧洲通用数据保护条例》,增加了一条看似毫不起眼的条款。”
我顿了顿,清晰地吐出后续的话:
“条款规定,任何未经授权、非法获取并利用我方客户数据的行为,将被视为最高等级的商业犯罪。违约方,不仅要面临天价的赔偿,其公司所有高管,还将面临长达十年的行业禁入。哦,对了,作为证据,刚才你入侵我们系统的全过程,包括你的IP地址和操作路径,已经被我们另一套独立的‘蜜罐’安全系统,完整地记录了下来。”
“陆总,你说,如果我现在就把这份记录,连同你刚才沾沾自喜的录像,一起发给李先生的女婿,会怎么样?”
陆烬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凝固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算计后的恼怒。
他大概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栽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技术上。
而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了狼狈的、败者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