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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红颜劫,仙门妒

作者:轩辕子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自那日宗门辞别后,祖林便似人间蒸发般没了踪影。六壬院的门槛却险些被踏破——八大院的女修们不知从何处听闻,这位清微派嫡传弟子不仅修为已达金丹期,更生得一副谪仙容貌。每日辰时刚至,听风轩外便环佩叮咚,各色裙裾在晨光中翻飞如蝶,香风阵阵,倒像是凡间赶集一般热闹。


    这日清晨,莫水柔正在院中研磨朱砂准备学习画符,忽听得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由远及近。抬头便见灵宝院的葛红绡挽着一清丽女修胳膊,后面跟着七八位女修款款而来,个个妆容精致,衣袂飘飘。


    "莫姑娘,听说祖道友那日亲自送你入山门?"葛红绡把玩着腰间鸳鸯玉佩,蔻丹鲜红的指甲敲打着石桌,眼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她身后众女修或执团扇掩面,或持宝剑而立,目光却都钉子般扎在莫水柔身上。


    莫水柔研磨的手微微一顿,朱砂在砚台中漾开一片血色。这些日子她已记不清应付过多少这般场面——昨日是闾山院的师姐"不小心"打翻她案上墨汁,前日又有阁皂宗的师妹"失手"震裂她画符的青玉镇纸。


    "不过是个刚入门的小丫头。"身着鹅黄襦裙的张一斐突然嗤笑出声,指尖凝出一缕筑基期威压,"连御剑都不会,也配肖想祖道友。"


    话音未落,莫水柔只觉得双膝一沉,单膝重重跪在地上。她咬紧牙关,任凭怎么用力也无法将腿抬起,却倔强地抬头道:"道友,我初来乍到,与你素无怨仇,你为何处处针对我?"


    张一斐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冷笑道:"看你不顺眼,你能拿我怎么样?修仙界用修为说话,等你超过我的时候再来问我吧。"说罢两手抱胸,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莫水柔心中雪亮,这些师姐妹们的敌意皆因祖林而起。她们爱慕祖林,又痛恨自己与他亲近,因妒生恨罢了。但眼下没有靠山的她,只能选择隐忍。


    "祖师兄与我只是萍水相逢,"莫水柔强忍膝盖疼痛,声音却异常平静,"而且他一路告诫我,修道之人当以淬炼心性为先,莫被其他杂事惑了道心。"


    这番话倒是让众女修面面相觑。她们虽知这是搪塞之言,但想到要在祖林面前维持形象,也不好做得太过。葛红绡眼珠一转,走过去挽住张一斐的胳膊,娇声道:"师叔,人我们已经见过了,资质平凡无需放在心上。不如去我那里坐坐?"说罢回头朝莫水柔眨了眨眼,那意思分明是:我给你解了围,你要记得这份人情。


    这一动,其他人也就没了主心骨,互相寒暄着陆续离开。有人临走前还不忘在石桌上留下几道剑痕,权当是示威。


    山风穿廊而过,卷走一地尴尬的寂静。当最后一片裙角消失在石阶尽头,莫水柔这才缓缓起身,拍了拍裙上尘土。她望着砚台中晃动的朱砂倒影,恍惚间又见人间那些争风吃醋的闺阁旧事。只是如今这修仙界的手段,倒比凡间更直白三分——至少凡间小姐们至少还会维持表面客套,而这些女修们,却是连掩饰都懒得做了。


    "修为..."莫水柔轻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砚台中的朱砂,提醒着她在这弱肉强食的修仙界,唯有实力才是立身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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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历上朱砂圈出的庚辰年三月初三(乙丑年、辛未月、癸巳日、己酉时),太一派六壬院二十四盏琉璃宫灯高悬。


    莫水柔跪在千年银杏投下的光斑里,嫩绿色真传弟子服上银线绣的云纹随着呼吸起伏,腰间鎏金令牌"太一玄门"四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当姜华真人指尖那缕金光点在她眉心时,观礼台上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那枚新烙的朱砂印艳如泣血,衬得莫水柔本就出色的容貌愈发摄人心魄。


    "今收莫水柔入我六壬院门下,序为第四弟子。"姜华声震屋瓦,袖中飞出一道玉简没入少女天灵盖。


    观礼台最前排,六壬派伏英馆首座姜寿成手中定窑白瓷盏"咔"地绽开冰裂纹,茶汤顺着指缝滴在云靴上;群英馆姜式公更是轻拍桌案,案几上供奉的灵果差点滚落。众人心知肚明,六壬院自开派以来仅收过三位嫡传,如今这女弟子竟越过数十位候选者直入真传,更被安排在姜彻座下修行——那可是姜华的胞弟,掌管着风火院炼器堂的实权人物,这样的安排不言而喻。


    礼成钟鸣尚未散尽,太一其他七院嫡系弟子已如潮水涌来。灵宝派葛志白仗着修为抢先一步,鎏金食盒揭开时九枚灵糕摆成莲花状,每块都嵌着能洗筋伐髓的"玉髓芝";闾山派张一白不甘示弱竟解下自己的"玄龟护心镜",在未婚妻常轻云杀人的目光中硬塞进莫水柔手中;净明道刘屈冲最是狡黠,仗着八尺身高将记录《太清引气诀》的玉简悬在她面前,逼得少女不得不仰头承接。


    "常师妹这是要去哪儿?"张一白看到常轻云要走,突然扬声。众人回首,只见常轻云拽着姜象芷正往殿外疾走,藕荷色留仙裙在门槛处旋出锋利的弧度,腰间禁步玉佩撞得叮当乱响。


    绢帕在常轻云指尖燃起幽蓝冷焰,她转身时鬓边孔雀金步摇剧烈晃动:"不过是个炉鼎的料子。"这话像淬了毒的银针,精准扎进莫水柔耳中,"师姐你瞧,那些男人眼里的欲念都快凝成实质了。"姜象芷掩唇轻笑,故意晃了晃腰间芍药玉佩——那是去年她练气七层时,张锐亲手系上的贺礼。


    殿角拐角处,普庵派张锐真人以指抵额。三十年前那个被争抢至经脉尽断的徒弟仿佛又站在眼前,同样眉心一点朱砂,同样被无数贪婪目光撕扯。修道之人讲究"斩赤龙、断白虎",可眼前这姑娘杏眼流转间自带三分春色,玉骨冰肌里暗藏七分媚态,怕是难逃红颜劫数。


    "师妹。"姜彻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带着樟木的刺激气息。这位表面以严苛著称的风火院执事,此刻竟不避嫌的用广袖为她隔开人群,指尖灵力结成无形屏障。


    观礼台最高处的蟠龙柱旁,祖林手中白玉盏突然凝出霜花,他不知自己为何生气。三日前他亲自护送的小姑娘,此刻正被无数双手拉扯。姜彻几乎将人圈在怀里的姿势,让盏中灵酒瞬间冻结成冰。忽然察觉有道视线,转头正对上姜华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仰头饮尽冰酒,喉结滚动间所有情绪已收敛干净。


    "祖道友觉得小徒资质如何?"姜华的传音在识海荡开。


    "若潜心修炼,确是是个好苗子。"祖林垂眸,冰晶在睫毛上投下细碎阴影,"可惜..."


    可惜二字余韵未消,殿中央突然响起一声惊叫。只见姜象芷去而复返,手中那盏滚烫的云雾茶"恰好"泼在莫水柔的袖口,茶汤顿时浸透了轻纱。她双颊酡红,步履虚浮,却故意将"恰好"二字咬得极重:"莫师妹,今日师姐高兴多饮了几杯,这手啊...实在不稳。"说着又凑近半步,带着酒气的吐息拂过对方耳畔,"师妹这般大度,想必...不会怪罪师姐吧?"


    莫水柔垂眸看着洇湿的袖口,茶渍在布料上晕开一片焦黄。她缓缓抬首,嘴角竟噙着浅笑:"师姐说笑了,您且...好好休息。"道袍内臂瞬间泛起水泡,可疼痛还未传导至神经,姜彻已握住那截皓腕。治愈术黄光温暖的落在莫水柔的肌肤上,引得周围响起暧昧的哄笑。


    "风火院好大的排场!"阁皂宗的常尚志突然拍碎案几,惊得侍童打翻香炉,"去年本座收徒时,可没见姜师弟这般...殷勤。"最后二字咬得极重,目光在姜彻的手上扫过。


    姜彻头也不抬,掌心光芒更盛:"师兄说笑了,您上次收的可是能徒手折断玄铁戟的壮士。"他故意用指尖抹过莫水柔腕间红痕,"我们这位小师妹细皮嫩肉的,自然要多费些心。"


    满堂哄笑中,莫水柔借行礼挣脱桎梏。她偷眼望向蟠龙柱,祖林早已不见,唯余案上玉盏折射着七彩光晕。


    夜色渐浓时,听风轩外竹影婆娑。莫水柔正对铜镜查看臂上伤痕,忽闻窗棂轻响。祖林白日用的那盏白玉杯悬在窗前,杯壁内侧金光流转成偈:"亥时三刻,后山凉亭。"她慌忙推窗,只见月光如水,一道白影踏着竹梢远去,衣袂翻飞如鹤翔九天。


    亥时的更漏刚响过第一声,莫水柔便从锦榻上惊坐而起。她攥着枕下匕首的掌心沁出细汗——白日收徒大典上的觥筹交错犹在眼前,那些或贪婪或嫉恨的目光像蛛网般缠得她透不过气。


    "沙沙——"


    窗棂突然传来轻响。莫水柔赤足踏过冰凉的地砖,看见那个被自己珍藏在妆奁底层的白玉酒瓶,此刻正悬在雕花窗格间微微晃动。壶嘴衔着的竹叶上,金芒流转的字迹渐渐淡去,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夜风中。


    她推开菱花窗的瞬间,山风裹着松香扑面而来。远处蜿蜒的石阶上,一抹白影正踏着婆娑竹影拾级而上,衣袂翻飞间,引得莫水柔心头猛跳,白日里在大殿上遍寻不见的人,竟在此刻如谪仙临世。


    山道两旁的夜昙次第绽放,为匆匆赶路的少女铺就一条香径。当她气喘吁吁登上凉亭时,祖林正背对着她仰望星河,月白色道袍被山风鼓荡,仿佛随时会羽化登仙而去。


    "祖林..."莫水柔轻唤,却见那人缓缓转身。月光将他轮廓镀上一层银边,却让眉眼隐在阴影里更显深邃。


    祖林凝视着眼前尚带稚气的面容。不过半日未见,那眉心朱砂竟已隐隐流转灵光,显然是被姜华种下了特殊印记。他想起白日里姜彻近乎狎昵的举止,袖中的手不自觉攥紧。


    "此物还你。"莫水柔捧着酒壶上前,指尖在壶身云纹上轻轻摩挲。


    祖林没有接,反而退后半步拉开距离:"明日我要回清微闭关。"声音比山泉更冷,"临行前只想告诫你一句——"他忽然抬手,一道金光打入莫水柔眉心朱砂,"皮相不过梦幻泡影,修道先修心,心正道直。"


    莫水柔怔在原地。那金光入体的刹那,她仿佛看见无数美貌女修最终化作红粉骷髅的幻象。待回过神来,凉亭里只剩她一人,唯有石桌上用霜花凝成的卦象尚未消融——那是《易经》第四十四卦:姤。女壮,勿用取女。


    山风骤起,吹散了她眼角的湿意。低头发现酒壶竟还在怀中,壶底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字:"灵台清明,方见本真"。远处传来晨钟的第一声清响,东方既白,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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