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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此行非险

作者:棠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没想到这平头百姓难得一认的朝廷命官,她到长安不足半月便认识了不少。


    陆江离欲哭无泪,只能先将那三根发带小心叠起,放进荷包里,随后轻轻晃了晃肩膀。


    那人果然松了手,在陆江离转过身时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跨出门槛前,陆江离在内心祈祷了一番,祈祷自己能够平安归来。


    街上有三两孩童抱着纸鸢跑,纸鸢上点缀着一团粉色绒花,在那不远处的茶水铺里,杨护拿了佩剑站起身来。


    陆江离默默松了口气,脚步竟比之前轻快不少,扎在蝴蝶髻上的杏黄色发带迎风飘动。


    对于见到陆江离身边这位侍从,杨护似乎并不吃惊,不过陆江离身边的侍从先乱了阵脚。


    “这位不是……沈大人的贴身侍卫吗?怎么今日等着陆小姐?”他压着嗓音道,手更用力地握了剑柄。


    陆江离在空气中对走近的杨护使了个眼色,扭头对身旁人说话,“你们认识?”


    “嗯,我……”


    “哎呀——”陆江离右手握拳,了然般锤在左手手心,“这位杨公子的确是位热心肠。我初到长安时,筋骨俱疲,若不是因为这位杨公子好心给我买了一碗阳春面,你今日就见不到我了。”


    杨护:“陆小姐、不必客气。”


    陆江离身旁侍从:“……”


    原本这户部侍郎就是系统任务外新出现的人物,陆江离实在想不明白他追杀自己的目的是否是为了曲意逢迎张兹,唯独是自觉此去凶多吉少。


    古人常认为“同死生轻去就”是一个人心理的最佳状态,可是她陆江离算不上古人,一只脚马上要进阎王殿,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的。


    怀着“赴死”前的最后一点希望,陆江离鼓起勇气问那侍从话,“我还能回趟客栈吗?似乎还有些物件没有带在身上。”


    “您觉得呢?”侍从以毫不客气的语气道,同时用右手食指配合地叩响长剑的剑柄。


    “走吧……”


    户部侍郎的府邸不在安仁坊,而是在靠近商贾云集之地的通化坊。


    那侍从带着陆江离上了马车,一路上,她隔着车帘听着车夫呵斥百姓闪开,心里越发忐忑不安。


    两个看守府门的小厮见到陆江离与那侍从,首先调整了站姿,然后默契的对视一眼,之后开了府门。


    “这也不像啊……”陆江离走远,听到身后有人低语。


    侍从引着陆江离到了中堂。早在初入中堂前,陆江离闻到一股极其浓重的汤药味。


    “将人带上前来。”高堂上的木椅咔哒一声响,陆江离猜是户部侍郎换了个审问她的好位置。


    “快抬起头来,让本官瞧瞧。”


    陆江离不情不愿的抬起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坐在高堂上的男人。


    他看起来倒是比那兵部侍郎张兹顺眼不少,眼睛浑圆、眉毛上扬,看起来不像是个坏人。


    “啧……长得还算得上是娇俏。”他捻了捻胡须,满意似得点点头。


    闻言,站在厅堂边的侍卫频频摇头,“大人,您是不是忘了……”


    户部侍郎一时怔愣,片刻过后才开了口。


    “陆小姐小小年纪,前途大好。何必铤而走险偷出那账册,与张兹结下梁子呢?”


    张兹?直呼姓名?虽是平级,但在外人面前总该装装样子吧?


    早在几日前,陆江离便听客栈里的人议论朝廷中有两位正四品官员私下摩擦不断。


    而眼下,陆江离隐约感觉这两人的关系没有好到谁为谁两肋插刀的地步。


    正思索如何套出他的话,陆江离注意到挂在其身后的中堂画?。


    这中堂画中有山水,亦有松柏仙鹤,布局与再普遍不过的《松鹤延年图》相似,意象也几乎一致。非要找不同的话,便只能指出这画里的山水交汇处多了一棵不甚美观的灵芝。


    看一眼不要紧,要紧的是越看越不对劲。


    陆江离想到陆府厅堂也有这样一幅画,画上的白鹤连带羽翼下部着了墨,而眼前的这幅画,其中的白鹤仅在喙部着了墨。


    “大人身后的这幅中堂画好生特别,”陆江离缓缓开口,“不知是从哪位画师手中买来的。”


    那户部侍郎放了茶盏,“本官曾到过扬州,陆小姐果真如传闻般聪明伶俐、善于察言观色。这画出自本官父亲之手,奈何其终年病痛缠身,不能再绘。”


    陆江离自然知道他对自己说的是客套话,她嚣张跋扈、爱惹事生非在全扬州城可是出了名的。不过他和自己说客套话,这其中未必没有戳中他心事的意味在。


    眼见户部侍郎的情绪被自己的话感染起来,陆江离立即戏精附体,勉强挤出几滴眼泪。


    户部侍郎:“院中还煎着汤药。”


    “既然如此,我便不叨扰大人了。”陆将离站起身,对他行了礼,大步流星向外走。


    “慢些、慢些,”户部侍郎延长尾音,“本官怎么觉得忘了些什么……”


    陆江离才望见日光,却被人抓回了中堂。


    “张兹要寻府中丢失的账册,”他指着陆江离的荷包,“麻烦陆小姐将它交与本官,以免让下人对小姐动粗。”


    陆江离自然不会将账册放到随身带着、人人可见的荷包里。目前这荷包里,只有银两之类的财物、未来得及放在客栈发带和那颗寄存着系统的鲛人泪。


    原本,陆江离的心态是任他搜查;不过真到了“对簿公堂“的时候,她反倒是拗着脾气不愿让他人搜查。


    中堂之侧,侍从和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下人围上来,伸手就要抢陆江离的荷包。


    高堂之上的人开了口,“本官看陆小姐的荷包如此之小,恐怕也不会有张兹所要之物。”


    一众人狐疑的看着他。


    “你们都退下,让她走。”


    陆江离琢磨不清他的脾气,担心此去又要折返,不敢轻举妄动。


    户部侍郎果然反悔,对假意转身的陆江离来一句“慢着”,命下人去给陆江离取些她可能需要的要物。


    出了户部侍郎的府邸,陆江离没有径直去找沈卫檀,而是先行回了客栈,换了身男装。


    毕竟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她一个女子去沈府又担心损害了人家沈尚书的清白。


    说来奇怪,这沈卫檀年刚及冠、相貌堂堂、为官清廉,却还未娶妻。


    莫非是有什么隐疾……


    陆江离晃晃身子,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


    人家沈卫檀一辈子不娶妻生子又与她一个外人有何干系。


    尚书府离客栈不远,不出小半个时辰便能抵达,庭院装潢极其简单,比起陆家简单了若干倍,庭院中间种了一棵海棠树,粉红色的海棠花开的正好。


    他真的这么喜欢海棠花?


    海棠树的一枝停驻着叽叽喳喳的喜鹊,陆江离寻声望去,视线里却突然多了一把佩剑。


    杨护:“尚书大人已恭候小姐多时。”


    眼看绕过影壁就是气派的朱漆石柱,斜刺里却传来莫名熟悉的男声。


    沈卫檀和一男子几乎同时闯进陆江离视线里。


    沈卫檀身边之人身着素雅的月白色圆领袍,腰间挂着的半月形玉佩随着他夸张的抬手动作晃动,脸上堆满热络的笑,正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


    陆江离揉了眼睛看,本意是仔细看看沈卫檀的表情,却恍然发现站在他身旁的正是许士程。


    陆江离正纳闷,听见骤停的脚步声。


    “陆小姐,别来无恙啊。”许士程笑着说话,高高挑起眉眼似乎在和她对暗号。


    “别来无恙。”陆江离点头,眼神游移到府院的池塘。


    一片绿意,起起伏伏,毫无美感。


    因同是穿越者,陆江离和许士程心照不宣地不再多言,各自望向其他什么地方。


    不多时,许士程随便找了个说辞,留下陆江离和沈卫檀在庭院逛。


    因着没了许士程这个话匣子,彼此静默良久。两个人之间始终隔着半臂的距离,谁都不敢往侧走一步。


    “见到户部侍郎了?”


    “嗯。不过他看起来比那兵部侍郎和善不少。”


    沈卫檀嗯了一声。


    “原以为此前凶多吉少,没想到……”陆江离向衣袖里摸着什么东西。


    深冬时节被冰封起的池塘水面,现下解冻。青绿色的水里漂着荷叶,水里游着些许咬饵的锦鲤,淡粉色的海棠花正乘着风零落到水面,使得平静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此行非险,此非虎口。”陆江离仰头看他,从荷包里取出来一贯钱,在沈卫檀的眼前摇了几下。


    “呐……这是他命人给我的。”陆江离补充道。


    沈卫檀拧着眉头,“他命人给你?”


    “是啊,”陆江离莞尔一笑,之后拉住他的手,将这一贯钱放在了他的手掌心,“你收着吧,我担心这钱来的不当。他命人给我时,这贯钱上还有半颗坏掉的黍米。”


    沈卫檀不说话,手掌心仍旧张开,将这一贯钱置于天地之间。


    几近未时?,陆江离回了客栈,静静趴在桌案上,额头贴在木质桌案边缘,细细回想近来的见闻。


    良久,陆江离才发觉额头硌得厉害。她枕着胳膊窝在臂弯中,只留下蝴蝶髻张扬在臂弯之外,细赏满园春色。


    “每十日休一日,每年约休一百日。”陆江离左手手臂压着沈卫檀给她誊抄的“作息表”,念着另一张字条。


    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响,自门向房内的脚步声距陆江离愈来愈近。


    透过臂弯,她看见一双被脚撑大的绣花鞋,不禁屏住呼吸。


    “陆江离。”


    声音传来,陆江离坐直身体,长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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