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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星尘为引,命轨缠君

作者:山海难掩泪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昆仑墟万年寒潭底,玄武正梳理星辰命轨。


    >忽闻天穹碎裂之声,见白虎神君浴血坠入寒潭。


    >“哪个不长眼的……”白虎骂到半句便昏死过去。


    >玄武默默接住这头炸毛老虎,发现他身中上古魔毒。


    >为吸出魔毒,玄武现出龟蛇真身,将白虎圈在怀中。


    >“冷……”昏迷的白虎往热源处钻,蛇尾轻轻圈住他脚踝。


    >魔毒清完那日,白虎睁眼见蛇首搁在自己颈窝。


    >“松嘴!你缠太紧了!”虎耳瞬间通红。


    >蛇瞳无辜睁开,尾尖却卷来星砂在他掌心写:


    >“你的命轨,早与我的缠在一起了。”


    ---


    昆仑墟极北,归冥渊。


    这里的时光仿佛被万载玄冰冻结,唯有永恒的寂静统治着一切。渊底深处,没有天光,没有声息,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幽暗水域,冰冷刺骨,足以冻结仙神的骨髓。这便是三界至阴至寒之地——玄冥寒潭。


    潭水并非寻常之水,而是沉重如液态的玄冰精华,带着一种死寂的深蓝,粘稠得化不开。寻常生灵,哪怕是金仙之体,落于此间,瞬息间便会神魂冻结,化为这死寂潭底又一尊永恒的冰雕。


    在这片连光线都被吞噬的极寒之渊中心,一点微弱的幽光,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星火,顽强地亮着。


    那是一个悬浮于潭水中的身影。玄冥——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玄武神君——身着一袭仿佛由最深沉夜色织就的玄袍,袍角在凝滞的寒水中纹丝不动。他闭目悬坐,姿态沉静如亘古不移的礁石。面容在幽光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玉色,唯有左眼覆盖着玄青色的龟甲状神纹,右眼则隐现蛇瞳般的锐利金芒。


    在他身前,并非空无一物。无数道极其纤细、闪烁着各色微光的丝线,正以一种玄奥莫测的轨迹缓缓流淌、交织。它们有的璀璨如银河流淌,有的黯淡如风中残烛,有的污浊如泥沼翻涌。亿万生灵的命运丝线,汇聚于此,形成一张无声流淌的光网,便是三界命轨在归冥渊底的投影。玄武的双手在身前虚按,指尖偶尔极其细微地拂过某条丝线,那丝线便随之泛起涟漪,又迅速归于沉寂。他并非拨动,而是梳理,如同最耐心的匠人,将天道运转中偶然产生的、微不足道的“乱絮”悄然抚平,维系着这张命轨巨网的微妙平衡。


    这是他的神职,亦是他的囚笼。永恒的枯寂与冰冷的命理,便是他存在的全部注脚。神格深处,属于龟的沉厚与蛇的灵觉,在这万载孤寂中早已融为一体,磨去了所有属于生灵的燥热与喧嚣,只剩下无波古井般的沉静。寒潭之水无声地包裹着他,带走时间,也带走一切多余的情感。


    忽然——


    “咔嚓!!!”


    一声极其尖锐、极其暴烈的破碎声,如同亿万片琉璃在瞬间被巨力碾碎,蛮横地撕裂了归冥渊亿万年凝固的寂静!这声音并非来自耳畔,而是直接震荡在神魂深处,带着撕裂空间的恐怖力量!


    玄武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龟蛇异瞳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神光!左眼玄青龟甲神纹急速流转,如同古老星辰在推演天机;右眼蛇瞳金芒锐利如电,穿透了厚重粘稠的寒潭之水,直刺上方无尽幽暗的“天穹”!


    只见那原本浑然一体、仿佛永恒不变的归冥渊“穹顶”,此刻竟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狰狞无比的口子!幽暗粘稠的潭水被狂暴的能量乱流疯狂搅动,形成巨大的漩涡。刺目的紫黑色魔气如同溃堤的毒液,从那道裂缝中汹涌喷薄而出,带着令人作呕的硫磺与腐朽气息,瞬间污染了周围大片纯净的寒潭之水!


    而在那魔气狂潮的核心,一道炽烈如熔金、却又被浓重污秽死死缠绕的身影,正如同陨落的太阳般,裹挟着毁灭性的力量,朝着寒潭深处,朝着玄武悬坐的位置,轰然砸落!


    那身影……白虎神君,白藏!


    他标志性的银白色长发此刻凌乱不堪,染满了污血与魔气的秽迹。那身象征杀伐与守护的、曾亮如霜雪的威武战甲,此刻布满了恐怖的裂痕,如同被无数巨爪撕裂过,肩甲处更是破开一个大洞,露出下方血肉模糊、正不断渗出黑紫色污血的伤口!他双目紧闭,俊朗刚毅的面容因剧痛而扭曲,牙关紧咬,嘴角残留着未干的金色神血。手中那柄曾令群魔辟易的“裂穹”神戟,此刻光芒黯淡,戟刃上甚至凝结着诡异的紫黑色冰晶。


    “哪个不长眼的……” 一声沙哑却依旧带着火爆脾气的低吼,在神魂层面震荡开来,显然是白藏在坠落的剧痛中试图怒骂,然而话只吼出半句,他周身狂暴的气息便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急速溃散。那燃烧的金色神光彻底熄灭,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彻底陷入了深沉的昏迷。沉重的身躯再无半点控制,加速朝着潭底玄武的方向坠落。


    玄武的龟蛇异瞳瞬间收缩!


    那破开归冥渊壁垒的恐怖力量!那浓烈到极致的上古魔毒气息!还有白藏身上那几乎将他神躯撕裂、正疯狂吞噬他生机的狰狞伤口!所有信息如同洪流般冲入玄武沉静了亿万年的神格。


    来不及思考白藏为何会出现在此地,更来不及探究是何等恐怖的存在能将他伤至如此地步!白藏的身躯已经裹挟着破碎的空间碎片和汹涌的魔气,重重砸落!


    玄武悬坐的身影第一次动了。


    他并非闪避。玄色神袍在粘稠的寒水中无声拂过,带起一片幽蓝的涟漪。他抬起双臂,动作看似舒缓,却精准无比地迎向那坠落的炽烈身影。就在白藏即将撞入他怀中之际,玄武周身那点微弱的幽光骤然明亮!一股柔和却磅礴无比的力量瞬间扩散开来,如同无形的水垫,极其巧妙地托住了白藏下坠的恐怖冲击力。


    “噗——”


    沉闷的撞击声在水中响起,带起一圈圈巨大的能量波纹扩散开去,搅动了潭底沉淀万载的玄冰微尘。


    玄武稳稳地接住了这头昏迷的、浑身浴血却依旧散发着滚烫气息的炸毛老虎。白藏的身躯沉重而炽热,如同一个烧红的烙铁,与玄武周身冰冷沉寂的气息形成鲜明到极致的对比。那滚烫的温度透过残破的铠甲和单薄的衣物传来,灼烧着玄武冰凉的掌心。浓烈霸道的上古魔毒气息,混合着白藏本身纯阳刚烈的神力,以及刺鼻的血腥味,如同最猛烈的毒药,瞬间冲击着玄武的神魂。


    玄武低下头,龟蛇异瞳落在白藏肩甲破碎处那狰狞的伤口上。伤口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紫黑色,如同被墨汁浸透的宣纸,边缘还在不断溃烂,丝丝缕缕粘稠如活物的黑气正疯狂地试图钻入更深的神骨之中!那魔毒的气息古老而阴邪,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吞噬与腐朽之力,绝非寻常之物!它正贪婪地汲取着白藏磅礴的神力与生机,并以其为养料,急速壮大自身。


    若不立刻清除,以白藏此刻油尽灯枯的状态,不出三日,这头威震西极的白虎神君,便会被这魔毒彻底吞噬,化为魔物傀儡,甚至彻底湮灭!


    冰冷的潭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亿万条无声流淌的命轨丝线在玄武身后微微震颤,似乎也感应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数与凶险。


    玄武的目光从伤口移向白藏昏迷中依旧紧锁的眉头和失去血色的脸庞。那总是飞扬跋扈、带着火焰般炽热生机的面容,此刻只剩下脆弱的苍白与痛楚。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在玄武古井无波的神格深处悄然荡开。


    没有言语。


    玄武抱着白藏滚烫的身躯,缓缓沉向寒潭更深处。那里,是玄冰精华凝聚的核心,也是归冥渊极寒之力最为纯粹、最为强大的所在。粘稠沉重的潭水自动分开,如同忠诚的卫兵,为他们的主人让开通路。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上来,试图冻结白藏体内肆虐的魔毒与灼热。


    玄武寻了一处相对开阔的玄冰平台,将白藏小心地放下。失去支撑的白虎神君蜷缩在冰冷的玄冰上,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因极寒与魔毒的侵蚀而微微颤抖。


    玄武静立在旁,龟蛇异瞳凝视着那不断蔓延的紫黑色伤口。纯粹的寒气只能稍稍延缓魔毒的侵蚀速度,却无法根除。那上古魔毒如同附骨之疽,已深深扎根于白藏的神源深处。


    唯有本源之力,方能拔除。


    玄武缓缓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左眼玄青龟甲神纹光芒大盛,右眼蛇瞳金芒亦流转不息。他摊开双手,掌心向上。


    沉寂了不知多少万载的神躯,第一次在归冥渊底,释放出属于“玄武”的本源气息!


    “嗡——!”


    低沉而宏大的嗡鸣震荡着粘稠的潭水。玄武的身影在幽光中开始模糊、膨胀!


    玄青色的神光如同潮水般自他左半身汹涌而出,凝聚、塑形!一块巨大无朋、布满古老玄奥纹路的龟甲虚影首先显现,其厚重沉凝的气息仿佛能承载天地万物!紧接着,炽烈耀眼的琥珀金芒自他右半身冲天而起,化作一条鳞甲森然、充满灵动与力量的巨蛇虚影!龟甲如山岳,沉稳无匹;蛇身如星河,矫健蜿蜒。两者并非分离,而是在神光中完美地交缠、融合!龟的沉厚与蛇的灵性,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统一!


    龟蛇真身,现!


    巨大的玄武真身悬浮于寒潭深处,散发出古老而威严的气息,将周围汹涌的魔气都迫开数丈。那盘踞的龟甲如同守护的壁垒,而昂首的蛇瞳则闪烁着洞悉本源的金芒。


    玄武(此刻更应称之为玄武本相)低下头,蛇首探下,冰冷的蛇瞳凝视着玄冰平台上那渺小的人形身影——昏迷的白虎神君白藏。


    下一刻,盘踞的龟甲缓缓移动,带着一种包容天地的沉稳,将白藏蜷缩的身体轻柔地、完全地圈拢在中心,如同最坚固的堡垒将他护住。同时,那条灵动而充满力量的蛇身蜿蜒而下,带着冰凉的触感,小心翼翼地缠绕上白藏的身体。蛇身并未用力束缚,更像是一种奇特的拥抱与连接,最终,蛇首轻轻垂落,带着探查与汲取的意味,悬停在白藏肩头那狰狞的魔毒伤口上方。


    蛇口微张。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一股极其精纯、源自玄武本源的庞大吸力,自蛇口悄然生成!这吸力并非作用于有形之物,而是直指那无形无质、却盘踞于白藏神骨深处的上古魔毒本源!


    “嘶……”


    仿佛有无形的丝线被绷紧、扯动。白藏肩头那紫黑色的伤口猛地一缩!粘稠如活物的黑气如同受到致命吸引,疯狂地翻涌起来,化作无数条细小的、扭曲挣扎的黑色毒蛇,抗拒着那股吸力,却又身不由己地朝着悬停的蛇首方向流去!


    “呃——!”昏迷中的白藏身体猛地一弓,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呻吟。额角瞬间布满冷汗,俊朗的面容因剧痛而扭曲。魔毒被强行剥离神源的痛苦,远胜于伤口本身的撕裂!他无意识地挣扎着,滚烫的身体在冰冷的龟甲内壁上摩擦。


    玄武的龟蛇真身岿然不动,唯有蛇瞳中的金芒更加专注。蛇首悬停的位置稳如磐石,那股精纯的吸力持续而稳定,如同最耐心的渔夫,一点点将那扎根极深的魔毒之“根”从白藏的神魂与血肉中拔除。


    紫黑色的魔气丝丝缕缕,如同粘稠的污血,被源源不断地从伤口处吸出,没入蛇口之中。玄武的蛇身鳞片上,开始浮现出细密的、同样不祥的紫黑色纹路。他在承受!将足以腐蚀神君的恐怖魔毒,强行纳入自己的本源之中,以自身浩瀚的神力和归冥渊万载积累的极寒之力,将其镇压、消磨!


    时间在寒潭深处失去了意义。唯有那无声的拔毒过程在持续。白藏体内的魔毒异常顽固,每一次剥离都伴随着他剧烈的抽搐和无意识的痛哼。玄武的蛇身缠绕着他,那冰凉的触感在此时成了唯一的抚慰。蛇尾无意识地轻轻拂过白藏紧绷的小腿,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韵律。


    不知过了多久,在又一次剧烈的痉挛后,白藏滚烫的身体忽然打了个寒颤,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


    “冷……”


    这声音极其微弱,带着孩子般的脆弱,与他平日威风凛凛的形象判若两人。归冥渊的极致寒气,加上本源魔毒被抽离带来的空虚感,让他本能地渴求温暖。


    昏迷中的他,循着那一点点被玄武真身隔绝在外的暖意——那是玄武镇压魔毒时神躯自然散发的、被极寒环境衬托得格外珍贵的微温——开始笨拙地、无意识地挪动身体。


    他滚烫的脊背,紧紧贴上了身后那巨大龟甲内壁冰凉却蕴藏着一丝温润神力的部位,仿佛找到了最可靠的依靠。毛茸茸的银色脑袋(人形状态下,那桀骜不驯的银发也显得柔软了些)无意识地蹭了蹭坚硬的龟甲纹路,寻了个更舒适的位置。然后,他的一只手摸索着,竟穿过蛇身缠绕的间隙,抓住了垂落在他腰侧的一小段冰凉坚韧的蛇躯,如同抱着一个天然的水枕,紧紧搂在怀里,汲取着那微弱却持续的热度。


    玄武蛇首的动作微微一顿。


    蛇瞳的金芒低垂,看着那昏迷中本能地贴近自己、甚至抱住一段蛇身取暖的白虎。这头暴躁的、骄傲的、永远像一团燃烧火焰的老虎,此刻脆弱得像只淋湿的幼崽。一丝极其陌生的、难以言喻的触动,如同投入玄武古井般神格的微小石子,荡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缠绕着白藏的蛇身,原本只是稳定地提供支撑和连接,此刻却似乎……更轻柔地收紧了一点点。尤其是那灵动的蛇尾,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识,不再仅仅是安抚地拂过,而是如同一条柔软坚韧的绳索,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点保护的意味,轻轻圈绕住了白藏裸露在残破战甲之外的脚踝。冰凉的鳞片紧贴着滚烫的皮肤,带来奇异的慰藉。


    归冥渊底,万古死寂的寒潭深处。巨大的龟蛇真身如同沉默的山峦,将昏迷的白虎神君牢牢护在怀中。蛇首悬停,持续汲取着致命的魔毒。蛇身缠绕,蛇尾轻圈,无声地回应着那份无意识的依赖与寻求温暖的靠近。冰冷的潭水缓缓流动,时间在无声的守护与痛苦的拔除中悄然流逝。那圈绕脚踝的蛇尾,成了这至寒绝地中,一丝奇异的羁绊。


    魔毒被一丝丝抽离,如同剥离附骨之疽。玄武蛇首悬停,金瞳专注,将那紫黑色的污秽源源不断吸入体内,再以自身浩瀚神力和万载玄冰精华强行镇压消磨。蛇躯之上,原本玄青与琥珀金交织的神光,渐渐被一层不祥的暗紫色纹路侵蚀、覆盖,如同精美的瓷器爬满了丑陋的裂痕。每一次汲取,都让玄武真身的气息产生细微的波动,那是承受巨大负荷的证明。


    白藏体内的抵抗也越发微弱。他紧锁的眉头渐渐松开,因剧痛而扭曲的面容平复下来,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带着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身体的温度在玄武真身提供的微暖和极寒环境的共同作用下,终于从那种濒临焚毁的滚烫降了下来,只是依旧比常人温热许多。他蜷缩在龟甲温暖的怀抱里,抱着那一段冰凉坚韧的蛇躯,甚至发出了一丝几不可闻的、安稳的鼻息。


    当最后一丝顽固如跗骨之蛆的紫黑色魔气,带着不甘的尖啸被蛇口强行吸出,白藏肩头那狰狞的伤口骤然一清!虽然依旧血肉模糊,深可见骨,但皮肉边缘那令人心悸的紫黑色彻底消失,重新显露出属于神躯的、带着淡金光泽的血肉本色。一缕极其微弱的、属于白藏本源的纯阳金光,如同久被阴云遮蔽的星辰,艰难却顽强地在那伤口深处重新亮起!


    玄武蛇首终于缓缓抬起。蛇瞳中流转的金芒也黯淡了许多,带着明显的疲惫。缠绕着白藏的蛇身微微放松,但仍保持着守护的姿态。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白藏体内那混乱狂暴的气息正在急速平复,磅礴的生命力如同解冻的春江,在神躯的废墟上重新奔涌、重建。


    拔毒,成了。


    巨大的消耗让玄武真身显得有些滞重。他维持着守护的姿势,蛇首低垂,轻轻搭在了白藏的颈窝旁。冰冷的蛇鳞紧贴着对方温热跳动的颈侧脉搏,感受着那重新变得蓬勃有力的生命律动。一种奇异的安心感,取代了持续多日的紧绷。疲惫如潮水般涌来,龟蛇真身散发的神光也收敛了许多,在幽暗的寒潭深处,如同一座进入休眠的古老岛屿。


    白藏感觉自己像是从一个漫长而灼热的噩梦中挣扎出来。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浮出黑暗冰冷的海面。


    首先恢复的是触觉。


    温暖……一种坚实而包容的温暖,从背后传来,熨帖着他疲惫不堪的神魂。这温暖并非炽热,而是如同深埋地心的玉石,温润、恒久,带着令人心安的气息。紧接着,他感觉到脖颈处一种奇异的冰凉与滑腻,还有……一种轻微的、带着某种韵律的压迫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轻轻圈绕着他的脚踝,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味。


    这感觉……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先是模糊一片,如同隔着一层水雾。归冥渊底永恒的幽暗和玄武真身散发的微光勾勒出朦胧的轮廓。他眨了眨眼,视线终于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覆盖着冰冷玄青色鳞片的巨大物体!那鳞片每一片都大如磨盘,边缘流转着古老的符文微光,散发出沉凝如山的气息。这……是龟甲?他猛地意识到自己正被包裹在一个巨大无比的龟甲怀抱里!


    然后,他转动有些僵硬的脖颈。


    一张巨大的、覆盖着同样玄青鳞片、顶端有着狰狞棱角的蛇首,正安静地搁在他的颈窝旁!冰冷的蛇鳞紧贴着他颈侧的皮肤,那轻微的压迫感正是来源于此!他甚至能感受到蛇首平稳的呼吸带来的微弱气流拂过他的耳廓。而那圈绕着他脚踝的冰凉束缚感……白藏微微动了动脚,那束缚立刻传来一种坚韧而富有弹性的触感——是蛇尾!


    记忆如同炸开的冰凌碎片,瞬间刺入脑海!


    碎裂的天穹!喷涌的魔气!撕裂神躯的剧痛!还有……坠入这无边冰冷的绝望!


    “玄……武?” 白藏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仿佛被他的声音惊动,那搁在他颈窝处的巨大蛇首,缓缓地、极其慵懒地动了一下。覆盖在蛇首上的眼睑掀起,露出一双巨大而深邃的蛇瞳。那瞳孔并非冷血的竖瞳,而是如同熔化的黄金,流淌着温和、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刚睡醒般茫然的流光。


    四目相对。


    巨大的黄金蛇瞳里清晰地映出白藏惊愕的面容。那眼神纯净得如同初生的幼兽,毫无攻击性,只是带着点被打扰的疑惑,静静地看着他。


    这过于平静、过于无辜的眼神,与白藏此刻心中的惊涛骇浪形成了荒谬的对比!他堂堂白虎神君,西极杀伐之主,竟然……竟然被玄武这头老乌龟(虽然现在是蛇首)像抱什么宝物一样圈在怀里?脖子还被他的蛇脑袋给枕着?脚还被蛇尾巴缠着?!


    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感“轰”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那热度瞬间烧红了他的耳根,连带着那对平日里威风凛凛、此刻却因重伤初愈而显得有些柔软的白色虎耳,也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向后一撇,随即剧烈地抖动起来,尖端更是红得快要滴血!


    “松嘴!不对!松开!!” 白藏又惊又窘,声音都拔高了几度,带着一种被踩了尾巴的炸毛感,挣扎着就要坐起来,“玄武!你缠太紧了!快放开我!”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推开颈窝处那颗沉甸甸的蛇首,身体也用力扭动,试图挣脱那圈绕脚踝的蛇尾。


    然而,他显然高估了自己重伤初愈的身体状况。手臂刚抬到一半,肩头那被魔毒侵蚀、刚刚拔除干净还远未愈合的伤口便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神力运转也因沉睡多日而滞涩不堪。身体一软,非但没挣脱,反而因为用力过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一仰,后脑勺“咚”一声轻响,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身后那堵温暖坚硬的玄青色“墙壁”——玄武的龟甲上。


    “唔……”白藏痛得闷哼一声,眼前金星乱冒,挣扎的力气瞬间泄了大半,只能狼狈地靠在龟甲上,怒瞪着那双近在咫尺、依旧平静无辜的黄金蛇瞳,气得虎牙都露了出来,偏偏动弹不得。


    玄武的蛇首依旧搁在他颈窝旁,巨大的黄金蛇瞳安静地看着他这通徒劳的挣扎和撞头的狼狈,眼神里那点刚睡醒的茫然似乎褪去了一些,流露出一丝极其人性化的……无奈?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刚退烧就闹腾的孩子。


    就在白藏又气又恼又疼,准备不管不顾再次开骂时——


    那圈绕着他脚踝的灵巧蛇尾,忽然动了。


    它并没有松开,反而如同最柔韧的藤蔓,带着冰凉的触感,极其灵活地向上游移了几寸,绕过了他的小腿肚。然后,那坚韧的蛇尾尖端,如同蘸饱了墨汁的笔锋,轻轻地点在了他因为挣扎而摊开在冰冷玄冰平台上的掌心。


    冰凉的触感让白藏掌心一缩,下意识地想要握拳,却被那尾尖极其巧妙地阻止了。


    玄武巨大的蛇首依旧枕着他的颈窝,黄金蛇瞳静静地看着他,带着一种专注的、仿佛在书写什么的神情。


    白藏惊愕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在那温热的掌心里,一点、两点、三点……无数点比尘埃还要细小的、闪烁着柔和星辉的砂砾,正被那灵巧的蛇尾尖端牵引着,如同被无形的手指挥舞,缓缓汇聚、排列、组合……


    那星砂并非静止,它们散发着微弱却纯净的光芒,在掌心缓缓流动、旋转,最终勾勒出几个古老而优美的神文:


    **“你的命轨。”**


    蛇尾尖微微一顿,星砂的光芒流转不息。紧接着,更多的星砂汇聚而来,如同在第一个句子下方续写诗篇:


    **“早与我的。”**


    蛇尾的动作变得极其轻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重,牵引着最后一捧闪烁着最璀璨光芒的星砂,在掌心缓缓拖曳出最后的神文轨迹:


    **“缠在一起了。”**


    星砂落定,光华流转。那几个由星辰尘埃写就的神文静静地躺在白藏的掌心,散发着柔和而永恒的光芒,仿佛承载着宇宙的某种至理。


    白藏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羞恼、所有的斥责,在这一刻,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彻底凝固了。


    他怔怔地低头,看着掌心那几个流淌的星砂神文。那光芒并不刺眼,却仿佛带着某种穿透灵魂的力量,直直地照进他心底最深处。缠绕脚踝的蛇尾依旧冰凉,颈窝处的蛇首依旧沉重,背后龟甲的怀抱依旧温暖而坚实。


    龟蛇异瞳静静地看着他,巨大的黄金蛇瞳里清晰地映着他呆滞的面容,那眼神平静、温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坦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等待了亿万年的温柔?


    归冥渊底,万载玄冰无声。唯有掌心的星砂神文,流淌着无声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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