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云隐山,梦中他还叫李相夷。
李相夷被带上云隐山的时候,还是个不到四岁的团子,从老实拘谨到满院子溜达再到跟着兔子满山乱窜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其中达成满院子溜达用了不到一天。
李相夷的父亲也是一个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大侠,帮官府办过几件大快人心的案子,有几个不大不小的仇人。按照江湖惯例,雨夜破庙商队见财起意从天而降英雄救美。双按照江湖惯例,贼人报复雨夜追杀翻墙入院重伤昏迷美救英雄。叒按照江湖惯例,你送我个泥人簪子我送你个荷包剑穗,一来二去,二去三来,救命之恩,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喜结连理,来年生子。叕按照江湖惯例,生活美满,长子稳重幼子活泼,中秋夜晚歹人上门突遭横祸,全家上下十余口就剩俩娃。
两个孩子就这样开始了逃命乞讨流浪。开始两天因为过节有人施粥还能要些吃的,后来就要不到了。孩子毕竟是孩子,受了惊吓又吃不饱的三岁夷团子发起了高烧,看着小脸通红的小相夷,李相显不由红了眼眶。
明明前一刻一家人团团圆圆的还在过节。姥爷仗着岳父老泰山的身份给老爹灌了不少酒,娘亲给了两人不少白眼,拿那两人没有办法转脸把气都撒在了偷偷给李相夷塞糖的弟弟身上,拧红了一边的耳朵,舅母嫌舅舅吵醒了才哄睡着的小表妹拧红了另一边耳朵。
夜深了分了月饼散了席,回到卧房小相夷还在跟哥哥叽叽喳喳的说话。把舅舅送的糖贴身藏好,舅母针线活好,给哥哥新做了荷包,给小相夷做了里衣,里衣还做了一个小小的暗扣袋能藏两颗糖。又摆弄起舅舅送的玉佩,这块玉佩是自李母怀孕起就比这李相显身上的玉佩找的料子,前些时候才找到块差不多的,请了有名的匠人雕刻了差不多的样式。李相显身上的玉佩是姥爷走商的时候收来的,样式古朴,花纹奇特,和料子上的暗纹相得益彰,具说是百年前某个小国的皇室用品,李母出嫁的时候便做了添妆。小相夷比这两块玉佩:“哥,这样我们出去,别人一看我们就是亲兄弟。”李相显无奈摇头,傻弟弟哦就他们哥俩这相貌,哪用得着看玉佩啊。
然后就是满天的火海和喊杀声,只穿着里衣连鞋都没来得及穿的两个孩子被李母推出了门外,逃过一劫。好在俩孩子身上还有些小配饰发带,也好在李相显马上就满十二岁,跟着母亲学了些本事,还缠着舅舅跑过一趟商队有些见识,典当的时候才没吃亏。
有了银子给李相夷瞧了病,哥俩也没再挨饿。这点银子李相显小心翼翼的藏在怀里,盘算着以后该怎么办,银子总会有用完的一天,不能坐吃山空。可是这点银子却被一些乞丐盯上了。
乞丐也是有团体的,本来就对新加入小哥俩颇有微词。一个地方能要的东西是有限的,多两个人就代表他们要不到东西的几率增加了,所以当小哥俩走进破庙想睡一晚的时候就被哄了出来。
李相显带着李相夷缩在破庙外的墙根,这时候已经九月了,夜里开始范凉。李相显搂紧了怀里的李相夷,面向墙壁给小娃娃挡住了夜里的凉风,就在他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被人叫醒了。那是一个年纪比较大的乞丐,他说他有地方可以睡,他说他叫单孤刀。
单孤刀把他们带到了一个乞丐不多的旧窝棚,虽然也是四面漏风,但是比墙根好太多了。小相夷软糯糯的说:“谢谢单哥哥。”并把珍藏的最后一块糖给了单孤刀。糖是藏在里衣里的,只有两块,喝苦药汤的时候都只舍得舔两口,一块糖吃了半个月,剩下的糖纸还舍不得扔,时不时拿出来舔一舔。单孤刀笑嘻嘻的接了过来,随手塞在随身破包里。
第二天这块糖被李相显发现在窝棚外的水沟里,和泥巴混在一起,软趴趴黏糊糊的一团,那是被小相夷体温融化的,反复拿出来在鼻子底下闻了好久舍不得吃,昨晚才送给了单孤刀。李相显抿了抿嘴,什么也没说。
单孤刀热情的带着李相显走街串巷,告诉他哪个摊主心善可以要到吃食,哪个酒楼后厨可以捡到能吃剩饭,哪个摊主不好惹不要靠近搞不好会挨顿骂。告诉他乞丐也是有地盘的,不要到其他底盘去要饭,会挨打。李相显就这样要到了一个肉包子,小心翼翼喂给李相夷的时候,被另一个乞丐一把抢走了,李相显想去追被三四个乞丐一起拦住了。顾及李相夷还小不方便和他们发生冲突,就忍下了,抱着哭的撕心裂肺的小相夷默默去了另一条街,没注意和一个小乞丐撞了一下。然后就发现,怀里藏着的荷包不见了!那是他们的全部家当,是打算过阵子离开这里的依仗。他已经想好买一辆小推车,做些走街串巷的小买卖养活夷团子。可是,现在,全没了。想回去追小乞丐早没了影。
李相显觉得天塌地陷,抱着哭累睡着的小相夷蜷在巷子角落,无声地流着泪。轻轻莫撒着夷团子已经没有肉的小脸蛋,对未来充满了迷茫,说到底李相显也才是个不满十二岁的孩子,二十多天前还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小少爷,最大的挫折就是娘亲喂进嘴里的青椒和苦瓜。
枯坐到半夜,起了风看样子要下雨,被冻醒的李相夷小声说:“哥,我冷。”李相显身上也有些发热,怕是要病上一场了。抱着李相夷回到了破窝棚,里面单孤刀和另一群乞丐分这什么,有几个看着眼熟,是下午抢包子的那几个和撞过他的乞丐。李相显有些懵,这几天他从未在这个窝棚里见过这几个人。单孤刀也看见了他们,手里的东西没遮拦的应在了李相显眼里,那是他的荷包,是舅母在中秋送给他的礼物,是他没舍得当的念想。
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呢?他们是一伙的。这几天李相显知道了有些乞丐是偷儿,自己的荷包就是被他们偷走的。李相显发疯一样冲过去,四岁起就跟着李父学武,李相显还是颇有些身手的,可是他们人多,年纪又长上好几岁是成年人,李相显又好几天没有吃饭身上还在发烧发软,怀里还要护着李相夷,几个回合下来就被打倒在地,一顿拳打脚踢。反抗不了的李相显只能死死护着的夷团子,渐渐没了意识。
醒过来的时候,李相显浑身剧痛,想要站起来左腿传来一阵剧痛又跌倒在地,一阵阵耳鸣,天旋地转浑身发软。这一折腾李相夷也醒了。呜哇呜哇的哭了起来:“哥,你别死,相夷怕!”李相显摸了摸李相夷的头想说别怕哥在呢,可是嗓子痛的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能紧紧的搂住夷团子,轻拍着后背,哭累的夷团子又睡着了,李相显也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就是在干燥的茅草堆上,不远处是暖烘烘的火堆和跟一只大白狗睡在一起的夷团子,还有一个花枝招展的青年人。他说:“别怕,你爹是我姐夫朋友,你可以叫我小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