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隐琛走进仁心医药公司大楼,引来一众视线。
“这是谁?怎么打扮得跟要拍杂志似的。”
“邵小少爷,邵董的外甥,你没见过?”
“没,他在公司上班吗?”
“对,是个什么总监,忘记了,反正是个闲职。”
邵隐琛悠悠然回头,笑着说:“对外合作部总监,下次别忘了。”
窃窃私语的两个员工尴尬地连声道歉、落荒而逃。
也不怪别人如此评价,邵隐琛在一众西装革履的精英中确实格格不入。
他穿着宽松的休闲西服,没系领带,里面的衬衣领敞到胸口,露出四五条叠戴的项链。
邵隐琛摘下墨镜,随手戴在头上,眼神四下搜寻,看见一人,快步朝他走去。
“赵叔。”
一中年男人闻声回头,看见邵隐琛的打扮眼前一黑,伸手拽下他头上的墨镜,小声骂道:“在公司叫我赵经理!”
邵隐琛从善如流地把墨镜收回口袋,说:“知道了。”
这中年人眉间的纹路深刻,看起来有点严肃,正是运营部的经理赵明夷。
邵隐琛的母亲是仁心医药的前任董事长,而赵明夷就是她曾经的下属。邵隐琛母亲去世后,赵明夷会时常关照邵隐琛,这次邵隐琛能进入公司和生科所的合作项目,也是多亏赵明夷牵线。
“生科所的负责人刚到,要去参观实验室,研发部的徐经理在接待,”赵明夷带着邵隐琛大步往前走,“你跟我一起去。”
邵隐琛昨晚在飞机上没睡好,含了颗薄荷糖到嘴里,冰爽清凉的味道在舌尖散开,让人精神一振。他懒洋洋地问:“你见到负责人了吗?”
“还没有。”
下午这个时候,员工大多待在办公室,用电梯的人不多,邵隐琛和赵明夷等电梯的时候,前面只有两个小姑娘。
一个扎着马尾,看起来很学生气的姑娘支支吾吾地问:“刚才徐经理旁边的人,是生科所的负责人吗?”
“对,”另一个短发姑娘看了眼小晴,意味深长地说,“我学弟在生科所工作,他说这位江博士所里有名的千年冰山,爱他没结果。”
“我才刚来,只想平稳度过实习期正式入职,哪能想这些呀,”小晴红着脸说,“最多也就是平时多看几眼。”
“我学弟还说,这位江博士不太好相处,尤其讨厌公司的人和草包。草包是指不如他的人,”短发姑娘凑近,小声说,“对他有好感的人下场都是碰一鼻子灰。”
“我的能力跟江博士肯定没法比啊,”小晴担心道,“老师还在合作团队里,总要见到他的,他会不会讨厌我?”
“脾气这么差还有人喜欢,这江博士得有多好看?”
小晴被陌生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人凑在旁边听她们说话。
短发姑娘连忙打招呼,喊:“邵总……还有赵经理。”
小晴低着头跟着喊了两声,心里暗自觉得意外。
电梯门开了,众人一起上电梯,邵隐琛按下楼层,才说:“我哪是什么总,一年也来不了几次公司。”
赵明夷皱着眉,刻意地咳了两声。
邵隐琛知道赵明夷是要自己少说两句,但消停几秒,邵隐琛又指着电梯楼层,问两个姑娘:“你们也去研发部吗?”
短发姑娘回答:“是,我们是研发部的。”
“你们部门有没有一个男实习生,大概这么高,”邵隐琛对着自己眉眼的位置比画了一下,“长得很好看,皮肤很白,有点瘦。”
小晴和短发姑娘茫然对视了一会儿,摇头说没有。
邵隐琛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还想再问,但手臂被赵明夷钳住往后拉了下。
“别在这逗人家,”赵明夷忍无可忍,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也不要打实习生的主意!”
“叮”的一声,电梯停下,门缓缓滑开。
电梯外,一众人正好路过。邵隐琛隔着众人,和被簇拥着的江寂澜四目相对,一时陷入沉默。
今天的江寂澜比在翡翠海岸见到的时候打扮更正式,也更惊艳。他头发虽然没有像邵隐琛一样特意打理过,但干净齐整。金边眼镜下的双眸漆黑修长,薄唇色泽浅淡,让他看起来甚至有些缺乏血色。衬衣扣得一丝不苟,下摆收进笔挺的西裤中,显出细瘦的腰线。
旁边一个有点啤酒肚的男人见江寂澜停下,也跟着看向电梯里走出来的人,随即向江寂澜介绍:“正巧,这两位也在合作团队里,运营部赵经理,和邵……”
“邵隐琛,对外合作部总监,”邵隐琛自己接过话头,他看着江寂澜,话却是对啤酒肚男人说的,“徐经理,这位就是生科所的江博士吧。”
徐经理点头,介绍道:“是,这几个月生科所的团队都由江博士全权带领。”
初见邵隐琛时片刻的愣怔后,江寂澜就马上收敛神情,现在脸上已经恢复平静无波,像一尊精美的瓷器。
“久仰大名,”邵隐琛向江寂澜伸出右手,“江博士果然很好看。”
邵隐琛声音不大,只有周围的人能听见。赵明夷瞬间额头青筋暴起,小晴也睁大眼睛,视线在邵隐琛和江寂澜身上来回梭巡。短发姑娘反应快,打完招呼就拉着小晴往办公室去了。
赵明夷皱眉瞪了邵隐琛一眼,对江寂澜笑道:“邵总监就是爱开玩笑,希望江博士不要见怪。”
“没事,”江寂澜没什么表情,伸出手回握,“江寂澜。”
“原来你叫江寂澜。”
江寂澜的手细瘦冰凉,像春天的溪流从指尖划过,不留痕迹。
徐经理继续带着一边江寂澜往实验室走,一边介绍仁心医药。
邵隐琛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赵明夷上前小声警告他:“老实点好好上班,别人是生科所的人,别想些乱七八糟的。”
显然赵明夷误会了什么,邵隐琛也懒得纠正,敷衍道:“知道。”
赵明夷还想说什么,邵隐琛已经几步迈开,跟上江寂澜和徐经理。赵明夷气得捶胸顿足,但也不好追上去把人拉回来,只能摇着头叹气。
邵隐琛从后面探到江寂澜和徐经理中间,对徐经理说:“我来带江博士参观。”
不等徐经理说话,邵隐琛就把他挤到后面去了。
待和后面的人拉开距离,邵隐琛说:“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江寂澜点点头,没说话,显然不想叙旧。
邵隐琛锲而不舍,侧过头看他,戏谑道:“但你不是实习生吗,江博士?”
江寂澜终于分给邵隐琛一个眼神,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
“你不是程序员吗,邵总监?”
邵隐琛一愣,忍俊不禁道:“你是不是早想这么怼我了?”
江寂澜看着走道两边的展示墙,不理他了。
后面跟着的众人不知道此番对话,徐经理正为难地看向赵明夷求助:“上面叮嘱过,一定要好好接待江博士,这……”
“不行,不能由着他胡来,”赵明夷看得提心吊胆,一咬牙,说:“我去把他拉回来。”
赵明夷和徐经理追上去,却发现邵隐琛正在一本正经地给江寂澜介绍研发部的情况,徐经理只是跟在旁边江寂澜,不时对邵隐琛进行补充,场面倒也算和谐。
仁心医药为了这个合作项目,专门腾出几个实验室和办公室给他们使用。途经一间实验室时,邵隐琛带着江寂澜进去参观,介绍实验室的陈设,和刚进的新器材。
徐经理说:“公司很重视这次的合作项目,这批器材是公司特意为此购置的。”
江寂澜点头,看起来还算满意。
开会的时间临近,等江寂澜从实验室出来,赵明夷就带着一众人去往会议室。邵隐琛卸下导游的职责,又双手插兜,跟在江寂澜后面。
他们到的时候,不大不小的会议室坐满了一半。
“江博士来了,请坐,”会议桌面对着门的一侧正中间,坐着的高瘦的男人,起身迎接江寂澜,“我是谢铎,仁心医药的CTO。”
其他人跟着谢铎纷纷起身打招呼,一时间会议室热闹得像菜市场。
邵隐琛没说话也没坐下,在一边靠着墙,没个站相。
他一直在打量江寂澜,虽然江寂澜一直都没什么表情,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现在的江寂澜兴致不高。
众人终于寒暄完,邵隐琛旁若无人地坐到江寂澜旁边,无视谢铎的目光和赵明夷的挤眉弄眼。
这是项目正式启动前的最后一次会议,本来应该只是确认一遍之前商量好的事情,然后签合同。但因为生科所的负责人临时换成江寂澜,项目团队、研发计划都要调整,会议任务就变得繁重了。
生科所除了江寂澜,还来了两个人,大多数时候都是他们在交流,江寂澜只偶尔在必要的时候开口,其他时候都在沉默地听。
生科所这边的人言简意赅,但仁心医药那边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一个经理啰唆得像念经,另一个主管说什么都模棱两可、语焉不详。
不到十分钟,邵隐琛就昏昏欲睡,薄荷糖也救不了,他索性大喇喇地玩起手机。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熬到事情商量完,签最后一份合同。
邵隐琛偷偷观察江寂澜,发现他平整的衬衣皱了,白皙的脸也变得灰败了,像朵饱受摧残的兰花。他不由觉得好笑,顶尖的专家也要被开会折磨。
邵隐琛把手机切到聊天页面,给江寂澜发消息:“这种会无聊,但合同还是得仔细看。”
嗡嗡两声消息提示从旁边传来,但江寂澜没有一点看手机的意思,机械地在合同上翻页、签名。
邵隐琛撇撇嘴,继续回消息。
一个备注是瑾的人问邵隐琛:【会开完了吗?我到你家了。】
【邵隐琛:快了,你先上去,冰箱里有吃的。】
合同签完,谢铎说:“江博士,这段时间生科所的团队都要在仁心医药上班,如果通勤不方便,我们可以临时安排公司附近的公寓。”
江寂澜点头应了,啰唆总监却接下话茬说:“还是谢总周到,工作一天本来就累,还把大把时间浪费在路上,那……”
总监废话连篇,再这么下去,快结束的会议还得延长一个小时,邵隐琛放下手机,打断他的滔滔不绝:“行了,这些小事以后有的是时间商量。”
众人都看向邵隐琛,这是开会以来,他第一次说话。
啰唆总监一皱眉,说:“这是什么话,谢总本来是好心……”
“是好心,但谢总已经说完了,”邵隐琛再次打断总监,“我说的是你,少在这偷换概念。”
总监脸都黑了,沉声道:“我们在这商量正事,你不想听可以走……”
谢铎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赵明夷见状赶紧拉了一下啰唆总监打断他,又给邵隐琛使眼色。
可邵隐琛看也不看赵明夷,继续说:“哪来的你们,就你满口废话。下班一个小时了,你不回家别人也跟着你耗?”
总监气得跳脚,指着邵隐琛骂:“你真是不……”
邵隐琛突然听见旁边传来“啧”的一声,他挑了挑眉,意外地回头。看见江寂澜正皱着眉把视线从自己手机上移开,像是被什么脏东西污了眼。
啰唆总监还在念经,邵隐琛没理他,打开手机,上面赫然是一条消息——
【瑾:萌萌想你了,在等你回来。[图片]】
邵隐琛:“……”
他觉得江寂澜大概误会了什么。